陳紹鵬,曾敏娟,賴天文*
哮喘是一種慢性呼吸系統(tǒng)疾病,包括異常的氣道炎癥、氣道重塑和氣道高反應性(AHR),近20年來其發(fā)病率從5.5%上升至約8%,給患者家庭及社會帶來極大的經(jīng)濟負擔[1]。組蛋白乙?;悄壳把芯孔顬閺V泛和深入的表觀遺傳修飾之一,主要指組蛋白乙酰轉移酶(histone acetyltransferase,HAT)和組蛋白去乙?;福╤istone deacetylase,HDAC)的調節(jié)作用,調節(jié)失衡會引起基因調控紊亂,導致慢性炎癥[2]、自身免疫性疾?。?]、癌癥[4]等疾病的發(fā)生。研究表明HAT、HDAC的改變與哮喘密切相關[5-6]。本文對近年來組蛋白乙?;揎椩谙l(fā)病機制中的研究作一綜述,為臨床治療提供依據(jù)。
組蛋白乙?;侵冈诮M蛋白氨基端尾部的賴氨酸ε位的氨基處加上乙酰基,該過程可逆。
HAT是將乙酰輔酶A(CoA)的乙?;D移至組蛋白N端尾部賴氨酸殘基上的一組酶。當HAT轉移乙?;浇M蛋白的賴氨酸殘基上時,帶負電荷的乙酰基打破原來組蛋白的平衡,導致脫氧核糖核酸(DNA)序列結構松弛和展開,促進轉錄因子與DNA序列的接觸,使DNA序列的轉錄增強[7]。哺乳動物主要有3個HAT家族:p300/CREB結合蛋白(p300/CBP)家族、MYST家族和GNAT家族。
HDAC是去除賴氨酸殘基上乙?;囊活惖鞍酌?。當HDAC去除組蛋白賴氨酸殘基中的乙?;螅M蛋白恢復原來的正電荷,與帶負電荷的DNA緊密結合,使轉錄因子難以接近啟動子,從而抑制特定基因的轉錄。HDAC分為四類:Ⅰ類(HDAC 1-3和8)、Ⅱ類(HDAC 4-7、9和10)、Ⅲ類(SIRT1-7)和IV類(HDAC11)[8]。Ⅰ、Ⅱ和Ⅳ類為鋅離子(Zn2+)依賴型HDAC,具有相似的去乙?;Y構域,表明單個化合物可以同時抑制Zn2+依賴型HDAC。而Ⅲ類HDAC在催化過程中依賴于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icotinamide adenine dinucleotide,NAD+)。
2.1 HAT在哮喘發(fā)病中的作用 p300促進/加重哮喘發(fā)病,HAT與哮喘密切相關。目前關于HAT對哮喘發(fā)病機制的研究主要集中在p300。p300介導ORMDL3組蛋白乙?;又叵瓪獾姥装Y和氣道重塑。p300選擇性抑制劑——C646抑制哮喘小鼠p300的表達,ORMDL3的表達降低,從而緩解AHR和氣道重塑[5]。p300對核因子活化B細胞κ輕鏈增強子(NF-κB)p65的乙?;功?連環(huán)蛋白(β-catenin)促進p65的核轉位,進而促進了人氣道平滑肌(ASM)細胞中白介素(IL)-6的表達[9]。p300依賴的組蛋白H3乙?;瘏⑴c了凝血酶誘導的人肺上皮細胞IL-8的表達[10]。細顆粒物暴露和冷應激(PMCS)聯(lián)合誘導使p300表達顯著上調,進而增加CD4+T淋巴細胞IL-4基因啟動子中的H3K9和H3K14乙?;剑又叵∈蟮难仔苑磻脱趸€原反應[3]。
p300在哮喘模型大鼠肺組織分離培養(yǎng)出的CD4+T淋巴細胞中的表達增加,Notch1啟動子組蛋白的乙?;缴?,IL-4、IL-5、IL-13以及NF-κB和AP-1水平亦顯著升高,可見p300通過Notch1啟動子組蛋白的乙?;绊懴笫蠓蜟D4+T淋巴細胞的分化[11]。p300催化H3K27的乙?;?,促進IL-9的強烈表達,誘導輔助T淋巴細胞9(Th9細胞)分化,并介導過敏性氣道炎癥[12]。此外,P300和CBP調節(jié)β-Catenin信號有利于黏液細胞的分化[13]。綜上所述,p300可介導Notch1、β-Catenin基因及H3K27位點的乙?;?,影響Th細胞及黏液細胞的誘導分化。
2.2 HDAC 在哮喘發(fā)病中的作用 相比于HAT,研究者將更多的目光放在HDAC與哮喘發(fā)病的研究上。各個HDAC在哮喘發(fā)病中的表達及作用并不相同,同一種HDAC也可能起著不同甚至相反的作用。
2.2.1 Zn2+依賴型HDAC
2.2.1.1 HDAC5、HDAC6、HDAC8促 進 /加 重 哮 喘 發(fā) 病
在卵清蛋白(OVA)誘導的過敏性哮喘小鼠肺組織中,HDAC5、HDAC6、HDAC8的表達水平明顯升高,支氣管肺泡灌洗液(BALF)中IL-4和IL-5水平升高[14]。HDAC8抑制劑PCI可以同步降低HDAC8和半乳糖凝集素-3(Gal-3)的表達、減少M2巨噬細胞極化,改善AHR和過敏性氣道炎癥[15]。
2.2.1.2 HDAC2、HDAC3、HDAC7、HDAC10、HDAC11抑制/減輕哮喘發(fā)病 哮喘患者外周血單個核細胞HDAC2的信使核糖核酸(mRNA)表達水平在重度哮喘患者中明顯低于非重度哮喘患者[16]。室塵螨(HDM)誘導的HDAC2+/-小鼠炎性細胞浸潤顯著增強、肺組織中T輔助因子和IL-17A表達水平升高。IL-17A缺失或抗IL-17A治療逆轉了由HDAC2損傷引起的氣道炎癥增強[17]。
蘿卜硫素通過上調核因子E2相關因子2(Nrf2)的表達和增強HDAC2的活性,恢復了類固醇的敏感性[18]。在重度哮喘患者中,HDAC2可能通過介導類固醇來關閉活化的炎癥基因,且磷酸肌醇3-激酶δ(PI3Kδ)的活化使得HDAC2的活性和表達被氧化應激降低,因此可通過PI3Kδ抑制劑增加HDAC2的表達從而逆轉類固醇耐藥[19]。
在16-HBE細胞中,香煙煙霧提取物(CSE)降低了HDAC2的活性、HDAC3的表達及活性、糖皮質激素受體(GR)的核轉位,增加了NF-κB的核表達、1/2磷酸化胞外信號調節(jié)激酶(pERK 1/2)與1/2總胞外信號調節(jié)激酶(tERK1/2)比值以及炎性因子mRNA的表達,加重了炎性反應[20]。
低表達HDAC7、HDAC9和HDAC10誘導的組蛋白高乙?;癄顟B(tài)加重嗜酸性氣道炎癥。糖皮質激素(GC)上調HDAC7、HDAC9、HDAC10、HDAC11,特別是HDAC10,是改善氣道炎癥的機制之一[21]。
2.2.1.3 HDAC1、HDAC4、HDAC9在哮喘中的作用尚未明確
在PMCS聯(lián)合暴露誘導小鼠哮喘模型研究中,CD4+T淋巴細胞HDAC1明顯降低[3],HDAC1在哮喘模型大鼠肺組織分離培養(yǎng)出的CD4+T淋巴細胞中的表達下降[11]。相反,SU等[14]報道HDAC1的表達水平在OVA誘導的過敏性哮喘小鼠肺組織中明顯升高,哮喘小鼠氣道阻力顯著增強,BALF中IL-4和IL-5水平升高。
轉化生長因子-β1(TGF-β1)通過降低微小核糖核酸-206(miR-206)水平,上調HDAC4表達,進而上調周期蛋白D1(cyclin D1)表達,誘導氣道平滑肌細胞(ASMCs)增殖,加重氣道重塑[22]。在佛波酯(PMA/A23187)誘導人肥大細胞(HMC-1)發(fā)生過敏性炎癥中,HDAC4作為miR-20a的靶基因表達升高,促進腫瘤壞死因子(TNF)-α、IL-1β等的分泌[23]。相反,SU等[14]報道HDAC4的表達水平在OVA誘導的過敏性哮喘小鼠肺組織中顯著下降,肺組織中可見炎性細胞浸潤、黏液堆積,BALF中IL-4和IL-5水平升高。
哮喘患者中HDAC9 mRNA表達水平與疾病嚴重程度呈正相關[24]。相反,ZHANG等[21]報道低表達HDAC9誘導的組蛋白高乙酰化狀態(tài)可加重嗜酸性氣道炎癥。
2.2.2 NAD+ 依賴型HDAC
2.2.2.1 SIRT2、SIRT7促進/加重哮喘發(fā)病 哮喘患者肺組織中SIRT2表達升高,發(fā)揮促炎作用,加重哮喘癥狀[25]。SIRT2促進了三種過敏原〔塵螨、豚草、煙曲霉(DRA)〕誘導嗜酸粒細胞的招募[26]。此外,SIRT2抑制劑可減少巨噬細胞的交替激活,并顯著消除三種過敏原誘導的肺部炎癥[1]。SIRT7通過調節(jié)轉化生長因子-β受體Ⅰ(TGFβR1)的表達,參與TGF-β1誘導的ASM細胞增殖和遷移,提示SIRT7加重哮喘氣道重塑[27]。
2.2.2.2 SIRT6抑制/減輕哮喘發(fā)病 SIRT6的抗炎作用與T淋巴細胞中轉錄因子GATA3乙酰化水平降低及Th2免疫應答的減少有關[25]。過表達SIRT6可顯著減弱OVA誘導的浸潤肺組織中的炎性細胞,細支氣管黏液積聚可被有效降低至接近正常水平[28]。此外,SIRT6的過表達影響TGF-β1誘導的上皮細胞-間充質轉化(EMT)標志物變化和EMT樣細胞行為,降低了細胞的遷移和增殖速率,改善了氣道重塑[29]。
2.2.2.3 SIRT1抑制哮喘炎性反應 在人支氣管上皮細胞(16HBE細胞)及OVA誘導小鼠的哮喘模型中SIRT1的mRNA和蛋白水平均下調,且SIRT1的下調使IL-6的表達升高,而這一表達可被蛋白激酶B(Akt)抑制劑及SIRT1激活劑逆轉[6,30]。此外,SIRT1作為miR-221的靶基因,可逆轉哮喘患者HBE細胞損傷[31]。SIRT1抑制了環(huán)境顆粒物(PM)暴露后的膽固醇調節(jié)元件結合蛋白1(SREBP1),并進一步下調了鐵結合核蛋白(PIR)和Nod樣受體蛋白3(NLRP3)炎性小體,減輕人肺成纖維細胞炎癥[32]。
3.1 HDAC抑制劑治療哮喘 已有研究報道,HDAC6抑制劑——曲古霉素A(TSA)抑制HDAC,可下調適應性過敏免疫反應,減輕氣道炎癥。TSA減少了大氣道血管周圍嗜酸粒細胞數(shù)量和黏液產生,減輕了哮喘表征[33-34]。
選擇性HDAC8抑制劑PCI-34051和地塞米松可減輕哮喘模型鼠的嗜酸性炎癥、AHR及氣道重塑[34]。
丁酸通過抑制HDAC活性來抑制固有淋巴樣2型細胞(ILC2)的增殖,減少IL-13、IL-15的產生,進而改善AHR和氣道炎癥[35]。
研究者CAO等[36]合成了用于降解I類HDACs的蛋白水解靶向嵌合體(PROTACs),其中一種PROTACs HD-TAC7對HDAC3具有良好的降解效果,提示PROTACs具有治療潛力。
3.2 HDAC激活劑治療哮喘 小劑量大環(huán)內酯類藥物如阿奇霉素和紅霉素能恢復HDAC2的活性。OVA和香煙煙霧誘導的小鼠哮喘模型中HDAC2的蛋白水平降低,但是羅紅霉素可以提高HDAC2的表達水平,以降低香煙煙霧暴露的哮喘小鼠的氣道炎癥[2]。
用miR-21特異性拮抗劑(Ant-21)或pan-PI3K抑制劑LY294002治療,可以降低PI3K活性并恢復HDAC2水平,進而抑制AHR和恢復類固醇對過敏性氣道疾病的敏感性[37]。此外,PI3K抑制劑(BZE235和LY294002)可通過恢復HDAC2活性和抑制核信號轉錄因子磷酸化來改善嚴重哮喘患者的GC不敏感性[38]。
體內外實驗發(fā)現(xiàn),低劑量茶堿增強了上皮細胞和巨噬細胞中HDAC的活性,濃度在1~10 μM之間的茶堿和恩丙茶堿增加了HDAC2的活性,而高于該濃度則抑制了HDAC2的活性,表明低劑量茶堿可通過增加HDAC2的激活而發(fā)揮抗哮喘作用[39]。
穿心蓮內酯通過恢復HDAC活性,提高HDAC2蛋白質水平,降低脂多糖/γ-干擾素(LPS/IFN-γ)誘導的IL-27水平和AHR,恢復地塞米松敏感性[40]。
骨化三醇能增強IL-13誘導的哮喘患者ASM細胞HDAC的表達及活性,減弱TNF-α對組胺反應的增強作用[41]。
近年來組蛋白乙?;揎椩谙l(fā)病機制中的研究概述如圖1。目前,對于其在哮喘發(fā)病機制中的研究并不深入,不同研究間甚至存在矛盾之處。造成此種現(xiàn)象的原因可能與HAT和HDAC基因表達存在動態(tài)變化,或是不同的研究使用的體內外模型存在差異。另一方面,HDAC抑制劑或激活劑能調控哮喘的炎性反應,為臨床靶向治療哮喘提供了理論依據(jù)。
圖1 組蛋白乙?;揎椩谙l(fā)病機制中的研究進展概況Figure 1 Recent five-year advances in histone acetylation in the pathogenesis of asthma
作者貢獻:陳紹鵬進行檢索文獻、撰寫論文并對文章負責;曾敏娟進行排版、作圖;賴天文進行質量控制及審校。
本文無利益沖突。
本文文獻檢索策略:
使用PubMed網(wǎng)站的查詢框在“All Fields”范圍內以“(HAT) AND (asthma)”“(p300) AND (asthma)”“(HDAC)AND (asthma)”和“(SIRT) AND (asthma)”為關鍵詞檢索文獻,重點關注近5年發(fā)表的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