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雷

(皖西學院 外國語學院，安徽 六安 237012)

2020年10月《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fā)展第十四個五年規(guī)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明確提出“實施城市更新行動”。2020年住建部下發(fā)的城市體檢基本指標體系表中，“城市風貌特色”和“創(chuàng)新活力”分別列于具體內容的第五項和第八項。[1]2021年3月安徽省委書記李錦斌在《堅持揚皖所長攜手共進 服務國家戰(zhàn)略走深走實》一文中明確指出，安徽作為長三角重要組成部分要形成“一個著力點、六個大協(xié)同”的工作格局，并從長三角城市發(fā)展質量的角度提出推進城市更新行動與“城市體檢”有機結合。[2]隨著安徽省城市更新行動的推進，作為合肥都市圈中重要節(jié)點城市之一的六安市，陸續(xù)建成萬達廣場、海心沙廣場、新城吾悅廣場等商業(yè)綜合體，其中萬達廣場憑借成熟的運營體系和領先的客流量，具備語言景觀的研究價值。

一、語言景觀研究概述

語言景觀源于社會語言學，后與地理學、人類學、政治學等學科融通，呈現(xiàn)出跨學科的研究趨勢。在眾多語言景觀研究中，接受度最廣、最經典的定義是Landry和Bourhis于1997年提出的：“出現(xiàn)在公共路牌、廣告牌、街名、地名、商鋪招牌以及政府樓宇的公共標牌之上的語言共同構成某個屬地、地區(qū)或城市群的語言景觀?！盵3]Jaworski和Thurlow從語言、視覺、空間和文化多維角度，認為語言景觀是“以文本為媒介并利用符號資源所進行的空間話語建構”，[4](P1)這一定義為語言景觀研究提供了分析維度。

國外語言景觀研究始于對語言景觀的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研究，逐漸從多語使用、語言政策、語言意識形態(tài)、英語傳播、民族語言保護和社會認同感等層面展開。研究者針對不同對象，形成“X景觀”研究。[5-7]國內語言景觀研究發(fā)展路徑稍有不同：一部分研究是在對語言景觀概念引入、梳理和評介基礎上，結合國內具體語言景觀，開展包含語言、文化以及翻譯之間關聯(lián)在內的研究；另一部分研究是在公示語研究基礎上，進行國內語言景觀的譯寫和社會功能拓展研究。隨著語言景觀在國內的發(fā)展，其研究視角呈多元趨勢，涉及地理學、民族學、傳播學等，凸顯語言景觀研究多學科耦合性的同時，為語言景觀研究提供了更多研究途徑和方法；更有學者從歷時角度對國內語言景觀進行時空和文化維度的思考。[8-9]

二、六安市萬達廣場語言景觀研究概況

1.研究內容和方法

“一座萬達廣場，一個城市中心”的廣告語讓萬達廣場成為中國城市化進程中標志性的商業(yè)綜合體。2016年萬達廣場入駐六安市，一站式業(yè)態(tài)使其成為六安市投資最大、檔次最高的首個城市綜合體。依據(jù)空間占比，六安萬達廣場屬于“第三代”萬達廣場，即城市綜合體(盒子+街區(qū)+高層)的公共空間。[10]本研究從城市更新活動下的商業(yè)區(qū)發(fā)展角度，結合萬達廣場在六安的實際規(guī)模，將研究對象鎖定在萬達廣場購物中心(盒子)和萬達郢爰金街(街區(qū))。六安萬達廣場的購物中心包含四層業(yè)態(tài)組合，內有超市、影城、娛樂場所等，能夠滿足各層次、各年齡段市民需求。緊依萬達購物中心的萬達郢爰金街是連接萬達購物中心和萬達華府的南北跨度長近400米的步行街道，借助多個出入口、扶梯、連廊，與萬達購物中心形成內外客流聯(lián)動的業(yè)態(tài)形式。

本研究采用Backhaus提出的編碼方法確定符號單元，即每一個語言實體無論其大小，在統(tǒng)計時均算作一個標牌(不包括產品標簽和商鋪里、后面或被遮擋的標牌)；如果同樣標牌在不同角度、不同位置多次出現(xiàn)，僅選用內容最豐富的標牌編碼。[11]筆者通過拍照的方式在萬達購物中心和金街選取素材，拍照的對象主要包括商店招牌和公共指示牌等外部標牌，且所有拍照素材都是靜止狀態(tài)的、非臨時性的、含文字內容的標牌。筆者自2021年2月17日至3月13日期間，從萬達購物中心和郢爰金街共搜集到398塊語言標牌(購物中心275塊，萬達金街123塊)，通過分析標牌語碼使用和區(qū)分標牌類別及功能，了解六安萬達廣場的語言景觀面貌，在此基礎上構建促進六安城市文化建設與傳播的商業(yè)綜合體語言景觀路徑，從而為六安的城市更新行動助力。

2.研究結果

(1)語碼的選擇。Backhause在分析東京街區(qū)語碼選擇時采用“二分法”，即以日文為單語，處于以下兩種情況之一即是多語種：一是由非日文的一種語碼補充或代替日文；二是日語由羅馬字母形式代替等。[11]依據(jù)此分類標準，將漢字作為單語參照，發(fā)現(xiàn)收集的素材中還有另外七種多種語碼形式：純英文、純拼音、漢字+拼音、漢字+英文、漢字+拼音+英文、漢字+日文和漢字+德文。具體在398塊標牌中，純漢語121塊(30.4%)，純英文60塊(15.1%)，純拼音3塊(0.8%)，漢字+拼音32塊(8%)，漢字+英文171塊(43%)，漢字+英文+拼音5塊(1.2%)，漢字+日文5塊(1.2%)，漢字+德文1塊(0.3%)。其中英文語碼為提供信息的英文語句、單詞、商店名稱的英文首字母縮寫；拼音語碼為提供信息的商店名稱的拼音縮寫。

除了純英文語碼形式，漢字均出現(xiàn)在其他七種語碼組合形式中，出現(xiàn)率高達84.9%，這顯示出漢字是萬達廣場的主要語碼。英文也以純英文、漢字+英文、漢字+拼音+英文不同語碼組合出現(xiàn)，出現(xiàn)率為59.3%，使用頻率僅次于漢字使用頻率。拼音語碼的出現(xiàn)頻率達10%。含日文和德文語碼的標識牌分別是5塊和1塊，在占比上沒有顯著性。

從萬達廣場語言景觀語碼的使用看，漢字作為書寫語言，擁有不可動搖的本土語碼地位。作為非本土語碼，英文所占比重顯示出其世界通用語的影響力，同時展現(xiàn)出萬達廣場的國際化特征以及六安市在城市化進程中試圖與國際接軌的趨勢。拼音語碼的選擇使用僅次于漢字和英文。Pan認為拼音的使用是“本土全球化”的一種形式，[12]它有助于幫助西方人理解漢語文化。在彰顯自我特征或無對等英文表達的現(xiàn)實情況下，不少商鋪店名選擇使用拼音代替英文，表達出商鋪在全球化語境下自我和解和文化認同感。調查中的日文和德文出現(xiàn)數(shù)量少，偶然性高。從漢字、英文和拼音出現(xiàn)的占比看，六安萬達廣場語碼的使用形式符合Spolsky提出的語言使用三原則，①能在多元、多文化的時代背景下實現(xiàn)交流并彰顯自我文化價值。

(2)標牌分類及功能分析。尚國文等認為，學界對標牌主要分類形式是官方標牌和私人標牌，即“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形式。[13]官方標牌主要體現(xiàn)國家和政府的語言政策和意識形態(tài)，語言呈現(xiàn)形式依據(jù)一定的規(guī)則和標準；而私人標牌主要體現(xiàn)個體特色和需求，語言呈現(xiàn)形式隨意性和多樣性強。在收集到的398塊標牌中，51塊為公共指示牌，語碼的內容主要提供方向、地點等方位信息，方便居民在萬達廣場消費和體驗需要。因此，公共指示牌均由萬達廣場運行管理機構設置，語言形式較為統(tǒng)一，屬于官方語言景觀。剩余347塊標牌均為商店招牌，凸顯商品賣點，具有語言個性化和多樣性特點，屬于私人語言景觀。

在51塊公共指示牌中，漢字使用率達98%，其中純漢字形式占31.4%，漢字+英文語碼的形式占66.6%，純英語形式占2%。由于公共標識牌多用于提供便民服務，針對普遍使用漢語的市民讀者，漢字出現(xiàn)頻率最高理所當然。林存真在對漢字字體識別對比測試中發(fā)現(xiàn)，公共空間宜采用泛黑體字，即以黑體字列為字體原型，有助于提升漢字在公共空間的識別性。[14]萬達廣場公共指示牌的漢字多為黑體字體(圖1)，便于標牌讀者清晰準確獲取信息，反映出萬達廣場官方標牌漢字語碼呈現(xiàn)方式較為優(yōu)化。但較為遺憾的是，六安萬達金街又名“郢爰金街”，在整個南北跨度400米長的街道上并沒有“郢爰”標牌，只是在靠近金街的萬達購物中心建筑物角落上方懸掛著用篆文書寫的“郢爰”二字標牌(圖2)。在調研中隨機訪問路過的市民，他們均表示不知道標識牌文字傳遞的信息。六安市與戰(zhàn)國時期楚都(壽縣)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淵源。郢爰是春秋戰(zhàn)國各諸侯國流通的金幣名稱，又名“印子金”，其上印有當時通用篆文字體的“郢爰”二字。為凸顯六安歷史文化且與其他城市金街區(qū)別，六安萬達廣場選擇使用“郢爰”篆書作為標牌。但現(xiàn)代人對這段歷史文化了解甚少，這塊標識牌語碼并沒有起到文化傳承的預期效果。

圖1 萬達廣場公共指示牌

圖2 萬達金街公共指示牌

圖3 萬達廣場私人商店標牌

在公共指示牌中，漢字+英文語碼組合的出現(xiàn)頻率最高，反映出萬達廣場的國際化定位和政府管理機構對公示語雙語使用和城市國際化發(fā)展的關注。在此類語碼組合標牌中，英文是漢字的對應翻譯并出現(xiàn)在相應漢字下，呈現(xiàn)以漢字為中心，以英譯為補充信息的語言布局形式。此類標牌的英文語碼翻譯質量較高，基本符合2017年頒布的《公共服務領域英文譯寫規(guī)范》，反映出相關部門對標語譯寫工作的規(guī)范實施，也體現(xiàn)出萬達廣場官方語言景觀的嚴謹性，為六安城市新形象的樹立起到示范作用。

在347塊私人標牌中，漢字出現(xiàn)頻率為83%，處于語碼使用頻率首位，驗證了漢語的主要語碼地位。純英文標牌59個，反映出越來越多的國際化品牌正在融入城市。在八種語碼組合中，漢字+英文語碼組合出現(xiàn)頻率最高，達39.5%，與同類官方公共指示標牌語碼的差異主要是英文與漢字在標牌上的布局。私人商業(yè)招牌中的英文較為醒目，大多處于漢字的前面或上面，且字體較大。圖3中系列商店招牌上的品牌均為本土品牌，語言文字處理上采用“雙文化”品牌戰(zhàn)略。[15]私人商店招牌借用漢字+英文兩種語碼的方式，在激活消費者內心品牌本土文化象征性的同時，拓展品牌的外國文化象征性，反映出商業(yè)品牌文化“走出去”意愿，跟上時代發(fā)展，吸引更多具備國際意識的“Z世代”消費。[16]

三、城市商業(yè)綜合體語言景觀建構途徑

隨著長三角一體化逐步發(fā)展，六安市迎來了商業(yè)綜合體建設的新浪潮，除了已建成的萬達廣場，還有正在興建的吾悅廣場、環(huán)球港，正在籌劃建設中的文潮街區(qū)和六安罍街等。如果未來的商業(yè)綜合體能夠利用好自身的語言景觀，將會促進六安城市文化與社會經濟的齊頭并進。筆者依據(jù)Ben-Rafael提出的構建語言景觀四條原則，即自我呈現(xiàn)原則(presentation of self)、充分理性原則(good-reason)、集體認同原則(collective identity)和權勢關系原則(power)，[17]結合萬達廣場語言景觀現(xiàn)狀，為后期的城市商業(yè)綜合體語言景觀構建提出幾點建議和參考。

1.政府的語言權勢使用

萬達廣場的官方標語有突出的統(tǒng)一性，漢字的黑體字體優(yōu)化了標牌的信息性，讓標牌讀者能有效的識讀所需信息。標準化的英譯向標牌讀者傳遞出一個新興的、向國際化邁進的城市形象信號。城市商業(yè)綜合體整體的語言使用和布局在官方的宏觀規(guī)劃和權勢管制下發(fā)展良好。因此，在政府對語碼的適當規(guī)劃和管控下，語言景觀更能夠合理呈現(xiàn)城市發(fā)展趨勢，達到預期的社會經濟和文化傳播效益。

2.城市歷史文化的“大眾化”傳承

標牌的語言書寫和識讀是城市文化傳播的重要途徑，語言景觀的呈現(xiàn)形式需與當下社會發(fā)展緊密相連，用喜聞樂見的方式讓更多市民知道、理解和認同，對所居住城市充滿文化自信，也給來訪者留下深刻的城市文化印象，從而獲得“集體認同”。Ben-Rafael的“自我呈現(xiàn)”原則建議，標牌語言的社會行動者將自我所具備的優(yōu)勢面呈現(xiàn)給標牌讀者。六安市有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如皋陶文化、壽春楚文化和紅色文化，在具體語言文字展示時，不僅要體現(xiàn)與眾不同的城市文化，還要注意語碼的展示形式，即遵循“充分理性”原則。萬達郢爰金街采用篆書雖有助于展現(xiàn)壽春楚文化，但因字體使用時代久遠，現(xiàn)代人難以辨識，因此，應在保留篆書前提下增添“郢爰”二字的黑體字形，實現(xiàn)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化的結合，幫助標語讀者清楚識讀，達到城市文化傳承的效果。

注釋：

①Spolsky提出三條標牌語言使用原則：其一，使用標牌創(chuàng)立者熟知的語碼；其二，使用讀者能夠懂的語碼；其三，使用能夠表達自我身份的語碼。第一個原則為必要條件，后兩個為選備條件，滿足其中一個原則，語言景觀即可以在多語、多文化背景下，實現(xiàn)交際需求和象征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