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潔 張可云
(1.國際關系學院 經濟金融學院,北京 100091; 2.中國人民大學 應用經濟學院,北京 100872)
提要: 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下,中美關系已轉向戰(zhàn)略競爭。以此為基點,通過量化中美之間的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揭示中美貿易摩擦背后的經濟相對權力轉化過程對兩國貿易秩序的影響。選取APEC成員作為樣本,基于2010—2019年各經濟體間雙邊經貿數(shù)據(jù)開展實證分析,運用Hausman-Taylor估計方法和面板probit模型探討經濟權力差距與貿易自由度之間是否存在“U”形關系。研究結果顯示,經濟權力差距與貿易自由化程度之間的確存在較為顯著地“U”形相關關系,兩國權力十分相近或相差甚遠時都有利于促進貿易。不對稱依賴關系形成的經濟權力差距對于貿易自由秩序的影響頗為關鍵,且基于脆弱性依賴形成的經濟權力影響更為深遠。兩國經濟總量越大,政府治理水平越高,雙邊貿易往來越自由開放。當人均GDP差距拉大時,雙邊貿易趨向自由化,側面體現(xiàn)了APEC成員之間貿易模式仍以產業(yè)間貿易為主,也體現(xiàn)了不同成員之間的產業(yè)互補格局;相反,制度距離增加時,雙邊貿易則趨向于保護主義,符合雙邊治理水平差距越大、貿易往來越困難的預期。相同的語言文字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可能對經貿關系的構建和延續(xù)發(fā)揮著重要影響。
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tǒng)期間,美國政府以“美國優(yōu)先”為原則,實施了一系列貿易保護措施,包括拋棄奧巴馬引以為傲的“政治遺產”《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等多邊政治經濟協(xié)定,提出對《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NAFTA)進行重新談判,以及質疑世界貿易組織(WTO)的制度設計不合理等等。2018年,美國主動挑起與中國的貿易摩擦,對大量中國出口商品加征關稅,導致中美雙邊貿易額在2019年出現(xiàn)大幅下滑。拜登執(zhí)政以來,基本延續(xù)了特朗普對華強硬的政策導向,針對中國制定了一系列立法舉措,包括2021年6月8日投票表決通過的“美國創(chuàng)新與競爭法案”,都對中美關系形成了多維度、全方位的沖擊。
不少學者就中美貿易摩擦背后的原因進行了深入探討,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Stiglitz[1]認為,“美國式全球化”背后隱藏的國際秩序問題開始初露端倪;范黎波和施屹舟[2]的研究指出,由于發(fā)達國家內部各階層間收益分配不均、收入差距擴大,導致中下階層正合力阻撓全球化進程,特朗普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這部分群體的利益所在;此外,另有觀點認為當前全球范圍內貿易自由化程度的下降反映了美國作為霸權國家的相對實力正在衰落,因為要維持開放的國際經濟體系這一公共品,需要霸權國付諸成本,而競爭者的出現(xiàn)“偷走”了自由市場帶來的大量經濟收益,成本收益的相對變化進而轉化為國家權力的來源,對霸權國地位形成挑戰(zhàn)[3]。
早在1984年,Stein通過比較英國、美國霸權形成和衰落的過程認為,霸權國與自由的國際經濟秩序之間存在一種“霸權困境”:霸權國需要在追求絕對獲益與相對獲益間進行權衡取舍,選擇前者可能導致競爭者“后來居上”,選擇后者則有損于國際秩序趨向于“重商主義”而非“自由化”[4]。這一觀點也基本代表了新自由主義學派和新現(xiàn)實主義的兩種主張,即追求共同利益的增加[5]抑或是關心當事雙方間的利益分配[6]。從理論層面來說,不對稱性相互依賴關系的增強是會產生自由主義者所期望的良性影響,還是如現(xiàn)實主義者告誡我們的,做好可能爆發(fā)沖突的準備才是應對瞬息變化的戰(zhàn)略形勢的明智之舉。由此可見,國際政治經濟學者對于權力差距與自由經濟秩序之間的相關關系始終沒有得到較為統(tǒng)一的結論,類似的爭論也持續(xù)到了區(qū)域層面的研究中。
1983年,Lawson研究考察了阿拉伯半島三個港口貿易城市的商業(yè)關系,發(fā)現(xiàn)地區(qū)間競爭關系加劇時貿易更活躍[7]。Crone對亞太地區(qū)經濟合作進程和美國霸權關系的研究表明,美國權力的介入總體上促進了亞太地區(qū)經濟合作的進展[8]。Mansfield的研究體現(xiàn)了一種折中,即權力集中和自由貿易之間呈現(xiàn)出一種“U”形關系:在權力非常集中或極其分散時,國際貿易的體系更為開放[9]。霸權穩(wěn)定論中所指的單一霸權國家維護自由國際經濟秩序的情形只是連續(xù)譜系中的一個極端,而新自由主義者預言的“霸權之后”小集團合作提供國際機制的領導模式則是另一個極端。鐘飛騰在梳理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認為,盡管霸權國和自由國際經濟關系之間的因果關系并不一定成立,但是從經驗上看兩者的吻合程度很高[10]。
雖然在理論層面積累的成果頗豐,單獨研究國家權力消長和市場(包括貿易、資本、金融等多個層面)開放度或自由度的文獻數(shù)量也相當可觀①,但在新興大國經濟不斷成長、國家間相對經濟權力不斷變化的背景下,探討權力差距的變化是否會對雙邊市場秩序產生影響的經驗分析相對較少。筆者選擇APEC成員作為研究樣本,通過測度每對國家(地區(qū))間存在的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衡量經濟權力差距,以此為基礎重新探討當代世界經濟政治格局下權力集中與貿易自由化之間是否仍然存在顯著的“U”形關系。
“相互依賴(interdependence)”這一概念最早由Cooper于1968年提出[11]。Keohane與Nye則是該理論的集大成者,二人合著的《權利與相互依賴》中對相互依賴理論進行了更為完整的闡述,提出了復合相互依賴(complex interdependence)的概念,他們認為相互依賴關系的不對稱程度取決于一個行為主體對另一方依賴的敏感性和脆弱性[12]。其中,敏感性(sensitivity)是指在國內政策不發(fā)生任何改變時,國外沖擊對本國造成的成本效應,反映的是直接和初始影響;脆弱性(vulnerability)是指在允許國內政策做出應對和調整時,國外沖擊所導致的損失,更多體現(xiàn)的是一個國家的韌性和修復能力。Keohane和Nye認為,不對稱的相互依賴關系是當代世界經濟政治格局下構成國家權力的主要來源之一,當A國在經濟上更多地依賴B國時,B國對A國的支配能力就更強,也就是B國能夠利用A國的這種依賴性通過經濟層面的措施改變A國的意志和決策。
本文參考楊文龍等[13]的研究測算兩國間經濟相互依賴的敏感性和脆弱性,計算公式如下:
Senj→i,t=(Eij,t+Iij,t)/Tj,t
(1)
式(1)中,Eij,t指t年i國出口到j國的貿易值;Iij,t指t年i國由j國進口的貿易值;Tj,t是t年j國的貿易總額;從而Senj→i,t代表t年j國對i國的敏感性依賴,該值越大,意味著j國對來自i國的沖擊越敏感,相應地i國對j國的經濟權力越大。
Vulj→i,t=(Eij,t+Iij,t)/Gj,t
(2)
式(2)中,Gj,t代表t年j國的GDP;Vulj→i,t為t年j國對i國的脆弱性。類似地,該值越大,說明j國對i國的貿易政策越脆弱,越難以應對與i國貿易往來受到沖擊時造成的負面影響,因此i國對j國的經濟權力相應越大。
顯然,依據(jù)式(1)和式(2)可以計算得出i國對j國的貿易依賴程度Seni→j,t和Vuli→j,t,進而得到j國對i國的經濟權力。由于不同國家間貿易總額和經濟產出規(guī)模存在差異,任意一對國家之間彼此的相互依賴程度一定不同,即構成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本文將這種不對稱性定義為經濟權力的來源所在。Keohane和Nye認為,相比敏感性,脆弱性在依賴關系的形成和權力的產生過程中發(fā)揮著更重要的作用,據(jù)此將i國與j國之間經濟權力差距Dpowerij,t的計算公式設定為:
Dpowerij,t=0.4×|Senj→i,t-Seni→j,t|+0.6×
|Vulj→i,t-Vuli→j,t|
(3)
長期以來,中美貿易關系受到世界格局與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始終在動蕩中不斷摸索前進。宋泓[14]詳細梳理了中美經貿關系發(fā)展的跌宕70年,并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以來直至1972年尼克松總統(tǒng)訪華后,中美經貿關系才開始進入蓬勃發(fā)展的階段。隨著1979年中美兩國簽署貿易關系協(xié)定,為兩國經貿關系的發(fā)展奠定了法律基礎,此后十年間中美雙方給予對方最惠國待遇,美國放寬對華出口管制范圍。但是1989年后,隨著中美關系惡化,美國圍繞對華貿易政策展開激烈政治斗爭,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1994年。
對于美國而言,應該說1970年是打破貿易平衡的分水嶺。隨著歐洲和日本的迅速崛起,作為二戰(zhàn)后唯一貿易強國的美國在1971年首次出現(xiàn)經常賬戶逆差,并在此后一路攀升。針對這種前所未有的貿易失衡現(xiàn)象,美國先于1974年通過《貿易改革法》取代《擴大貿易法》,首次確定各類非關稅壁壘的法律地位,增設“301”條款;其后又于1988年升級“301”條款為“超級301”條款,賦予美國政府調查并解決他國對美國出口產品的貿易壁壘問題的“權利”。20世紀80年代初,美國對中國的貿易就已經處于進口大于出口的狀態(tài),但這一階段美國的經常賬戶逆差主要來源于日本以及德、法等國家。20世紀80年代,美國為遏制對日貿易逆差的擴大趨勢,與日方簽訂“廣場協(xié)議”。在該協(xié)議影響下,日元大幅升值,帶動“亞洲四小龍”幣值上升,導致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勞動密集型出口產業(yè)被迫向海外轉移。中國正是把握住了這一契機,憑借豐富的勞動力資源和相對低廉的工資水平,順利融入東亞生產網絡中,并逐漸發(fā)展成為“世界工廠”。
1994年以后,一方面美國對華貿易政策趨于穩(wěn)定,另一方面中國業(yè)已形成區(qū)域性的生產和制造中心,此后中美貨物進出口總額不斷攀升,并在2018年達到了6357億美元的歷史高點(見圖1)。但是貿易總額積累的過程同時也是中國對美貿易順差擴張的過程,對比1995年的86.1億美元,到2018年中國對美貿易順差已高達3236.9美元,其增長速度遠超兩國進出口貿易總額。
圖1 1995—2019年中美貨物進出口情況
不過,盡管美國每年對華進口高額產品,但并不意味著中國在對美經貿關系中占據(jù)主動。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長期施行“出口導向型”經濟發(fā)展方式,對于國外市場的依賴程度已經遠超發(fā)達國家;相反,對美國而言,中國生產的大部分產品為勞動密集型,附加值有限,可替代性強,如失去價格優(yōu)勢或遭遇政策阻撓,較容易實現(xiàn)進口渠道的轉移。因此,貿易出超或入超難以作為衡量中美經貿關系的準繩,而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能夠兼顧雙邊進出口情況和一國經濟產出水平,可以作為有益的補充。
依據(jù)式(1)和式(2)計算可得中美不對稱相互依賴程度。如圖2所示,2008年是兩國相對權力發(fā)生重要變化的關鍵時點。1995—2008年,美國對華貿易敏感性始終低于中國對美貿易敏感性,直至金融危機后這一趨勢發(fā)生了逆轉;2017年特朗普執(zhí)政后,對中美正常的貿易往來造成了諸多阻礙,因此2017—2019年中美彼此間貿易敏感度均出現(xiàn)下滑。脆弱性方面,1995—2006年中國對美貿易脆弱性較強,證明這一階段美國市場對于拉動中國出口而言具有重要意義;但2007—2019年間中國對美貿易脆弱性顯著下降,這一轉折意味著我國出口貿易對象變得更加多元化,在經貿關系中受制于美國的可能性逐步縮小。最后,不得不提的是盡管美國貿易賬戶上存在巨額逆差,但貿易在美國經濟增長中發(fā)揮的作用相當有限,表現(xiàn)為美國對華貿易脆弱性較小,其指標值始終控制在0.04以內,這也是近年來美國肆無忌憚地揮舞經濟制裁“大棒”的底氣與根源所在。
結合圖2的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演化歷程可以發(fā)現(xiàn),2008年之前中國對美始終處于更加依賴的狀態(tài),美國牢牢把握著中國的出口命脈,兩國間經濟權力差距較大。這一時期中美市場開放程度也相對較高,尤其是加入WTO后,中國憑借人口紅利優(yōu)勢、龐大的潛在市場、積極的招商引資政策成為全球新一輪產業(yè)轉移和對外投資的熱土[14]82。1995—2008年,中國貨物進出口總額占世界貨物貿易總額的比重由2.874%增長至8.859%,僅次于德國(8.955%),位居世界第二。
圖2 中美不對稱相互依賴度
但是,2007年年底金融危機爆發(fā)后,美國經濟進入持續(xù)的低迷期,各種逆全球化思潮暗流涌動。2009年起,美國眾議院通過了奧巴馬提出的8190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明確提出“購買美國國貨”條款[15]。也正是在這一關鍵節(jié)點,中美貿易敏感性地位發(fā)生逆轉,結合中國對美貿易脆弱性依賴程度持續(xù)下降,美國對華貿易政策同步收緊,主要表現(xiàn)在貿易爭端的進攻力度逐步強化,挑起貿易爭端的節(jié)奏明顯加快。這一時期,美國開始對中國出口商品采取貿易保護手段,涉及中國發(fā)展較快的新興高科技產業(yè),如2010年9月起,美國主張中國有義務開放銀行卡電子支付服務市場并訴諸WTO爭端解決機制;2012—2014年,美先后兩次針對中國光伏產品實施“雙反”政策,征收高達26.71%~165.04%的反傾銷稅以及27.64%~49.79%的反補貼稅[16]。這一階段,盡管中國在爭端處理過程中采取了相對克制的態(tài)度,但也適當?shù)剡\用了WTO規(guī)則在汽車、農產品等領域進行反制,兩國間在戰(zhàn)略性新興產業(yè)、關鍵性原材料和高科技領域的矛盾愈加凸顯,競爭日趨激烈,雙邊貿易自由化進程受到阻礙。
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tǒng)后,這一情況無疑變得雪上加霜。2017年4月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發(fā)布《特別301報告》,指出中國存在大量侵權行為,并認為中國在市場準入、在華企業(yè)本土化等方面實施了歧視性政策;2018年1月,美商務部公布國家安全調查報告,建議對中國向美出口鋁征收關稅23.6%;2018年3月,特朗普政府要求中國將美對華貿易逆差減少1000億美元;2018年7月起,中美先后經歷幾輪“你來我往”的加征關稅舉措。中美經貿摩擦不斷升級,嚴重損害了中美兩國經濟,對全球化造成了極其不利的影響。受美國政府的單邊主義貿易政策干擾,中美進出口總額在2018年后大幅減少,同時兩國間相互依賴程度明顯降低。但從脆弱性角度看,中國對美脆弱性依賴程度的下降速度更快,使得兩國間經濟權力差距反而有所縮小。針對這種情況,可以預見美國未來勢必將延續(xù)遏制中國的策略,2021年6月出臺的“美國創(chuàng)新與競爭法案”即體現(xiàn)了美國謀求科技霸權并對中國進行科技遏制的戰(zhàn)略定位。
回顧中美貿易發(fā)展的歷程,不難發(fā)現(xiàn)中美間貿易環(huán)境的改善或惡化與兩國經濟權力的相對差距息息相關,主要表現(xiàn)為經濟權力差距縮小時,雙邊貿易自由度顯著下降。2008年之前,中國對美貿易依賴度極強,而這一階段盡管美國已經對中國存在貿易逆差,仍表現(xiàn)出相對寬容開放的態(tài)度,兩國貿易往來逐年加深;但是到2008年以后,隨著美國對華貿易敏感度反超中國,中國對美貿易脆弱性連年下跌至0.06左右,美國作為守成大國對于中國迅速崛起的焦慮已經鮮明地體現(xiàn)在對華貿易政策中,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為國際貿易環(huán)境的進一步惡化做足心理和實戰(zhàn)準備。
盡管中美間的經濟權力轉換與貿易關系的變化過程能夠一定程度上為本文的核心議題提供證據(jù),但考慮到中美作為世界最大經濟體的特殊地位,其代表性如何尚不可知,中美由合作競爭轉向戰(zhàn)略競爭的歷史經驗是否能夠推廣至全球其他雙邊關系,進而證明權力差距與貿易自由間的相關關系,仍需在擴大樣本范圍的基礎上做進一步實證檢驗。
基于現(xiàn)有文獻分析,經濟權利差距與貿易自由度可能存在著“U”形相關關系。換句話說,當兩國間經濟權力差距相當大時,貿易關系通常較為開放;當經濟權力差距開始縮小時,貿易關系趨向于緊張,貿易自由度下降;可一旦雙方經濟權力極為接近,也就是達到勢均力敵的程度時,貿易往來反而會重新開始增加。中美兩國間1995—2019年的貿易發(fā)展歷程符合第一至第二階段的情況。這一規(guī)律表現(xiàn)在世界體系中,即權力的絕對集中或完全分散都有利于開展自由貿易,但權力分布結構處于兩者之間時自由市場秩序較難維系。
除核心解釋變量經濟權力差距外,可能影響雙邊貿易自由程度的因素還有很多。首先,經濟總量與經濟發(fā)展水平差距是影響雙邊貿易關系的重要因素。Baier和Bergstrand的實證研究結果顯示,兩國之間經濟規(guī)模越大且越接近時,貿易創(chuàng)造效應越明顯,政府越傾向于建立FTA[17]。國內學者中,李榮林和高越采用相似的研究方法證實了經濟規(guī)模、經濟規(guī)模相似性與兩經濟體之間建立FTA的正向相關性[18]。其次,從政治角度而言,Grossman認為自由貿易形成的原因取決于國內政治環(huán)境,政府會選擇能使利益集團與民眾福利加權之和最大化的貿易政策[19]。Mansfield等認為國內政治制度會影響一國是否與他國達成FTA,政治越民主的國家越容易達成FTA[20]。由此可見,通常情況下,雙邊制度環(huán)境均較好時,貿易自由度較高;同時,雙邊治理水平差距較大時,會對貿易往來造成阻礙。最后,地理距離、語言文化背景、是否曾存在殖民關系、是否接壤等非經濟因素也可能發(fā)揮著關鍵作用。根據(jù)Cyrus的研究,文化距離越遠的國家,貿易量越少[21]。Melitz和Toubal對語言相似性的研究表明,語言越是相近的國家之間貿易量越多[22]。Jayathilaka和Keembiyahetti的實證研究結果認為,地理距離越近、沒有共同邊界的兩個經濟體之間建立FTA的可能性更高[23]。而曹吉云和佟家棟的研究結果顯示兩經濟體是否接壤對兩國貿易關系沒有穩(wěn)健的顯著影響,但是有共同的官方語言能夠一定程度上促進自由貿易協(xié)定的建立[24]?;诖耍侠淼募俣ǖ乩砭嚯x越近、使用相同語言的兩國之間貿易自由度更高,而是否曾存在殖民關系、是否擁有共同邊界對于貿易自由的影響暫不確定。
根據(jù)上述文獻梳理及理論探討,本文構建以下基準計量模型:
β3GDPj,t+β4PGdifij,t+β5GIi,t+β6GIj,t+β7GIdifij,t+
β8contiij,t+β9langij,t+β10coloij,t+β11distij,t+εij,t
(4)
其中,i、j分別代表存在貿易的雙邊經濟體,本文選擇的研究樣本為21個亞太經合組織(APEC)成員兩兩匹配形成的210個成員對。t為研究年份,研究跨度為2010—2019年。Fij,t代表被解釋變量貿易自由度,Dpowerij,t為核心解釋變量經濟權力差距;GDPi,t和GDPj,t分別代表兩個經濟體的經濟產出規(guī)模,GIi,t和GIj,t分別代表雙邊經濟體的治理水平,用以反映國內制度環(huán)境;PGdifij,t體現(xiàn)經濟發(fā)展水平差距,GIdifij,t對應制度距離;distij,t指的是經濟體之間的地理距離,contiij,t、langij,t、coloij,t是一組虛擬變量,分別代表兩經濟體是否接壤、是否使用共同語言、是否曾存在殖民聯(lián)系,是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α0為常數(shù)項,β0~β11為估計系數(shù),εij,t為隨機誤差項。
具體來看,貿易自由度的衡量視角有兩種,一種是貿易開放度,其基本原理是通過兩國間的貿易流量反向推算貿易成本的高低,認為實際貿易額越大,貿易越開放。這種方法簡單方便,數(shù)據(jù)容易獲取,但其缺陷在于影響因素眾多,如人口規(guī)模、自然條件等都會對貿易額造成影響[25],因此測算結果難以準確反映貿易自由度。另一種代表性觀點則是將貿易自由化定義為“減少控制嚴格程度或取消限制措施的行動過程”[26],也就是直接從關稅以及非關稅壁壘的角度進行測算,政府干預程度越小,貿易自由程度越高。這種方式更加直觀,但現(xiàn)實中的貿易干預措施十分復雜,通過計量手段來完整反映一國貿易體制的全貌較為困難。
考慮到兩種視角各有利弊,本文在衡量貿易自由度時分別采用兩類指標,其一為參考李坤望等[27]的研究測算雙邊貿易自由度指標(free),利用雙邊貿易和生產數(shù)據(jù)獲得,反映運輸成本和貿易政策等天然與人為貿易壁壘,計算公式為:
(5)
其中,Iij,t指t年i地區(qū)由j地區(qū)進口的貿易值,mii,t等于i地區(qū)總產出GDPi,t減去i地區(qū)的對外總出口Ei,t。其二為區(qū)域貿易協(xié)定(RTA),通過二值虛擬變量的形式體現(xiàn),當t年兩經濟體之間存在生效的區(qū)域貿易協(xié)定則取值為1,否則為0。區(qū)域貿易協(xié)定通常能夠大幅減少兩國間的貿易障礙,若兩國間簽訂了RTA,對簽約國貿易的優(yōu)惠和待遇一般不低于本國和第三國。但是考慮到貿易協(xié)定只是衡量雙邊貿易政策的一個部分,并不能準確地對應政府干預措施的減少,因此本文只在穩(wěn)健性檢驗部分使用RTA數(shù)據(jù)作為因變量對理論假設進行驗證。RTA數(shù)據(jù)來自WTO網站區(qū)域貿易協(xié)定信息系統(tǒng)(RTA-IS)。
解釋變量方面,通過量化貿易敏感性和脆弱性程度體現(xiàn)經濟權力差距Dpowerij,t。GDPi,t和GDPj,t使用國內(地區(qū))生產總值衡量,PGdifij,t為人均生產總值差額的絕對值,按2015年不變價格計算,數(shù)據(jù)來自聯(lián)合國貿易和發(fā)展會議(UNCTAD)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庫。參照世界銀行發(fā)布的世界治理指數(shù)(Worldwide Government Indicators,WGI)衡量制度環(huán)境,其中包括6個維度:話語權與問責制、政治穩(wěn)定與杜絕暴力、政府效率、監(jiān)管質量、法治水平和腐敗控制??紤]到WGI中的6個子項間相關性較強,本文直接取其算數(shù)平均值作為各國治理水平的代理指標(GIi,t和GIj,t),此外取兩國間治理指數(shù)差值的絕對值衡量雙邊制度距離(GIdifij,t)。distij,t、contiij,t、langij,t、coloij,t等指標數(shù)據(jù)來自法國國際經濟研究中心數(shù)據(jù)庫(CEPII),考慮到對外貿易涉及一國的多個地區(qū),地理距離的測度參考Keith和Thierry[28]提供的加權距離計算公式,以兩國間各城市距離與人口的加權平均值綜合衡量。在進入計量回歸過程之前,為避免數(shù)據(jù)量綱不同對系數(shù)回歸結果產生的影響,對所有指標值進行標準化處理。
1.基準模型
采用雙邊貿易自由度指標(free)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因為本文所采用的部分解釋變量如distij,t、contiij,t、langij,t、coloij,t等不隨時間變化,首先用OLS估計方法估計混合橫截面數(shù)據(jù)。其次使用面板隨機效應模型(RE)和解決跨時不變變量系數(shù)問題的Hausman-Taylor估計方法。為確保數(shù)據(jù)適用于Hausman-Taylor估計方法,對回歸方程使用Sargan-Hansen統(tǒng)計量進行過度識別檢驗,如果檢驗結果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明顯小于相應臨界值,則不能拒絕“個體異質性與部分解釋變量不相關”的原假設?;貧w結果見表1。
表1 基準回歸結果(因變量:雙邊貿易自由度)
由表1可見,模型整體回歸擬合度較高,R2基本穩(wěn)定在0.8以上,且列(5)~(6)中的Hausman-Taylor估計方法通過了過度識別檢驗②,表明該方法較好地解決了內生性問題,適用于本文的分析。對比混合橫截面OLS、面板RE和Hausman-Taylor估計結果可以看出,OLS回歸結果與后兩者相去甚遠,其中一些變量的系數(shù)估計值符號相反,證明本文所選用的樣本數(shù)據(jù)不能滿足OLS回歸要求,直接使用OLS估計得到的結果是有偏的。面板RE模型和Hausman-Taylor的系數(shù)估計結果在符號上完全一致,但系數(shù)估計值和顯著性存在差異,列(5)~(6)系數(shù)普遍大于列(3)~(4)的系數(shù),這也說明了隨機效應的估計可能存在向下偏誤,采用Hausman-Taylor估計是非常必要的。具體而言,核心變量經濟權力差距的一次項系數(shù)回歸值大多表現(xiàn)為負值,即經濟權力差距越大,雙邊貿易自由化程度越低,這一結果與“霸權穩(wěn)定論”中對于單一霸權國家維持自由市場秩序的論斷似有不符;不過,將二次項納入考量后發(fā)現(xiàn),不論在何種回歸模型下,經濟權力的二次項系數(shù)估計值均為正,且加入二次項并不影響原有一次項的顯著性水平,由此可以判斷基準模型的設定較為合理,經濟權力差距與貿易自由化程度之間的確存在較為顯著的“U”形相關關系,兩國權力十分相近或相差甚遠時都有利于促進貿易。而且,在Hausman-Taylor估計結果中,Dpower的一次項與二次項系數(shù)估計都滿足1%的顯著性水平,系數(shù)回歸結果絕對值分別為1.512和0.920,遠高于其他變量的估計系數(shù),說明不對稱依賴關系形成的經濟權力差距對于貿易自由秩序的影響頗為關鍵。
除此之外,其他變量的回歸結果也與預期基本吻合,兩國經濟總量越大,政府治理水平越高,雙邊貿易往來越自由開放,GDP與GI兩個變量的系數(shù)估計值在0.20~0.42之間波動,都滿足1%的顯著性水平。但是人均GDP差距與制度距離對貿易自由度的影響方向相反,根據(jù)回歸結果,人均GDP差距拉大時雙邊貿易趨向自由化,其影響系數(shù)雖然不大(0.053)但顯著性水平很高;相反,制度距離GIdif增加時雙邊貿易則趨向于保護主義,影響系數(shù)估計值為-0.072,同樣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雙邊治理水平差距較大時,會對貿易往來造成阻礙,這一結果符合理論預期。而對于人均GDP差距,也就是經濟發(fā)展水平如何影響貿易自由度,除了陳志明和黃暉[29]在2018年的研究中有所涉及外,此前的研究大多忽略了這一點。本文的實證結果顯示,人均國民收入差距對雙邊貿易的作用主要表現(xiàn)為正面影響,這不同于需求相似論的產業(yè)內貿易結論,但是從側面印證了所選樣本APEC成員之間近年來的貿易模式仍以產業(yè)間貿易為主,也體現(xiàn)了不同成員之間的產業(yè)互補性格局。
不隨時間變化的控制變量中,各變量系數(shù)回歸符號基本與理論假設一致,但顯著性水平不足。如conti變量僅在列(1)~(2)的混合OLS回歸中滿足5%的顯著性水平,且系數(shù)估計值很小,說明兩國是否接壤對于現(xiàn)代貿易關系而言已經不再重要。colo、dist兩個變量在OLS和RE估計中都比較顯著,證明殖民聯(lián)系和地理鄰近性對于維系貿易自由仍然發(fā)揮著一定作用,但剔除內生性后顯著程度有所下降。最后,僅lang變量通過了全部的顯著性檢驗,證實相同的語言文字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的確對經貿關系的構建和延續(xù)發(fā)揮著重要影響。
將核心自變量Dpower拆分為Dsen和Dvul,即分別考察不對稱相互依賴中的敏感性差距與脆弱性差距作用于貿易自由度的方式是否存在差異,沿用Hausman-Taylor估計方法得出的回歸結果見表2③。首先在只考慮敏感性的情況下,經濟權力差距與雙邊貿易自由度之間的“U”形相關關系仍然成立,且滿足1%的顯著性水平。只考慮脆弱性時,經濟權力差距的一次項與二次項回歸結果同樣非常顯著,但是對比來看,脆弱性差異對于貿易自由度的影響系數(shù)值要高于敏感性。另外,如表2中列(6)的結果所示,當敏感性和脆弱性同時納入模型中時,后者的系數(shù)估計結果絕對值要略高于前者。“相互依賴理論”認為,相比基于敏感性依賴產生的權力不對稱,基于脆弱性依賴形成的經濟權力影響更為深遠,實證檢驗結果也證實了這一點。其余解釋變量的系數(shù)回歸結果符號、顯著性均保持穩(wěn)定,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實證結果的穩(wěn)健性。
2.穩(wěn)健性檢驗
為確?;貧w結果的穩(wěn)健性,本文在基準回歸基礎上采用更換被解釋變量、更換核心解釋變量和拆分研究時段三種策略重新進行回歸。首先將因變量替換為是否存在雙邊區(qū)域貿易協(xié)定(RTA),通過二值虛擬變量的形式體現(xiàn),若當年兩經濟體之間存在生效的區(qū)域貿易協(xié)定則取值為1,否則為0。由于被解釋變量是虛擬變量,采用常規(guī)估計方法會導致估計不一致,因此采用面板Probit回歸進行估計,結果如表3中(1)~(2)列所示。采用RTA作為因變量時,一次方程回歸結果存在差異,核心解釋變量Dpower系數(shù)估計值為正;但在回歸中加入二次項后,一次項變得不再顯著。這一結果再次證實了權力差距對自由秩序的影響機制并非線性的,而是存在“U”形關系。
其次,替換核心解釋變量,采用兩國GDP總量的差額(GDPdiff)代替經濟權力差距進行回歸。GDP總量雖然不能完全體現(xiàn)一國在國際體系中的權力地位,但無疑是最具影響力的指標之一。時至今日,軍事力量和經濟水平仍是決定世界舞臺中話語權的最關鍵因素,而后者又很大程度上支撐著前者的實現(xiàn)和發(fā)展。因此采用GDP總量之差作為替代變量較為合理。回歸結果如表3列(3)~(4)所示,可以看到,相比基準回歸結果,核心解釋變量發(fā)生變化后回歸系數(shù)仍維持了相當強的顯著性水平,只是在系數(shù)絕對值上存在一定的下降,意味著GDP水平差距對于貿易自由度的解釋能力相對弱一些,但二者之間的因果關系毋庸置疑。
表2 區(qū)分敏感性和脆弱性的回歸結果
最后,表3列(5)~(6)給出的是拆分研究時段后分別回歸得到的結果,列(5)對應2010—2014年數(shù)據(jù),列(6)對應2015—2019年數(shù)據(jù)。研究結果表明,即使縮短研究時段,本文的基本結論仍然成立,即模型穩(wěn)健性較強。不過需要注意的是,人均GDP差距和制度距離兩個變量的回歸系數(shù)雖然符號穩(wěn)定一致,但顯著性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尤其是在列(1)~(2)更換被解釋變量的情況下。說明國家間人均收入水平和制度距離可能并非直接影響RTA簽訂的最關鍵因素,RTA作為衡量雙邊貿易自由度的替代變量也存在局限性。
本文通過量化貿易不對稱相互依賴關系,揭示了中美貿易摩擦背后的經濟相對權力轉化過程。結果表明,盡管美國對華貿易逆差自1994年后一直處于不斷積累上升的態(tài)勢,但雙邊關系中的敏感性和脆弱性依賴關系在此過程中已經發(fā)生了深刻變化。以2008年金融危機為關鍵節(jié)點,美國對華的敏感性依賴程度反超中國,意味著我國對外貿易伙伴更加多元化,抵御來自美國的貿易沖擊能力增強。但是美國始終維持較低的脆弱性水平,具備更為靈活和豐富的政策工具,這也是美國悍然挑起貿易摩擦的底氣來源,也為我國今后面臨的世界貿易格局帶來了挑戰(zhàn)。
考慮到中美經濟地位的特殊性,本文進一步選取APEC成員作為樣本,基于各國雙邊經貿數(shù)據(jù)設計實證模型,從經驗分析角度探討經濟權力差距與市場自由度之間是否存在“U”形關系。研究結果顯示,經濟權力差距與貿易自由化程度之間的確存在較為顯著地“U”形相關關系,兩國權力十分相近或相差甚遠時都有利于促進貿易。不對稱依賴關系形成的經濟權力差距對于貿易自由秩序的影響頗為關鍵,且實證結果表明基于脆弱性依賴形成的經濟權力影響更為深遠。除此之外,兩國經濟總量越大,政府治理水平越高,雙邊貿易往來越自由開放。當人均GDP差距拉大時,雙邊貿易趨向自由化,側面體現(xiàn)了APEC成員之間貿易模式仍以產業(yè)間貿易為主,也體現(xiàn)了不同成員之間的產業(yè)互補格局;相反,制度距離增加時,雙邊貿易則趨向于保護主義,符合雙邊治理水平差距越大,貿易往來越困難的預期。最后,相同的語言文字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的表現(xiàn)形式可能對經貿關系的構建和延續(xù)發(fā)揮著重要影響。
表3 穩(wěn)健性檢驗結果
總結以上結論可以發(fā)現(xiàn),表面上中美經貿摩擦的起因是中美貿易逆差,美國的訴求是減少對華貿易逆差;但本質上,中美經貿摩擦不是簡單的經貿之爭,而是金融危機之后中美經濟權力差距縮小、美國對華控制力日漸流失的表現(xiàn)。在此前提下,美國視中國為強勁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打著貿易保護主義名頭阻礙中國發(fā)展,是在位霸權國家對新興大國崛起的遏制,是由發(fā)展模式、意識形態(tài)、文化價值等差異所引發(fā)的世界領導權更迭之爭。中美貿易沖突的爆發(fā)并非偶然,也并非特朗普政府的短期策略,中美經貿領域的結構性矛盾是長期存在的,中國對此要保持戰(zhàn)略警惕與戰(zhàn)術耐力并行。
基于APEC成員的實證結果也說明,經濟權力差距非常巨大或極其接近時,較容易維持自由開放的市場環(huán)境,這一結論再次佐證了當今中美貿易摩擦的真正來源和背后的復雜性。就區(qū)域經濟一體化而言,若要推動進一步擴大開放,各國政府應致力于提升自身經濟實力和治理水平,在國際層面上增加交流對話機制,通過統(tǒng)一標準、共建規(guī)則等方式推動要素自由流動、促進市場發(fā)揮其優(yōu)化配置作用。此外,東亞各國具備較為接近的語言文字體系,十分相似的文化背景和傳統(tǒng)觀念,中國應當以此為契機,把握與周邊國家的合作機會,在發(fā)掘國家間的共同語言和利益交匯點基礎上構建和拓展經貿關系。
注 釋:
①考察大國實力消長的研究如:王文,劉典.中美博弈與中國復興:基于兩國實力消長的視角[J].東北亞論壇,2019,28(2):49-66+130;圍繞市場自由度或開放度開展的研究也較多,比如綜述性文章:Gr?bner C,Heimberger P,Kapeller J,Springholz F.Measuring Economic Openness:A Review of Existing Measures and Empirical Practices[J].ICAE Working Paper Series,2018,84(8);廖涵,房師杰.貿易自由化及其度量理論述評[J].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00(5):19-24+126。
②P值顯著不等于0,意味著無法拒絕原假設。
③不隨時間變化的變量回歸結果此處省略,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