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燕,李靈通,向春琳
(重慶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 初等教育學院,重慶 404047)
“人有表達的欲望,就像《西游記》里,孫悟空不忘在如來佛祖的指根處書寫‘齊天大圣到此一游’”[1]275。因為人乃萬物之靈,欲望繁多,無窮無盡?!拔膶W”的產生正是以這種“表達欲望”為前提,而網絡文學因網絡的技術加持,史無前例地使得人類(作為非集合概念解讀的“人類”)即“每一個人”都在“文學”最初的“欲望表達”層面實現了從“社會人”到“文學家”的身份轉變,甚至“網上各種假名很多。誰知道電腦后面坐著一個什么樣的人,沒準是條狗”[2]221。當“人人都成了文學家”,網絡文學話語的實踐主體便會出現通脹現象,進而關乎文學的本質,而“文學性”便會極度貶值。青年大學生作為游弋于網絡空間的主力,其價值觀念的正向養(yǎng)成必然深受良莠不齊的網絡文學話語的影響。在網絡時代的強勢進駐不可逆轉之下,以“文學審美”自持的主流文學當以怎樣的姿態(tài)面對時代催生的網絡文學樣態(tài);在青年大學生醉心于網絡小說、網絡影視、網絡游戲的現實面前,以“文以載道”“傳道授業(yè)”為理想標注的象牙塔內學人,又該以怎樣的立場、路徑導引主流價值取向。這一系列問題便成為教育工作者必須嚴肅且認真面對的時代課題。此課題的理論研究和教育實踐不但需要對以“網絡文學話語”為核心的結構概念,諸如“網絡”“文學”“話語”等術語抱有充分的理解,同時,需要以“間性”的立場來看待網絡時代文學以多元話語手段呈現出來的面貌,并以此尋找技術間性、主體間性、文化間性三個層面的創(chuàng)新開辟引導與導向之路,實現對青年大學生主流價值觀念的有效引渡。
“網絡不僅記錄正在發(fā)生的歷史,而且創(chuàng)造歷史”[1]273。這一遞進式的語義說明,具有辯證色彩?!熬W絡”并非單向度的物質能指,它自身還參與人類的歷史實踐,具有豐富的所指。只有在這種“間性”立場的指導下,才能夠更加全面、科學地認識“網絡”“文學”與“話語”,進而明確“網絡文學話語”這一語詞概念的內涵與外延,明確三者之間的“間性”關聯(lián)。
人類社會一切物質與精神生產,追根溯源均來自人類歷史的時代實踐,究其本質均是人類社會一定歷史時期與社會發(fā)展的階段性成果?!熬W絡”的能指從時間線索可追溯到1969年的美國,即最初名為“互聯(lián)網”又稱“因特網”現今泛稱“網絡”,但是伴隨互聯(lián)網信息技術的快速發(fā)展其所指與含義都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凱文·凱利曾感嘆“我以電腦網絡為生。這張網絡之網——因特網,連接了全球幾百萬臺個人電腦”[3]717,然而隨著移動信息終端的更新?lián)Q代與網絡數字的空間擴容,一個地球村中隨時隨地“人與人互聯(lián)互通”的即時面對面時代早已如約而至并異彩紛呈。需知從誕生的最初時刻起,互聯(lián)網就成為了泥沙俱下與良莠不齊的溫床和土壤,而“文學”因其“欲望表達”的最初基質亦成為人類欲望話語的原始本能表達的藝術化處理,適逢網絡空間提供了隨時隨地發(fā)聲的“自由”,從而激發(fā)了人們對于“欲望話語”的豪情,而網絡文學將這種“豪情”順理成章地移至網絡進而酣暢淋漓地宣泄噴張,于是“網絡為文學開啟了一個開放、自由、平等的平臺,成為多元話語的狂歡場”。[4]75網絡文學成為了社會轉型時期,多元價值取向彼此碰撞、博弈、喧囂的話語意識形態(tài)場域,不少帶有極度情緒化的表達甚或粗鄙、低俗、淫穢的言語亦在其間興風作浪,因此,必須以“間性”的立場來審視“網絡文學,并不是指一切在網絡發(fā)表、傳播的文學,而是在網絡中生產的文學……網絡不只是一個發(fā)表平臺,而同時是一個生產空間?!盵2]126
“話語”是西方人文社會科學,尤其是哲學的“語言轉向”之后興起的宏大概念,繼而衍生出西方人文社會科學的“話語分析”范式,其中尤以??碌姆治鰹榇怼km然“??隆]有建立一個話語理論,而是一個啟發(fā)式的工具箱,一個話語分析的工具,它闡明了探究的對象(話語)和一些接近它的策略”[5]73,因而“話語”作為方法論存在仍然具有重要價值。“話語不是簡單的‘文本和談話’,而是包含任何有意義的東西,包括個人、物體、行為和實踐。從這個意義上說,話語是非常具體的,或者說非常具體的包括有意義的語言材料。”[5]98恰好網絡文學從載體樣態(tài)角度而言,它已經完全突破了傳統(tǒng)上“話語作為簡單的‘文本和談話’”的認知,“話語”在此相當于文藝理論界借用西方話語的“超文本”,具體表現在音頻、視頻、圖像、圖片、影視劇作甚至電子游戲中,因此完全可以將它們統(tǒng)括為“網絡文學話語”,正如現今尤為青年大學生所熱捧的網絡小說、網絡影視與網絡游戲,三者之間存在著一個內生的邏輯因果關系,網絡小說是網絡文學話語的原型范疇,其他網絡影視、網絡游戲是這一原型范疇衍生的文化產品,但其內里都在遵循著網絡文學的敘事邏輯。借用邵燕君對貓膩《間客》的評價話語就是“爽”和“情懷”,這種“爽”和“情懷”是網絡文學話語得以生存并在中國網絡文學場域得以發(fā)展壯大,甚至與傳統(tǒng)文學平分秋色的底氣和資本,亦是網絡文學讀者的欲望伸張和滿足。
“間性論將世界看作一個不斷變化、組成和重構、相互關聯(lián)和作用的整體過程或者過程整體。”[6]63“間性”概念的提出,是對西方哲學尤其是對以笛卡爾為源頭的主客二分認識論的揚棄式發(fā)展。自然科學的發(fā)展強大了人類改造自然的雄心,于是人類作為主體的傲慢情緒開始滋生,將主體之外的客體作為他者進行排斥、藐視與奴役。因此,立足于間性立場在網絡文學話語場域探究青年大學生價值觀主流引渡的現實問題,可以發(fā)現正是由于教育者、受教育者在看待一系列問題上的主客二分立場,造成了彼此的關系斷裂或者抗爭僵局,進而在網絡文學話語技術驅動、寫作主體與文化交互層面之間呈現間性缺位的問題。
“關系是間性中至關重要的一部分。當人們相遇時,便進入到各種可能關系亦即間性之中。”[6]61技術發(fā)展的本質在于人類社會生產力的不斷大踏步地躍進,進而催生勞動者之間生產關系的錯綜復雜變化;與前現代所不同的是,進入現代社會的技術發(fā)展,其對人的輔助功能已經遠遠超越從前,已經表現出對人的主體性的僭越。人與技術的間性存在,已經被技術客體的越界沖動所蒙蔽和遮蔽,進而將人的主體性懸置并失重。尤其,網絡信息技術的虛擬空間打造,讓游弋其間的沖浪人特別是青年大學生獲得了絕對的話語權力機會,自我意志的自由噴張憑借技術的加速運轉,順勢打造了“我時代”的出場。曾經紅遍大江南北“我的地盤我做主”的流量經濟廣告詞,便是對“我時代”樸素而深刻的描繪?!懊鎸Σ淮_定的‘我時代’,‘悅己’哲學應運而生。”[2]26而“悅己”通俗地講就是“我樂意”,此種“我樂意”的價值取向背后恰恰就是對“間性”立場的驅逐。因為“我時代”的字典里只有“我”,從技術間性的角度來看,就是技術與“我”的茍合。其表面上是技術的發(fā)達,導致了“我”的剛愎自用,但深究其內部,恰恰又是人本身對技術的偏執(zhí)與迷狂?!叭魏渭夹g危機的實質都是人的價值危機”[7]24,即是人對技術偏離間性立場的價值解讀,亦即“技術進步能否真正導致社會進步,并不取決于技術本身,而是取決于技術運用的社會制度的性質是否正義,指導技術運用的價值觀是否合理。”[8]1-5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的實踐,均會因為對本能欲望的滿足而喪失對集體正義的洞察。對青年大學生來講,一味地追求“我的地盤我做主”的“爽”,會因其數字烏托邦的自我意淫,而退化其關注現實的能力。因此,教育者需要介入這個假想的數字烏托邦,指出技術間性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共存本相;將青年大學生從數字烏托邦中解放出來,塑“三觀正能量”、育“家國情懷”,引導其既心懷理想又面對現實,并通過網絡世界的意志表達來反映對現實世界的理性關照,把“論文”書寫在祖國大地上。
“散點輻射與焦點互動并存,構成間性主體的技術基礎。”[9]96技術是主體間性得以實現的必要前提,網絡技術推動網絡寫作主體間性對傳統(tǒng)寫作主體性的解構,即實現“作者已死”的結局。在傳統(tǒng)文學創(chuàng)作中,創(chuàng)作主體即作家在人類歷史上均是神秘、高貴、權力的象征,是少數人的專利。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更加鑄固了“文人雅士”的這種高高在上的文化印象,在那種普通百姓連識文斷字的基礎性文學操作都難以觸及的時代,上流文人創(chuàng)作主體寫作什么百姓就得“讀”什么,甚或這種讀的權力也因文化知識水平所限而被迫放棄。由此,這種近乎一頭獨大的文化壟斷也自然而然地垢積了文壇上的某些歷史性弊端,既含有書齋故紙堆里的顧影自憐,也含有與社會脫節(jié)脫鉤的故步自封。網絡文學誕生以來,中國網絡文學現象堪稱20世紀的奇跡之一,后現代網絡信息技術發(fā)達,每一個網民都能夠信手拈來、染指文學,也好似宣判了傳統(tǒng)文壇里某些傲慢自持者的死刑。“我時代”的到來,莊嚴布告天下“我就是我自己而不是傳統(tǒng)、權威、天啟神諭命定的他者,這對于在互聯(lián)網虛擬世界中‘孤獨的狂歡’的文學網民來說,不啻是最好的宣言。”[9]97于是,人人操起鍵盤、狂點鼠標,文學網民中的先行者借助網絡平權特質,集結粉絲軍團,通過類型化的資本運作,形成了今天玄幻、武俠、言情、歷史、軍事、靈異、同人、二次元等品類豐富的網絡文學陣容。從前的“他者”成為“我”,網絡文學場域作者與讀者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間性關聯(lián)。然而“網絡寫作不僅是主體在審美關系中的個性化展開,而且是間性主體在賽博空間里的互文性釋放”[9]94,在欣喜于中國網絡文學百花齊放的同時,必須警惕這種“互文性”釋放之中摻雜的情緒偏執(zhí)。不可否認網絡文學話語對“個性寫作”“私人化寫作”“美女寫作”“身體寫作”“下半身寫作”等負面價值取向的本能迎合,同時一些網紅作者的情感偏好帶歪了人們的是非價值判斷也不容小覷,更不能放任自流。所以,“主體間性”既有網絡文學場域中新生代的作者與讀者的關系,也有傳統(tǒng)文學與網絡文學的關系。是故,全體網文參與者既不應該只為追求“作者已死”的爽的快感,而不分好壞地全盤接受網絡文學場域的一切狂歡,也絕不能排斥、放逐與丟棄傳統(tǒng)文學“嚴肅性”的追求,反而應該更加重視、發(fā)揚與創(chuàng)新其“文學性”與“經典性”的終極追求。
“文學的‘經典性’通常意味典范性、超越性、傳承性和獨創(chuàng)性。它不僅是衡量文學作品的標尺,其本身就是文學標準變化的風向標?!盵2]123歐陽友權先生引談到“后現代文化氛圍下的文藝與美學,無一不打上后現代的時代烙印……藝術不再具有‘超越性’,藝術已成為適應性和沉淪性的代名詞。藝術等同于生活,生活成為了后現代人的藝術棋盤?!盵10]21作為文化表征的典型,文學場域所表現出來的這種情緒尤為鮮明、強烈,主流文學向來拒斥、藐視以網絡文學為代表的非主流文學,然而作為青春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網絡文學的強勢席卷又是我們無法視而不見的現實,因此以文化間性的立場來看待主流文化與所謂青春亞文化的關系,就顯得尤為迫切與必要?!翱v觀十多年來網絡青年亞文化的研究……學術研究的落后十分明顯,現有的一些研究不同程度地染上了‘狂躁虛無’的時代病,滿足于浮光掠影式的輕淺敘述,而鮮見發(fā)人深思之作。”[11]6這種“狂躁虛無”主要表現在“站著罵人”的不少,提出建設性意見的不多。這種時代癥候的一個主要原因,就在于主流文化或者文學場域的人,依舊是一種好為人師的主客二分立場,像極了“我說你不對,你就得聽”的做派?!爸骺蛯α⒌乃季S方式滲透于教育、教學過程之中……由此導致完整人格的支離,個性的扭曲,迷失于外在的觀念、權威、功利、名義、物質利益之中?!盵12]27這種教育的思維方式,很可能進一步激化了青春亞文化的反叛心理。如果簡單粗暴地將主流文學認為的文學“經典性”強加于網絡時代的原住民,勢必遭致反彈,因為網絡文學相較傳統(tǒng)文學,一個顯著的特點是“網絡性”。邵燕君指出“在‘網絡性’的意義上討論‘網絡文學’的‘經典性’,首先要明確一個前提是,使‘經典性’與那種一以貫之、亙古不變的‘永恒價值’脫鉤”[2]130。當然,這種“脫鉤”并非是對真、善、美主流價值觀的廢棄,而是在網絡時代所帶來的文化全球化下,認清“由精英啟蒙、教育、引導大眾的歷史時期已經終結,各種精英力量只能隱身其后發(fā)生作用”[2]134。這種“隱身”就在于以文化間性的立場,走向青春亞文化的場域,走進網絡文學場域,走入網絡文學作品,運用網絡文學話語并以學院派的研究優(yōu)勢,發(fā)現、挖掘其自身的正能量,因勢利導地實現網絡文學話語對青年大學生價值觀的主流引渡。
數字時代,網絡技術與信息技術無限發(fā)達,人與人的溝通交流與自我的意志表達無比便捷。人人都有表達的欲望,欲望的表達在這個時代得到史無前例的伸張。網絡文學場域因媒體技術的加持,成為人們尤其是青年大學生伸揚自我意志、尋找自我歸屬的數字烏托邦。網絡的平權特質,使得網絡文學話語實踐的主體虛擬而通脹,電腦背后坐著的可能是“摳腳大漢”,甚至可能是“一條狗”。恒河沙數的網絡文學話語產出勢必泥沙俱下、魚目混珠、良莠不齊,對處在價值觀念養(yǎng)成階段的青年大學生很大可能會造成不良的負面影響。面對如此現實問題,運用“間性”立場的審思視角與方法操作,具體從技術間性、主體間性、文化間性三個層面,理清網絡文學場域內部、外部各要素之間的關系,以“走進去”與“走出來”的態(tài)度,發(fā)現、挖掘網絡文學話語的“經典性”樣本,從青年大學生的時代喜好出發(fā),以嚴謹的學理做派、詼諧的網絡文學樣態(tài)話語,實現對青年大學生主流價值觀養(yǎng)成的有效引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