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范書穎
清晨,閣樓的露臺上,淡金色的陽光里,兩株相擁著爬上廊架的三角梅,紅白兩色蝴蝶樣的花朵,瀑布一樣從高高的架子上流淌而下。三角梅的周圍,還有藍雪花、鐵線蓮、太陽花、格桑花、旱蓮、飄香、風(fēng)雨蘭、瑪格麗特……它們的花期都很長,開得五彩繽紛、熙熙攘攘。
頂樓的這片小花園我已經(jīng)侍弄了六年。
六年前,我曾有段禍不單行的日子。母親去世不久,還沒從失母的悲痛中走出,我又查出了重病,生命重重地跌進了深深的谷底。休假的日子變得漫長且寂寥,心緒總是困囿在一片幽暗里。
女兒那年正讀高一,看我狀態(tài)不佳,很是憂心。一天晚飯后,女兒紅著眼圈對我說:“媽媽,我每次考不好情緒低落時,你就跟我講姥姥養(yǎng)花草的事,你忘了姥姥怎么做的嗎?媽媽,我知道你很難,可是,我盼望你能堅強起來,給我做個榜樣吧?!?/p>
聽了女兒的話,我突然感覺很慚愧。是啊,關(guān)于母親養(yǎng)花草的事,我常拿來教育女兒,臨到我時,我怎么就不能面對和承受了呢。
記得從前,春天,當(dāng)門前壯碩的三角梅呼啦啦抽出茂盛的嫩條時,母親總是拿把剪刀,毫不遲疑地修剪它。剪刀飛舞著,一會兒工夫,地上就落了厚厚一層枝葉。那棵被剪刀剪過的三角梅,葉子稀疏得可憐。不僅如此,太陽越來越熾烈時,母親就開始用特殊的方式給三角梅催花。她連續(xù)幾天不給三角梅澆水,等那些稀疏的葉子蔫蔫地垂下了頭,母親才給它把水澆透。如此反復(fù)幾次,然后施一點磷鉀肥,偶遇一次透雨,三角梅就噼噼啪啪地爆出密密的葉子花,不久就燒紅了半堵泥墻,而且,一開就是大半年。
母親說,許多花都要適當(dāng)?shù)嘏耙慌安拍芨玫亻_,人也一樣,誰都不會一輩子順順當(dāng)當(dāng),遇見難處苦楚,覺得熬不下去時,就想想被虐養(yǎng)的三角梅,咬咬牙度過去,就會活得更好。
母親的話和女兒的期待,讓我反思,也讓我振作。既然要休養(yǎng),日子慢下來了,就從培養(yǎng)一個愛好開始吧。
那天之后,我就隔三岔五地去花市選花,去野外運土。我心儀的鐵線蓮、藍雪花、瑪格麗特等,花市里沒有,我就一次次網(wǎng)購。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包裹,陸陸續(xù)續(xù)從全國各地飛進了我家,每打開一個,都能帶給我驚喜。另外,我還東家討一棵,西家挪一株,播種、扦插、壓條、嫁接……漸漸地,露臺上的花草規(guī)模可觀了。但是,養(yǎng)花的過程又是煩瑣和艱辛的,花亦如人,不同的花有不同的習(xí)性,我又從網(wǎng)絡(luò)上了解各種花的養(yǎng)殖和病蟲害的應(yīng)對方法,一一嘗試。樂此不疲地付出后,就有了花團錦簇的回報。每一份回報都會帶來驚喜,而每一份驚喜都成了治愈身心的良藥。
一天天,一年年,忙忙碌碌中,露臺漸漸蔥蘢成了小花園。每天早晨醒來,那些綠色招展搖曳,那些花朵巧笑嫣然,目光就被濯洗了、驚艷了,心情也像花兒一樣輕盈著。而我心靈的園圃中,也正一蓬一蓬地花開,欣然怡悅著,滿是靜謐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