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瀟

每逢新班開學，老師面對一屋陌生的學生，大都會問：“誰會畫畫？”我會呀，于是迅速舉手。老師說：“好，那你當宣傳委員?！边@環(huán)節(jié)在每次升學分班時都會發(fā)生一次，于是我開始了漫長的畫板報生涯，從小學一年級一直畫到大學。

長大后回憶，我在每一次舉手之前，都忘了做一件成年人大概都會做的事——看看周圍有沒有人舉手，有多少人舉手，我是不是應該等一會兒再舉……這也許是一個復雜的社會心理過程，包括考量周圍，評估自己，再作出決策。但這個系統(tǒng)在我的認知里遲遲沒有建立——老師詢問誰愿意參加文藝會演，我舉手;老師征集軍訓標兵班，我舉手;老師挑選同學參加中外文化交流，我還舉手。只要舉手就增加了被選中的機會，于是我常常被選中。舉手讓我在那個單調(diào)的年代里擁有了一個相對豐富的學生生涯，也成為一個愛表現(xiàn)的孩子。

上初一時，進校就遇到藝術(shù)節(jié)，要求各班報名踴躍參加，于是我報名表演小品。班主任板著臉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你怎么這么愛出風頭呢？”我很困惑。她又說：“全班就你報名，你也太愛顯擺了！把時間用在學習上！”

之后，我們班沒有節(jié)目參加藝術(shù)節(jié)。

高一，學校選派我到電視臺參加節(jié)目錄制。錄了兩期之后發(fā)生了幾件奇怪的事：我放學后畫的黑板報在第二天早上會被人擦掉;我課桌里的圍巾會憑空消失，幾天后又在垃圾桶里出現(xiàn)……那時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他把我叫到辦公室，鄭重地對我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你把這句話背下來。”我說知道了。他又說：“世界很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必須多讀書，得讓自己有真才實學，說的話、做的事要經(jīng)得住推敲，不能浮躁，不能靠小聰明取得了點兒小成績就沾沾自喜?！蔽亿s緊掏出本來記下。他又說：“得能收能放，隨時把心沉下來，別忘了你的正事。你只要學習成績放在那兒，誰都沒話說?！?/p>

后來，我考上了中國傳媒大學播音系。一天，我正在悶頭畫板報，老師停下腳步對我說：“太低調(diào)！畫板報又不出聲，多參與點兒活動，多經(jīng)歷點場面！咱們是靠在人面前交流、思考和表達吃飯的！”

那一刻，我轉(zhuǎn)過頭用感激的雙眼望著我的班主任老師，內(nèi)心充滿暖流。遭受了十幾年的否定和打擊，一個愛表現(xiàn)的孩子，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土壤！

現(xiàn)在，這個世界變化很大，涌現(xiàn)了無數(shù)出位、高調(diào)、自戀的人，這里面有的是人才，有的不是。我的天性依然未改，也一直謹記十六歲時班主任的教誨——“世界很大，有才的人太多了。你必須多讀書.得讓自己有真才實學，說的話、做的事要經(jīng)得住推敲，不能浮躁……”

今天，我依然還是那個愛表現(xiàn)的孩子。當生活需要我的時候，如果我有能力，我依然會像當年一樣，坐直，然后高高地，舉起我的手。

（王世全摘自《時代青年·哲言》202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