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青
搜索兒時的記憶,印象最深的事情便是看戲。
在開戲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搭戲臺子。戲臺子須得在一個星期前搭建好,戲臺搭至一半,便有一些頑童迫不及待地到戲臺子上去耍一耍,往那戲臺中間一站,學那些演員把蘭花指一翹、步子一邁,掐著嗓子,哼上那么一兩句唱詞;有的還學孫大圣拿根棍子往那一站就開始抓耳撓腮作猴樣,竟是與那戲里的猴子不相上下。
一個星期后,戲臺子搭好了,好戲便要開場了。
走到看戲的露天場地,那甜滋滋的棉花糖的氣味便是隔了十里都能聞到。聽,那鑼鼓敲響了,嗩吶也扯著沙啞的嗓子準備好為演員伴唱了,好戲就要開場了。但對比戲臺外面熱鬧非凡的情景,戲臺之內卻是冷冷清清的,只有臺下零星坐著幾位老戲迷,那戲還唱嗎?答案是唱!不僅要唱,還要唱得響、唱得妙,沒人看也不能輸了氣勢!
小小的我坐在戲臺之下,看那花旦在臺上甩著水袖優(yōu)雅地起舞;再看那生角兒唱出萬馬奔騰、馳騁沙場的氣勢;笑那丑角兒模樣奇特,奔來跑去,插科打諢……十幾場戲下來,我都還意猶未盡。我仿佛是一個渴了幾天的沙漠中的旅行者,這戲便是綠洲,讓我停留下來便不想走。
那幾十場戲里,讓我一眼萬年的是那《霸王別姬》。鑼鼓一響,只見那虞姬掩著面出來了。瞧!那明黃的披風,倒叫那女子形象更多了一抹英氣,那袖子緩緩落下,露出一張美艷動人的臉來倒真叫人心馳神往。只見那虞姬將手一擺,向前一步,看著霸王,自那殷紅的雙唇間吐露出唱詞“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zhàn)”,悠揚婉轉,氣勢綿遠悠長,唱出了虞姬的無可奈何,是直達心靈的震撼。只這一句便讓我至今都難以忘懷,在無聊時總是下意識地將這句唱詞反復哼唱,每一次哼唱都是一次不同的體驗。
再看身旁坐著的一位老者,記得他來時端著一杯滾燙的濃茶。現(xiàn)在再看他的手上,還是那一杯濃茶,只不過早已涼了,已不見那升騰的水汽。那老者則還沉浸在戲中,手放在大腿上不停地敲擊,口中還哼著唱詞,仔細聽,和那臺上的唱詞竟是一般無二,可見他對那唱詞早已是倒背如流了,看來這是一位老戲迷。
這時玩鬧的孩子在座椅之間飛奔,他們發(fā)出的噪音直接將老戲迷從戲中一把拽出,這可將老戲迷的火給點著了,他有些惱怒地大喊:“安靜些!安靜些!還要聽戲呢!”只見他將拐杖往地上重重敲擊著,可見是真的氣急了。沒過多久,他便又沉浸在了那戲中的“溫柔鄉(xiāng)”里了。
后來無數(shù)次夢回繁華,都會想象那早些時候唱戲時是怎樣的盛景。
兒時聽過的《霸王別姬》根本比不上那梅蘭芳大師的《霸王別姬》,單看那扮演者的氣質,梅蘭芳扮演的虞姬是何等的驚艷!那就是活生生的虞姬,只見她蓮步輕移,眼神一凝。嗬!那氣質、那身段,便是頃刻之間塑造了虞姬的巔峰,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要不怎么會說梅蘭芳一曲《霸王別姬》千回百轉,一顰一笑,皆扣人心弦,只教人念念不忘。那是戲曲文化的巔峰,后世難以企及。
民國時期,名角兒的戲真當是一票難求,很多戲迷縱是千里奔波也要上那梨園,只為看那一出戲。一場戲掛牌沒多久便是早早沒了座位,戲園內臺下早已坐滿觀眾,為何今日不見了那往日的盛景了呢?
當時戲曲演員唱戲的行頭當是極講究的,一件戲服便是幾十大洋。頭飾的珠子可都是珍珠,那戲服也是繡娘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正是他們有對戲曲的那一份認真,方能唱出那樣驚人的戲。戲院亦是華麗講究,一般都分上、下座??茨菓蚺_之上的紅綢,不知歷經(jīng)了多少歲月,那柱子上的紅漆早已剝落,卻絲毫不損戲臺的華麗,反而昭示了這戲臺之上曾經(jīng)是怎樣的盛景。雖說現(xiàn)在能唱戲的人也是難得,但是還是應嘆一句終不及前人。
每每想到過去那梨園盛景,我便忍不住要在心中長嘆,為何今日的戲曲盛況不再了。社會發(fā)展了,科技進步了,時代進步了,可戲曲卻是退步了,這又是為何?
(指導老師:朱偉綱)
小時候村里看戲的情景,何其相似乃爾。相信現(xiàn)在喜歡戲曲的“00后”已經(jīng)沒幾個了。想那民國時期,戲曲曾經(jīng)是多么輝煌——名角輩出,燦若星辰,戲院人滿為患,名角的戲一票難求。如今作為中華國粹的戲曲盛景不再,這讓熱愛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人不能不感到悲哀。能理解作者的喟嘆,但這也是社會多元化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堅持自己的愛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