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車站，天已大亮。

張三和父親終于走出了大山，踏進(jìn)了五百多里外的省城。陣陣涼風(fēng)裹挾著片片黃葉在廣場光滑的地面上翻飛。

張三給父親扣上大衣的風(fēng)緊扣兒：“爹，德昌叔的大氅你穿著挺合適的，有錢了咱也做一個?？斓搅耍瑫r間還早，我倆地走過去吧，也省下一些打車錢?！?/p>

父子倆背起紅薯和大蒜走在剛剛醒來的大街上。在路邊稍息的時候，父親指著不遠(yuǎn)處的大廈說：“三兒啊，看看吧，做人只要有長處就有飯吃，你看大樓上都寫著‘一長在手走遍全球’?！?/p>

張三順著父親的手指一看，笑了：“爹，那是‘一卡在手走遍全球’，銀行做的廣告?！蓖Ａ艘粫海瑥埲中χf：“不過，按你的說法，也對，做人只要有一技之長，走到哪里都有飯吃！”父親嘿嘿地笑了起來。

二人來到了省委大院，門崗的武警打了一陣電話后對父子倆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省委大院軍隊轉(zhuǎn)業(yè)的很多，沒有叫‘孫小小’的，你說的電話也不對?！?/p>

張三說：“表姐有四十多歲，大高個兒，大眼睛，很漂亮，說是在省委里專門干打電話的活兒?！?/p>

一個便衣走過來：“你表姐是不是還有其他名字？”

“想起來了，”父親插話道，“小時候叫她‘妮子’?！?/p>

一會兒，便衣又出來了，說：“電話科有個科長叫‘孫愛華’，有可能是你們要找的人，給你們個門牌號，你們到后邊3號樓去看看吧?！?/p>

父子倆輾轉(zhuǎn)來到3號樓，經(jīng)看門的保安核實，找到了表姐孫愛華家，但保安告訴張三：“孫科長家里現(xiàn)在沒人，去外國旅游今天回來，剛下飛機，估計一個小時就能到家?！?/p>

父子倆來到大路邊等候。張三對父親說：“你坐著別動，看好大蒜和紅薯，拿好錢包，我去找個茅廁解解手。”

一會兒，張三回來了，看到父親大吃一驚：“爹，大蒜和紅薯呢？”

父親得意揚揚地說：“剛才我可占了大便宜，瞧瞧！”父親手里捏著一副褐色眼鏡，“有個好心婦女見我眼屎多，一下子就看出來我有眼病，用我的紅薯大蒜換了她的石頭鏡。你奶奶說，石頭鏡好得很吶，戴上它，啥眼病都能治！”

張三捏起眼鏡看了足足幾分鐘，環(huán)顧四周，終于心平氣和地說：“你上當(dāng)了，爹，這是假的，咱那兩袋子紅薯大蒜雖不值錢，但那是咱從五百多里外背來給表姐，讓表姐給你孫子找工作的。城里人就稀罕咱土特產(chǎn)。沒辦法，咱買些其他禮物吧?！?/p>

父親惶恐地說：“我把隨身帶的三百元也給人家了！”

“什么？”張三更驚訝了，“你怎么不留點兒?。吭刍丶艺k？她們是騙子啊，爹！”

父親唯唯諾諾地嘟囔道：“我看她們不是騙子，那婦女扯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兒，跟你女兒差不多，流著鼻涕，穿戴很破，小臉小手凍得紅撲撲的，母子倆說是被狠心的父親甩了，來到城里靠賣石頭鏡過日子……”

“你真糊涂啊，爹！咱啥也沒有了！”張三手足無措，幾乎哭出聲來。

突然狂風(fēng)大作，黃葉翻舞，天色陡暗，街上亂作一團。張三趕忙摟住父親，用衣服蓋住父親的頭蹲在路邊。幾分鐘過去，風(fēng)息了，張三突然發(fā)現(xiàn)腳邊多了一個鼓囊囊的坤包，背帶已斷，看樣子是有人剛剛丟失的。張三順手撿了起來。

父親說：“你表姐該回來了，我們還是去找她吧?！?/p>

張三說：“我們現(xiàn)在不能走啊，丟包人肯定會找回來的。”

正說話間，一個女孩兒推著電動車神色慌張地走過來，邊走邊問。

父親站起來招手示意：“過來，過來，孩子，你的東西在這兒。”

姑娘快速騎車過來，看見她的坤包完好無損，一下子跪在張三父子倆面前，淚流滿面：“爺爺，叔叔，太感謝了！”

一輛轎車慢慢滑過來，停住。走下來一男一女。

中年男子蹲下來握住張三父親的手說：“大叔，今天我們十年廠慶，打算現(xiàn)場用現(xiàn)金獎勵員工，沒承想一陣狂風(fēng)襲來，出納慌里慌張把十萬現(xiàn)金丟了。幸虧遇上你們倆好人了！”

廠長打開坤包，從嶄新整齊的現(xiàn)金中抽出一捆，遞給張三：“收下吧，農(nóng)民兄弟，太感謝了！”

父親看著錢，驚呆了：“老天爺，原來包里裝恁多錢吶！”

出納姑娘流著淚說：“爺爺、叔叔，收下吧，這是你們?nèi)似返膬r值！”

張三從驚訝中緩過神來，堅決不收。推讓之間，老父親開口了：“廠長啊，這本來就不是俺的錢，俺不能要，你能給我弄一個石頭鏡嗎？要真的！”

眾人愣了，廠長看見父親手中一個褐色眼鏡，遲疑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有，有，有！”

父親的臉上展開了孩子般的笑容。

作者簡介：

孫彥濤，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會員、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河南民協(xié)會員、漯河市作協(xié)副主席、臨潁作協(xié)主席 、漯河小說協(xié)會副會長、漯河詩歌協(xié)會副會長。代表作《一頭敢咬狗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