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的老伴臥床已經十年了,全靠老劉照顧。老劉走后,女兒秀就搬了回來,恰好她也剛剛辦理了退休手續(xù)。秀的兒子剛結婚不久,兒媳懷孕了,妊娠反應很劇烈。兒子是警察,工作忙,照顧不了兒媳。秀既要照顧老媽,又要照顧兒媳,幸虧兒子兒媳的小家離老媽家也不遠,她就這樣兩邊跑。
兒媳突然出現(xiàn)出血癥狀,醫(yī)生診斷說是流產先兆。恰巧兒子在外執(zhí)行任務,根本聯(lián)系不上。
夜深了,秀還沒從醫(yī)院回家。秀媽半睡半醒中,聽到老劉在輕聲喊她,要她關掉電熱毯。她的腳沒有知覺,老劉在時,睡前他總把手伸進她的被窩試試溫度,替她把電熱毯關掉。她說,老劉,你回來了?接著就絮絮叨叨跟老劉說起話來。說著說著悲從中來,忍不住哭了起來。這時她聽到老劉說,老婆子,賤淚多。她撲哧一聲樂了,這糟老頭子,又跟她開玩笑。這時老劉又說,關掉電熱毯。她說,好好好,只顧跟你嘮叨,差點又忘了。這就關掉,這就關掉。
秀從醫(yī)院回來,沒進門就聽到老媽在說話,打開門,看見鸚鵡俊兒仍縮著身子躲在鳥籠里。老媽說,秀呀,你老爸回來了,剛才叫我關掉電熱毯呢。秀嚇壞了,她盯著老媽的臉仔細看著。老媽說,你這樣看我干嗎?怪嚇人的。秀聽老輩人說,老人離世前是有征兆的,特別是臥病在床的人,他們總會說過世的親人來看他們了之類的話。老爸走這么多天,秀在細心照顧老媽,小心翼翼,生怕老媽覺得她的照顧沒有老爸周到,她想盡辦法讓老媽走出老爸離開的傷痛,原來這一切都不能減少老媽對老爸的思念,老媽竟然著急去找老爸了。秀哭了。老媽安慰秀說,你爸知道你在醫(yī)院,就回來照顧我了。老媽精神振奮的樣子,只有老爸在時才有,這讓秀絕望透頂。她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秀在心里向老爸告罪,是她做得不好,老爸剛走,老媽就要隨他而去。秀在心里祈求老爸如果真有靈魂,能不能替她勸慰老媽,讓她不要這么著急去找他。
老媽瞪著眼睛一點睡意都沒有,不停地說,老劉,你還在家嗎?咋不跟我說話了?你看女兒回來就走了嗎?就這么著急走嗎?這個老東西。說完之后,就安靜地凝視期盼著老劉再跟她說話。可是再沒有老劉的聲音。
老媽有些煩躁地說,秀呀,你還是回醫(yī)院照顧兒媳婦吧,你一回來,你爸就走了。秀哪敢離開呀,說兒子剛才打電話了,他已經完成任務正往醫(yī)院趕呢。老媽說,那……那你趕緊去你屋里睡覺吧,累一天了。秀說,今晚就睡你屋吧。老媽生氣了,說你煩不煩?自打你回來后,你爸就沒再跟我說話,你快去睡吧,我想再跟你爸說說話。
秀輕輕關上老媽的房門,躲在客廳里聽著老媽屋里的動靜。突然她聽到老爸說,丫頭真煩人。接著是撲棱翅膀的聲音。是鸚鵡在學老爸說話。這壞東西什么時候學會說話的?老爸都沒說過它會說話呀。
老媽在房里說,老頭子,秀睡了,別打擾她。
秀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在想如何不讓老媽知道俊兒會說話。
老劉走了快一個月了,俊兒瘦了一圈兒。家里來了客人,逗俊兒說,笨蛋,到現(xiàn)在還不會說話??号み^頭進了籠子。秀端了切好的肉末叫俊兒出來吃,俊兒像是沒聽到一樣,蜷縮在籠子里。秀把肉末放到籠子里,俊兒仍然像是沒看見。
俊兒再也不淘氣了。老劉在時,俊兒總是趁老劉不注意就飛到院子外,在老劉千呼萬喚時,仍然賴在院子外面跳來跳去不回家。老劉沒辦法只好先回屋做飯,邊做飯邊不停地跑出來看這個搗蛋鬼,老劉怕俊兒飛遠了,萬一迷路了咋辦?俊兒在老劉眼里哪里是一只鸚鵡,分明就是他淘氣的孫子。
俊兒每天乖巧得讓人心疼,它的活動范圍只是從屋里到屋外,再到小院門口站一站,扭著頭看向入院通道,看了又看之后,又扭過頭回到院里。一次都沒有飛到院子外面。
俊兒最終還是去找老劉了。
老媽問秀,你把俊兒埋到哪兒了?籠里的是你新買的鸚鵡吧?昨晚俊兒沒有學你爸跟我說話,我就知道它去陪你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