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族民間敘事詩是一種廣泛流傳于白族地區(qū)的口頭文學形式。其創(chuàng)作風格和表達形式帶有鮮明的民族色彩和地域色彩，其中對比擬修辭手法的運用也別具一番風味。本文將對比擬修辭的定義做一個認知，再結(jié)合白族民間敘事詩的比擬類型多樣和比擬結(jié)構(gòu)形式完整來探討白族民間敘事詩中比擬的獨特運用。

關鍵詞：白族;民間敘事詩;比擬

白族民間敘事詩屬于白族民間文學中的一種口頭文學形式，每當農(nóng)閑時節(jié)或是某些重大的節(jié)日、本主會或婚喪場合，白族地區(qū)都會播放或者演唱敘事詩。白族民間敘事詩雖然是一種民間口頭文學，但它的結(jié)構(gòu)極其嚴謹，又因最終用于傳唱，對韻律也有一定要求，翻譯并記錄成漢文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楊亮才和李纘緒《白族民間敘事詩集》的出版，無疑為眾多研究白族民間敘事詩的學者提供了很大的便捷。就楊亮才和李纘緒選編的《白族民間敘事詩集》來說，很大程度上還原了每一首長詩的韻律和表達。細讀其中的每一首敘事長詩，不難發(fā)現(xiàn)，由于受白族文化的影響，詩中比擬辭格的運用別有一番風味。本文將結(jié)合學界對比擬辭格定義的探討，以《白族民間敘事詩集》作為主要語料，從比擬的類型和結(jié)構(gòu)形式來分析白族民間敘事詩中獨特的比擬運用。

一、比擬的定義

修辭著作中不同的學者對于比擬下的定義各有側(cè)重，存在著一定的分歧。對于比擬的定義，在此列舉一些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學者觀點。陳望道先生最早在《修辭學發(fā)凡》中將“比擬”辭格正式命名，并給比擬下定義為“將人擬物（就是以物比人）和將物擬人（就是以人比物）。”之后，又有很多學者不斷提出了自己對于比擬定義的見解。王希杰認為“比擬，就是運用聯(lián)想，把甲事物當作乙事物來描寫?！倍樞∷鶆t認為“基于想象，化物為人，或化人為物，或化此物為彼物的修辭方式叫比擬?；蛘哒f，用描寫彼類事物動作形態(tài)的詞描寫此類事物的修辭方式叫比擬?！辈⑶遥樞∷凇冬F(xiàn)代修辭學》一書中認為黃伯榮和廖序東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一書中“根據(jù)想象把物當作人來寫，或把人當作物寫，或把甲事物當作乙事物寫，這種辭格叫作比擬?！钡恼f法混淆了比喻和比擬的區(qū)別。

關于比擬的定義和認識，學界學者們眾說紛紜，無得以定型的定義范疇。綜合以上，我暫且以駱小所對比擬下的定義作為本文比擬的定義范圍，故將詩中把物擬作人、把人擬作物、把此物當作彼物來寫這三種形式都看作是比擬的運用。

二、比擬的類型多樣

基于駱小所《現(xiàn)代修辭學》中對比擬下的定義，故在此將比擬分為擬人和擬物兩種基本類型?！栋鬃迕耖g敘事詩集》中一共收錄了8篇具有代表性的敘事詩，共出現(xiàn)了38次比擬修辭，其中有27次擬人，11次擬物。同時這些比擬的運用又各具特色。

（一）擬人

擬人，即把物當作人來寫。也就是將人身上所特有的情感、精神或品質(zhì)等添加到物的身上，使物具備人的特征。其中包括把無生命的事物人格化、把有生命的事物人格化和把比較抽象的概念和事物人格化三種形式。

（1）麗江粑粑兩面烤，兩面受煎熬。 （《白族民間敘事詩·出門調(diào)》）

（2）請誰做飯？請喜鵲做飯。 （《白族民間敘事詩·創(chuàng)世紀》）

（3）報春花開頭一朵，蜜蜂繞花逗春風。 （《白族民間敘事詩·采花歌》）

例（1）中把“麗江粑粑”這種無生命的食物擬人化，將人特有的感受“煎熬”賦予了“麗江粑粑”，讓麗江地區(qū)這種特有的無生命食物的制作過程富有了情感的體驗，體現(xiàn)了白族對于兄弟民族食物制作的獨特見解;例（2）“做飯”本是人日常生活中的一種烹飪過程，是為人所主導的，這里“喜鵲”顯然被當成了人來寫，不知不覺中將“喜鵲”也列入了人的行列，引起了人們的想象，突出喜鵲在白族地區(qū)有“喜上眉梢”等美好婚姻象征;例（3）一個動詞“逗”把“蜜蜂”圍繞著花朵的場景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將“蜜蜂”和“春風”之間原本抽象的關系變得生動形象，給人以一種特別的感受，無形中顯現(xiàn)出白族日常生活中對花草的熱愛和以花草為生活情趣的生活常態(tài)。

（二）擬物

擬物，就是把人當作物來寫，使人具有物的特征;或把此事物當作彼事物來寫，讓事物之間的性狀、特點彼此交換。

1.使人物化的擬物

（4） 恨我不能生雙翅，一時飛到你身邊; （《白族民間敘事詩·鴻雁帶書》）

例（4）將有翅膀的動物“飛”的功能加在人的身上，把妻子對丈夫的思念之情表現(xiàn)為一種迫切想要實現(xiàn)的情感。突出了封建制度對白族家庭和婚姻的嚴重影響，以及當時白族地區(qū)丈夫遠出務工以維持家庭生計的常態(tài)。

2.將此物化作彼物的擬物

（5） 眼淚流了幾背簍，字字血和淚。 （《白族民間敘事詩·鴻雁帶書》）

（6）結(jié)算工錢登歸程，一路乘長風。（《白族民間敘事詩·出門調(diào)》）

例（5）中將液體“眼淚”寫作能裝進“背簍”里的固體物質(zhì)，用貼近白族生活的“背簍”來裝“眼淚”，生動地體現(xiàn)出強烈傷心情感的同時，將白族地區(qū)特殊的器具“背簍”體現(xiàn)出來，也向我們展示了白族用“背簍”背東西的獨特運輸方式。例（6）將“長風”擬作某種交通工具，而“風”在白族人民的認知里普遍具有速度極快的寓意，丈夫焦急、熱切歸家的情緒通過“乘長風”得以抒發(fā)得淋漓盡致，深化了夫妻二人兩地相思的深切情感。

從比擬的類型來說，白族民間敘事詩雖然同時具備擬人和擬物兩種不同類型的比擬，但縱觀整部詩集，比擬類型多樣的同時重在擬人，詩中將自然界中的大小生物都賦予了人的特征和情感。而作為一種口頭文學，不論是擬人還是擬物，都取材于貼近白族居民的常見牲口（牛、馬、豬等）、飛禽昆蟲（喜鵲、家雀、蜜蜂等）或日常事務（粑粑、背簍、秧田等），詩中每一次比擬的出現(xiàn)都是對白族生活的一次真實寫照，在運用比擬修辭的同時無形中讓我們感受到了白族地區(qū)獨特的風土人情，讓比擬的運用不知不覺中添了幾分異域風情。

三、比擬的結(jié)構(gòu)形式完整

本體、擬體和擬詞是構(gòu)成比擬辭格的三要素。本體和擬詞是這個結(jié)構(gòu)中的必備成分，處于顯性地位;而同樣作為構(gòu)成比擬的要素之—的擬體，卻一般不出現(xiàn)，處于一種隱性地位。但是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之下，擬體是可以根據(jù)本體、擬詞和具體的語境推測出來的。白族民間敘事詩中的比擬運用，具備完整的本體和擬詞，擬體也十分具有生活化特征，通過本體和擬詞顯而易見，不需過分揣測。

（一）本體具有鮮明的主觀色彩

本體是比擬修辭中所要描寫的人或物，即所要進行比擬的對象。每個民族對于所要比擬的對象都有自己的獨特認知和想象，具有自身的民族性特點，白族也不例外。

（7）難呀難！生在一起怎么辦？不用怕！可請燕子來割開。 （《白族民間敘事詩·創(chuàng)世紀》）

（8）夫妻本是同林鳥，夫妻好比一雙雞，忽被老鷹來拆散，各自東和西。 （《白族民間敘事詩·上關花》）

例（7）中的本體是“燕子”，擬詞是“割”，把本不屬于“燕子”的技能加在它身上，結(jié)合語境，可以看出白族先民對一些突發(fā)狀況的無可奈何，以及對燕子能力的崇拜，不自覺地將希望寄予燕子，認為它可以幫助白族人民解決一些他們所無能為力的事，替他們排憂解難。例（8）“老鷹”作為本體，被“拆散”這個擬詞所連接，不自覺地就凸顯了白族人民對于老鷹的不喜情感，區(qū)別于其他民族對老鷹雄奇、堅毅的認知，這與白族人民對喜鵲的喜愛形成了強烈對比，可見老鷹在白族的文化里不具有積極樂觀的象征意義，反倒具有些許不和諧的意味。

（二）擬體以人為主

比擬辭格的擬體雖然一般不出現(xiàn)，但可以根據(jù)本體和擬詞加以推斷。白族民間敘事詩中的擬體更加容易推測，因其比擬的類型多為擬人，擬體以人為主，從不同角度對物賦予了人的體態(tài)、樣貌和情感。

（9）栽得田里水花濺，一丘一丘披綠裝。 （《白族民間敘事詩·采花歌》）

（10）九九重陽菊花放，千朵萬朵笑顏開。 （《白族民間敘事詩·采花歌》）

例（9）中的本體是“秧田”，擬詞是“披”，雖然句中并無擬體，但是根據(jù)擬詞，我們可以準確判斷出擬體是人，因為“披”是指人覆蓋或打開的動作，將之用于秧田，生動地向我們展示了白族農(nóng)民辛勤栽種后的美好場景。而栽秧作為白族地區(qū)一年一度都會舉行的農(nóng)業(yè)活動，還有“栽秧會”的祭祀活動，足以看出秧田對白族人民意義非凡。例（10）中的本體是“菊花”，擬詞是“笑顏”，在重陽節(jié)對菊花附加了人的喜悅的情感，可以看出白族對于重陽節(jié)的慶祝風俗。

（三）擬詞多為人化的動詞

本體和擬體之間的聯(lián)系是通過擬詞得以實現(xiàn)的，擬詞是連接本體和擬體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紐帶，是比擬三要素中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看某句話中是否存在比擬辭格的運用，往往就是通過擬詞來進行判斷。白族民間敘事詩以擬人為主，擬詞也多為對人自身的動作描寫。

（11）崖子上面結(jié)冰凌，北風颯颯割人臉。 （《白族民間敘事詩·采花歌》）

（12）白天，踏著陽光撒山溝，晚上，明月當燈撒高山。 （《白族民間敘事詩·采花歌》）

例（11）例詞是“割”，本用來描述刀子等鋒利器具的詞，在此用來描寫北風，通過例詞我們可以感受到白族地區(qū)冬天異常寒冷的天氣狀況。例（12）例詞是“踏”，我們?nèi)粘Ｉ钪刑さ亩际锹?，而這里卻成了“陽光”，饒有風味地表現(xiàn)出清晨十分陽光灑滿大地的場景，結(jié)合語境，不難看出白族人民勤勞的本性，日出而作，而日落月出卻仍在辛勤勞作。

從比擬的結(jié)構(gòu)形式來看，白族民間敘事詩的本體絕大多數(shù)都是物，從大自然入手，對山水星月、植物、動物、季節(jié)加以描述，其中又夾雜著一定的社會背景，以凸顯白族人民的心境和現(xiàn)狀;擬體則多是人，以人為本的同時靠白族居民日常生活中的物來烘托強烈情感，體現(xiàn)白族風俗習慣的同時將人與物和諧共生;白族民間敘事詩的擬詞基本都是動詞，像“割”“撒”“趕”“催”“搖”等，不同的動詞所對的本體也各不相同，從中可以看出白族人民對大自然中動植物的不同區(qū)別情感。綜合比擬的本體、擬詞的作用，以及對詩中擬體的大致推測，我們可以看出白族文化中有對大自然的崇敬和熱愛，也有對不同事物的認知差異，其中都包含了白族的民族文化傾向和發(fā)展。

白族民間敘事詩作為白族民間文學里一種日常生活中的口頭文學形式，是白族人民世代口口相傳的文化結(jié)晶。不論是在田間地頭、重要場合還是節(jié)日祭祀所創(chuàng)作的民間敘事詩，都來源于白族居民的日常生活和普遍共識。其中對比擬的運用不論從類型多樣還是結(jié)構(gòu)形式完整來說，都深深地滲透著白族的文化底蘊，有白族人民對天地和人類起源的認識差異，有對不同生物的民族象征認識差異，還有白族人民與自然的和諧共生，讓比擬修辭在無形中也帶上了一種民族風情。對白族民間敘事詩的比擬研究，可以看出白族文學中通過比擬修辭所產(chǎn)生的不一樣的民族特色，有助于我們對白族民間文學的進一步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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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蘇艷，女，白族，云南·大理，云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9級在讀碩士研究生，漢語言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