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海

早年生活：一個文青的電影夢

韋斯·克萊文1939年生于美國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市一個浸信會教家庭中。父親保羅是一個工人，克萊文3歲那年，父親離家出走，一年后因心臟病突發(fā)去世，留下了母親卡羅琳和哥哥、姐姐?？巳R文回憶父親時說：“父親對我來說一直是個謎，他性格暴躁，非常嚇人，家中一直在爭吵，總是電閃雷鳴，到我5歲生日時，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憤怒與死亡相關(guān)的事情，這些暴力和混亂會進入我的潛意識，理性無法解釋?！备赣H死后，家里經(jīng)濟條件艱苦，住所周圍人員混雜，各種形跡可疑的人給克萊文年幼的心靈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宗教是克萊文童年受到的另一個重要影響。浸會教教規(guī)嚴格，他每周日都和家人一起去參加禮拜，聆聽神父們布道時繪聲繪色地描繪地獄中的熊熊火焰以及罪人受到的折磨。然而，個性強烈而又誠實的克萊文卻從未感到耶穌基督對他的召喚，看著周圍伙伴們紛紛皈依基督教，他感覺到孤獨、恐懼而又自責，時?；孟胱约簳驗椴幌嘈呕蕉坏鬲z的烈火燒死。對宗教的恐懼成為他此后電影的重要內(nèi)容，影片中的善惡觀以及種種令人生畏的恐怖場面能使人感到基督教對他持久的影響。

克萊文的童年也有著一抹亮色。上小學時，當秘書的母親卡羅琳要每天加班工作。他每天下學后都到鄰居達爾頓家做作業(yè)。達爾頓先生像他的父親一樣關(guān)愛他。達爾頓熱愛攝影，有一架八毫米攝影機，用來拍攝身邊發(fā)生的一切，也常到附近的音像店去租些無聲片來全家一起觀看。克萊文童年時光里充滿了光與影像，為他以后成為電影導演播下了種子。

由于家境貧寒，與周圍的教會伙伴格格不入，文學成了克萊文少年時代的伙伴。上高中以后，他在一家公共圖書館打工，閱讀了大量經(jīng)典文學作品，對他影響最大的包括陀斯妥耶夫斯基、愛倫·坡和狄更斯。他開始用寫作表達自己的想象，同時也萌生了成為一名作家的愿望。然而，母親并不支持他的想法。此時，他的哥哥已經(jīng)成了當?shù)仉娫挵惭b隊的工頭，母親讓他為克萊文安排了一份兼職，希望他放棄作家夢。

最終克萊文說服了母親，進入伊利諾伊州韋頓大學。韋頓大學是一所宗教學校，他在學校主修英語，輔修心理學。在心理學課程的影響下，他對夢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養(yǎng)成了記錄夢境的習慣。通過反復訓練，他最多一晚上可以記錄四到六個夢。事實證明，這種能力對他日后的電影起到了決定性作用，他的電影現(xiàn)實常常與夢境交替，創(chuàng)造出似夢似真的“橡皮式現(xiàn)實”。

大學生活培養(yǎng)了克萊文自由主義精神和勇氣。20世紀60年代反文化運動興起，戰(zhàn)后成長起來的新一代青年人反對政府和權(quán)威，提倡平等、自由和人權(quán)的精神。他成了學校?？剁娐暋冯s志的主編，周圍聚集起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大家開始撰寫一些反映時代生活的作品。不久，《鐘聲》刊登了兩篇題材富于爭議的小說，一篇有關(guān)婚外戀，而另一篇涉及種族間通婚問題。這兩部作品令校方大為惱火，校長對克萊文提出點名批評，并宣布《鐘聲》雜志?？聊甑住?/p>

除了文學以外，電影也開始對克萊文產(chǎn)生影響。此時正是好萊塢電影逐步擺脫行業(yè)工會和審查制度的時期。大量歐洲電影，特別是瑞典以及法國的新浪潮電影進入美國，全新的主題、拍攝手段以及大膽直露的表現(xiàn)方法對好萊塢電影產(chǎn)生了巨大沖擊。電影人權(quán)利意識不斷增強，通過法律維護自己的言論自由。好萊塢電影人針對電影公會的訴訟不斷取得勝利，電影審查制度變得日趨松弛。新鮮的、表現(xiàn)時代精神的電影越來越多吸引著校園中的學生們。這其中，有兩部電影對克萊文影響最大，一是1960年英格瑪·伯格曼拍攝的《處女泉》。另一部是根據(jù)哈珀·李小說改編的《殺死一只知更鳥》。韋頓大學不允許放映有關(guān)種族主義題材的電影，克萊文就搭車到幾百公里之外的鎮(zhèn)上去觀看這部電影，將這件事稱為大學中“最大的冒險”。

大學畢業(yè)后，克萊文被巴爾的摩霍普金斯大學文學系錄取，開始了為期一年的文學碩士課程的學習。霍普金斯大學學術(shù)風氣比較開放，克萊文在這里真正獲得了創(chuàng)作的自由，完成了人生第一部小說《諾亞方舟：一個瘋子的日記》，作為自己的畢業(yè)作品。作品帶有某種自傳性，描寫了一個男青年在夢中被諾亞帶領(lǐng)著，穿過一個個詭異而奇幻的場景，從中已能看到他日后電影的特有風格。

碩士畢業(yè)后，克萊文來到紐約任教于克拉克森大學，并擔任學生電影俱樂部的指導教師。他們克服了資金和技術(shù)的巨大困難，完成了一部名為《尋找》的電影，在當?shù)孬@得了一些知名度。然而，他的這些做法令系主任大為不滿。系主任覺得克萊文應當盡快成為博士，這樣才能保住學校的教職，拍攝電影屬于不務(wù)正業(yè)。不久后，系主任向他發(fā)出了最后通牒，要么攻讀博士，要么離開校園。克萊文毅然選擇了離開舒適而又收入頗豐的大學，走上了一條艱辛的電影之路。

初試啼聲：《殺人不分左右》

選擇電影讓克萊文付出了巨大代價。離開大學后，他不得不當郵遞員和出租車司機維持生活，收入銳減。他畢業(yè)后與大學女友波尼結(jié)婚并有了兩個孩子。最初，波尼支持他的電影夢，但是由于紐約生活昂貴，她還是提出了離婚并帶走了兩個孩子。此外，克萊文年近三十，與那些十幾歲就投身電影界的年輕人相比起步很晚，對電影拍攝幾乎一無所知，與紐約電影圈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只能一邊打工一邊積累經(jīng)驗和人脈。

幸運的是，克萊文遇到了霍普金斯大學的同學哈里·查普林。哈里出身藝術(shù)世家，是一個著名樂隊的主唱，當時在紐約電影圈工作。在他的幫助下，克萊文開始參與一些小制作電影。哈里還教會了克萊文電影剪輯技術(shù)，為他帶來了更多的收入并加深了對電影的理解。即便如此，他仍然要夜以繼日地工作糊口，從后期制作到配音剪輯，既拍故事片，又拍紀錄片，這段辛勞奔忙的日子讓他獲得對于電影全面的認識。

兩年之后，克萊文迎來了人生第一個機會?？巳R文結(jié)識了另一位恐怖片大師肖恩·康寧漢姆，為他的一些電影擔任剪輯工作并得到了他的賞識。正在此時，聯(lián)邦德國一部名為《魔鬼的印記》的恐怖片在美國電影市場上獲得了成功，波士頓霍爾馬克電影公司邀請兩人拍攝一部類似的恐怖片，在汽車電影院播放。電影預算只有九萬美元。克萊文作為學院派作家，并不喜歡恐怖片，但為了在電影界早日站穩(wěn)腳跟，他別無選擇。此前他沒有看過任何恐怖片，為了寫好劇本，去電影院看了一部恐怖片。幸運的是，他選擇了羅梅羅的經(jīng)典恐怖電影《活死人之夜》。觀眾的反應讓他改變了對恐怖片的看法。“觀眾完全被吸引住了……他們尖叫，大笑，在走道上跑來跑去，電影院里充滿了一種能量，這是我在正統(tǒng)學院派電影中從未看到過的。他們談?wù)撾娪爸幸恍┓N族問題……這些電影是粗俗的，但也充滿能量，有自己想表達的內(nèi)容。”以前克萊文對恐怖電影一無所知是件好事，這讓他能從那些低俗的窠臼中擺脫出來，形成屬于自己的風格。

此后不久，他完成了《殺人不分左右》的劇本，其講述了中產(chǎn)階級少女瑪麗和朋友費莉絲被四名嬉皮士劫持，虐待并拋棄在荒野。歹徒施暴后碰巧到瑪麗家中躲雨?，旣悆e幸生還，她父母發(fā)現(xiàn)家里的客人竟然是殘害女兒的兇手，遂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四名歹徒。與一般的兇殺片僅提供感官刺激相比，本片帶有社會和道德反思性，可以視為對“嬉皮士夢想”的清算。此前好萊塢電影中的嬉皮士大多為善良、和平和追求夢想的正面形象。進入20世紀70年代，大量嬉皮士吸毒，性混亂并且從事犯罪活動，其中尤其以查爾斯·曼森殺人案最為典型。本片中的歹徒帶有這種欺騙性，嬉皮士無辜的外表和殘暴兇狠構(gòu)成鮮明的反差，提醒觀眾嬉皮士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嬉皮士精神已經(jīng)成為犯罪的代名詞。同時，電影表現(xiàn)出保守主義價值觀，瑪麗與費莉絲看似天真無邪，但并非無罪的羔羊，她們正是因為想嘗試一下吸大麻的放縱滋味，才成為受害者。這部電影對于美國中產(chǎn)階級提出了警告，暗示著放松自我約束，沉溺于感官享受必將帶來毀滅的結(jié)局。

同時，電影巧妙地將藝術(shù)與商業(yè)因素結(jié)合在一起。本片沉郁冷峻的敘事和鏡頭明顯受到伯格曼《處女泉》的影響。對于暴力的渲染帶有形而上的思辨色彩，長鏡頭和空鏡頭令電影中的暴力帶有某種普世性，暗示暴力可以存在于世界上任何角落?？巳R文談到拍攝這部電影時想到了越戰(zhàn)中的恐怖場面在人們內(nèi)心引發(fā)的嫌惡，希望電影激發(fā)出人們對暴力的厭惡而非窺探。本片還帶有明顯的紀錄片風格，直面丑惡的態(tài)度也讓作品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

電影上映之后引起了巨大的爭議，其社會反響遠遠超出了小成本恐怖片的范圍。很多人將克萊文和康寧漢姆視為曼森一黨，認為這部片子不僅少兒不宜，甚至“30歲以上的人都不應該觀看”，聲稱會打破他們對社會的美好幻想。但也有一些藝術(shù)評論家看到了這部影片的藝術(shù)性，將克萊文稱為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天才，無論如何，本片上映后十年間獲得了近兩千萬美元的票房，成為“恐怖兇殺片”類別的標桿之作，啟發(fā)了一大批類似風格的電影?？巳R文不僅暫時擺脫了經(jīng)濟困難，而且在業(yè)界初步建立起了知名度。

聲名鵲起：《猛鬼街》系列

《殺人不分左右》的成功對克萊文的影響可謂喜憂參半，電影證明了他的導演能力，令他獲得了更多工作機會。而影片的成功也讓很多人將他視為恐怖片的類型導演，覺得他的電影缺乏人性，內(nèi)容不夠體面。這令嚴肅文學出身的克萊文感到如芒在背。然而為了生計，他不得不暫時接受公眾對他的定位，繼續(xù)創(chuàng)作新的恐怖片。

五年之后，克萊文以另一部恐怖片《隔山有眼》震驚了美國觀眾。本片講述了美國中產(chǎn)階級卡特先生一家開車從克利夫蘭到加州旅行，途中受到來自當?shù)匾患胰说囊靶U攻擊，全家人死傷慘重，最后只有四人僥幸逃生的故事。從某種意義上說，本片可以視為《殺人不分左右》情節(jié)的延伸，對美國文學了如指掌的克萊文巧妙地將約翰·斯坦貝克《憤怒的葡萄》的主題運用在本片中，通過一正一邪兩對家庭的搏斗向觀眾展現(xiàn)了美國文化中文明與野蠻的尖銳沖突，再次讓觀眾體會到美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在生活事業(yè)幸福的表象下種種殘忍和危機四伏的處境。

從1972年到1983年是克萊文工作最為努力的十年，他拍攝了大量恐怖電影，包括一些電視電影，在各有線電視臺播放，其中既有恐怖片，也有動作片和紀錄片，漸漸地獲得了業(yè)內(nèi)認可。克萊文加入了電影工會，經(jīng)濟上也獲得了一定保障，同時也有機會和一些大牌導演和演員合作。但他也感覺到事業(yè)進入了瓶頸期，拍攝的系列作品反響平平，而整個恐怖電影業(yè)在經(jīng)歷了70年代的輝煌后，也暫時陷于創(chuàng)意枯竭的狀態(tài)。

就在這一時刻，他迎來了人生當中最重要的轉(zhuǎn)機：他思考多年的劇本《猛鬼街》（又名《榆樹街的噩夢》）終于迎來了投資商。故事的最初創(chuàng)意來自十年前他在《洛杉磯時報》上讀到的一篇文章，講到一個亞洲移民由柬埔寨逃到美國避難，家里的小兒子夜里常常夢到被人追趕，連續(xù)幾天不敢入睡。后來家里人聽到他驚叫，趕到時他已經(jīng)死亡。受這個故事啟發(fā)，克萊文創(chuàng)造出一個能在夢中殺人的惡魔形象。正如一位評論家所說的，“最好的故事都來自真實的個人經(jīng)歷”，惡魔的靈感源于克萊文的童年經(jīng)歷。小時候，他曾經(jīng)在夜晚發(fā)現(xiàn)有人試圖潛入自己的家，他和哥哥手拿球棒，心驚膽戰(zhàn)地守在門前，隱約看到了一個身穿骯臟的灰色條紋襯衫的形象。惡魔的名字弗雷迪取自兒時一個經(jīng)常欺負他的人，那人給克萊文造成很大的心理陰影，而其姓氏克魯格則來自《殺人不分左右》當中一個反派的姓。弗雷迪用爪子刮墻的動作很可能出自基督教傳說，其中惡魔有一個別名就叫“老爪子”。片名當中的“榆樹街”正是克萊文讀書的韋頓市一條真實的街道，上面也真的有一個墓地。

故事完成以后，克萊文試著將它投到很多家電影公司，但或是因為資金不足，或是覺得作品缺乏新意，沒有公司愿意投拍。最后，新線公司的老板羅伯特·沙耶出資130萬（一說180萬）美元投拍了這一電影。拍攝結(jié)束后，新線公司試圖與派拉蒙公司聯(lián)合出品這一影片，遭到了拒絕。派拉蒙認為美國觀眾對于有關(guān)夢境這一題材的接受度不高，此前幾個月大制作的電影《夢境》就遭遇到了票房失敗，只有沙耶獨具慧眼，相信這部電影具有巨大的票房潛力，于是決定獨立發(fā)行，并要求克萊文將結(jié)尾改成開放式的，以便拍攝續(xù)集。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猛鬼街》為新線公司帶來了2300萬美元至2600萬美元的票房，相當于投資額的十余倍，而且此后在錄像帶租賃市場上也有上佳表現(xiàn)。電影成功后，沙耶又邀請其他導演拍攝了一系列續(xù)集，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表現(xiàn)?！睹凸斫帧穼π戮€公司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以至于新線被稱為“弗雷迪造的房子”。

《猛鬼街》從諸多經(jīng)典恐怖片中脫穎而出絕非偶然。一方面，影片的成功得益于克萊文幾十年如一日對于夢境認真的研究和電影當中的逼真呈現(xiàn)。片中共出現(xiàn)了八次不同的夢境，與現(xiàn)實無縫對接，故事在夢與現(xiàn)實之間自由切換，觀眾最終難以分辨夢與現(xiàn)實。作為一種心理活動，夢境本來具有安全性和私密性，在本片中卻成為恐怖活動發(fā)生的場所。隨著夢境變得越來越真實，帶入感越來越強，電影結(jié)束后觀眾仍然心有余悸。這正是本片的藝術(shù)魅力所在。另一方面，本片也構(gòu)成了對20世紀80年代美國家庭生活的隱喻。隨著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美國社會保守主義再次抬頭，美國逐漸從70年代逃離家庭回到80年代的回歸家庭。由于消費主義興起，大量雙職工家庭出現(xiàn)，父母缺乏對孩子的關(guān)愛，導致孩子教育和道德水準迅速下降，與父母的交流也變得很少，代溝明顯加劇。本片中那些被惡魔追趕，孤立無援的孩子無疑是向美國社會發(fā)出的信號，提示身為父母的人要關(guān)注家庭和孩子的成長。

進入主流：《驚聲尖叫》系列

進入20世紀90年代不久，凱文·威廉姆森的《驚聲尖叫》的電影劇本，進入了克萊文的視野。與他以前所拍攝的小成本制作的恐怖片不同，這一劇本從一開始就成為各大主流好萊塢電影場爭奪的對象。最初克萊文閱讀了劇本之后，覺得這一劇本反諷性過強，而且過于暴力，并沒有興趣參與競標，米拉馬克公司通過一系列的競標，最終獲得了劇本，并再次邀請克萊文進行拍攝，在經(jīng)過反復考慮之后，克萊文答應了米拉馬克的請求。

正如克萊文所擔心的那樣，電影較為敏感的題材在拍攝時為他帶來了一些麻煩。他看中了加州索諾瑪縣圣塔羅斯高中歷史悠久的古典建筑，決定將拍攝地點選定于此，作為回報，他向?qū)W校提供了3萬美元的捐助。校長給予他口頭的承諾，于是攝制組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測量場地、搭建布景并招募臨時演員。但學校董事會閱讀了電影劇本后，打破了校長的承諾，校董會認為其中暴力鏡頭和粗話太多，有可能毒害學生心靈。此事在當?shù)匾鹆塑幦淮蟛?，幾百名臨時演員和本校學生自發(fā)聚集在學校禮堂外，試圖阻止校董會的決定，但最終校董會通過投票，以電影拍攝有可能干擾學生正常學習的官方理由，拒絕了克萊文使用校舍的請求。由于前期投入太大，劇組已經(jīng)不可能再重新選擇拍攝地點，最后只得改用當?shù)卣髽沁M行拍攝。電影完成后，克萊文在片尾鳴謝處不無諷刺地寫道：“不向圣塔羅斯高中校董會的所作所為致以任何感謝?！?/p>

電影殺青之后又面臨著來自審查委員會的壓力。由于克萊文堅持以真實的方式表現(xiàn)謀殺，因此電影的場景過于血腥，被電影審查委員會定為NC17級。由于各院線很少購買NC17級的電影，這就意味著電影的票房將會受到巨大的傷害。為了避免這一點，克萊文一共剪輯了8個不同的版本，但仍然無法令審查委員會滿意，最終米拉馬克的老板鮑勃·韋恩斯坦不得不親自上陣與委員會進行了談判，聲稱《驚聲尖叫》當中的暴力并非為了宣揚暴力。幾經(jīng)反復后，電影才被評價為R級出品。

電影出品后反響強烈，獲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在此基礎(chǔ)上，克萊文趁熱打鐵又拍攝了4部續(xù)集。有趣的是，這一系列電影成功最大的原因恰恰是克萊文最初所反感的內(nèi)容，即電影強烈的反諷性。這部電影無論是在內(nèi)容主題和表現(xiàn)手法上，都很容易看到《殺人不分左右》和《猛鬼街》的影子。在片中所有主人公對于這類恐怖電影題材如數(shù)家珍，甚至醉心于恐怖片創(chuàng)造出的刺激和喪心病狂之中，甚至可以說兇手是在這類電影的啟迪之下成了殺人犯。這一點準確地反映了20世紀90年代美國社會的一個令人擔憂的現(xiàn)實，即流行文化和多媒體已經(jīng)主宰了青少年的生活。正如本片的編劇威廉姆森指出的：“我生活在一個錄像帶的時代，生活在各種各樣的好萊塢大片當中，電影當中的所有對白，都來自現(xiàn)實生活中我與朋友對于60年代到80年代各種電影的討論。”如果說，《殺人不分左右》和《猛鬼街》系列反映出對于所處時代社會現(xiàn)實的焦慮，《驚聲尖叫》則充分體現(xiàn)出青少年面對流行文化和多媒體文化茫然困惑，無法區(qū)分現(xiàn)實和想象的困境。此時已年近六旬的克萊文再次展現(xiàn)出他對時代脈搏的精準把握能力，不僅為影迷奉上了一系列具有現(xiàn)實意義的佳作，而且開創(chuàng)了一種新的恐怖電影風格。

進入新千年以后，過于血腥和暴力的恐怖電影漸漸失去了市場。新的一批新銳導演，如溫子仁、文森佐·納塔利等人也對他形成了挑戰(zhàn)，加之年事已高，克萊文漸漸退出了一線導演行列，主要負責監(jiān)制工作，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完成了一系列優(yōu)秀的作品，如《紅眼航班》《25/8》等。而他創(chuàng)造的諸多經(jīng)典電影故事也在一次次被翻拍。2015年，76歲的克萊文告別了這個世界，身后留下了一大批未完成的電影，由以前的合作者延續(xù)著他的傳奇。

縱觀克萊文的一生，可以看到一個文學青年在電影世界中的掙扎與沉浮，在藝術(shù)與金錢之間的妥協(xié)與斗爭，在將近半個世紀的電影生涯中，他以其對于生活獨特的理解和感悟，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又一個難忘的銀幕形象。在晚年接受采訪的時候，他回憶起高中時代一位教授為他寫下的評語，將他稱為“一個按照自己節(jié)奏邁進的人”。 克萊文滿懷深情地說道：“現(xiàn)在看來，這是對于我最準確的描述了。每一個人一生當中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邁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