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國濤 汪怡慧

2011年1月1日，我國第一家全國性專業(yè)紀錄頻道——央視紀錄頻道(CCTV-9)開播。開播以來，紀錄頻道一直以“為時代中國存像，與大千世界共鳴”為核心價值訴求，秉持高質量、高標準、高水平的理念，推出一系列具有時代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的紀錄片，如“舌尖上的中國”系列、“超級工程”系列、“航拍中國”系列等，這些作品在提升央視品牌影響力和核心競爭力的同時，也為世界關注中國發(fā)展、感知中國形象、學習中國文化提供了一個重要窗口。

今年時值央視紀錄頻道開播十周年，本文專門梳理2011—2020年央視紀錄頻道“中國題材”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進程，考察其“為時代中國存像”核心價值訴求的探索與實踐狀況，一方面總結“中國題材”紀錄片創(chuàng)作的經驗與思路，另一方面為中國國家形象的立體塑造與國際傳播提供些許建議。

一、 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的創(chuàng)作實踐

“時代中國”由歷史與當下、物質與精神、文化與表情等多方面構成，要立體、全面、真實地“為時代中國存像”顯然有著很大難度。十年來，紀錄頻道不斷探索，“為時代中國存像”取得了重要進展。

(一)科技成就類，展現(xiàn)富強自信的中國

十年來，紀錄頻道重點打造了一系列大型硬核紀錄片，主要有“超級工程”系列、“航拍中國”系列以及《創(chuàng)新中國》《超級裝備》《北斗》《Hi，火星》《飛吧嫦娥》《大工告成》《大數據時代》等。

《超級工程》由頻道于2012年、2016年、2017年推出三季，聚焦國內最頂尖的高科技重點工程，揭秘“中國奇跡”背后驚心動魄的建設過程，以國際化語態(tài)述說“中國方案”，是頻道迄今海外銷售最好的文化品牌。

《航拍中國》是中國首部全航拍大型系列紀錄片，由頻道于2017年、2019年、2020年陸續(xù)推出三季，以獨特的全景式空中敘事描繪當下中國的建設成就與人文景觀，全方位展示出一個文明、美麗、輝煌的中國。

《創(chuàng)新中國》《超級裝備》《北斗》《Hi，火星》《飛吧嫦娥》《大工告成》《大數據時代》等紛紛巡列出中國工業(yè)制造、航空航天、信息技術等前沿領域的科技成就，展現(xiàn)新時代中國工程師智慧匠心、勇敢創(chuàng)新的精神。這些紀錄片以高精尖的水準、國際化的語態(tài)，向世界展示出新時代中國最輝煌的建設成就和科技實力，以此窺見未來中國的復興藍圖。

(二)時政文獻類，展現(xiàn)民主自強的中國

十年來，頻道特別策劃了一系列時政文獻類紀錄片，包括《筑夢路上》《我們的四十年》《刀鋒》《永遠的軍魂》《澳門二十年》《先行》以及《2020我們的脫貧故事》等。

《筑夢路上》于2016年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之際播出，緊緊圍繞近代以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主題，以32個專題深刻講述中國共產黨的奮斗歷程，描摹出黨領導全國各族人民經歷的“尋夢、追夢、筑夢、圓夢”之路。

《我們的四十年》于2018年中國改革開放40周年之際播出，以40個代表性人物的逐夢故事映射40年中國歷史的深刻巨變，打破傳統(tǒng)編年體敘述與理論化敘述方式，繪就了一幅更為國際受眾接受的當代中國社會生活圖景。

《刀鋒》于2020年紀念抗美援朝70周年之際推出，以詳實的影像資料與故事性的旁白，生動講述了70年前茫茫冰原上中國人民志愿軍艱苦戰(zhàn)斗、不畏生死、用生命書寫的鐵血傳奇。

此外，頻道還于建軍90周年之際推出《永遠的軍魂》、澳門回歸20周年推出《澳門二十年》、深圳特區(qū)成立40周年推出《先行》、脫貧攻堅戰(zhàn)決勝之年推出《2020我們的脫貧故事》《承諾》等等。這些紀錄片緊跟時代脈搏，保障重要節(jié)點不缺位、重大事件不遺漏，既重新聞時效、更具紀實質感，彰顯了紀錄片的媒介功能與文獻價值。禮贊美好新時代的同時，也給人振奮前行的強大力量。

(三)藝術文化類，展現(xiàn)文明開放的中國

十年來，頻道藝術文化類創(chuàng)作主要聚焦《如果國寶會說話》《中國的寶藏》《國家寶藏》《我在故宮六百年》等文博題材，《文學的故鄉(xiāng)》等文學題材，此外“舌尖上的中國”系列《螃蟹的征途》《尋味順德》《行走的餐桌》《一城一味》《鰻魚的故事》等美食題材也為其注入活力。

“如果國寶會說話”系列自2018年至2020年共推出三季，每集5分鐘講述一件文物，以精致的視聽、俏皮的特效、生動的文案將每個國寶的身世娓娓道來，并傳達出其背后蘊含的中國精神、中國審美與中國價值觀。

“舌尖上的中國”系列自2012年至2018年推出三季，涉足一個個中國大地的小角落，講述一段段與食物有關的小故事，在介紹中國食俗的同時，也傳達出味覺承載的鄉(xiāng)愁記憶與人間真情。

《文學的故鄉(xiāng)》于2020年播出，以跟隨式的拍攝、體驗式的觀察，深入探尋六位當代中國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起點。感性抽象的文學語言與樸素自然的寫實畫面巧妙聯(lián)結，打造了別具詩意的紀錄片形式。

此外，《園林》《錦繡》《瓷路》《牡丹》《京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紐帶》《藏著的武林》《中國手作》《楹聯(lián)里的中國》等聚焦中國珍貴文化遺產，探尋其現(xiàn)實流傳與當下影響。這些紀錄片挖掘時代中國深厚的文化底蘊，為世界文明交流互鑒提供了充滿自信的中國影像。

(四)社會現(xiàn)實類，展現(xiàn)和諧美好的中國

開播以來頻道一直保持對社會現(xiàn)實題材的重視，代表作品有2012年《春晚》、2013年《青歌賽》《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2015年《高考》、2017年《回家過年》、2018年《拉林河畔》等，還包括“活力中國”系列、“抗疫”系列等。

2011年7月，紀錄頻道首次開展全資委托民營公司制作現(xiàn)實題材紀錄片的“活力中國”招標活動，以“向世界展示活力無限的今日中國”為旨，大大繁榮了社會現(xiàn)實類作品生產。與此同時，更多元的現(xiàn)實選題類型被發(fā)掘：行業(yè)類如《蘋果樹下》《中國設計》《中國隊長》《我是小哥》《非常職業(yè)》《業(yè)內人士》等從不同領域訴說人生百態(tài)與時代變遷；城市類如《城市24小時》以“小我”照見每座城市的獨特性格、《我們的動物鄰居》思考人與動物的城市生存等；年齡類如《零零后》《新青年》《不老人生》從不同視角勾描各年齡群體迥異的性格畫像、《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尋求90后的青春對話等；探險類如“極致玩家”系列、“冰雪之巔”系列等，滑雪、騎行、跑酷等垂直化內容百花齊放。

2020年“抗疫”是我國重大現(xiàn)實題材，頻道即時推出《武漢：我的戰(zhàn)“疫”日記》《2020春天紀事》等紀錄片，真實記錄疫情期間的抗爭與逆行故事，為國民帶來無限暖流。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既照見行業(yè)發(fā)展，也書寫社會記憶；既反映時代變幻，也存下眾生溫情，以深刻、可信、真誠與親切的先天優(yōu)勢，成為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的重要主體。

二、 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的生產策略

從內部故事表達到外部氣質呈現(xiàn)，從橫向國際視野到縱向融媒觀念，十年里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探索實踐了諸多生產策略。

(一) 從“存”到“立”：中國形象的立體化建構

十年來，紀錄頻道順應時代要求，不僅以時代圖景為時代中國“存像”，更發(fā)揮“國家隊”特點，以時代故事及其時代精神為時代中國“立象”。

時代圖景是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的直接內容，包括洋溢著時代氣息的物景與人景。物景即時代中國建設成就、民俗風物與自然風光，如《創(chuàng)新中國》《超級裝備》《北斗》等聚焦中國科技成果、《園林》《錦繡》等展示中國獨特文遺、《航拍中國》等展示中國美麗山河；人景即形形色色的“中國面孔”及其社會生活，如“活力中國”系列不僅用鏡頭記錄了公眾人物，如鋼琴家郎朗、歌手胡彥斌、導演田沁鑫等，更記錄了平凡卻各有千秋的勞動者，如磧口老李、煤炭工人菅浩棟以及IT青年、花店店主、保安、志愿教師等。

挖掘時代圖景下的時代故事及其精神，是頻道“為時代中國立象”的重要方式。一個個以時代精神為核心的中國時代故事，向國內外觀眾展現(xiàn)鮮活當代中國百姓生活的同時，也為時代中國形象增加精神厚度。改革創(chuàng)新是時代精神的核心，《我們的四十年》《筑夢路上》《先行》通過著眼微觀民生、還原歷史細節(jié)分享中國改革經驗，《北斗》創(chuàng)新“舞臺藝術+紀錄片”形式，邀請表演藝術家濮存昕娓娓述說中國北斗精神，《如果國寶會說話》《京劇》《超級工程》《創(chuàng)新中國》《春晚》等關注最切近當下的傳承與正在發(fā)生的故事，時刻展現(xiàn)新時代中國求新求變的精神；和平與發(fā)展是當今世界的時代主題，《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展示人們和平相處、共同締造新絲綢之路的奮斗精神，《2020春天紀事》《武漢：我的戰(zhàn)“疫”日記》等均以人物故事串聯(lián)始末，聚焦人們對寶貴生命與美好生活的守護。

(二)從“優(yōu)”到“精”：中國創(chuàng)作的精品化追求

十年來，紀錄頻道淡化欄目概念，不拘于欄目制的標準化與程式化要求，堅持推行項目制生產，更重紀實創(chuàng)作的獨立性與完整性。相對自由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孕育出一個個身懷職業(yè)理想與紀實追求的創(chuàng)作團隊，打造出一批批極富作者個性氣質的風格化作品，如陳曉卿團隊的《舌尖上的中國》、李炳團隊的《超級工程》、徐歡團隊的《如果國寶會說話》等。此外作為國家平臺，頻道的創(chuàng)作追求是整體性的、有情懷的與格調高尚的。在諸多代表作品中，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革命文化與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都得到深入挖掘，清新自然地指向主流價值的樹立與正能量的引領。如《我們的四十年》對改革開放以來逐夢事跡的記錄，帶有濃濃的個人生命色彩，高度弘揚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內在精神追求；《舌尖上的中國》輾轉海底田野、山川叢林，鏡頭所至均是富有靈性的物種，甚至連餐桌上的豆腐也有著“無限包容的個性”，構筑出充滿生命力和感染力的審美境界；《航拍中國》在高遠遨游式的觀看中，野象與人彼此相讓、江豚揚子鱷保護區(qū)與人類生活區(qū)毗鄰而居、輕舟獨翁與江湖融應構就水墨丹青、蒼山洱海與雙雙情侶遙相合拍等，捕捉詩意家園的和諧至美。頻道本身恰似每一個中國紀錄片人的“精神高地”與“精神家園”，隨其項目化理念、精品化追求的不斷推進，為時代中國留下越來越多更加精致的“視覺標本”。

(三) 從“小”到“大”：中國題材的產業(yè)化運作

紀錄頻道憑借其國家主流平臺優(yōu)勢，以“優(yōu)質優(yōu)價”原則，開展了諸多以“活力中國”為主題的紀錄片選題合作活動，激發(fā)國內多元主體創(chuàng)作熱情。2011年“活力中國”系列是頻道與全國民營機構在現(xiàn)實題材創(chuàng)作上的一次深度攜手，《業(yè)內人士》《村里達人》等作品紛紛獲得國內獎項；2013年7月17日紀錄頻道牽頭創(chuàng)建“中國紀錄片制作聯(lián)盟”，激發(fā)全國上百家民營機構創(chuàng)新活力，充分推進選題全國化；同月19日成立“中國紀錄片播出聯(lián)盟”，整合全國行業(yè)資源、共設播出平臺，充分釋放播放需求；2017、2018年春節(jié)推出的兩季紀錄片《回家過年》則是頻道聯(lián)合各地方電視臺創(chuàng)作團隊共同完成的大型“電視行動”。如今，頻道“時代中國”主題紀錄片業(yè)已形成“委托制作、聯(lián)合制作為主，自制、外購為輔”的多元生產格局，頻道更多發(fā)揮著培育優(yōu)質選題與作品的“孵化平臺”功能，推進國內人才、資金、技術、平臺資源互補共享形成合力。制播分離有效推動了中國題材紀錄片的類型化建構與產業(yè)化擴展，也為紀錄行業(yè)發(fā)展帶來希望。

(四)從“無”到“有”：中國紀實的品牌化建設

自成立之初，紀錄頻道便立足中國首個“國際傳媒文化品牌”的定位，得益于精品化創(chuàng)作基奠以及產業(yè)化運作蓄力，其品牌化建設得到不斷推進。一方面，基于集群化生產與系列化運營，頻道成功打造了“舌尖”“航拍”“超工”“國寶”“故宮”諸多紀實作品品牌?！逗脚闹袊分两裢瞥鋈?，《如果國寶會說話》推出四季，《舌尖上的中國》作為國內首個享譽國內外的原創(chuàng)美食紀錄片IP，是中國紀錄片品牌化建設的一次成功嘗試，至今已推出三季。另一方面，頻道自身十年來堅持以“青花藍”為主色調傳達“全球眼光、世界價值、中國價值、國際表達”核心價值理念，以“含蓄立方體”為基礎圖樣并于2019年新增透視面，將底面中文“紀錄”改為英文“Documentary”，回歸以紀錄片向世界“詮釋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的初心。頻道整體構建出相對穩(wěn)定、蘊意豐厚的視覺標識系統(tǒng)，同時堅持在不斷與時俱進與探索升級中持續(xù)推介與完善頻道形象，逐漸在國內外樹立起深入人心的紀實頻道品牌。

(五)從“內”到“外”：中國價值的國際化傳播

在“走出去”時代背景下，紀錄頻道的紀錄片生產不僅限于實現(xiàn)國內宣傳引領，更將眼光拓展至國際，自覺承擔起對外傳播中國價值與文化的重要使命。除了積極“引進來”國外優(yōu)秀的紀錄佳作，頻道還通過參與或開展國際合拍、合播及交流活動，推進中國紀錄片“走出去”。在國際合拍上，開播以來頻道多次聘請知名國際顧問，牽手國外主流機構如美國國家地理頻道、英國廣播公司等推出《透視紫禁城》《透視春晚》《金山》《中國藝術》等優(yōu)秀合拍作品；在國際合播上，頻道積極推進英文版海外落地與建設，開播之初成功落地6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實現(xiàn)海內外主流媒體同步宣傳與播出；在國際交流上，頻道積極參加法國戛納電視節(jié)、北美國際電視節(jié)、國際艾美獎、法國“紀錄片之光”紀錄片節(jié)、荷蘭阿姆斯特丹紀錄片節(jié)、澳大利亞國際紀錄片大會等全球知名影視節(jié)展，借其平臺舉辦了高水平的節(jié)目推介、頻道推介、合作論壇等活動，“航拍”“國寶”、“舌尖”等品牌更在這些國際平臺上展現(xiàn)出獨特魅力。

(六)從“硬”到“軟”：中國故事的人文化講述

紀錄片作為影視文化產品，承載著維護意識形態(tài)、建構價值觀念的使命。一方面，不同于更具“軟”性特征的電視劇、綜藝等，紀錄片肩負更“硬”性的價值導向與現(xiàn)實擔當；另一方面，不同于偏“硬”性語態(tài)的新聞節(jié)目、宣傳片等，紀錄片追求更“軟”性的寫實質感與影像美感。紀錄頻道十年來為國內外觀眾構筑了一個健康向上的知識獲取與思想啟迪平臺，推出諸多價值高遠的紀實作品；然而與此同時，更多作品在語態(tài)上越來越體現(xiàn)出一種軟硬的適度與和諧統(tǒng)一——既有氣韻生動的美學追求，亦有立意深遠的價值蘊含。如《舌尖上的中國》《文學的故鄉(xiāng)》《我們的四十年》《2020春天紀事》《高考》《我們的動物鄰居》《2020我們的脫貧故事》《承諾》等勇于直面和關切社會問題與矛盾，同時亦不乏優(yōu)美的視聽語言和生動的感性表達，打造出獨特的紀實美學風格；《航拍中國》《超級工程》這些科技類紀錄片也充滿了濃厚的人文情懷，更多探索微觀視角下普通人的智慧、生活、情感與夢想等。軟硬轉化的智慧進一步展現(xiàn)了頻道整體的人文格調追求——將“硬”性的社會話題以人性化語態(tài)進行“軟”化，實現(xiàn)更堅實的價值旨歸；將“軟”性的感性視聽以果敢的思想包蘊進行“硬”化，實現(xiàn)更深刻的心靈共鳴。

(七)從“合”到“融”：中國影像的融媒化探索

當下，“媒體融合”不斷提質增效、轉型升級，逐漸邁入“融合媒體”甚至“智能媒體”階段。①紀錄頻道順應時代潮流，從形態(tài)、內容與技術方面為時代中國紀錄片產業(yè)全鏈條、多維度注入融媒觀念。

形態(tài)融合包括與傳統(tǒng)形態(tài)和新興形態(tài)的融合。頻道2018年融合電影大屏長時特性增設90分鐘“紀錄電影”版塊；2019年吸收短視頻特質正式打造“微9”和“9視頻”時段，推出《武漢：我的戰(zhàn)“疫”日記》《如果國寶會說話》等互聯(lián)網微紀錄片樣態(tài)。長、中、短、微紀錄片橫跨手機小屏、電視中屏、銀幕大屏，實現(xiàn)電視端與移動端、家庭屏與院線屏的互聯(lián)互通。內容融合包括題材融合與話語語態(tài)融合。如《大數據時代》《創(chuàng)新中國》《超級工程》等作品紛紛探索媒介前沿領域的科技突破，“活力中國”系列關注新媒體從業(yè)者、“淘寶村”、IT青年等新媒介時代新興現(xiàn)象；《如果國寶會說話》《螃蟹的征途》等則貼近網生代收看喜好，創(chuàng)新幽默生動的網感表達。技術融合貫穿創(chuàng)作、傳播與接受全過程。創(chuàng)作上，科技元素成為不可或缺的一抹亮色，如《航拍中國》《超級工程》《北斗》《大數據時代》運用航拍、水下攝影、動畫合成等增強視覺效果，《創(chuàng)新中國》《航拍中國》采取AI解說和電子配樂等方式提升聽覺體驗；傳播上，多平臺、多渠道融合成為重要方式與思路，頻道不僅設立官網、客戶端，開通官微、短視頻號，更與各大視頻網站分享充足物料，疫情期間《武漢，我的戰(zhàn)“疫”日記》以頻道有史來的最快速度率先全天滾動播出，與各地傳統(tǒng)、新媒體共同宣推，構建全息、全景、全程、全效化的全媒傳播矩陣②；接受上，技術賦能使紀錄片抵達受眾姿態(tài)更開放紛呈、“遠程協(xié)同”“全民紀錄”成為可能，《如果國寶會說話》《航拍中國》《舌尖上的中國》等頻道優(yōu)秀作品皆可在B站隨時被觀看并觀眾間可以實時互動，頻道“抗疫”紀錄片由各地普通民眾共同攝制，傳統(tǒng)紀錄片作者、傳者與受者身份也在逐漸重疊。

三、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的再評價

不可否認，紀錄頻道在中國形象呈現(xiàn)、題材規(guī)劃、品牌塑造、產業(yè)化、國際化以及應對新媒挑戰(zhàn)方面，仍客觀存在一些亟待思考的問題，這些問題也體現(xiàn)在“為時代中國存像”的探索與實踐之上。

(一)中國形象展示不夠清晰

近十年來，以央視紀錄頻道為代表的中國紀錄片制作者開始探索中國國家形象的主動塑造與展示，促使其由長期“他塑”向“自塑”轉變。然而正因探索道路啟程未久，轉變過程中依然在整體上顯示出環(huán)節(jié)不夠連貫、理念不夠明確以及自主成果數量不足等現(xiàn)狀。就目前已有“時代中國”紀錄作品而言，中國形象展示具體還存在物景大于人景、景觀大于故事、故事缺少精神的問題。首先，恢弘經濟成就、先進制度成果、高貴藝術遺產等宏觀物景在大多數類型中隨處可見，而對物景背后不可或缺的微觀個體關注則相對缺乏；其次，盡管已有許多作品如《舌尖上的中國》《高考》《春晚》等充滿對微觀面孔的聚焦，但不少作品的描繪仍停留于臉譜化、符號化、扁平化的群像展示，有人景卻無表情，缺乏更溫暖、深入的刻畫；最后，盡管越來越多作品重視故事化講述，但故事背后蘊含的時代精神有待進一步挖掘與更鮮明展現(xiàn)。國家形象除了有血有肉之外，還應有內在精神魄力。時代中國國家形象真實、全面、立體展現(xiàn)則需創(chuàng)作者將時代景觀、時代故事及時代精神三者更好地統(tǒng)一，以更好地彰顯中國氣質、傳達中國價值。

(二)題材規(guī)模大小分布不均

從創(chuàng)作題材類型的整體規(guī)模來看，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仍不可忽視大小題材分布不均的問題，即更重視對科技、時政、文化題材的宏大化、精品化打造，對小切口、重細節(jié)、更質樸的現(xiàn)實題材關注則相對偏少。一直以來，文化題材長期占據我國紀錄片半壁江山，時政題材更是不缺，科技題材近年隨我國綜合實力的增強而愈漸增多，而現(xiàn)實題材盡管在頻道開播之初受“活力中國”“中國紀錄片制播聯(lián)盟”等項目刺激曾有繁榮，但在總體格局中仍是少數。在作為文化外交主力軍的文化題材中，許多作品盡管體現(xiàn)了切口小、細節(jié)強的現(xiàn)實化傾向，如《舌尖上的中國》《藏著的武林》等亦可看作為現(xiàn)實題材佳作，但文化題材還是以精致感、大片感、觀賞性為更顯著追求?？傮w而言，頻道當下細節(jié)題材作品仍然不足。盡管宏大題材對于傳播中國形象、較快吸引國外紀錄片市場認可有著顯著優(yōu)效，但長遠看，細節(jié)題材缺乏給中國紀錄片在國際市場的多元發(fā)展空間、“與大千世界共鳴”③的廣度與深度等方面帶來一定局限。

(三)中國品牌的國際影響不強

就作品而言，紀錄頻道時代中國題材不乏優(yōu)秀“宣傳品”與“作品”，國際化“產品”④卻仍缺乏?？v觀紀錄頻道打造較成功的“時代中國”原創(chuàng)IP，除《舌尖上的中國1》曾在播出后引發(fā)俄羅斯當地中餐館的生意火爆，在國際傳播中帶來較為顯著的“文化溢出”效應之外，更多作品水花不大甚至仍存在“文化折扣”，相較BBC紀錄片等常引發(fā)國際反響并帶動創(chuàng)作效仿，我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紀錄片品牌數還遠遠不夠，此外，“舌尖”高開低走、“超工”戛然停滯等還反映出IP續(xù)航力不足的問題；就頻道而言，盡管自開播之初頻道就成功落地6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并拓展多渠道進行推介，但相較以48種語言轉播至全球171個國家和地區(qū)近4.4億家庭用戶的美國國家地理頻道、每年以數萬小時在220多個國家傳播的美國探索頻道⑤以及有著忠實受眾與成熟品牌的英國BBC、日本NHK等國際紀錄翹楚，我國紀錄頻道品牌整體國際傳播力與影響力仍顯不足。

(四)應對新興媒體挑戰(zhàn)不足

隨視頻網站興起，紀錄頻道優(yōu)秀紀錄片人才和團隊頻頻離職，如《超級工程》導演李炳投身優(yōu)酷紀實中心、陳曉卿團隊制作兩季《舌尖上的中國》后離開央視轉與騰訊視頻合作?；ヂ?lián)網來勢洶洶，對紀實內容生產的介入也愈發(fā)深入，面對互聯(lián)網平臺持續(xù)增長的創(chuàng)造力、傳播力與影響力，央視紀錄頻道迎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盡管從形態(tài)上看，頻道積極跟隨時下最潮流的影像形態(tài)開設“9視頻”“微9”時段并推出諸多精良的微紀錄片，但在內容、技術上仍體現(xiàn)出媒介融合程度的不深入：內容上，除了《如果國寶會說話》《國家寶藏》等在互聯(lián)網上的傳播效果十分顯著之外，此類真正深入探悉全新題材、成功創(chuàng)新語態(tài)的作品還并不多，大多作品往往還以嚴肅性、權威感為主；技術上，頻道在制作精致化、傳播場景化、接受便捷化上皆取得成效，但相較國際前沿紀錄作品基于人工智能的影像生產，基于大數據的精準傳播，基于VR、AR、全息、交互技術的沉浸接受等更未能很好地實現(xiàn)，目前頻道紀實影像與智能媒介的技術融合仍處于元素借用、手段借鑒的保守觸碰狀態(tài)，紀錄片生產傳播接受全鏈條“智能融合”尚待深化。

四、 紀錄頻道“為時代中國存像”的提升路徑

面對仍存的難度、壓力與不足，紀錄頻道應在繼續(xù)堅定文化自信、回歸對紀實本體思考的基礎上，加強國際合作、深化媒介融合，使中國紀錄片能以更大活力與實力迎接國際市場和新興媒體帶來的機遇與挑戰(zhàn)，在下個十年能以更強勁、更獨特、更深刻的筆觸“為時代中國存像”。

(一)堅定文化自信，真實全面立體塑造中國形象

針對時代中國形象從“他塑”轉向“自塑”時整體經驗不足、規(guī)劃不充分的問題，央視紀錄頻道作為中國形象塑造的重要帶頭人，應更主動明確階段意識、清晰目標定位，對中國國際形象“自塑”目標進行長遠的階段性規(guī)劃，如先改觀“不友好”“政治強硬”“環(huán)境污染”等海外負面成見，進而塑造正面積極的大國形象等。每階段不需嚴格劃分，但都應有其目標重心且可通過定期展開實證調研以及時獲得海外觀眾真實反饋。

針對中國時代形象具體展示時物景大于人景、景觀大于故事、故事缺少價值的問題，頻道應在樹立“傳播形象”前更深入認識時代中國的“實際形象”。首先，鼓勵創(chuàng)作者回歸時代與生活本身，以體驗或參與的方式觀察身邊個性鮮活的中國百姓，以更多平民化視角塑造更真實的時代中國形象；其次，在繼續(xù)放大海外喜愛的文化符號基礎上鼓勵創(chuàng)作者投身更多中國大地的小角落，挖掘更多生動感人的中國故事，塑造更全面的時代中國形象；最后，積極思考中華文明與其他文明價值觀念的異同，挖掘更深刻的中國時代精神并將其注入故事化講述中，塑造更立體的時代中國形象。

(二)回歸紀實本體，軟硬兼施講好中國故事

針對紀錄頻道“時代中國”紀實影像創(chuàng)作格局中宏大題材多于細節(jié)題材的問題，首先應明確紀錄片本體意識：一方面，它是“片”——以光影鑄就聲色流轉的影像；另一方面，更是“紀錄”——以有限影像手段追求最大程度的真實。因此，對“時代中國”紀錄片而言，作為影像的視聽美感固然重要，作為紀錄的真實訴求更應成為其價值核心。由此，不僅是國內外觀眾更是紀錄片本身都呼喚著將更多細節(jié)、生活原貌、人性關懷的紀實內容納入其中，以人文故事為核心的現(xiàn)實題材由此也應盡快擺脫邊緣化處境，打破宏大唯美主導的“時代中國”紀錄片創(chuàng)作格局。其改善可有兩個思路：一是增多現(xiàn)實題材創(chuàng)作。一方面，推動“活力中國”類的現(xiàn)實題材合作項目，總結經驗不足、優(yōu)化項目設計、創(chuàng)新激勵機制，探索更能吸引地方、社會機構及普通民眾有效、持續(xù)參與的合作方式，全面提高創(chuàng)作熱情；另一方面，可通過舉辦現(xiàn)實題材專題展會、設立現(xiàn)實題材獎項、設置現(xiàn)實題材播出單元等，為國內外優(yōu)秀創(chuàng)作者搭建盡情展示的舞臺，進一步釋放播出需求。二是促進其他宏大題材現(xiàn)實化轉化，即在推進精品化創(chuàng)作的同時，鼓勵更多文化類乃至時政類、科技類紀錄片創(chuàng)作回歸紀實美學本體初衷，以講好中國故事為核心標準，多采用小切口、重細節(jié)、有情感的人性化鏡頭，將一個個作品做成既“要人夸好顏色”，更“留清氣滿乾坤”的影像志。

(三)加強國際合作，旗幟鮮明樹立中國品牌

針對在“走出去”的過程中作品品牌文化滲透力、頻道品牌號召力不夠強的問題，紀錄頻道首先應著力于本土原創(chuàng)實力的提升，在深化國內外交流合作、優(yōu)化人才引進與培養(yǎng)、學習先進創(chuàng)作理念的基礎上，進一步引領本土創(chuàng)作團隊形成合力，深入挖掘彰顯中國時代精神的題材內容，共同探索打造更具豐富內涵和清晰標識、能輻射中國文化與東方氣質的“中國品牌”；其次優(yōu)化品牌傳播策略，在堅持推進已有品牌推介方式如交流贈送、節(jié)展映售的基礎上繼續(xù)打開視野，引進與培養(yǎng)國際化運營人才、借鑒國際優(yōu)秀品牌運營策略，如拓展海外新媒體傳播、深化IP垂直傳播等；更應積極創(chuàng)辦屬于自己的權威國際交流節(jié)展，搭建成熟紀錄片研究與評價平臺；最后積極爭取更大的國際發(fā)行市場話語權，擴大“中國品牌”傳播規(guī)模、增強國際影響力，使頻道及其作品真正成為紀錄片界的一面旗幟。

(四)深化媒介融合，緊跟時代繁榮中國影像

面臨來勢洶洶的互聯(lián)網和智媒新銳勢力，紀錄頻道作為國家權威紀錄片制作與播出平臺，應更堅持發(fā)揮國家隊優(yōu)勢，將挑戰(zhàn)化為機遇。一方面是深化與互聯(lián)網新媒體的融合：深入推進臺網制作合作、鼓勵更多優(yōu)秀UGC進入，共同創(chuàng)新互聯(lián)網語境下受眾需要的“時代中國”紀實內容與話語表達；創(chuàng)新跨媒運營方式，借鑒《風味人間》《人生一串》《生活如沸》等開發(fā)衍生節(jié)目打造IP矩陣、打造線上線下消費閉環(huán)等成功的融媒傳播經驗；同時，作為國家平臺，在提升自身吸引力基礎上充分發(fā)揮管理功能，攜手網絡平臺、自媒體等制播主體構建更良性穩(wěn)定的行業(yè)規(guī)則。另一方面是真正接軌新時代，深化與智能媒體的融合，在紀錄片制作、傳播、接受各環(huán)節(jié)進行更多開拓性嘗試。如以VR、AI、數據可視化等技術的關鍵功能實現(xiàn)紀錄片制作的“華麗轉身”，以大數據算法、5G、AI等技術運用實現(xiàn)更智能化的紀實內容精準生產、分發(fā)與管理，以VR、AR、MR、全景虛擬展廳、沉浸式影院等為受眾提供更具生態(tài)性、景觀性、體驗性的紀實影像接受空間。以此將“時代中國”紀錄影像創(chuàng)作推升至更高層次的繁榮。

紀錄片不只關乎當下，也關乎過往，更關乎未來。正如智利紀錄片導演顧茲曼所言：“一個國家沒有紀錄片，就像一個家庭沒有相冊?！毖胍暭o錄頻道以一批又一批內容充沛、內涵深刻，富于藝術價值、社會價值、文獻價值的紀實佳作，為“時代中國”打造了一本優(yōu)美別致的相冊。與此同時，如何將這本推向世界的相冊打造得更立體、更精細、更獨特、更動人，則需要紀錄頻道在品牌化、產業(yè)化、國際化、融媒化道路上把步子邁得更深更實更穩(wěn)更遠。“為時代中國存像”是一個龐大而系統(tǒng)的工程，任重而道遠，永遠在路上。

注釋：

① 廖祥忠：《從媒體融合到融合媒體：電視人的抉擇與進路》，《現(xiàn)代傳播》,2020年第1期，第2頁。

② 許建華：《抗疫紀錄片：傳播中國形象的創(chuàng)新實踐》，《當代電視》，2021年第2期，第44頁。

③ 劉文、張國濤：《為時代中國存像，與大千世界共鳴——兼論中央電視臺紀錄頻道的責任與使命》，《現(xiàn)代傳播》，2011年第1期，第81頁。

④ 胡智鋒、周建新：《從“宣傳品”、“作品”到“產品”——中國電視50年節(jié)目創(chuàng)新的三個發(fā)展階段》，《現(xiàn)代傳播》，2008年第4期，第4頁。

⑤ 趙曦：《新時代提升中國紀錄片國際傳播力的理念與路徑》，《中國記者》，2018年第9期，第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