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軍,王 芳
(西北政法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陜西西安 710063)
科技的發(fā)展深刻改變著人類的經濟生活、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也改變了人的存在意義和價值:“科技人文主義同意,我們所知的智人已經成為歷史,以后不再那么重要,因此我們更應該運用科技創(chuàng)造出神人:一種更優(yōu)秀的人類形式。神人仍會保有一些基本的人類特征,但同時擁有升級后的身體和心理能力,并且能夠對抗最復雜的無意識算法?!盵1]同樣,互聯網技術更加深刻地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樣態(tài)、行為方式和思維方式,人類社會信息傳播的數字化進一步影響人們的交流方式和政治參與?;ヂ摼W改變了政治傳播的方式,形成了互聯網傳播的模式?!拔覈鐣饕艿淖兓?,為政治傳播的微觀轉向提供了一種嶄新的思路,這就是依托人們的美好生活需要,立足日常生活,走向‘日常生活化’?!盵2]大數據技術助力政治社會化和政治品牌的建構。政治社會化是將政治傳播嵌入日常生活中通過傳播政治信息與塑造政治認同以賦予或教化個體政治觀點和政治態(tài)度的過程。網絡新生代和網絡移民在技術賦權與媒介賦權時代活躍在中國輿論場中成為輿論推動力量和網絡創(chuàng)造群體。網絡輿論主體關注政治、參與政治和表達政治的方式正在不斷提升政治社會化的傳播力和影響力,其社會心態(tài)、價值理念和選擇偏好影響政治社會化的傳播內容和傳播方式。社會轉型和新媒體變革的大背景下,網絡輿論主體偏向關注個人權利、民生政策和生活保障等方面的社會議題并習慣接收基于平等關系打造的現象級傳播內容。大數據時代,技術的發(fā)展可以使政治品牌實現數字化塑造和管理,進而達到受眾的品牌認同與政治品牌的價值增值。政治品牌的發(fā)展得益于大數據和社會化媒體平臺的支持?!罢纹放频倪\作可以歸納為:洞察公眾潛在需求、建立政治品牌標識、政黨過濾機制、訴諸情感的政治認同、社會型政治動員、介入長效記憶的政治品牌管理、通過符號化實現品牌增值?!盵3]
“大數據殺熟”現象的背后是資本權力與公民權利的博弈。大數據殺熟是網絡平臺經營者憑借大數據技術收集和分析用戶消費習慣、偏好與能力之后利用信息不透明和不對稱做出的區(qū)別定價行為,是資本權力建構起的壟斷勢力以違背用戶真實消費意愿并損害公民切身利益與權利為代價最大限度獲取利潤的現象,技術加持下的殺熟行為依托算法技術會對人類社會政治安全造成威脅。人類邁入信息社會,信息的爆發(fā)式增量催生了對規(guī)?;瘮祿M行收集、處理與應用的需求,對數據的掌握逐漸成為網絡平臺中各方力量博弈的核心競爭力,數字傳播時代的人類社會與自然界或許會因大數據技術的發(fā)展而面臨無限的可能?!皵底畛醯幕竟δ苁潜4嫘畔?,作為保存信息的數成為數據,他或者用于顯示神的位置,或者用于顯示赫赫戰(zhàn)功?!盵4]技術的進步塑造擁有強大力量的工具,同時也帶來很多負面影響。網絡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時刻關注或監(jiān)視用戶的一舉一動并對其行為數據進行標注,用戶私人領域中的隱私信息、休閑時間甚至情感活動等因素會被技術和資本商品化為數字經濟中的生產實踐,用戶享受智慧生活便利的同時產生了對算法科學性的質疑進而激發(fā)了社會中的不穩(wěn)定因素,利益訴求表達的欲望不被滿足的情況下觸發(fā)了用戶的社會心理失衡感與社會信任撕裂感進而演變?yōu)檎伟踩L險。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政治傳播內嵌入網絡社會與現實世界,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界限的逐漸消弭,人類社會逐漸意識到大數據技術會對人類的經濟生活、政治生活與文化生活產生負面影響?!皬恼谓洕鷮W的批判視角看大數據傳播研究背后實際上反映了傳播研究的焦慮?!盵5]數字經濟時代的國際傳播中也存在政治安全風險?!昂M馍缃幻襟w上中國議題有被自動化操縱的影子,社交機器人可以成功滲入社交網絡,改變既有信息交互結構。”[6]大數據技術加持之下社交機器人等人工智能機器可以通過社會動員等方式強化甚至改變公眾的意見表達,同時為資本與技術操縱輿論、實現政治目的提供了可能性。網絡平臺的“大數據殺熟”行為一定程度上違反了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guī)、突破了責任倫理和技術倫理的底線。
人機文明時代,“大數據殺熟”的背后有深度偽造技術的痕跡。網絡平臺進行深度偽造是通過深度學習算法合成逼真的視聽語言精準到達目標群體,深度偽造合成的信息在混淆真相與假象的同時借助社交網絡傳遍世界?!啊疃葌卧臁g自英語中新出現的一個組合詞deepfake,是計算機的‘深度學習’(deep learning)和‘偽造’(fake)的組合,顧名思義,其出現于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技術時代,是通過自動化手段、特別是使用人工智能的算法技術,進行智能生產,操縱、修改數據,最終實現媒體傳播行為的一種結果。”[7]深度偽造技術具有隱蔽性、操縱性與顛覆性等特征,在世界范圍內被廣泛應用于政治領域、經濟領域與文化領域。隱蔽性是大數據時代技術的基本特征。深度偽造技術的操縱性體現在網絡平臺可以利用深度偽造信息在短時間內改變目標群體的態(tài)度和觀點進而影響其情緒與情感,逼真的視聽語言會重新修改受眾對符號的認知甚至重塑記憶中的圖式進而操控受眾的意識和決策。將深度偽造作為顛覆性技術系統(tǒng)探究,“顛覆性技術異化已成為數字化時代的威脅和人類社會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挑戰(zhàn)”。[8]深度偽造技術的顛覆性體現在對政治領域中政治認知的顛覆,接受深度偽造政治信息的受眾會顛覆以往習得的對政治體制、制度和機構等屬于政治認知外延的認識與態(tài)度。
“大數據殺熟”主要是深度偽造技術在經濟領域中的應用,同時深刻地影響了政治領域中的政治認知安全。政治認知的內涵是公眾對政治現象的認識、思考與判斷。網絡平臺濫用深度偽造技術混淆現象與本質隨意地嫁接事實,并以此作為促進利益最大化的工具,不利于公眾對政治現象的理解與思考,更不利于公眾在政治參與中做出合理判斷和決策。濫用深度偽造技術會造成政治安全風險,規(guī)制網絡平臺有必要從法律層面進行思考,可以“結合英美正在熱議的相關立法提案,探究依法治理‘深度偽造’的法律可能以及政府、平臺、用戶等多利益方共同治理的新模式”。[7](66)從刑事制裁思路出發(fā),“立足于刑法現有的關于深度偽造的制裁體系,有必要在刑法中正式引入‘身份盜竊’,補足身份信息不當使用的刑法評價空白,亦可實現其他附隨性的立法價值”。[9]就深度偽造如何影響政治認知的過程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思考。
第一,偏見情緒阻礙公眾認識政治現象?!按髷祿⑹臁币欢ǔ潭壬蠒せ鐣懿鞑テ娦郧榫w進而影響公眾的思維方式。“大數據殺熟”利用的是大數據技術,大數據技術的核心是算法,深度偽造通過深度學習算法生成偽造信息,算法可能成為新的權力中間人帶來社會不平等。用戶沉浸在算法生活中被削弱了判斷力成為思想懶漢的同時也為政治安全、經濟安全、社會安全、國民安全等領域帶來諸多風險。用戶掉入算法陷阱并不是“大數據殺熟”的結束,其隱私信息泄露的風險依然存在且不會消解,算法模擬出的每一位用戶畫像會比用戶自己更“像”自己,每一位用戶的個人數據信息會匯聚成數據景觀成為資本、技術掌握的源源不斷的數據資源以供其使用,網絡平臺巨頭在實現資本積累的同時實現擴大再生產,使越來越多的用戶掉入算法設置的陷阱。后真相時代的公眾可能不愿接受嚴謹的邏輯推理和復雜的論證過程,更愿意相信經過包裝的形象化、具像化、視覺化、段子化的偏見性內容甚至政治謊言。形象化與具象化的符號將復雜與特殊的政治現象簡單化和普遍化。視覺化的非語言符號一方面有助于政治傳播的日常生活化轉向,另一方面深度偽造的視覺信息卻會導致真假不明進而干擾政治現象的真實性。段子化的語言符號一方面可以連接社會精英和草根民眾并縮小二者之間的階層差異,另一方面對符號的修飾和潤色會一定程度上造成政治現象的扭曲和變形。
第二,深度欺騙左右公眾思考政治現象。深度欺騙是網絡平臺利用深度偽造技術生成并傳播偽造信息進而削弱公眾對視聽內容的信任度而造成的包括政治生活在內的社會信任危機?!按髷祿⑹臁毙袨闀ㄟ^分析用戶數據軌跡生成并傳播迎合受眾偏好的情緒內容,使信息本身被曲解,真相和邏輯被忽視,輿論被情感煽動、欺騙甚至主導,影響受眾的獨立判斷與冷靜思考。“起初,我們塑造了工具,最后工具又反過來塑造我們。”[10]“大數據殺熟”過程中,網絡平臺正在面臨數據獲取自由與道德、法律規(guī)范之間的價值沖突,智能機器可以挖掘數據并造就海量數據集合體,實時素描出用戶精準畫像,進而洞悉消費者的群體畫像,堅守道德、法律規(guī)范與侵犯用戶權益之間的抉擇分明且艱難。深度欺騙會干擾政治信任,政治信任是公民對政府機構、政治組織與政治體制等的認同和支持,表現在政治參與的態(tài)度和行為中。政治信任因為各種因素在一定程度上演化為政治冷漠。深度欺騙使前臺冷漠與后臺激情并存,開放的前臺讓人感到緊張和焦慮,隱匿的后臺是輕松和休閑的場地。前臺與后臺會在一定程度上實現轉換或者消弭,線下的日常生活成為后臺,線上的算法生活成為前臺,公眾在日常生活中是保持政治正確的國家公民,在算法生活中是進行印象管理的沉默羔羊。
第三,微觀質疑干擾公眾判斷政治現象。數字經濟時代的政治認知偏向宏觀信任,微觀層面或由于深度偽造等技術的濫用導致質疑聲音的出現從而干擾公眾對政治現象的判斷。網絡用戶正在網絡場域中進行數字化生存,大數據技術為人類社會帶來便利的同時開始引發(fā)人對技術神話的警惕,公眾開始思考真相是否會終結,人類是否生活在虛假現實中,真實的世界是否會被由數據搭建的模板所替代,如何善治深度偽造與規(guī)避深度欺騙等問題。由于大數據技術的隱蔽性,用戶很難意識到自身遭遇“大數據殺熟”,對網絡平臺違背職業(yè)道德和法律法規(guī)的行為同樣沒有足夠的敏感度。用戶即使意識到被侵權和被“殺熟”,但考慮金錢、精力和時間成本往往放棄維權和發(fā)聲。久而久之,微觀質疑更甚。人在社會化過程中習得鮮明的政治導向與規(guī)范化的政治行為,在網絡虛擬社會的政治參與中,網絡用戶在網絡平臺上利用網絡話語表達對政治現象的判斷與理解進而成為網絡政治事件與議題的參與者和推動者。用戶對深度偽造信息的質疑導致公眾在思考政治現象時出現矛盾心理,意識到被欺騙與被利用,導致政治信任被消解。公眾一定程度上會選擇保持沉默。
數據崇拜是數據至上主義者的立場和觀點,傾向于認為萬物皆數,表現在對利用大數據技術儲存和積累信息以及所開創(chuàng)的新方法、新視野與新領域的追捧。數據作為人類的重要資源可以推動人類生產與生活的變革,但數據僅僅是人類在社會生產生活實踐與交流互動中的工具或視角。從經濟學視角看“大數據殺熟”行為可以理解為網絡平臺的正當做法,數字技術賦予靜止的信號與數據以全新內涵,改變網絡節(jié)點的消費習慣并促進傳統(tǒng)產業(yè)的轉型升級,催生出全新的商業(yè)模式和創(chuàng)意產業(yè)。從政治學視角看“大數據殺熟”行為是對數字技術的濫用與數據至上主義者對權利與權力邊界的突破,會導致客觀世界的碎片化,使政治主體的主體性地位被剝奪的同時強化算法政治偏見,加劇社會不平等的同時解構公眾對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認同。
數據崇拜會通過遮蔽政治世界、動搖政治主體建構與滲透政治算法偏見以解構政治認同?!按髷祿⑹臁钡男袨橹黧w有數據崇拜的偏向,數據崇拜會導致權力的濫用和階層的區(qū)隔,社會不平等現象則會動搖用戶對算法科學性的認識。社會中屬于不同空間和時間狀態(tài)的大規(guī)模陌生人在現實生活中進行資源分配與分工合作進而達成人際信任關系,但算法使人際彼此信任被人對網絡平臺的信任所取代,算法歧視和偏見帶來的社會不平等又使網絡平臺所構建的信任系統(tǒng)受到質疑。網絡平臺在發(fā)展和壯大的過程中不斷提升其不可替代性,用戶將需求與平臺產生聯系是網絡平臺擴大消費群體和最大程度獲取利潤的第一步,平臺由此實現品牌影響力的提升并劃分寡頭勢力,利用所掌握的真實、多元和海量的數據對消費者對象建模進而實施差異定價。網絡平臺看似節(jié)省了用戶的時間與精力,提升了用戶的生活效率,豐富了用戶的日常生活,但實質上用戶將為此付出個人數據信息泄露的代價。數據泄露、詐騙以及壟斷等數字化犯罪行為困擾用戶政治生活和經濟生活的同時也解構了用戶的情感歸屬和政治認同。
第一,遮蔽政治世界。網絡平臺可以利用大數據技術加速產業(yè)升級,但“大數據殺熟”行為背后的數據崇拜思維會遮蔽客觀世界與政治世界。數字經濟時代的經濟產業(yè)開始借助科技來尋求與受眾消費偏好相匹配的內容和形式實現自身的加速轉型,但大數據構建的虛擬世界相比于客觀世界來說是支離破碎的,虛擬世界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遮蔽政治世界。客觀世界中的人類活動包括物質活動與精神活動,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認為人的物質活動與精神活動需要尊重客觀世界的規(guī)律,人作為政治動物理所當然需要尊重政治世界的客觀規(guī)律。技術賦權下人類在網絡上刻下足跡,人類活動從現實社會延伸至網絡社會并被大數據記錄與標注,網絡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采集人的網絡足跡記錄人的物質活動,通過量化研究分析甚至預測人的精神活動,根據不完整和碎片化的信息分析與信息預測試圖控制人類經濟活動和政治生活。網絡公共政治建設中,公眾對自由、民主與理性等主流價值觀念的政治認同可以為政治傳播創(chuàng)造良好的條件,但當社會成員的經濟生活和政治生活遭遇操縱時,公眾會就部分真實反觀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這不是幫助人類生產生活實踐,而是對客觀世界與政治世界的遮蔽與拼接。
第二,動搖政治主體建構。網絡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建構智慧生活,可以重塑用戶的消費習慣和消費偏好,但不可避免地物化人際交往與政治行為、簡化政治情感偏好與流量軌跡并量化人類政治情感與價值立場。技術賦權下政治主體的消費行為由被動接受轉變?yōu)橹鲃舆x擇,消費渠道由線下轉向線上線下交互,消費模式由大眾化轉型為定制化與個性化,消費偏好既具多元化又具集中性。“大數據殺熟”的行為主體濫用數字技術實質上暗含了對人與人之間價值理性的剝奪,人類思維、社會行為乃至政治行為是復雜的,會在不同的時空維度和社會情景下發(fā)生動態(tài)變化,試圖利用自然科學量化人類社會及其政治生活并影響人類政治行為和認知結構難免片面與武斷,造成人類政治認知偏差與誤讀從而影響人們的政治認同和情感凝聚。
第三,滲透政治算法偏見。持有偏見的資本掌握權力之后會在攫取利潤的同時滲透政治算法偏見。網絡平臺利用數字技術整合資源實現價值最大化,創(chuàng)新或更新盈利模式實現財富的快速積累,但數據理性不適用于人與人的價值理性,人類社會和政治生活中依然存在數字弱勢群體。這一群體往往會由于數字時代媒介素養(yǎng)的匱乏出現邊緣化趨勢。算法偏見無視邊緣群體的需求,或者利用數字弱勢群體的特征施加手段獲取利潤,缺乏政治道德、社會責任與人文關懷。數字弱勢群體處于技術恐慌與缺失的空心地段,技術缺失的人接受傳統(tǒng)媒體輸出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內化為個人意志并隨時間凝固成永久記憶,技術依賴的人則生活在技術打造的虛擬壁壘中。掌握技術的人與不掌握技術的人之間的不平等影響公眾的政治認知并消解政治認同。
“大數據殺熟”行為背后對大數據技術的應用可以引發(fā)有關生命政治的探討?!斑M入21世紀以來,人們生活在‘數字狀況’下,技術政治學視角下人工智能算法對大數據的依賴以及共同體組織化的網狀結構(物聯網、互聯網、區(qū)塊鏈)使數字城市結構性地具有‘領土化’驅向,‘數字城市’結構性地通向‘數字星球’的愿景,生命治理的升級也意味著只有成為數字人才能繼續(xù)獲取針對其生命的保護和扶持。”[11]尤瓦爾·赫拉利在《未來簡史》中描述:“生物學正在擁抱數據主義。從異化理論視角下受眾成為數字勞工,傳者成為‘人設’奴役”。[12]學界也有基于傳播政治經濟學視域具體至政治傳播、網絡游戲和體育傳播等各領域研究數字勞工的形成過程和機制。總之,數字勞工的催生與升級可能加速謠言泛濫并演變?yōu)槿后w極化,不利于以自由、平等與公平為核心的社會主流政治價值的建構。
用戶隨著隱私、時間與情感的商品化而成為數字勞工。用戶隱私數據商品化。用戶的社交網絡關系轉變?yōu)樯鐣Y本成為互聯網經濟運行的基本燃料并被互聯網資本驅使與變現。用戶休閑時間商品化。社交媒體為用戶帶來心理滿足和娛樂快感使其消耗休閑時間沉溺在技術帶來的便利中,用戶付出時間與精力為資本創(chuàng)造價值。用戶情感因素商品化。數字平臺將用戶的好奇心、快樂或憤怒等情緒轉化為商業(yè)價值要素以擴張資本,用戶的情感因素演變?yōu)橐?guī)?;徒M織化的情感勞動,為社交平臺帶來巨額流量與熱度,促進數字平臺的資本積累。數字經濟時代,用戶被資本和技術無償雇傭與剝削成為數字勞工,資本在迅速增長的同時也催生了技術壟斷、隱私濫用和公共領域被侵蝕等社會問題或政治價值消解的風險。
第一,“圓形監(jiān)獄”剝奪用戶隱私并限制政治自由?!皥A形監(jiān)獄”該理論由英國哲學家邊沁提出,該理論認為隱藏在中央建筑高處的監(jiān)視者可以清楚環(huán)視四周的囚徒,而囚徒出于對未知的恐懼會產生自己實時都被監(jiān)控的心理。監(jiān)視者與囚徒之間的關系同樣適用于大數據與用戶,大數據技術時刻關注或監(jiān)視用戶的一舉一動并對其行為數據進行標注和牟利,用戶生活在全景監(jiān)獄內毫無隱私可言。網絡平臺利用算法技術收集消費者的私人資料、數據信息和流量軌跡,通過精準刻畫消費者的認知、情感和行為畫像以全方位了解其消費偏向和支付意愿。不同的年齡階段有不同的興趣偏好和消費能力,不同的職業(yè)意味不同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網絡平臺會針對具有不同年齡、職業(yè)等特征的消費群體進行差異定價,制定與用戶最高支付意愿相吻合的價格從而獲取最大利潤。烏爾里希·貝克表達了對風險社會的憂慮:“現代化風險在系統(tǒng)制約的條件下實現了全球化,也失去了它的潛伏性。我們不能再按工業(yè)社會的模式來應對現代化風險,因為這種模式暗中假設現代化風險與社會不平等擁有一致的結構”。[13]我們有必要思考技術發(fā)展的初心是什么,是對人文價值的追求,還是對工具理性的一味屈從。
第二,媒介抗爭加速謠言傳播并動搖政治平等?!按髷祿⑹臁爆F象最初以謠言形式被公眾認知,謠言傳播作為底層受眾的一種抗爭方式某種程度上會削弱政治信任,進一步激發(fā)社會矛盾和公眾對政治平等的質疑。社會矛盾凸現、官方話語缺位及熟人關系加持下造成官方話語公信力降低、信息的真假界限模糊甚至倒置以及謠言的液態(tài)化傳播。社會轉型期,謠言作為群體自救狀態(tài)下的樸素表達參與媒介抗爭并被建構為一種話語景觀。謠言以各種版本在圈層中四處擴散和滲透。技術賦權和媒介賦權使個人可以擁有無窮大的力量在網絡社會中發(fā)出聲音并影響其他個體的認知、情感和行為?!胺侵贫然範幨侵贫然範幍难a充,一定程度上起開通言路作用的同時也會影響網絡輿情及其治理?!盵14]技術平等、媒介平等與政治平等是相互依存的,“媒介內容邏輯與技術邏輯的影響力是鑲嵌于而不是獨立于政治制度,媒介使用網絡互動、弱者悲情框架、社會主義框架和違反規(guī)則框架是影響媒介抗爭事件的關鍵因素”。[15]謠言所造成的后果不可以被忽視,技術引發(fā)的新一輪社會不平等或可以通過健全制度化救濟渠道、提高信息透明度來有效減少媒介化抗爭行為和信息不對稱帶來的政治安全風險。
第三,情緒傳播引發(fā)群體極化并削弱政治公平。情緒不同于情感,“大數據殺熟”易引發(fā)非理性情緒傳播和網絡群體極化,極化現象的群體思維動因會導致社會心理失衡并影響政治公平。網絡群體極化指網民個體集合成群就某一議題的觀點、情感和行為受到誘發(fā)因素的影響偏離理性軌道走向極端的網絡現象。網絡群體極化的思維動因是弱者有理、正義訴求以及網鬧邏輯。弱勢群體作為抗爭主體將網絡群體對自身的關懷和同情轉化為輿論動員,缺乏獨立與冷靜的網絡群體轉變?yōu)闃O端化的網絡暴民。網絡群體存在維護社會傳統(tǒng)道德和伸張正義的心理,社會的不穩(wěn)定因素和利益訴求表達機制的不健全易觸發(fā)網絡群體的社會心理失衡和社會信任撕裂,產生群體極化現象并激化社會矛盾。網鬧邏輯加劇非制度化抗爭,非制度化抗爭作為制度化抗爭的一種補充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實現利益救濟,但以情緒為依據的人治思維會削弱現行制度的威信。群體極化造成一方的失語失權與另一方的自我矛盾,情緒極端化群體一方面手持正義呼吁公平,另一方面卻剝奪渴望政治公平者的正當權利。
不當利用大數據技術的“大數據殺熟”行為會造成政治安全風險乃至國家安全風險?!按髷祿⑹臁痹从诰W絡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對深度偽造、數據崇拜以及數字勞工的催生與升級,“大數據殺熟”會解構政治認知、政治認同甚至政治價值進而導致政治安全風險。深度偽造造成深度欺騙進而解構人們的政治認知,數據崇拜強化算法偏見消解人們的政治認同,數字勞工的抗爭或極化易于激化社會矛盾進而解構政治價值。政治安全的基礎是人們對政治認知、政治認同與政治價值的正向建構,政治認知影響政治態(tài)度,政治態(tài)度左右政治認同,政治認同參與塑造政治價值。理性與非理性的情緒會在網絡場域中形成不同面向的態(tài)度呈現,人們會基于認知與態(tài)度做出心理與生理的反應,行為主體在政治參與中的抗爭、極端化或旁觀等反應都會對政治價值的內涵與外延造成影響。技術真正地被人類合理使用才能更好地服務于人類。國家在頂層設計層面鞏固法律屏障并加強網絡平臺規(guī)制,網絡平臺在基礎思維層面培養(yǎng)自身的網絡責任意識與技術倫理意識,政治傳播主體在引導社會輿論的同時培養(yǎng)網絡主體的政治認知、政治認同與政治價值。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離不開國家安全、政治安全與技術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