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寧遠
“人生的目的,在于發(fā)展自己的生命,可是也有為發(fā)展生命必須犧牲生命的時候,因為平凡的發(fā)展,有時不如壯烈的犧牲足以延長生命的音響和光華。絕美的風景,多在奇險的山川;絕壯的音樂,多事悲涼的韻調(diào);高尚的生活,常在壯烈的犧牲中?!?/p>
一
1924年的中國,群芳凋零,黑云壓境,夜色下的北京城,一片沉寂。開罷國民黨“一大”后,李大釗終于回到了北京。
這時,距他離家已經(jīng)一年有余。下了火車,李大釗悄悄地雇了一輛人力車,抄小道來到了他的新居。幾天前,他從趙紉蘭的家信中得知,自從他走后,經(jīng)常有流氓和暗探上門毆打孩子、偷盜東西。趙紉蘭來不及征得丈夫同意,就匆忙搬到了宣武門內(nèi)的銅幌子胡同甲三號??墒莿倓偘徇^來沒幾天,流氓和暗探就尾隨而來,時不時還有素不相識的人登門滋事。種種跡象表明,李大釗已經(jīng)被當局盯上了,稍不小心就會在劫難逃,但他仍像沒事似的,照常到學校上課,反而比去南方之前更加忙碌。
他的女兒李星華清楚地記得:就在這個時候,有很多青年男女常到我們家里來找父親。父親和那些青年們,經(jīng)常聚在南屋書房里開會。我們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么,只看到他們都要到深夜一兩點鐘的時候才散去。那時候,剪短發(fā)的女子還很少,常到我們家里來開會的幾個大姐姐們,她們個個都是剪短發(fā),一般都是穿一件藍布長袍……(摘自《回憶我的父親李大釗》,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出版)
李大釗烈士
國共合作后,李大釗的名聲越來越大。軍閥們籠統(tǒng)地把孫中山稱作“南赤”,把李大釗稱為“北赤”。當曹錕和吳佩孚聽說國共兩黨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即將共同北伐時,對李大釗等共產(chǎn)黨人恨之入骨,決定大肆逮捕革命黨。100 多人的黑名單上,排名第二的就是李大釗。
1924年初夏的一天,李大釗得到消息,中共在漢口的兩個秘密組織被發(fā)現(xiàn),5 名同志被捕。他立刻通知張國燾等人趕快收拾文件躲避起來,但由于張國燾的疏忽,在外出講學時遭到逮捕,被羈押在京畿衛(wèi)戍司令部。張國燾招供說,國共兩黨在北方的領(lǐng)袖就是李大釗,還有一份80多名共產(chǎn)黨員的名單。
有了張國燾的口供,京師警察廳總監(jiān)王懷慶在6月11日發(fā)出通緝令,頭一個要捉拿的就是“鼓動罷工”“宣傳赤化”“意圖紊亂國憲”的李大釗。幸好黨組織提前知道消息,及時通知了李大釗。李大釗剃掉兩撇惹人注目的胡子,打扮成商人的模樣,在扮成學徒的長子李葆華陪同下,匆匆離開北京,躲進五峰山中。
這是李大釗第二次在五峰山避難,每天除了埋頭讀書,就是伏案疾書。
當時正值鮮花盛開的季節(jié),桃花、杏花、梨花、海棠競相開放,五峰山儼然一片花的海洋。但李大釗的心仍然惦記著北京的疾風暴雨。革命的潮流越是滾滾向前,即將淹沒在革命潮流中的反動階級越是掙扎。而自己不能駕著革命的風帆航行在驚濤駭浪之中,卻避居于這風光宜人的五峰山上……想到這里,李大釗心里涌起一陣傷感。
一天黃昏時分,李大釗透過窗前的花墻,忽然發(fā)現(xiàn)遠處叢林間的小路上,有兩個人影時隱時現(xiàn)。待走近了,他認出是他的外甥和一位交通員。
交通員向李大釗傳達了中央的指示:“請您率領(lǐng)代表團到蘇聯(lián)參加共產(chǎn)國際第五次代表大會?!钡教K聯(lián)學習是李大釗許久以來的夙愿。聽到這一消息,壓在他心頭的陰霾一掃而光,當即表態(tài)次日就動身。
交通員同時帶來的還有趙紉蘭從樂亭寫來的家信。她對李大釗的處境非常擔憂,打算寫信給白堅武,請他設(shè)法把通緝令撤銷。但這樣做是否妥當,她請李大釗拿個主意。李大釗給趙紉蘭回信說,托白堅武大可不必,過去同窗時,我們雖是好友,但“二七”慘案后,就斷絕了交往。他在直系軍閥下?lián)u羽毛扇,而我卻站在革命一邊……他安慰妻子:那張不起任何作用的通緝令,沒有什么可怕,這些無恥的迫害是嚇不倒我的。我這次出國說不定什么時候回來。今后可能再沒有空閑的時間照顧家庭了,你千萬不要因為我的顛沛流離而焦急,應當振作起精神來撫養(yǎng)和教育子女。信的最后,李大釗滿懷信心地說:目前統(tǒng)治者的猖狂,只不過是一時的恐怖罷了。不用多久,紅旗將會飄滿北京城,看那時的中國,竟是誰家的天下!
第二天清晨,李大釗深情地回望了一眼滿山春光明媚的景色,還是來時的那身打扮,背著一個小包下了山。這次與五峰山告別之后,李大釗再沒有來過這里。
60年之后,李大釗在五峰山生活工作過的地方,被昌黎縣、秦皇島市和河北省相繼確定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與位于樂亭縣城的李大釗紀念館和大黑坨村的李大釗故居紀念館,一同成為李大釗重要的紀念地。
2000年7月,新建成的五峰山李大釗革命活動舊址陳展館正式落成。《“性樂山”的有志男兒》《盟誓碣石》《新春旅行》《登高一呼群山應》《五峰寒冬踏雪人》《紅旗將會飄滿北京城》《圣潔情思凝五峰》7個部分,利用大量的歷史照片、革命文物和美術(shù)作品,再現(xiàn)了李大釗在五峰山走過的足跡……
1924年4月24日,李大釗冒著危險回到了白色恐怖籠罩的北京。為了安全起見,他沒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悄悄來到一位朋友家里,與羅章龍、彭述之等4 名一起去蘇聯(lián)參會的代表見了面。他們商定先分頭前往哈爾濱,然后再一起越過國境。
出發(fā)前,李大釗頭戴八角工人帽、身穿舊西裝、腳登舊皮鞋,喬裝改扮成工人的模樣。他與羅章龍等人在哈爾濱會合后,乘火車趕到邊城滿洲里,雇了三輛馬車,在邊防哨卡的槍林彈雨中,疾馳跑出國境。
進入蘇聯(lián)境內(nèi)后,他們改乘長途旅客列車前往莫斯科。明媚的陽光照耀著遼闊的原野,一排排整齊的村落、一群群好客的人們,正在熱情地向異國的朋友們招呼歡迎……
二
李大釗紀念館第二展廳的電子屏幕上,循環(huán)播放著一段珍貴的影像資料。一位身穿中山裝的中國人正在揮動手臂,慷慨陳詞。這是李大釗出席共產(chǎn)國際第五次代表大會期間,在蘇聯(lián)國家大劇院以《不許干涉中國協(xié)會》為題發(fā)表演講時的情景。這段視頻雖然只有幾十秒鐘,但卻是李大釗紀念館的工作人員在2009年遠赴俄羅斯,歷盡千辛萬苦才從莫斯科電影檔案館中拿到的,是迄今為止唯一關(guān)于李大釗的影像資料。
1924年9月召開的共產(chǎn)國際“五大”可謂盛況空前,來自全世界50 多個國家的共產(chǎn)黨和工人黨的幾百名代表云集于此。大會的主要議題是研究各國共產(chǎn)黨在資本主義社會進入相對穩(wěn)定時期后的任務(wù)。
會議開幕時,列寧剛剛病逝不久,繼任者托洛茨基卻顛覆了他的思想,反對走社會主義道路,遭到了列寧夫人克魯普斯卡婭和第二國際的蔡特金以及各國代表的強烈反對。因此,共產(chǎn)國際“五大”實際上開成了一次國際無產(chǎn)階級反對托洛茨基主義、捍衛(wèi)列寧主義的大會。
李大釗在會議期間,提交報告,發(fā)表演說,撰寫文章,揭露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闡述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民族革命運動的發(fā)展情況。
大會開了20 多天,7月8日閉幕時,莫斯科國際大劇院響起悲壯的《國際歌》,李大釗感到周身激動、熱血沸騰。
會議結(jié)束后,李大釗被任命為中共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又在蘇聯(lián)生活了四個多月。他居住的馬拉霍英卡是原來俄羅斯貴族避暑的地方,如今是普通工人和兒童的樂園;列寧格勒海員俱樂部里,娛樂設(shè)施應有盡有;每座城市都辦有福利院和孤兒院。最讓李大釗感興趣的是工廠附設(shè)的嬰兒室。他很早就曾設(shè)想過在中國開設(shè)托兒所、保育院、幼兒園,把億萬婦女從家庭的勞頓中解放出來。多年的夢想在蘇聯(lián)成為活生生的現(xiàn)實,李大釗看到的是新制度下,人們蓬勃向上的精神狀態(tài)和作為國家主人翁的自豪感,這正是他向往的社會制度和幸福生活。
在蘇聯(lián)的日子,正值國內(nèi)北伐戰(zhàn)爭爆發(fā)前夕,李大釗感到很多人都在支持中國革命。在列寧格勒參加慶祝少年國際紀念日的游行時,群眾們把李大釗高高地抬了起來,在“中國革命萬歲”的歡呼聲中被擁到臺中央。在參觀皇家花園的路上,3名蘇聯(lián)軍人誠懇地對李大釗說:“一旦中國有需要,我們會立即前往支援中國人民?!?/p>
蘇聯(lián)人民的友好和熱情,讓李大釗深受感動,他用優(yōu)美的筆調(diào)在《蘇俄民眾對于中國革命的同情》一文中記述道:
曩昔披讀地理,一說到西伯利亞,輒聯(lián)想及于遐荒萬里絕無人煙的景象,以為其地必終歲封于冰雪,荒涼枯寂,無復生氣。乃今一履其境,卻大有不然者。自滿洲里以迄莫斯科,森林矗立,高接云霄,火車行于長林豐樹間,入眼均有郁蒼偉大之感。景致之最佳處,為貝加爾湖畔山巔的白雪,平野的青松,與湖里的碧波相與掩映,間有紅黃的野花點綴于青青無垠的草原,把春、夏、秋、冬四季的景物都平列于一時一處,真令懸想西伯利亞為黃沙白草終歲恒寒之域者,不能不訝為絕景也。
李大釗在文中還情不自禁地說:
當全世界革命的青年為反對帝國主義干涉中國狂呼奮斗的時候,中國的青年應該怎樣的激昂,在悲憤中躍起奔赴于我們中國的革命老祖孫中山先生旗幟之下,去和那帝國主義及軍閥戰(zhàn)斗,我們遠在莫京引領(lǐng)以盼此消息。
旅俄期間,李大釗和羅章龍同住一家旅店,每天整理文書,參觀訪問,撰寫電文,常常是從清晨忙到深夜。
入冬后的一天,羅章龍要去歐洲參加國際赤色職工代表大會。在為羅章龍送行時,李大釗看到他衣著單薄,就關(guān)切地說:“你此去西行,將風雪載途,如何過得夜?”于是,他將自己僅有的一條毛毯送給了羅章龍。羅章龍知道李大釗生活簡樸,帶的行李也不多,說什么都不肯收。但無論怎么說都推辭不掉,只好帶著它一起遠行。到歐洲后,羅章龍才發(fā)現(xiàn)毯子上刺繡的薔薇和文字都出自趙紉蘭之手,內(nèi)心很是不安,幾次欲還,竟未能如愿。
李大釗犧牲后,羅章龍更加珍愛這條毛毯,并作為傳家寶留給了后人。1945年,羅章龍的兒子羅平海要去蘭州上學,為了鼓勵孩子努力學習,羅章龍將這條毛毯用布補好轉(zhuǎn)贈給了他。幾十年來,羅平海歷經(jīng)求學、工作、參軍,一直把毛毯帶在身邊。1976年,羅平海的女兒羅雨笙上山下鄉(xiāng),這塊毛毯又作為傳家寶伴隨她整整25年。2001年,羅雨笙將它捐獻給了李大釗紀念館,才得以同世人見面。
就在李大釗訪蘇期間,國內(nèi)的形勢并不平靜。
這年9月,張作霖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向吳佩孚發(fā)起了進攻,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爆發(fā)了。戰(zhàn)爭進行了一個月,打得十分激烈。正當雙方僵持不下時,吳佩孚的營壘內(nèi)部出了問題。左翼作戰(zhàn)軍第三軍總司令馮玉祥奉命出京進駐古北口時,與第二路司令胡景翼、京畿警備副司令孫岳秘密結(jié)成同盟,乘后方空虛之際,突然揮師秘密回京。10月23日凌晨,馮玉祥的部將鹿鐘麟就將北京城控制在手中,并囚禁了曹錕。
馮玉祥將自己的軍隊改成國民軍,宣布同情革命。天亮后,市民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滿城都是佩戴著“不擾民、真愛國、誓死救國”袖章的國民軍士兵,才知道前夜發(fā)生的事情。
同日,馮玉祥、胡景翼、孫岳聯(lián)名通電,要求曹錕下令停戰(zhàn),免去吳佩孚的全部職務(wù)。馮玉祥派鹿鐘麟接管了紫禁城,釋放了監(jiān)獄里的政治犯,張國燾因而出獄。
兵變成功后,腹背受敵的吳佩孚被迫逃往長江一帶。馮玉祥不知該如何收場,便給孫中山發(fā)去電報,邀請他北上主持召開由各軍閥參加的“和平會議”,以產(chǎn)生正式的政權(quán)。可孫中山遠在南方,而且沒有軍隊,張作霖又正在逼近京津。
為了避免戰(zhàn)爭再次爆發(fā),馮玉祥許諾與張作霖講和,把段祺瑞請來暫維時局,成立了以段祺瑞為臨時執(zhí)政的段、張、馮三方聯(lián)合政府。誰想,這樣一來,北京城里的局面變得更加糟糕。當上臨時執(zhí)政的段祺瑞并不滿足,他想讓孫中山和軍閥們一起召開“善后會議”,產(chǎn)生正式政府,讓他的統(tǒng)治合法化。這個陰謀如果實現(xiàn),就等于革命派和他坐在了同一條板凳上,他獨裁的美夢也就實現(xiàn)了。
中共領(lǐng)導人看清段祺瑞的心思后,立即建議召開一次國民會議,讓人民自己來選擇政府,這一主張得到社會各界認可,各大中城市都成立了“國民會議促成會”,并在北京設(shè)立了“國民會議促成會總會”。
北京政變后,馮玉祥四面受敵,東有張作霖,西有閻錫山,南有吳佩孚,國民軍被迫撤離北京,以張家口為根據(jù)地,控制了熱河、察哈爾、綏遠及甘肅地區(qū)。段祺瑞任命馮玉祥為西北邊防屯墾督辦,但他并不想接受,而是避居在天臺山的慈善寺中。
在青燈古佛的相伴下,馮玉祥悟出了一個道理,在中國想成大事者必須要有洋人做靠山。直系戰(zhàn)敗皖系、打垮奉系,靠的是英美,而英美并不贊同孫中山北上,日本更是希望國民軍早日滅亡。在此形勢下,國民軍如何才能生存壯大呢?馮玉祥想來想去,終于意識到,只有蘇聯(lián)做后盾,國民軍才有可能與奉系和皖系抗衡。一個名字在馮玉祥的腦海里漸漸地清晰起來——李大釗。
這時的李大釗身在莫斯科,心在北京城,他密切關(guān)注馮玉祥的這次倒戈,預感到北方人民即將投入到新的軍閥混戰(zhàn)的苦海中,心情也變得焦慮起來。當中共中央決定李大釗回國專任中共北方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書記時,他立刻化裝成一位富商,橫穿西伯利亞返回祖國。他激動地對同行的同志們說:我們又要回到戰(zhàn)場上去了!
三
初冬的北京城里,大雪紛紛揚揚地下個不停,邱祖胡同里一座小四合院中像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棉絮……
李大釗出國不久,趙紉蘭就把家搬到了這里,和一位朋友合住一所房子。李大釗一回來,小院里就熱鬧了起來。他每天都要接待很多人,了解各地工運、學運、農(nóng)運的情況,自然也少不了講述他在蘇聯(lián)的所見所聞。他帶回來很多新鮮玩意兒,有色彩斑斕的鵝卵石,有石頭雕刻的梳妝盒,最讓大家感興趣的是一張?zhí)厥獾恼掌_@是李大釗在參觀莫斯科孤兒院時與少先隊員的合影,一大群孩子們把他緊緊地圍在中間,有的坐在他的腿上,有的站在身后的凳子上,有的撫摸著他胸前的紅領(lǐng)巾……
這張照片是李大釗冒著很大的風險才保存下來的,回國后一直珍藏在書桌的抽屜里,空閑了就拿出來看看看,每看一次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后來,李大釗被捕時,這張照片作為“犯罪”的物證之一,同他一起進了監(jiān)獄,從此再沒人見過。
1924年11月的一天傍晚,李大釗正在家中伏案寫作,趙世炎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告訴他,孫中山即將乘船抵達天津港。李大釗聽后極為高興,立刻請趙世炎帶幾個人,到天津迎接孫中山。
孫中山和宋慶齡是11月13日動身北上的。“對于一致顛覆曹吳之友軍實踐前約,冀與之輸誠相見”,孫中山認為此時謀求和平統(tǒng)一,“是十三年以來最難得的機會”。臨行前,他發(fā)表《時局宣言》說:“國民之命運,在于國民之自決。本黨若能得國民之援助,則中國之獨立、自由、統(tǒng)一諸目的,必能依于奮斗而完全達到”。
1924年11月30日,天津民眾5 萬多人在碼頭熱烈歡迎孫中山的到來。抵津當天,孫中山便前往海河北的曹家花園拜會張作霖??蓮堊髁夭粌H沒有出門迎接,還把孫中山晾在客廳里很久,才慢條斯理地出來,并徑直坐了上座。12月5日,張作霖回訪孫中山時,不僅不談合作,反而讓孫中山放棄“聯(lián)俄聯(lián)共”的政策,會談不歡而散。
當時天津已經(jīng)入冬,氣候極為寒冷,加上旅途勞頓,孫中山體力不支,身染重疾,不得不留在天津養(yǎng)病。12月18日,當聽說段祺瑞行文各國使署“尊重歷來條約”的消息后,孫中山大為震怒,當即約見段祺瑞的代表葉恭綽和許世英,憤怒地說:“我在外面要廢除那些不平等條約,你們在北京偏偏要尊重它們,這是什么道理?既然你們怕洋人,那為什么還來歡迎我呢?”葉恭綽和許世英無言以對,只是說將意見轉(zhuǎn)告段祺瑞。段祺瑞知悉后,在給孫中山的電文中輕描淡寫地說:“時局未定,庶政待商,務(wù)祈速駕,以慰眾望”。
12月31日,北京正陽門東車站,汽笛長鳴,一掛專列即將??空九_,李大釗和十萬余人矗立在寒風中等待著孫中山的到來。中共黨員和青年團員們將一面大旗豎在出站口。
孫中山一出站,便在這面旗子的引導下,被簇擁著向下榻的北京飯店走去。抵達飯店門口時,一名同學高喊了一聲,“孫先生,請您發(fā)表演講好嗎?”人群中頓時歡呼起來。孫中山雖然很想表達觀點,但無奈病體難支,只好散發(fā)了印好的《進京宣言》,上面說,“文此次來京,曾有宣言,非爭地位權(quán)力,乃為救國。”
段祺瑞既沒有迎接也沒有拜會孫中山,只是派他的兒子和政府秘書長向?qū)O中山禮節(jié)性地祝賀新年。
孫中山抵京當日,聽說了一個令他極為憤怒的消息。幾日前,段祺瑞通電全國,即將召開“善后會議”。他邀請的123 名代表中,除孫中山之外,全都是各地的軍閥頭目、地主買辦和遺老耆紳。這樣的安排,讓孫中山感到召開國民會議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北京十萬群眾對他的歡迎竟讓國民黨右派心生恐懼,認為共產(chǎn)黨要竊取民國大權(quán),在用這樣的方式示威。他們甚至和段祺瑞沆瀣一氣,贊成善后會議。孫中山當場撕碎了請柬,拒絕參加會議,并要求國民黨的同志都不準參會。
1925年2月1日,以段祺瑞執(zhí)政名義召集的善后會議,在全國各界的一片反對聲中召開了。
孫中山經(jīng)此一劫,病情日益加重,經(jīng)診斷為肝癌晚期并已擴散。李大釗探望他時,孫中山把汪精衛(wèi)叫到病床前,鄭重請他筆錄口諭:由在京的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和監(jiān)察委員組成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特委派李大釗、于右任、李石曾、吳稚暉、陳友仁為政治委員,在我治病期間,代行處理一切政務(wù)。李大釗含淚接受了孫中山的囑托,此后政治會議每周開會兩次,他都按時到會并堅決支持孫中山的主張。
孫中山的病情在一天天地惡化,正在廣州的廖仲愷委托妻子何香凝北上協(xié)助護理。何香凝到京后,李大釗悄悄地對她說:“為確保孫先生開創(chuàng)的革命事業(yè)不毀于他人之手。您能否和孫夫人請示后事呢?”盡管何香凝內(nèi)心有著萬般的不情愿,但她懂得李大釗的良苦用意,便極力抑制心中的悲痛,做通了宋慶齡的工作。1925年2月24日,宋慶齡委婉地請示孫中山,孫中山聽后平靜地點點頭,留下了他的遺囑:
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國之自由平等。積四十年之經(jīng)驗,深知欲達到此目的,必須喚起民眾,及聯(lián)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現(xiàn)在革命尚未成功,凡我同志,務(wù)須依照余所著《建國方略》《建國大綱》《三民主義》及《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繼續(xù)努力,以求貫徹。最近主張召開國民會議及廢除不平等條約,尤須于最短期間,促其實現(xiàn)。是所至囑!
根據(jù)孫中山的囑托,在李大釗的領(lǐng)導和組織下,1925年3月1日,代表著人民意愿的國民會議促進會在北京大學召開了。200 多名代表中,有工人、農(nóng)民、教職員、學生、記者、律師和民族資本家,光是中共黨員和共青團員就有多人,成為會議的領(lǐng)導核心。
3月12日,孫中山帶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要努力”的殷切期望,駕鶴西去。他在臨終前,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和平……奮斗……救中國”這樣撕心裂肺的話語。
李大釗的心情十分沉重,因著孫中山的辭世,新改組的國民黨面臨分崩離析,一旦右派元老上臺,“三大政策”就會變成一紙空文,國共合作將前功盡棄,而列強盤踞、軍閥紛爭、各自為王的現(xiàn)實將會愈演愈烈。想到這些,他不禁潸然淚下。
為了悼念孫中山,正在進行中的國民會議臨時休會。追悼孫中山的活動在李大釗的領(lǐng)導下,變成了一次“喚起民眾”的大示威。
4月2日,孫中山的靈柩移奉西山碧云寺,30 多萬群眾高呼著“打倒軍閥”“打倒帝國主義”“中山主義萬歲”的口號,為這位革命的先行者送行。李大釗和林伯渠親自抬起孫中山的棺木,緩步行走在人群壘成的巷道之中……
送葬隊伍途徑西華門時,憤怒的群眾把掛在這里的善后會議的牌子砸得粉碎。
國民會議促成會全國代表大會轟轟烈烈地開了一個多月,4月16日閉幕時,接受了國共兩黨的主張,提出了各階層人民反對獨裁統(tǒng)治、實現(xiàn)民主政治的共同要求;通過了國際、國內(nèi)、財政、憲法等問題的決議案;組建了國際問題、內(nèi)政問題、財政問題和國民會議運動4 個委員會,李大釗擔任了國民運動委員會的委員長。
可是,段祺瑞不但拒絕采納大會議案,反而下令查封國民會議促成會設(shè)在北京的總會。而他一手導演的善后會議在全國人民的反對浪潮中,于4月21日草草收場。
“兩會”之間的斗爭結(jié)束了,善后會議議定的《國民會議條例》未能實施,群眾對段祺瑞政府產(chǎn)生了極深的厭惡。而以國民會議為基礎(chǔ)的群眾運動卻廣泛、深入地開展了起來。
孫中山逝世后,國民黨中央執(zhí)委會南遷廣州,李大釗以中央執(zhí)委的身份,繼續(xù)主持北方領(lǐng)導機關(guān)的工作。東到東三省,西到陜西北部,南到直隸、山西,北到內(nèi)蒙古,整個北方地區(qū)的工作都需要李大釗統(tǒng)籌安排,他不得不辭去幾個大學教授的職務(wù)。
四
李大釗高尚的的精神品格和道德情操,在北大、在教育界、在社會、在北京、在黨內(nèi)外、在進步的工農(nóng)和青年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即使一些看起來似乎很難實現(xiàn)的任務(wù),都因為他的個人魅力變得容易了。
從蘇聯(lián)回國后不久,李大釗綜合分析當時的形勢,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段祺瑞雖然是臨時執(zhí)政,但只有一支幾百人的衛(wèi)隊,手中并無重兵;張作霖依附于日本,軍事上很強大,是最危險的敵人。
相比之下,馮玉祥平時生活樸素、愛國愛民,思想也比較進步,他的國民軍“不擾民、真愛民”,受到了民眾的尊重和好評,是可以爭取的對象。于是,李大釗通過駐馮玉祥部的徐謙來做他的工作,勸馮玉祥振作起來,接受西北邊防督辦一職。
為了給馮玉祥足夠的信心,李大釗找到蘇聯(lián)駐華大使加拉罕,請他給予幫助。蘇聯(lián)答應通過外蒙到張家口的路線,給馮玉祥無償援助軍火。馮玉祥聞訊十分高興,當即決定接受這個職務(wù)。
1925年1月,西北邊防督辦署在張家口成立。不久,蘇聯(lián)如約派來以普里馬科夫為首的軍事顧問團,并帶來必要的武器、彈藥和醫(yī)藥品,國民軍漸漸地恢復了元氣。
5月14日,上海日本棉紗廠的工人為抗議日方無理開除工人舉行罷工,日本資本家開槍打死了工人代表、共產(chǎn)黨員顧正紅,并打傷10 余人,激起工人、學生和市民的憤怒,中共中央決定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示威活動。
5月30日,正當2000 多名學生和工人在租界示威時,英國巡捕突然向人群開槍。9 人當場倒在血泊中、15 人受了重傷,輕傷者不計其數(shù)。這一事件,時稱“五卅慘案”。
“五卅慘案”發(fā)生后,張作霖趁亂命令奉軍進駐上海,以鎮(zhèn)壓運動謀求英國的青睞。吳佩孚則屠殺了在漢口游行示威的工人。只有馮玉祥不為所動,嚴令國民軍為死難者服喪兩周。
5月上旬,李大釗秘密來到張家口。迷茫中的馮玉祥迫不及待地向他請教該何去何從。李大釗稍加思索后,建議馮玉祥學習蘇聯(lián)軍隊中的政治工作,在軍中設(shè)立以政治工作為基礎(chǔ)的俱樂部,建立各種政治與文化教育的組織,開設(shè)研究政治經(jīng)濟學和孫文主義的小組。向?qū)⑹啃v救國救民的真理,把國民軍變成一支有著明確主義和奮斗目標的軍隊。
馮玉祥聽后雖然贊同,但卻面露難色,畢竟身邊沒有人可以充任這樣的教官。李大釗當即表示,可以從國民黨中選拔一批孫文主義的信徒到馮玉祥的軍中擔負此任。
李大釗的坦誠讓馮玉祥深為感動,他的思想明顯地開始轉(zhuǎn)向革命。后來,李大釗派中共黨員宣俠父、陶新畬等人到國民軍中工作時,引起很多人的不解,馮玉祥說,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到我軍來了,我們就要像兄弟一樣愛護他們。
1925年的初秋,張作霖在日本的支持下死灰復燃,急欲陳兵關(guān)內(nèi),再度奪取北京政權(quán)。吳佩孚也準備揮戈北上,找馮玉祥報倒戈之仇。共同的目的,讓張作霖會同直魯聯(lián)軍和吳佩孚聯(lián)合起來對國民軍展開瘋狂夾擊。
10月,張作霖給駐守灤州的奉系第三軍副軍長兼第六師師長郭松齡下了一道密令,命他前往天津攻打國民軍。戰(zhàn)場上,郭松齡假意與馮玉祥針鋒相對、勢不兩立,但私底下卻秘密結(jié)成了反奉同盟。11月23日,郭松齡公開宣布倒戈,將所部改稱東北國民軍,頓時,奉系勢力大為削弱,國民軍控制了北京地區(qū)。
10月20日,中共中央、共青團中央發(fā)表《對反奉戰(zhàn)爭宣言》,號召愛國民眾行動起來,積極參加反奉倒段運動。李大釗和北方區(qū)委決定利用這一時機,在北京發(fā)動一次以推翻段祺瑞政權(quán)為目的的群眾斗爭,并組織了由趙世炎和陳獨秀之子陳喬年等5 人組成的行動委員會,指揮這次革命行動。計劃在11月28日行動開始后,先奪取重要機構(gòu),使政府陷入癱瘓。待群眾行動起來之后,馮玉祥的國民軍迅速進城,內(nèi)外配合占領(lǐng)北京。一旦段祺瑞下臺,立即召開群眾大會,成立臨時國民政府。
11月28日這天,北京城里的氣氛完全變了樣。革命標語貼滿大街小巷,幾十萬張傳單在人群中飛舞,一面面鮮艷的紅旗迎風招展。下午2 點左右,故宮神武門前人山人海,旌旗如林,一支支學生敢死隊、工人保衛(wèi)隊,浩浩蕩蕩地向段祺瑞執(zhí)政府挺進。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李大釗,他領(lǐng)著大家高呼:“打倒段祺瑞賣國政府!”“打倒一切賣國主義!”“建設(shè)國民政府!”……
群眾隊伍包圍了段祺瑞的執(zhí)政府,占領(lǐng)了警察局和郵電局。因為執(zhí)政府停止辦公,隊伍又轉(zhuǎn)向段祺瑞的住處,準備現(xiàn)場舉行公審,驅(qū)趕他下臺。但由于國民黨右派分子的告密,段祺瑞和內(nèi)閣成員已提前逃離北京,躲進了天津租界。
次日,李大釗帶領(lǐng)著更多的群眾,在天安門前舉行國民大會,宣布“即日解除段祺瑞一切政權(quán),由國民裁判”“組織國民政府臨時委員會,召開國民會議”和“責成國民軍服從國民大會一切決定”等一系列決議案,準備等馮玉祥的部隊一到,就展開更大規(guī)模的行動。
就是這時,國民軍傳來一個消息。正當郭松齡的東北軍出關(guān)進攻奉天時,日軍突然出動兩個師的兵力和80 架飛機進行阻攔,致使東北軍四面受敵,全軍覆沒。郭松齡夫婦在化裝南逃途中被俘。張學良本想私自放他們出國。而與郭松齡結(jié)怨甚深的楊宇霆,卻密令將他就地槍決。
馮玉祥預感到日軍和張作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為了保全自己的地盤和勢力,馮玉祥沒有積極策應北京的行動。再加上國民黨右派分子到國民軍造謠,挑撥生事,致使國民軍背棄了響應革命群眾行動的諾言,致使這場革命半途夭折。
這次運動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目的,但卻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群眾直接奪取政權(quán)的第一次嘗試,浩大的聲勢使北京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長達兩天之久,被共產(chǎn)黨人親切地稱為“首都革命”。
1925年12月1日,中共中央和共青團中央在聯(lián)合發(fā)布的《告全國民眾書》中說,最近北京連日的民眾示威活動,已是人民奪取政權(quán)之起點。以此為樣板,由北京到開封、到漢口、到上海,再到廣東,各大城市都先后舉行了要求推翻段祺瑞政府、建立國民政府的群眾示威活動,此起彼伏的革命風暴,最終釀成1926年最重大的事件——國民革命軍北伐,為徹底消滅軍閥吹響了號角。
五
1926年初,英日兩國策動奉、直、晉、魯四系軍閥,組成數(shù)十萬的“反赤聯(lián)軍”,劍鋒直指國民軍。
郭松齡死后,為了保全自己的地盤和勢力,馮玉祥不敢貿(mào)然進攻奉軍。但李大釗的判斷卻沒有那么悲觀,他認為當時廣州革命政府正要揮師北伐,只要馮玉祥與之呼應,不利的形勢就會逆轉(zhuǎn)。
雖然馮玉祥在李大釗等共產(chǎn)黨人的身上,呼吸到了一陣新鮮的空氣,感覺收獲非常大。然而,當李大釗請他改變軍事戰(zhàn)略、揮師南下時,他卻猶豫了。
馮玉祥沒有聽李大釗的話,他希望自己能跳出國內(nèi)戰(zhàn)爭的旋渦,想去蘇聯(lián)考察。李大釗理解馮玉祥的苦衷,可他知道,一旦馮玉祥出了國,國民軍必然會四分五裂,各自為政,前途堪憂。李大釗預感到北方人民又將投入戰(zhàn)爭的深淵,一種回天無力的蒼涼、痛楚和悲愴,在他的胸中浸滿著。無奈之中,他悟出一個道理,在這樣的亂世當中,單是用筆作為武器,已經(jīng)遠遠不夠,共產(chǎn)黨要想實現(xiàn)自己的主張,必須手里握有重兵。
此后不久,馮玉祥出訪蘇聯(lián)的愿望在李大釗的幫助下得以實現(xiàn),他發(fā)出主和息戰(zhàn)的下野通電,取道外蒙,遠赴蘇聯(lián)。隨后,吳佩孚攻占開封、鄭州,直逼石家莊;直魯聯(lián)軍突破馬廠,逼近天津;國民軍慘敗于華北戰(zhàn)場,處于直奉軍隊的包圍之中。
中共中央看到了形勢的嚴峻,發(fā)布《告全國民眾書》說,“因為馮玉祥所領(lǐng)導的國民軍是張、吳兩派統(tǒng)治中國之障礙,馮玉祥之失敗是張吳之勝利”,所以,我們要“不惜重大犧牲援助國民軍”。為此,李大釗和蘇聯(lián)軍事顧問及徐謙,建議國民軍退出北京,撤到南口。這一計劃得到馮玉祥的認可后,國民軍開始了撤退。
1926年,蔣介石就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并率師北伐,5月,葉挺獨立團開始向湘南挺進,拉開了北伐戰(zhàn)爭的序幕。7月4日,國民革命軍揮戈北上。李大釗適時地為國民軍制定了“使直、奉、魯、張南伐不成,使北伐阻力減少”的策應戰(zhàn)略。這樣,國民軍便能夠以較少的兵力,在南口、晉北、陜甘戰(zhàn)場抗拒奉、直、魯、晉軍的聯(lián)合進攻,使北洋軍閥各派系的主力深陷南口戰(zhàn)場不能自拔,極大地減輕了國民革命軍的壓力。
吳佩孚處于南北兩線作戰(zhàn),顧此失彼,在南方節(jié)節(jié)失利,無奈之下,他建議改由奉軍主攻南口,并答應戰(zhàn)后由奉系掌管京津和直隸地區(qū)。
戰(zhàn)爭進入8月,國民軍與直奉聯(lián)軍在南口激戰(zhàn)時,前沿陣地幾次得而復失,漸漸不能支持,形勢十分危急,在向西北方向撤退時,不想被閻錫山的晉軍切斷了后路。國民軍率8 萬大軍進攻晉西北,結(jié)果被晉軍擊敗,晉軍趁機擴大到自己的勢力范圍到綏遠一帶。
危難之時,李大釗先后三次電請馮玉祥回國,整理舊部,配合南方的國民軍北伐,并請于右任前往蘇聯(lián)做馮玉祥的工作。馮玉祥請?zhí)K聯(lián)接濟彈藥和選派軍事顧問,共產(chǎn)國際派烏斯馬諾夫為顧問、中共黨員劉伯堅為政治部部長,隨同他一道回國。
奉系進入北京后,張作霖發(fā)表通電任命閻錫山為安國軍副總司令。閻錫山心里清楚,自己的苦心經(jīng)營的十萬晉軍和山西地區(qū),可能會成為內(nèi)戰(zhàn)雙方爭奪的關(guān)鍵。閻錫山在觀望局勢,試圖進一步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來為長遠打算。
果不其然,1926年10月,北伐軍直驅(qū)湘鄂,攻占武漢之后,閻錫山看到戰(zhàn)爭的天平正朝著北伐軍傾斜,因此開始與國民黨秘密聯(lián)絡(luò)。李大釗親自給閻錫山寫了一封信,希望他和陜甘晉綏聯(lián)合抗奉。
閻錫山收到信后,和張作霖的關(guān)系便開始若即若離。當張作霖令其將包頭一帶的馮玉祥部驅(qū)除凈盡并向甘陜進擊時,遭到了閻錫山的拒絕。
但閻錫山畢竟和馮玉祥之間曾有過不愉快,不免心生疑慮。李大釗替馮玉祥解釋說:馮玉祥在包頭知公為難,刻旌麾西指,赴平?jīng)龆綉?zhàn)矣。他本人亦希望閻、馮雙方不念舊惡,共同抗奉。
李大釗還寫信給閻錫山宣講當前的大好形勢,請他權(quán)衡利弊,做出正確選擇,信中說:晉閻自第一次革命即督山西,于今十五年矣。革命以來,歷督一省而始終未遭更動以迄今日者,百川而外寧復幾人?然百川之苦心孤詣,歷盡事齊事楚之艱難,而不惜卑身屈節(jié)以保此位置者,豈僅為身家一己之尊榮乎?抑將守此以有待,而為吾國家民族完成革命之大事業(yè)乎?如使為一己,則吾于百川復有何言!如為民族革命之大事業(yè)者,則百川今日所處之境,真所謂千載一時之良機,不容或失者矣?,F(xiàn)在革命軍之勢力已足控制長江,國民軍亦且雄視西北,倘來歲春深反奉戰(zhàn)起,百川果能率其十數(shù)萬健兒加入我革命軍方面作戰(zhàn),則榆關(guān)以內(nèi)胡騎全清,易如反掌耳……
李大釗的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既擺明形勢,又說清利害,使閻錫山深為感動,他給李大釗復信表示愿意接受李大釗的建議。
由于閻錫山態(tài)度的變化,奉軍不敢進擊包頭和窮追國民軍,從而消滅了國民軍綏甘后方之憂。
歸國途中,馮玉祥在徐謙的介紹下,加入了國民黨,他給李大釗寫信說:“謂此次歸來,系要革命,辭詞極其懇切”。
馮玉祥在9月15日回到國民軍總司令部駐地綏遠省五原縣,次日便宣布就任國民軍聯(lián)軍總司令,并舉行誓師授旗典禮。國民革命軍全體官兵遵照馮玉祥的命令,都以國民黨員身份來參加大會。于右任以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務(wù)執(zhí)行委員的身份授旗,馮玉祥當眾將北洋政府的五色旗更換為青天白日旗。他宣誓說:“本國民軍之目的,以國民黨之主義,喚起民眾,鏟除賣國軍閥,打倒帝國主義,求中國之自由獨立,并聯(lián)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斗,特宣誓生死與共,不達目的不止。”全場萬眾,呼聲雷動,臺下山呼海應,“為革命服務(wù)”的吶喊聲豪氣沖天。
整個五原誓師的軍事行動戰(zhàn)略是由李大釗親手制定的,并通過電報進行指揮。
為了促進這支隊伍的轉(zhuǎn)化,李大釗向國民軍派出了很多中共黨員宣傳馬克思主義和進步思想,其中,著名的有鄧小平、劉志丹、陳延年、安子文……
五原誓師之后,馮玉祥正式脫離了北洋軍閥體系,打響了國民革命的大旗。但國民軍下一步何去何從,馮玉祥并沒有想好。
馮玉祥手下將領(lǐng)為了報張作霖把他們趕到荒漠之仇,強烈要求立刻揮師北京。馮玉祥對此舉棋不定,便派了一位李大釗熟悉的共產(chǎn)黨員帶著自己的親筆信來到北京,向李大釗請教。
看過馮玉祥的信后,李大釗對來人說,現(xiàn)在國民軍和奉系軍隊相比處于弱勢,直接攻擊北京會適得其反。而且,這次戰(zhàn)爭是為了國民革命,而不是報奉軍之仇。應當猛攻陜西、東出潼關(guān)、進軍河南,和北伐軍南北夾擊、消滅吳佩孚,然后再合兵一處,消滅張作霖。
李大釗仔細考慮后,為馮玉祥制定了一份詳盡計劃,“進軍西北,解圍西安,出兵潼關(guān),策應北伐”,同時,“固甘援陜,聯(lián)晉圖豫”,實現(xiàn)“出長安會師鄭州”。
馮玉祥采用了李大釗的計劃,發(fā)布了“討奉檄文”,宣稱國民軍將為民眾利益而戰(zhàn)、為中國自由獨立而奮斗,舉起了武裝討逆的火炬。
1927年4月18日,武漢國民政府決定舉行第二期北伐。國民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馮玉祥任總司令,率部東出潼關(guān),鏖戰(zhàn)中原,于5月30日占領(lǐng)鄭州、開封,與由武漢北上的唐生智部會師。至此,李大釗關(guān)于國民軍與北伐軍會師中原的戰(zhàn)略計劃勝利結(jié)束。
就在兩軍會師期間,馮玉祥突然聽到李大釗犧牲的噩耗,他萬分悲痛,下令全軍戴孝、樹碑紀念。馮玉祥親自撰寫并手書了《吊李大釗等二十位同志》的碑文,其中說:“革命者的肉體雖可死兮,其精神永留于被壓迫者之心中!后死者之責任兮,起來!起來!向賊猛攻。繼續(xù)死者志愿而奮斗兮,達到革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