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飛

（西安外國語大學(xué) 陜西 西安 710128）

詩歌翻譯在中國典籍翻譯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到新世紀(jì)初期達到了頂峰，這種研究趨勢是與我國政策分不開的。近年來我國提倡中國文化走出去，唐詩宋詞英譯研究便成了一大熱門。杜甫的詩歌在中國詩歌發(fā)展史上具舉足輕重的地位，從而成為國內(nèi)外研究的熱點。

在國內(nèi)，許多譯者在杜甫詩英譯方面做出巨大貢獻，如許淵沖，譯作《杜甫詩選》；吳鈞陶，譯作《杜甫詩英譯一百五十首》；徐忠杰，唐一鶴等國內(nèi)學(xué)者都為杜甫詩英譯做出過努力。在國際上，眾多學(xué)者也聚焦于杜甫詩英譯領(lǐng)域，并取得不少成果，如宇文所安，譯作《杜甫詩》；華茲生，譯作《杜甫詩選》；路易?艾黎，譯作《杜甫詩選》；霍克斯，譯作《杜甫初階》。正是通過諸多國內(nèi)外學(xué)者、翻譯家的不懈努力，杜甫詩得以在英美地區(qū)廣泛傳播，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

一、杜甫及詩歌創(chuàng)作背景

1.關(guān)于詩人杜甫的介紹

杜甫（712－770），字子美，河南府鞏縣人，是唐代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被世人尊為“詩圣”，其詩被稱為“詩史”。杜甫的詩歌約1400余首詩被保留了下來，備受人們推崇，影響深遠。迄今為止，收錄比較全的杜甫詩集有《杜詩詳注》和《杜甫全集校注》。

杜甫一生經(jīng)歷曲折，出生于開元初年（712），經(jīng)歷了開元盛世，安史之亂。也許因為杜甫曲折的經(jīng)歷，其流傳下來的詩歌是唐詩里主題較廣泛的，杜甫的作品也代表著古典詩歌發(fā)展的頂峰。

2.《登岳陽樓》的創(chuàng)作背景

杜甫的一生包括四個時期：第一個時期為讀書游歷時期，第二個時期困守長安時期，第三個時期為短暫為官、陷入安史之亂時期，第四個時期是他漂泊西南時期[1]。杜甫在人生的第四個階段創(chuàng)作了《登岳陽樓》，這一時期他在成都西郊杜甫草堂居住了7年，游歷了重慶夔州、湖南、湖北，共創(chuàng)作了1000余首詩，主題多樣，代表作有《又呈吳郎》《秋興》《蜀相》《春夜喜雨》《登高》《壯游》《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秋風(fēng)八首》《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等。

《登岳陽樓》寫于大歷三年（768年），當(dāng)時杜甫沿江由江陵、公安漂泊至岳陽樓。登上早已聞名于耳的岳陽樓，詩人被壯闊的洞庭湖所震撼，發(fā)出由衷的贊美；但轉(zhuǎn)念又想到自己晚年漂泊無依，國家災(zāi)難不斷，又不免心生感慨，于是創(chuàng)作了這篇名作《登岳陽樓》。

二、《登岳陽樓》六個英譯版本對比研究

本文將選取許淵沖、唐一鶴、徐忠杰、王宏印、路易·艾黎（Rewi Alley）及宇文所安（Stephen Owen）六人的《登岳陽樓》英譯版本進行對比，分析各自特點、所采用的翻譯策略及達到的翻譯效果。

首聯(lián)：“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此句描寫詩人久聞岳陽樓的盛名，直到暮年漂泊于此才有幸登上岳陽樓?！拔簟迸c“今”兩字形成鮮明的對比，也表現(xiàn)出詩人截然不同的心境。許淵沖版本并未把“昔”處理為時間狀語“以前”，而是處理為“Long”，把詩人深層次的情感表露出來，表現(xiàn)出詩人長期憧憬攀登黃鶴樓，比處理為“以前”更好。唐一鶴版本這兩句的“only”“actually”兩詞選用尚佳，具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語氣正符合詩人少年與暮年截然不同的心境，恰好表現(xiàn)了詩人當(dāng)時的心境。徐忠杰版本的“Formerly”“Now”按照原文的“昔”與“今”的順序，把兩個時間狀語放在句首，并用逗號隔開，強調(diào)了時間的對比?！癢hat a sight!”[2]為原詩沒有的詩人增譯的內(nèi)容，這句是感嘆句，表達了詩人強烈的情感，或震撼或喜悅。王宏印的譯文沒有采用“聞”的字面翻譯，而用了“admire”一詞，脫離文字的束縛，把作者真實的情感表現(xiàn)出來?！吧稀币矝]有使用“climb”“mount”“ascend”等，而是用了“see it from the Yueyang Tower”，乍一看，并沒有理解作者深意，他在《詩與翻譯》一書曾解釋，“若把‘上’譯為‘climb’，詩中所描繪的意象就分離了——不是說你一直想著洞庭湖，這會兒怎么又爬到岳陽樓去了”[3]69?？吹酱朔挘偌毤毱肺?，才了解其中深意。路易?艾黎版本的這句詩“for long”“but This the first time”在時間上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強調(diào)仰慕已久卻首次登上岳陽樓，巧妙地表現(xiàn)出詩人此刻的心情。這句的排序也很有特點，把主要的信息“For long”“This Dongting Lake”“This the first time”都放在句首突出強調(diào)出來，使用“but”一詞也使前后表達的情感形成鮮明的對比。宇文所安版本“昔”用“l(fā)ong ago”表示，“l(fā)ong”表示強調(diào)很久以前，“今”譯為“this day”而不用“today”，強調(diào)了登岳陽樓這一天，兩句用“and”銜接，并未使用“but”?！岸赐ニ敝弊g為“Dongting’s waters”，并未譯為“Dongting Lake”。并非譯者不知道“洞庭湖”，“waters”既能與中文洞庭水的“水”對應(yīng)，“waters”使用復(fù)數(shù)也能清楚表達出“洞庭湖”是一個湖。

頷聯(lián)：“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痹跐h語詞典中，“乾坤”主要有兩個釋意：“天地”“日月”。在此，乾坤泛指“天地日月”?！扒ぁ笔俏幕撦d詞，因此翻譯有一定難度。因考慮英美讀者可能不了解中國的歷史，許淵沖此處直接省去“吳楚”的翻譯，代之以更為寬泛的地理方位“eastern state and southern”。唐一鶴版本增譯了“vast expanse”，來修飾洞庭湖的湖水浩瀚遼闊。這一處增譯得很好，“洞庭湖”是有漢語文化負載的詞語，英語為母語的讀者不了解洞庭湖，更不會知道洞庭湖的遼闊；將其增譯出來，有助于英語為母語的讀者了解原詩的語境，真切地體會到詩人看到洞庭湖的震撼。這一版本的“乾坤”翻譯得不夠貼切，翻譯為“the sun，the moon and stars”好像“地”的意象有所缺失。徐忠杰版本使用“Sky and earth”代指“乾坤”，宇文所安使用“Heaven and Earth”代指“乾坤”，兩版本還算恰當(dāng)，但又缺少一種氣勢。王宏印此處翻譯為“the kingdoms of Wu and Chu”，清晰明了地指出洞庭湖是吳楚兩個國家的分界處。他也沒有把“乾坤”翻譯出來，直接采取了意譯，把原詩句真實地意思表達出來，摒棄原句的形式，并沒有追求字詞對等。路易?艾黎此處直接翻譯為“our earth”，也缺失了“天”的意象，失去了洞庭湖的浩瀚遼闊之感。許淵沖版本譯為“sun and moon”，又缺失天地之遼闊?！皡浅币辉~也是一個有中華文化特色的負載詞，唐一鶴、宇文所安及徐忠杰三人的版本直接翻譯為“Wu and Chu”，就會使不懂中國歷史的西方讀者產(chǎn)生困惑，不知道“Wu and Chu”具體是指地方還是指朝代還是人名。

頸聯(lián)：“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鳖h聯(lián)還在講述洞庭湖的壯闊，這一聯(lián)筆鋒一轉(zhuǎn)，描寫自己老弱病殘，漂泊無依，自己現(xiàn)在的際遇與頷聯(lián)洞庭湖的壯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突出了詩人凄慘的狀態(tài)。許淵沖的版本：“A boat bears my declining years.”[4]此句很有古詩詞寄情于景或物之感，一葉孤舟怎么可能承受詩人的暮年，此處“bear”用得非常形象，把舟擬人化了，成為陪伴自己暮年的有生命之物。唐一鶴此處采用了直譯，這幾個詞并沒有任何文化負載，直譯不會讓英語為母語的讀者誤讀?！皊olitary”一詞，具體表現(xiàn)出“孤舟”這一形象。徐忠杰版本：“Sick and aged with me I have still boat.”[5]“Sick and aged”放句首表強調(diào)，表現(xiàn)詩人年老多病，孤單無依。此句還用了“still”一詞，這一個詞用得有些調(diào)皮，詩人年老多病，孤單無依，但仍有一葉木舟，已是不易，讓人感受到他在苦中作樂。但是這與此詩的意境不符。前一句還說沒有親朋好友的音信，詩人怎么開心起來，與詩人渲染的孤單無助氣氛不符。王宏印版本：“drifting about like a boat”[3]64，此句使用了明喻，詩人把自己比作一葉孤舟，非常形象，且具有很深的意境，更深化了詩人漂泊無依之感，使讀者產(chǎn)生共鳴。路易·艾黎版本：“sick And old I can travel but by boat”[6]，此句的“but”與徐忠杰版本產(chǎn)生了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除了一葉孤舟，詩人所擁有之物都不復(fù)存在了，更突出自己的漂泊無助之感，更貼合詩人此時的心境。宇文所安版本“親朋無一字”中的“無一字”直譯為“not a single word”，杜甫所表達的“親朋無一字”，不僅僅指沒有收到親朋好友的書信，也指沒有收到親朋好友的問候與關(guān)心?！癐 do have a solitary boat.”[7]“孤舟”直譯為“a solitary boat”“solitary”與“single”相呼應(yīng)，“do”強調(diào)了杜甫除了一葉孤舟，一無所有。“老病”直譯為“old and sick”，放在了句首并用逗號隔開，強調(diào)了詩人老弱病殘，孤獨無依的狀況。

尾聯(lián)“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泗流”?！叭竹R關(guān)山北”是指北方邊關(guān)的戰(zhàn)爭，詩人已自顧不暇，還對時局充滿憂慮與關(guān)心，憂國憂民，可見其胸懷之大?！疤殂簟敝浮把蹨I和鼻涕”形容人極度悲傷。許淵沖版本的“shed sad tears”，其中“sad”用得稍好，表達出詩人悲傷的心境。唐一鶴和王宏印的“shedding tears”僅用流淚并不能表現(xiàn)出詩人的極度悲傷。徐忠杰版本的“tears stream down to my coat”比僅僅“shedding tears”更好地表達了詩人的悲傷；他把“關(guān)山北”具化為“my native land”，因為英美讀者并不了解這一文化內(nèi)涵?！瓣P(guān)山北”代指詩人的國家，具化翻譯，更有助于讀者理解詩人哭泣的原因。路易·艾黎版本沒有描繪詩人“涕泗流”，而意譯為“Full of sadness”，導(dǎo)致意象有所缺失。王宏印版本的“shedding tears over the railing”中的“over”用得特別傳情，把詩人俯身欄桿遠望北方戰(zhàn)火的具體形態(tài)非常形象地刻畫出來。宇文所安版本“戎馬”直譯為“War-horses”“關(guān)山北”直譯為“north of barrier mountains”“涕泗流”用獨立主格“my tears streaming down”，表現(xiàn)出詩人的狀態(tài)。

三、結(jié)語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六位譯者對杜甫名作《登岳陽樓》的翻譯各有特色。古典詩詞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話語世界，其翻譯特別強調(diào)文化信息與美感效應(yīng)的傳遞[8]，許淵沖做到了這一點。從全文來看，許淵沖的譯文比較押韻，如前四行押尾韻“Lake，Height，break，night”，后四行也押尾韻，“dear，years，frontier，tears”。許淵沖翻譯的詩歌不僅傳遞了中國的特色文化，還具有美的特點。許淵沖的譯文不僅讓英美讀者都讀懂，并且讓英美讀者體會中國古詩的意境美，音美，形美。許淵沖采用更加靈活的翻譯策略，而宇文所安多采用直譯的方法，目的是保留源語文化的特征，使譯文讀者了解中國文化。而王宏印的譯文比較傳神，脫離語言外殼的束縛，更能表達出原詩的深意，使讀者更易于體會原詩所表達的情感，如“admire”“see it from the Yueyang Tower”“the kingdoms of Wu and Chu”。唐一鶴增譯較多，如“vast expanse”“Who thought”，因為英漢兩種文化存在巨大差異，增譯不失為一種好手段。增譯可以更準(zhǔn)確表達原詩的含義，有助于英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原詩。路易·艾黎譯文斷句非常有特色，短小精悍，讀起來朗朗上口。中國古典詩詞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六位譯者在唐詩英譯方面碩果累累。六位譯者通過翻譯古典詩詞促進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促進我國及世界其他國家之間文化交流，也為中國文化走出去做出了突出貢獻。期待更多譯者為中國文化走出去貢獻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