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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馬普

        2021-11-11 11:35:52艾傈木諾德昂族
        邊疆文學 2021年8期
        關鍵詞:巴克雪山

        艾傈木諾(德昂族)

        有三條江從蘭坪的心口流過,他們從潔凈的雪峰一路奔馳而來,然后肩并肩地各自向南北而去。

        造物主用潔白的冰川、雪峰、湖泊和蒼莽的林海以及廣袤無垠的草甸來分割平行的三江,切割出水草肥美的河谷盆地和斷陷盆地。

        在怒江與瀾滄江的分水嶺上,北緯27 度附近,佇立著延綿不盡的碧羅雪山的山脈。

        梅里雪山向南延伸連起太子雪山、碧羅雪山和怒山。

        然后,大地造出橫斷山脈縱谷地帶,讓金沙江、瀾滄江和怒江隔著永不相見的山脈并靠前行,亙古至今他們從來不相互眺望,只默然無言相依著歲月,流經(jīng)云南西北部400 多公里。

        四山與三江都是念青唐古拉山的孩子,由西藏一路進入云南。

        碧羅雪山主峰海拔4379 米,云海茫茫,植被茂密,物種豐富。

        攀越上天空的云杉林和冷杉林構成幽幽森林,高原草甸上漫步著羊群,高原湖泊像一顆顆剔透的明珠鑲在綠森林,高山杜鵑一開一百里,無數(shù)奇珍名貴中草藥就是居住在這雪山上的小仙子。

        碧羅雪山一山劈開兩江,由怒江東部縱橫至貢山縣、德欽縣和維西縣之間。

        經(jīng)兩江切割,形成了漕澗盆地、瓦窯盆地、保山盆地、六庫盆地和上江盆地。

        蘭坪縣躲在瀾滄江東岸的群山之中,隔江相望的西岸就是碧羅雪山山脈。

        站在東岸看西岸,入眼的只有天與山,江和路,就如同一副擱置許久未完成的硬筆山水畫,太舊了,太瘦了,太冷了,仿佛露著骨頭。

        只有久久地盯著,看那炊煙飄成渺渺的心事,也只有等一輪明月掩不住對岸疏散的燈火,才幡然得知滿籮的心事就是過江去,去那炊煙升起的火塘邊坐一坐,去那開滿山杜鵑的路上走一走,如果天黑了,就去遇一遇那些在夜里提著燈的人。

        5月是吾馬普最好的季節(jié),就算站在最高的山頂,天還是比山高,還是比平時更寬一些,云朵也更白,更隨意一些。

        被幾場入夏的初雨剛剛叫醒的泥土,擺出一副松軟懶散的樣子。

        舊時,吾馬普屬蘭州西南境,歸兔峨土司羅氏管轄。

        在民國十年《蘭坪縣治繪圖地志說明書》區(qū)域劃分中,并沒有找到吾馬普的名字。按地理劃分吾馬普應當在第四區(qū)兔峨里,或者民國十年吾馬普還不叫吾馬普,又或者以山為家的傈僳人還沒有被土司府收管。

        再看民國二十一年的蘭坪縣劃區(qū)報告表中的第四區(qū)報告,四區(qū)有4 鄉(xiāng),面積420 方里。很好奇這個表里的計算方式,2764戶,10176人,從人口數(shù)量來看,當時西岸碧羅雪山山段居住的村落顯然沒有被統(tǒng)計進去。

        表中交通概況是這樣描述的:“該區(qū)東至二區(qū),南通三區(qū),四至五區(qū),北至維西,以山崖峭壁,路政不易整理,每覺舉足為艱?!?/p>

        當時的經(jīng)濟概況記載為:“該區(qū)以山貨、皮貨為小數(shù)之出產(chǎn),略有生絲以蠶桑不知講求致生產(chǎn)少而品亦劣,農(nóng)業(yè)雖屬霽求而地居山國,每多歉收,至鹽一項,出產(chǎn)尤微,銅鐵亦有產(chǎn)焉?!?/p>

        從這張報告表中,不難猜出民國二十一年的吾馬普還是一個族群形式的部落,偏居在碧羅雪山一隅,少為人知。與當時的主流社會,跟雪峰之頂?shù)浇渡弦粯舆b遠。

        除了山崖峭壁,就是密密的云杉林和灌木叢,所有的路面上,只有人和馬走過的足印。當然,所謂的路也僅容一匹強壯的馬由主人牽著開路前行,真真正正的鳥道羊腸。當經(jīng)過時間的生息繁衍,走的人多了,路稍寬了,路上有人來,也有人往了。如果兩個主人帶著各自的馬匹相遇,總還是有一個人和一匹馬要爬上坡坎相讓,只能讓,不能退。不對,應該還有狗和羊,他們都擁有梅花般的蹄子,會在雨后的泥路上留下去向。

        整個兔峨在那個時代,最豐盛的往來貿(mào)易也許就是為小數(shù)產(chǎn)出的山貨和皮貨。那時,傈僳人剛剛度過穴居巖洞、架木為巢、獵禽獸為食的階段,被發(fā)展起來的生產(chǎn)力就是將剩余的獵物拿到山下?lián)Q取鹽和布。

        雪山上的傈僳獵人,善用木弩。使弩的獵人有兩種,一種只使用竹子制成竹箭的弩,也只獵飛禽。這些獵人,了解鳥類生息,他們的箭從來不射,九月飛向月亮的鳥兒,靠著星星找路的鳥兒。那些羽毛白不過雪花的雪雞,常常就成了這些獵手的獵物。

        另一種獵人,用的也是木弩,也是竹箭,但箭頭會喂上毒液。這些獵人獵的是游獸,森林到處是憂傷的黑麂和赤麂,它們每天都在商量著如何躲過帶毒的飛箭。傈僳獵人的箭毒用烏頭、箭毒木等植物制成,從來不取蛇毒,也不捕蛇。

        那時居山國,每多歉收,略有生絲蠶桑,能織錦為衫的估計也只有土司府。有鹽,有銅鐵,僅是微產(chǎn)。高居山國之巔的傈僳人家,還用不上金屬箭鏃打獵,但木弩竹箭并不影響他們成為有收獲的獵手。

        時間是搖搖晃晃地故去的,每一個時段的往事,就像宇宙中的星辰,遠遠地散落在人類共有的記憶之中。

        現(xiàn)在的吾馬普,陸續(xù)醒來的草本植物歡欣雀躍起來,爭先恐后地伸出嫩葉,吐出花蕾。狩獵的弩弓還掛在木楞房柱上,落滿煙塵,獵手們早已忘記了追尋獵物的技能,只有烏頭和箭毒木沒有丟掉看家本領,見血封喉,生還無術。在它的春夏,開它的花。

        有路進村了,從沿江而立體的山坡上,來回折疊著向上。不能用蜿蜒這個詞來說這條路,蜿蜒有著旋回的柔軟,這條路的曲線只有堅硬感,絕沒有一絲柔韌之意。穿鑿而過的巨石,以歡迎的姿勢熱情地讓車輪走過去,完全沒有破碎后的沮喪,它接受挖掘機的所有破壁與碾壓。

        路把布、鹽、藥以及文明科技帶進與生俱來就有著隱居精神的吾馬普。

        如果用險來形容進村的路,不如用怕更為直接和貼切。無論什么車,開上這條路就被天寬地窄的壓抑感壓縮成一只甲殼蟲,緊握方向盤,打了又回,回了又打,不能多,多了會飛下懸崖,也不能少,少了轉不過彎,也會飛進峽谷。

        石布子村、土巴克村和吾馬普村都陷落在兩座山之間的縫隙底部,兩座山之間都流淌著一條河水,兩山都孤傲地直挺著身,人們只好在這斜地上架木為巢。人類智慧,是在資源貧乏中產(chǎn)生的。傈僳人的生存智慧,只要有三尺平地就可起一個家,木楞房一半著地,一半懸空,懸空的那部分用兩根木頭做支撐。然后再用一根根圓木鋪成地板,地板下面是石塊砌成圍墻畜生圈,一家人全部的財產(chǎn)就放在這個小空間里,三兩頭豬、一群羊,馬則栓在旁邊的核桃樹下,樹枝上棲著雞仔一家,與馬兒做了樓上樓下的好鄰居。

        木楞房就是整間房子全部用木頭建成,取木為梁,取木為瓦,取木為墻。梁上掛著經(jīng)年不息的炊煙,高寒山區(qū)人們靠火塘取暖,火塘里煨著茶和苞谷沙沙稀飯。勞作歸來,撥開火塘添兩根木柴,土罐里的茶水跟著火苗沸騰起來,一碗濃濃的釅茶解渴,一碗噴著臘肉香的苞谷沙沙稀飯管飽。

        柴煙穿過木片瓦,裊裊地從谷底飄出森林,飄上天空,飄向遠遠的云朵。煙和云是對孿生姐妹,只是一個分配到大地上,另一個值守天空。

        木楞圍成的墻,到夏天就有了穿墻風,涼習習地吹過來,地板下豬兒羊兒的味兒也會被風不管不顧地帶給鼻腔。我起初很抗拒與一群動物共居,日子久了就習慣了,午夜夢醒,可以聽見豬哼哼,羊咩咩。穩(wěn)穩(wěn)守著自己財富的安全感,總是會讓人安心。

        只是莫名地就會有人生病了,拉肚、發(fā)燒、咳嗽,先求求山神、水神、樹神,不見好,就扯把板藍根、黃連、紫花地丁煨水喝,如果還不見好,那就下山去衛(wèi)生所看看吧。

        一早出門,傍晚歸來。帶回腸炎寧、止咳散、去痛片、還有方便面,紅牛和V8 啤酒。日子久了,村中泥濘的四野遍布著紅色的塑料袋,白色的飲料瓶,東倒西歪的V8 啤酒罐,仿佛一直沉醉著不醒。

        吹了千百年的山風,突然就頑皮起來,放著好好的枝條和落葉不吹,偏偏將花花綠綠的塑料袋掀起來掛到樹枝上,將輕飄飄的瓶瓶罐罐吹打得滾下山坡。最終,落葉會將它們覆蓋,它們是地球的腫瘤,在地心經(jīng)年不化,卻不斷癌變,蠶食人類家園。

        從前,人們用樹葉包物,用竹筒盛水,用木倉存糧。一切生活用度,都是可以被泥土消解的。后來,豐衣足食有了新的釋義。那些人類投放、自然界被迫接納的垃圾變成腫瘤細胞,以微塵的形態(tài)隨風飄蕩,滲入泥土,又被地上的野草、玉米、大麥、蕎子、洋芋汲取,然后沉積到人的骨骼和靈魂中,跟附一生。

        終于,在民國三十四年的一場大瘟疫的記載中看到了土巴克的名字,這是我找到的有關吾馬普的最早的記載。民國三十六年十月三日,蘭坪縣長熊光琦向省社會處呈報兔峨鎮(zhèn)長羅星遞交的疫情報告上說:國民三十四年夏天兔峨發(fā)瘟疫,有死傷,三十五年秋,又發(fā)生獸疫,到三十六年夏天,瘟疫再發(fā),滄江西岸的干鼻、花地坪、土巴坎、康悟古都有疫情發(fā)生。死亡最嚴重的是千各村,疫情流行廣,死亡極多。兔峨偏居一隅,無醫(yī)無藥,袖手不忍,應付無方。

        不知那連續(xù)三年發(fā)生的瘟疫是傷寒、瘧疾還是回歸熱。據(jù)記載一得病,人就頭痛,周身發(fā)熱,不思飲食,然后昏迷不醒,三五日內(nèi)出汗或者紅汗還有生還的機會,到第七日未出汗就無救了。這里說的紅汗很難理解,百度后得知人有時會有不同色澤的汗液,稱異色汗。這里說的是否是異色汗就需要更多的考證了。在那場瘟疫中死去的男人被記為丁,死去的女人記為口,合計數(shù)那欄寫為丁口。

        土巴坎,就是現(xiàn)在的土巴克了,好多記錄都是音譯,只好把這些蛛絲都當作馬跡來,辨別遠久的一個地名以及地名里的人和事。有記載說1979 前吾馬普屬花地坪管轄,在前期的史料查找中,我可能忽略了這一點,一直在兔峨找吾馬普。據(jù)村中老人說,石布子已經(jīng)有200多年的歷史了,土巴克、吾馬普和克葉多多都是從石布子分流出去的,全村人差不多都是親戚,完全是一副清晰的部落發(fā)展簡史,或者是部落民族的社會直過史。

        唯一的一所小學建在土巴克一個僅有三尺平地的陡峭山坡上,有學前班、一年級、二年級三個班。一間教室,一個老師,十三個學生。一米寬的校室門口長著一棵很老很老的核桃樹,樹上掛著一個投籃框,就是孩子們的運動場,孩子們在這里投籃、跳繩、下棋。其實這樣的小學校,原來有三個,只有土巴克小學留到2019年7月,7月之后土巴克小學完成了他的使命,隨著扶貧大格局的計劃目標,土巴克和其他三個村小組全部搬遷出雪山,孩子們也將在山下有了新的教室和運動場。

        土巴克從前多松,所以它叫傈語土巴克。正午的土巴克只有陽光穿過寂靜的云南松針葉,細細碎碎地落在大地上,這個世界,和住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離山下很遠很遠。遙遠到,一個居住著兩百多人的村莊沒有一個廁所。事實上,碧羅雪山上還有許多村莊都沒有廁所,解決問題都是鉆進樹林和草叢。

        含著長煙鍋的老阿婆坐在核桃樹下,把蘭花煙砸得巴扎巴扎地響,她身后柴門微啟,家園破舊,木水槽,小石磨,長坡路,人聲犬吠。這是傍晚的土巴克。雖然同是人間,他們卻艱難太多,幸而年底就整村搬遷。幾年后,如此的原始部落的景象再也不會有了。

        兩山之間必有溪河,靠山面水大抵就是傈僳人居住觀里的最佳寶地。

        水是用木槽引進村的,也有些人家要到溪河里背水。

        石布子、土巴克和吾馬普都算得上集中居住的村落。食有木,居有木,一生依靠著樹木的吾馬普人,等到十月就要整村搬下山,舍家棄屋,變成城里人。

        傳說最早來到石布子的人,看到這里滿山遍野地結著野木瓜,他選了棵巨大的野木瓜樹,建了一個樹屋住下。然后,他在這片河谷筑房引水,修建糧倉,娶妻生子。從一個人,到一村人,這片河谷因木瓜而得名。夏天又熱又雨,冬天又冷又雪,在漫長的時光里,石布子人在貧困中安居,只到深情的光陰把石布子帶到了紀元的2019年。

        67 歲的楚四阿龍坐在他低矮的木楞房的門檻上,面容悲戚,一邊眼神無助地望著蹲在籬角的工作隊員小楊,一邊喋喋不休地訴說著他焦心的事,去年大兒子從剛修通的路上翻下懸崖,才38 歲,什么也沒有給他留下,小兒子殘疾還得靠他春種秋收地供養(yǎng)。搬下山他和小兒子都打不了工,怎么活???

        小楊低著頭一支接一支地咂煙,也一支接一支地給楚四阿龍傳煙,一個認真地說,一個認真地聽。直到站起來告辭了,小楊才重復著向楚四阿龍說,阿爸,不要擔心了,政府管呢,有養(yǎng)老金、低保金、殘疾補助,好幾種呢,夠你父子兩個吃了,我過幾天又來看你。

        這樣的場景隔三岔五都要有一遍。楚四阿龍的焦慮在一遍一遍的傾訴中松下來,一遍一遍的傾聽讓工作隊找到癥結,對病開方,為10月的整村搬遷把握人民群眾最關注的細節(jié)。

        楚四阿龍在他木楞房的火塘邊做苞谷沙沙飯,與到新樓房做的苞谷沙沙飯會有什么不同?當然有,新樓房里煮的苞谷已經(jīng)不是自己地里打的糧,不是火塘邊煨的飯,那是電爐子和煤氣灶煮出來的香味。

        已經(jīng)歷盡無數(shù)的荒涼與孤獨,石布子就要尋得屬于自己的繁花似錦了嗎?

        夜晚有穿過山谷的風,卷起木樓外面核桃樹上的枝葉,沙沙的聲音撲打著屋頂?shù)耐哐?,像有人扣門,像一個久別的故人來拜訪。沉入美味睡眠的寂靜的人們,從不醒來。在夜闌之中,石布子肥美的木瓜花,一朵比一朵艷麗,開在低矮的木楞房廊前。被月光的亮點染著,在夜色里像一盞盞微紅的木瓜燈。其實我到石布子的時候,木瓜花已經(jīng)開過了。山坡上,盡是黃澄澄的小麥,等著收割。

        去石布子要先經(jīng)過吾馬普,在吾馬普聽不到溪澗的流水聲,小溪在谷底,吾馬普在半坡。只有一蓬蓬被風吹起長長頭發(fā)的白竹叢,在坡下?lián)u擺。白竹其實是灰白色的,細長的葉子上還有一層灰白,所以吾馬普就是傈僳語里的白竹坡。

        進村的時候,正遇上一群羊子回家,牧羊人趕著幾百只分幾家人的羊子歸來。羊子自認家門,頭羊帶著隊伍一只一只有序走進羊圈,主人則站在木廄上只管點數(shù)。還沒到家的羊子低著頭繼續(xù)走,到家的羊子則咩咩叫著與伙伴們告別,牧羊人點著長煙鍋,悠悠地走在羊群后面。

        已近黃昏,無邊的森林進入蒼茫的暮色,夕陽的余輝被一座連著一座的山峰掩埋。在這里,不讀報紙,不聽新聞,外面的世界沒有我們,只有日月依舊推移。在5月之末,我們只能聽到大自然的消息,成熟的小麥在坡頭說快來把我收割回家吧,小紅豆早就跳出豆夾嘩啦啦地在竹籮里歡笑。牛膀子和貝母,龍膽草和竹節(jié)草,小柴胡和細辛,伸著懶腰悄悄地長身體,空氣里到處都是綠芽和花朵的清香。這是種令人躁動的氣息,讓黃昏繁忙起來,這是一億個夏天出現(xiàn)過的同樣原始的黃昏。

        這也是在寧波打工的魚四葉在吾馬普之外從來不曾遇見過的黃昏,萬鳥歸林的寂靜,完全是草的時節(jié),葉的時節(jié),花的時節(jié),人只是路過這里。大都市歸來,魚四葉出乎尋常地淡然,外面的世界雖然好,可他說沒想法,還是愛這山里,沒有人跟他大聲說話,也不用費力氣猜別人想啥。而且他怕山下有房了,口中卻無糧,但如果人人都搬走了,他也不想一個人留。

        世世代代靠山的人,這會叫他下河撈魚,并把他推到水邊了,他不會使船,不會織網(wǎng),更重要的是他不會鳧水,驚慌失措想必是不能免。魚四葉姓魚,他的淡定也許是命定的。

        只有克葉多多建在面向瀾滄江峽谷的山梁上,村委會就設在克葉多多,村名是傈僳語的音譯,意思是好玩的地方,建村前原來是一個對歌場。據(jù)說曾有一任縣長到了克葉多多后說,這是一個猴子經(jīng)過都會打抖的地方。相比較石布子和吾馬普村,我覺得克葉多多居住環(huán)境好很多了??巳~多多已經(jīng)用上自來水了,家家門前都有個水龍頭,原以為一擰開就有清清亮亮的山泉水就流出來,事實上擰開就有水的好時候并不多,現(xiàn)在雨水還沒有來,村里人只能搶水用。

        駐村工作隊,常常沒有水洗澡。工作隊長是從獨龍江來的獨龍族李金榮,他用濃得化不開的獨龍口音進村講搬遷政策。他和他和兩個隊員,從克葉多多走到石布子,走到吾馬普,走到土巴克。一天時間分給了山路,再分一些給路上的樹,路上的風,路上的灰塵以及路上的醉漢,剩下的只夠走一個村。

        回到村委會,三個大男人,揮刀斬菜,埋鍋造飯。一頓飯的工夫即是吃晚餐也是歇腳休息,放下飯碗,去小組長家問問,再去發(fā)展養(yǎng)殖的老支書的雞場看看,這一來一去,又是好幾公里。

        老支書是參加過自衛(wèi)還擊的老兵,在戰(zhàn)場上28 天,睡過貓耳洞,攻過老山頂,是機槍手,也是代理班長,曾經(jīng)把最后一顆手榴彈留給自己。雖然頭發(fā)花白,扛過槍的雙肩依然讓人覺得可以依靠,2000年從支書的位置上退下來。退伍后回到家鄉(xiāng),當了大隊支書,在任時最想做兩件事,修路和建學校。那時修路是個巨大的工程,老支書沒能達成心愿,不遺憾的是在沒有一分錢的資金的情況下,和村民一起取木搬石建了三個木楞房學校。最愧疚的也有兩件事,一是沒有帶領大家富起來,二是愧對為了完成計劃生育工作任務,曾守著、哄著、嚇著去做了結扎手術的那幾位鄉(xiāng)親。一生最不能忘懷的是,當年在戰(zhàn)場上運送子彈的民兵。老支書健談,有見識。他在村邊的一個斜坡建了個養(yǎng)雞場,黃鼠狼常常來偷小雞仔,他每夜都要在半夜起來繞著山坡巡邏,像個戰(zhàn)士一樣。他也種蕓豆和荷包豆,種玉米和花蕎,還養(yǎng)著幾箱蜂蜜,他用春天的花蜜招待我們。

        楚三林發(fā)是第一批搬遷戶,已經(jīng)住進建在兔峨的新樓房。他夜夜的夢里都是嘩嘩嘩的江水聲,無論他如何努力,他想象的世界都走不脫刺骨冷,刺目亮的碧羅雪山雪、拱進鼻腔柔軟的苔蘚味、耀目的豌豆花蕎麥花,淺黃色的小山羊和厚厚的馬蹄、不停打架的灰松鼠和偷雞吃的黃鼠狼。他就像被困在想象的世界,不自覺地要努力把一切想來。

        于是,楚三林發(fā)悄無聲息地回到舊木屋來尋個好覺,他兒子楚格格魯隔天尾隨他回到克葉多多的家。楚格格魯三個月前突然患腿疾,不得不辭工回來,吃藥打針,看遍大小醫(yī)院,多份診斷書說明是神經(jīng)功能癥。楚格格魯覺得解釋不通,分明是中了別人的巫蠱,放蠱人將他的名字畫上了蠱符,所以他才百醫(yī)不治。他得回到祖靈之地,祈求已往他界的祖先護佑。他果然用一塊紅布向祖先求來援救,將紅布扎在兩腿,以驅萬惡之魔。

        自從系上紅布,楚格格魯說他病已去半。如若拆舊之后,再生病不知要去那里為祖先燒煮祭品。某種意義上,祖屋其實是每一個人的靈魂歸處,尤其是對楚格格魯這樣一個直過而來的山地民族來說,文明世界中萬惡的愚昧落后,曾是我們深入骨髓浪漫情懷。每個世界都沒有出逃的階梯,也沒有可到盡頭的邊界,當楚格格魯問怎么辦的時候,我們也在問怎么辦。最后,只得把問題推給時間。

        在時間給出答案之前,問題其實都落在誓為中國減貧的政府,然后分解到各省各縣各鄉(xiāng)各村各駐村工作隊肩上。無論給出多么優(yōu)渥和美好的前景,要把一鄉(xiāng)人、一村人、一家人從自古以來的生存之地剝離,生生扯著心肺那種疼痛,真的沒有人能說感同身受。

        星星都準備睡了,村委會的木板樓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所有的勞累總會被一場睡眠消解。駐村扶貧工作隊員,一個時代新生衍出來的職業(yè),像一群綠背山雀撲棱棱地闖進村,用城市的經(jīng)驗解釋幸福。

        這場史無前例的貧窮殲滅戰(zhàn)的戰(zhàn)旗插上每座雪山上,每一方貧瘠的土地上,人們手握著一個有體系的幸福,開始膽戰(zhàn)心驚地嘗新的遷徙。這些大山的子民,要退出雪山和森林,退到平坦的壩子,退到斑馬線,退到紅綠燈,退到長滿幸福的地帶。那些冒著炊煙的河谷不僅是人類家園,更是山川的恥骨,森林的心臟,江河的母腹。

        幾百年來,這山,這水,這土,這草養(yǎng)活過的一代代人,要把山還給山,水還給水,還不了的只有時間和記憶。

        在這個繁榮變得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快速,越來越多彩的時代,以雪山為生存資源的傈僳人,有了一個明亮美好的未來世界。建立在45度坡角的那些低低矮矮,人畜共居的木楞房,只能留給時間和記憶。

        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劫難,瀾滄江西岸碧羅雪山上的傈僳人,仍然在這里燃起火塘議事,在這里住著自己設計的小木屋,他們在這里相愛,在這里老死。然后,從這里遷移,換一種活法,換一種愛法,也換一種死法。從農(nóng)耕勞作到市井有然,從嫁雞隨雞到可以選擇做自己,從入土為安到焚燒爐里魂歸祖靈。這種更換需要漫長的歷程,需要幾代人的適應,我們只能等。

        很快密不可透的時間就會把這一切掩埋,然后就連貓頭鷹銳利的眼睛也找不到我們來過的痕跡。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們只能坐在夏天的烈陽下治療我們?nèi)巳嘶加械膽雅f病。所有一切都只能成為從前的一個故事,一個片段,一個回憶,這也是歷史的病。

        整個夏天,吾馬普人都是在馬上就要住上新房子的興奮中度過,當然也不能省略混合在興奮之中的恐慌和無助。特別是年紀大了的老人,當年輕人就要鋪開錦繡前程,他們面對的是在無論山上還是山下很快就會來的死亡。

        是的,吾馬普將讓鳥鳴于樹,魚躍于溪,五味子搖頭晃腦,竹節(jié)草隨風擺動,烏嘴柳鶯從冷杉身旁飛過。

        至秋末冬初,羊群被羊販子裝進貨箱拉下山,突然空出來的羊圈和突然空出來的木楞房等待著卸下他們的使命,突然就孤單起來的山路,就連常常醉倒路邊的醉漢,也收起了砍柴刀,忙著把火塘邊沾滿火煙味的被褥打包。整個山谷,一夜之間,突然生出一種蝕骨荒涼和蒼老。

        馬作為傈僳人家主勞力的輝煌時代已經(jīng)完全過去,說是馬,其實是騾子。在山路上,騾子比馬更靈巧。在家畜界,騾子因為跨物種的雜交身份被另眼相看,卻是山地民族最喜愛的家畜,我們?nèi)砸恢狈Q它們?yōu)轳R。舊時馬邦隊伍中,就有許多是由騾子組成的,騾子更能掌控攀山越嶺的本領?,F(xiàn)在,馬鞍子被閑置在木楞房邊的空地上,經(jīng)過一個夏天暴雨沖刷,變得很舊很舊。連同那些不知去向的騾馬,終究是要成為雪山上一個遠久的故事。

        2020年春天,中國大地上發(fā)生了一場大疫,沒有波及蘭坪,更不會出現(xiàn)民國三十六年那樣無醫(yī)無藥之狀。吾馬普村全村258 戶904 人,全部搬遷下山,他們大部分在兔峨安家,少部分到了縣城和平六庫等地,開始新生活。

        一切將要發(fā)生的,都會按時發(fā)生,不會早,也不會晚。就像吾馬普也曾經(jīng)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一樣??巢竦囊卜N地、牧羊的也放放馬、收割的也播種、釀酒的也醉酒,他們是永遠的吾馬普人。然后,他們終會成為泥瓦匠、出租車司機、修理工、小攤販、守夜人、公務員或者律師。從崎嶇山路到車水馬龍,從山月皎潔到街燈輝煌,我們有可能是那個成功的佼佼者,也有可能是那個失眠的夜游人,在各自不為人知的境遇中走散,又聚攏。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記憶。許多年后,吾馬普今天發(fā)生的變革就成了吾馬普人共同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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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康(2014年15期)2015-01-29 18: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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