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曄

第一次在小區(qū)的活動場看到他，我有些吃驚。

他沒有左小臂，胳膊肘處有縫合的疤痕。一只小水桶放在一旁，他右手拿著一支半人高的地書筆，在方格狀的地磚上寫字。他寫的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詩詞。我正巧開始練毛筆字，就站在旁邊多看了一會兒。老人問：“你也寫毛筆字嗎？”我說才開始學，在臨《漢郃陽令曹全碑》。他說：“從隸書入手啊，也可以，有時間來交流一下吧?！蔽倚πΓ驗橘I的菜太重，就離開了。

又一次看到他，是和丈夫一起。丈夫鼓動我也拿筆寫幾個字，老人笑著把筆遞過來，我卻沒敢接?？粗@如椽的大筆，我擔心自己沒有那個力量掌控，寫不好豈不是丟丑。

前天買完菜回來，又碰到他在寫字。他應該是認出了我，笑著打招呼。我問他：“您這筆是買的嗎？”他說：“買的筆不經用，這是我自己做的，廢物利用?！彼压P夾在左胳膊下，指著說：“筆桿是人家丟掉的釣魚竿，筆頭用的是廢的海綿拖把頭，連接筆頭和筆桿的幾個大小不一的旋轉蓋，是飲料瓶蓋?！蔽乙贿吢犚贿厙K嘖稱贊，問：“海綿頭不好塑形吧？”他笑道：“簡單，等它干了、硬了，用刀削一削就成。”

老人退休后到市區(qū)帶孫子，閑暇時間不愛打牌、不愛閑逛，就愛寫寫毛筆字，消磨時間。他說：“我也是自己琢磨，看到哪個字寫得好，就臨摹，家里的紙寫了一大堆了。后來看有人寫地書，覺得這辦法好，就開始寫?！蔽铱渌麑懙煤?，他謙虛地說：“小區(qū)里有好些人寫毛筆字，不過他們都不寫地書。我倒覺得寫地書好，既能下樓活動，呼吸新鮮空氣，還可以和別人交流，比悶在屋里好。”我連連點頭，說得我都想買一支地書筆試試了。

老人又邀請我寫幾個字，我還是不敢上陣。他笑著說：“我不怕丟丑，自己開心就好了?！边@話讓我有些羞慚，自己終究不能放下那一點兒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