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瑞浩

【摘要】孫穎先生創(chuàng)建的“漢唐古典舞”是作為反對芭蕾和戲曲相加的古典舞形態(tài)而建立的，明確堅守，拒絕他者，強調在傳統體系中的獨立追求，在民族文化母體內部尋求解決中國古典舞形式的辦法。本文將從身體語言學出發(fā)，借助一些漢唐舞中的經典作品如《踏歌》《相和歌》和具有符號性的動作如半月、斜塔等角度來對漢唐古典舞進行分析，主要從個人言語向語言的轉變、多模態(tài)話語體系以及漢唐舞身體語言的建設三個方面來進行探討。

【關鍵詞】漢唐古典舞;語言與言語;多模態(tài)話語體系;《踏歌》;《相和歌》

【中圖分類號】J72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36-0085-02

某種意義上講，中國古典舞是當代人的想象性建構，是現在對過去的一種覺識。藝術家們因無法割舍這樣的覺識而不惜代價為“重建傳統”做著努力，正如瑪莎·格雷姆所說：“傾聽祖先的腳步聲，它永遠敲擊我的良知?！?①孫穎先生創(chuàng)建漢唐古典舞的初衷是希望從民族文化的母體中尋求獨立，而不是將芭蕾和戲曲簡單相加。他從大量的文獻和圖像入手，把舞蹈置放在不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下，抽取時代中最主要的審美特征，創(chuàng)造出能體現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的中國古典舞。由此可見，漢唐舞的形成明顯是借助于大量的中國古代歷史文物與文獻資料，是基于唯物史觀的。漢唐舞發(fā)展至今，已經擁有了較為完備的訓練體系和經典劇目，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身體語言體系，實現了從個人言語向語言的轉變，斜塔、半月等動作也成了漢唐舞的“符號”。本文也將通過孫穎先生的幾部作品入手，從舞蹈身體語言學的角度來對其進行探討。

一、舞蹈言語向舞蹈語言的轉變

“舞蹈的語言”被界定為集動作能指與所指于一體的舞種風格，這種風格是由特定的歷史條件和社會群體等因素決定的，有著種種規(guī)定性，是一種集體的生存表達?！拔璧傅难哉Z”的相關定義界定為個體或作品風格。這種風格是個體在集體中所形成的個人身體言說活動。②舞蹈語言的生成受到多方面因素的交叉影響，尤其在中國古典舞的初期，中國古代獨立的舞蹈形式到了明清時期逐漸融于戲曲中，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由于迫切地需要一套中國的體系來培養(yǎng)舞蹈演員，不得不借用芭蕾的舞蹈語言來補充，形成了上身戲曲下身芭蕾的形式。即使這種形式在當時培養(yǎng)了大量的優(yōu)秀舞蹈演員，卻依然飽受詬病。

孫穎創(chuàng)作的《銅雀伎》是他從理論走向實踐的重要節(jié)點，新穎獨特的舞姿造型和運動方式，與之前的身韻古典舞截然不同，之后又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的作品諸如《踏歌》《相和歌》《楚腰》等作品，都是立足于畫像石或者文獻資料。但是當時這種獨特新穎的動作還僅僅是孫穎的個人言語，并沒有形成語言。直至到了北京舞蹈學院2001年招收的漢唐舞班，才開始了漢唐舞體系的構建，并逐漸地開始完善此體系。在此體系中最有特點的“半月”和“斜塔”的舞姿形態(tài)貫穿于課堂訓練與劇目中。例如，起勢舞姿松胯垂肩略帶“半月”形態(tài)，到組合和劇目中的半月轉和元寶舞姿，都貫穿于其中。另外，“斜塔”舞姿采形于漢畫像，“斜塔”的失重感是漢唐舞的一大特征，不穩(wěn)定的失重感所呈現的是大漢王朝的氣勢?！靶彼迸c“半月”在審美上是對漢王朝的回溯，保留了先秦時期野性的精神與力量，展示了漢代藝術的古拙與力量。

“半月”和“斜塔”從個人言語向語言的轉變是漢唐舞成為體系的必經之路，形成語言之前言語的規(guī)則和材料是有限的，但是當形成用語言之后，龐大的社會群體會使用語言，能夠促進漢唐舞蹈語言有持續(xù)發(fā)展的潛力，通過使用漢唐舞有限的語言規(guī)則和材料來表達更多的言語，體現了語言的無限性。其實，漢唐舞蹈的語言深藏于某個社會群體的腦中，人們會在不同的語境下使用不同的表達，但是很少會去追問為何這樣做，更多是當成了習慣。一個受到過漢唐舞影響的人，即使不會跳，仍可以根據漢唐舞獨特的身體語言來判斷它的風格，而風格的呈現正是因為有了其自身的語言體系。

二、多模態(tài)話語體系

多模態(tài)話語就其性質而言是人類感知通道在交際過程中綜合使用的結果。因此， 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不應該局限于語言學的研究范圍，而應該是跨學科的。事實上， 經過十多年的發(fā)展， 多模態(tài)分析已經超越了語言學的藩籬， 擴展到符號學、哲學、社會學、人類學、政治學、新聞學、心理學、法學、美學和醫(yī)學等領域， 研究對象也從語言文字擴展到音樂、圖片、影像、網頁設計和建筑風格等多種社會符號系統。多模態(tài)如何進行識別，主要有兩條標準來對其進行判斷，第一條標準是看涉及的模態(tài)種類有多少， 這是當前語言學界普遍認可的標準;第二條標準是看涉及的符號系統有多少。③在討論多模態(tài)話語形式之間的關系時，首先要考慮為什么會出現多模態(tài)這種形式。原因之一是表達者想要表達的內容太多，只使用單模態(tài)時不能完整而清晰地表達出來，需要用其他的模態(tài)來進行補充，讓對方更好地理解，不同模態(tài)組合在一起實際上都是為了體現講話者的表達。因此，當一種模態(tài)不足以表達而借用另一種模態(tài)補充時，則這種關系呈現互補關系。在互補關系中，還有強化與非強化兩種關系。簡單來說，當一種模態(tài)為主要的交際形式時，另一種或者多種的模態(tài)是對它的強化時，便呈現為強化關系，在作品《踏歌》中，舞臺上的燈光、音響、服飾等等都是為了舞蹈本身來服務，是一種強化關系;當兩種交際模態(tài)缺一不可，相互補充時就呈現為非強化關系，在古代詩歌與舞蹈并未各自獨立時，二者可以以自己為中心，這種形式則是非強化關系。

多模態(tài)話語媒介系統可以分為語言和非語言兩種。語言包括了有音響、音調等等的伴語言以及聲音、文字的純語言;非語言中包括了肢體、面容、動作等等的身體和包含了工具、環(huán)境的非身體。舞蹈作為藝術之母，從誕生之日起，就是以多模態(tài)話語的形式存在。單從媒介來說，作品形式的《相和歌》在語言上包括了音樂的曲調，還有從《詩經》的《子衿》中選用的純語言的唱詞。

從非語言的角度來看，舞者的表情、姿態(tài)與動作成了身體的呈現，半月與斜塔舞姿或流動或靜止貫穿于作品中。同樣在非身體角度來看，道具袖子的運用十分巧妙，搭袖、繞袖、甩袖等袖舞的動作與漢代的“細腰長袖、長袖善舞”審美相接。道具鼓在這個作品中更是功不可沒，在漢代的畫像磚上盤鼓舞通常是七個盤與兩個鼓，七個盤代表的是北斗七星，兩個鼓象征著日和月。漢代人認為，既然無法上天攬月，那便將日月星辰踩在腳下，這便是漢代的天地觀與宇宙觀，通過踩鼓、擊鼓、敲鼓、跳鼓等動作在鼓上騰踏跳躍，飛舞作歌。長袖和盤鼓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時代性，在作品中袖與鼓同時出現，加上如長虹貫日、斜塔半月等動勢極強的舞姿，體現了漢代舞蹈古拙之美，展示了大漢王朝的氣象與理想。

三、漢唐舞的身體語言建設

身韻派古典舞符號化外殼巖層與內在結晶都是重建的，在身體語言的建設過程中遭遇社會歷史的雨水沖刷，灌進了從蘇聯傾瀉而入的芭蕾結晶體。作為傳統舞蹈的主流身體語言，中國古典舞尚未“我文化順暢表達時”，便因為假晶現象而半阻塞。④孫穎先生正是看到“戲曲舞蹈”所處的困境，便開始了自己的思考并為之付諸實踐。

從歷史維度來看，漢代的文化實際上是繼承吸收了夏商周文化以及吳越地區(qū)的楚文化;從空間維度來看，黃河流域與江淮流域是南北文化的匯聚地，不取黃河文化與江淮文化則不足以稱之為漢文化。因此孫穎十分重視漢代的畫像磚的圖像，同時將漢畫像磚石與宋元明清的畫作中的形象進行了分析和比較。漢文化的古拙質樸，圖像呈現騰飛、奔馳的運動美感，展示的是漢代人的想象力，是人類早期所呈現的稚氣與天真;宋元明清的文化凝滯萎靡，圖像呈現的是平和與圓潤，仿佛是遲暮老人。受到了古代文化浸染的孫穎著手于漢文化的舞蹈重建，也是因為戲曲舞蹈所顯露的弊端，更加堅定了孫穎的想法，應該從中國歷史文化來找出路，認為必須形成世界上所獨有的形式與風格，才算是獲得中國古典舞的生命。

漢唐舞體系的建立是一個龐大的工程，第一步身體語言的建設便是傳統舞蹈語料庫的建立與研究，需要對古代的素材進行整理與加工、挖掘與求證、分類與整理。完成上述步驟之后，就涉及入庫的選擇和取舍問題。經過整理的漢唐舞的語料庫十分豐富，如拈花指、佛手、折腰、擰腰、靠腿、云步、跑場步等等的語言材料豐富了漢唐舞的語料庫，通過不同的變化與發(fā)展，用于不同的課堂組合與劇目中來。以語料庫中高難度的“折腰”動作來說，除了是技術的炫耀外，更重要的是運用這種技巧所表現舞蹈的美感與意境。在《踏歌》中的折腰半月動作姿態(tài)，呈現的是唐代民間女子踏春的歡悅;同樣地，在《相和歌》中的折腰半月動作，呈現的是泱泱漢風的恣意揮灑。

另外，防止語言磨蝕也是漢唐舞發(fā)展中值得注意的。語言磨蝕是指某種語言使用減少或者停止，語言使用者運用該語言的能力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減退。⑤因此想要發(fā)展?jié)h唐舞，僅僅儲存在語料庫里是不夠的，必須要在語境中多去使用。北京舞蹈學院自2019屆漢唐舞班畢業(yè)后就不再開設漢唐舞專業(yè)，而是要求所有的古典舞班都要學習漢唐舞課程，在這種情況下，語言的使用者會更多，對其發(fā)展大有裨益。

四、結語

如今，漢唐舞的身體語言建設的困境與希望并存，任何一個流派的古典舞都是對歷史尋根之上的再創(chuàng)造，漢唐古典舞亦是如此。它并非是一潭死水，而是可以吸納更多材料的容器，通過追溯古代的史料、文獻、圖像等方式，進行新的創(chuàng)造，豐富漢唐舞的資料庫，擴大其使用者的群體，來完成漢唐舞的復興。

注釋：①田湉：《建構“傳統”：中國古典舞的歷史之維》，《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第10-16頁。

②張素琴：《舞蹈身體語言的本質研究》，《北京舞蹈學院學報》2011年第1期。

③朱永生：《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的理論基礎與研究方法》，《外語學刊》2007年第5期。

④⑤張素琴、劉建：《舞蹈身體語言學》，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48頁，第252頁。

參考文獻：[1]鄧文英.中國漢唐古典舞教學法[M].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1.

[2]張素琴，劉建.舞蹈身體語言學[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