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時代,偶像的存在形式發(fā)生了改變,由數字復制技術創(chuàng)造的虛擬偶像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本文以中國首位虛擬偶像歌姬洛天依為例,介紹虛擬偶像的發(fā)展歷史和合成邏輯,并從“盜獵者”與“游牧者”、準社會互動理論、自我投射、身份認同與網絡互動四個方面探究虛擬偶像與粉絲的關系。
關鍵詞:虛擬偶像;關系研究;洛天依;粉絲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16-00-02
在Bilibili網站(以下簡稱“B站”)舉辦的Bilibili Macro Link VR演唱會上,三萬多名歌迷齊聚上海奔馳文化中心,這場盛會促成了日本虛擬歌姬初音未來和中國虛擬歌姬洛天依的首次同臺,直接將當晚演唱會的氣氛推上了高潮。其實,這已經不是洛天依第一次參加演出了,早在2014年12月5日,她就在上海的全息秀上演唱了《星》《BE MY BOY》等歌曲;在2016年湖南衛(wèi)視的小年夜春晚上,她還與甜歌天后楊鈺瑩一起演唱了《花兒納吉》;在江蘇衛(wèi)視2019年的跨年晚會上,洛天依與薛之謙打破次元壁壘,共同演繹洗腦神曲《達拉崩吧》。植根于中國的二次元文化與青年亞文化的中國虛擬偶像市場正逐漸崛起。
“偶像”一詞,原本帶有宗教的含義,通常指用土、木、石、金等制成的神像或佛像,隨著時代的變遷,偶像的含義也發(fā)生了變化,現(xiàn)在泛指受到人們喜愛的人物[1]?!疤摂M偶像”概念的提出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的日本;20世紀90年代,日本出現(xiàn)了具有顯著數字化特征的虛擬偶像;2007年,日本首個虛擬偶像歌姬初音未來進入大眾視野。目前,業(yè)內對虛擬偶像并沒有明確的定義,隨著人工智能技術、全系投影技術、深度合成技術、實時動作捕捉技術的發(fā)展,虛擬偶像的形態(tài)還會進一步發(fā)生演變。
以驅動力作分類標準,可以將虛擬偶像分為內容驅動型虛擬偶像、技術驅動型虛擬偶像和產業(yè)驅動型虛擬偶像三大類[2]。而本文的研究對象則為技術驅動型虛擬偶像、中國首位虛擬歌姬——洛天依。
1 媒介賦權:數字復制技術創(chuàng)造出的虛擬歌姬
初音未來是第一個在國際上擁有巨大流量的虛擬偶像歌姬,但她的成功并非偶然,日本相關技術公司花費了近20年時間,才將她創(chuàng)造出來。為了應對國內日益崛起的虛擬偶像市場,上海禾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仿照日本的初音未來,于2012年3月22日公布了洛天依的形象設計:綠瞳,環(huán)形辮,發(fā)飾碧玉,是符合中國大眾審美的可愛少女形象。
日本最大的音樂軟件公司Crypton Future Media以YAMAHA的語音合成引擎為基礎,開發(fā)了軟件VOCALOID。洛天依是以VOCALOID3語音合成引擎為基礎制作的世界第一款VOCALOID中文聲庫和虛擬形象。洛天依背后的技術復制手段——VOCALOID編輯軟件的語音合成技術,是一種對人的聲音進行復制,并加以反復利用的技術[3]。在機械復制時代,由復制產生的內容大多存儲于唱片、磁帶等實體產品之中,雖然這些內容可以不斷進行生產復制,但是復制生產的技術并不掌握在用戶的手中,而是被生產的廠家牢牢把握;進入數字復制時代,復制品的傳播變得簡單,其脫離了實物載體,更利于用戶實施復制的行為。
VOCALOID軟件對數字復制技術的使用呈現(xiàn)出了與眾不同的形式,之前的音樂復制技術只是單單對音樂作品進行復制,VOCALOID則是對人的聲音進行復制,這種改變讓原來只會在音樂作品成型后才進行的復制技術直接參與到了音樂的制作過程之中,即原本的復制技術只會對音樂作品進行復制而不會干預歌手的唱作過程,而VOCALOID軟件卻能把之前復制的人聲變成音樂庫,然后由用戶使用軟件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形成一首新的歌曲。因此從本質上來看,虛擬偶像其實就是一個“產生歌聲的引擎”[4]。
2 虛擬偶像與粉絲的互動關系
麥克盧漢曾在媒介研究中提出,權力應該歸屬于媒介技術,這是因為其聚焦媒介技術,卻忽略了人會在日常消費中把各種媒介組合到一起,這導致粉絲文化長期以來被認為是沒有生產性的文化。在研究粉絲文化之前,粉絲群體一直因不受待見而被鄙夷,被貼上了“無腦”的標簽,這種刻板印象一直延續(xù)至今。如詹金斯所說,對粉絲群體既無直接知識也沒有社群內的情感投入,卻把他們心中對大眾文化危險的恐懼、不安和幻想投身在粉絲圈上,這種遠距離的視角阻礙了傳統(tǒng)學者理解粉絲文化這一復雜現(xiàn)象。因此,本文從四個方面解讀虛擬偶像與其粉絲的互動關系。
2.1 粉絲參與生產:由“盜獵”“游牧”到“創(chuàng)造”的轉變
費斯克認為,粉絲并非完全被動地接收信息,他們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造能力,其將粉絲的狂熱狀態(tài)稱為“粉都”(fandom)。德賽都將粉絲主動閱讀文本的過程稱為“盜獵”,他們在閱讀的過程中只帶走自己有所感悟的東西,就像游牧民族在并非自己的領地一路掠奪財富一般。同時,德賽都又提出了“游牧”的概念,即粉絲在盜獵過后,不會滿足一片區(qū)域帶給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是不停運動去汲取他們想要的文本,并按照自身的理解進行再度創(chuàng)作。但是,這種“盜獵與游牧”的過程也有著它的局限性,即粉絲一直積極參與到元文本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但是仍然沒有擺脫對元文本進行改寫的范圍,也就是說粉絲沒有能力去改變官方原本的意圖。當粉絲與官方無法形成意見上的統(tǒng)一時,最終的決策權還是掌握在官方的手里,即使粉絲對元文本仍有改變的想法,也只能在已有文本的基礎上另辟蹊徑地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作能力。
因此,在內容生產方面,粉絲是有主動創(chuàng)作的興致的,但是僅限于圍繞元文本進行創(chuàng)作,不能進行改變,粉絲的地位與權力在官方之下。而虛擬偶像出現(xiàn)以后,這種現(xiàn)象發(fā)生了改變,官方將權力下放,粉絲可以直接進入元文本進行建構,每個粉絲都可以基于VOCALOID軟件成為自己偶像的創(chuàng)造者。日本的初音未來在發(fā)布之初除了限定了年齡、性別以外,其余的都交給粉絲進行創(chuàng)作;上海禾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也曾就洛天依的形象設計向全國征稿,并最終敲定了來自畫師MOTO的形象設計。洛天依的核心運營模式是以UGC(User-generated Content)為代表的參與式文化,她演唱的歌曲大多是粉絲通過正版授權軟件創(chuàng)作的。以B站上的UP主為例,打開B站首頁,點擊音樂專欄里的VOCALOID·UATU,你會發(fā)現(xiàn)這里每天都有UP主更新音樂。這里的UP主不再是“盜獵者”的身份,他們通過軟件進行文本再生產為洛天依提供材料,完成了由“盜獵者”向創(chuàng)造者身份的轉變。有關數據顯示,B站音樂區(qū)每月會新增1000多首原創(chuàng)歌曲,很多用戶都會給虛擬偶像洛天依寫歌,其粉絲群體的創(chuàng)造力可見一斑[5]。
2.2 人格化運營:建立新型準社會互動關系
準社會互動又被稱為“類社會互動”,由芝加哥學派學者唐納德·霍頓(Donald Horton)與理查德·沃爾(R. Richard Wohl)提出,用來研究人與傳播科技之間的互動關系。研究發(fā)現(xiàn),大眾媒介與受眾之間存在著一種單向且親密的類似于面對面交往的擬社會互動關系,這種關系主要取決于媒介角色[6]。當受眾被引入互動線索的時候,便會在心中模擬出社會中類似的真實互動,但這種互動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大部分是受眾想象的,是一種想象型的互動,是虛擬的單項社會關系。
在現(xiàn)實生活中,真人偶像與粉絲之間存在著較大的鴻溝,偶像與粉絲的關系也多為粉絲依附于偶像存在,即便是養(yǎng)成系的偶像,也會在爆紅之后逐漸打破與粉絲平等的局面,而粉絲無法改變這一情況。但虛擬偶像的出現(xiàn)及其本身的特殊性,使這種不對等的局面發(fā)生了變化。受眾將虛擬偶像當成真人,并想象和虛擬偶像之間長期保持一種親密的關系,且粉絲可以隨時從這段關系中抽離出來,擁有隨時終止這段關系的權力。近年來,隨著互聯(lián)網絡的普及,偶像常在社交媒體上更新自己的日常來和粉絲互動,洛天依想要獲得粉絲更加長久的支持,增強粉絲黏性,也必須和粉絲進行更加頻繁且親密的互動,所以在社交平臺上,洛天依的運營團隊傾向于使洛天依的形象人格化、擬人化。
在微博上,洛天依有500多萬粉絲,她會在某些重要的節(jié)日給粉絲送上問候與祝福,當有粉絲評論她的微博時,她也會積極地給予回復。在洛天依2018年的生日會上,運營團隊應用全息投影技術和動作捕捉技術,打破次元壁,使洛天依仿佛真的在舞臺上與粉絲進行互動一般,吸引了200萬粉絲激情應援;2020年6月3日,洛天依空降李佳琦直播間傾情現(xiàn)唱,瞬間把當晚氣氛推上高潮,觀看人數達630萬,直播期間,洛天依共帶貨18件商品,微博上甚至出現(xiàn)了“洛天依能否取代李佳琦、薇婭”的話題。洛天依進軍直播界,并與其他真人主播一起出現(xiàn)在粉絲的面前,使虛擬與現(xiàn)實的邊界逐漸消融,并且在直播因技術原因出現(xiàn)事故以后,不少粉絲紛紛去其微博平臺下留言安慰,仿佛洛天依真的是他們現(xiàn)實生活中的朋友一般。
2.3 真實訴求:粉絲內心的自我投射
投射是指將自己內心的情感、主觀想法等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的一種現(xiàn)象。虛擬偶像的一個特點就是粉絲可以自定義它的形象,作為文化消費符號的虛擬偶像,其實是粉絲自我投射的“鏡像”。在某種程度上,虛擬偶像也是粉絲內心真實想法的一種外延,表達了粉絲對完美人生的追求。
虛擬歌姬洛天依的形象是灰發(fā)、綠瞳、發(fā)飾碧玉、腰墜中國結的少女,符合中國審美。可洛天依空有甜美的形象,卻沒有具體的性格,這便給了粉絲很大的創(chuàng)作空間,歌曲、故事、段子、同人文小說與漫畫接踵而至。隨著移動網絡技術的普及,粉絲可以接觸到各種各樣的媒介,并在其偶像的文本再生產與消費中獲得更多賦權的可能,因此也催生出了養(yǎng)成系偶像,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洛天依也屬于養(yǎng)成系偶像中的一員。
此外,相比于真人偶像,粉絲所投射的虛擬偶像不會出現(xiàn)偶像失格的情況。近年來,越來越多的真人偶像被曝光種種黑料導致人設崩塌,使其粉絲陷入自我懷疑和認同危機之中,這是對粉絲不負責的行為。而虛擬偶像的粉絲則不需要擔心這種問題,虛擬偶像可能存在黑粉,因為她無法做到讓任何人滿意,但是虛擬偶像的設定卻是粉絲內心最真實的反映,是更加真誠的“鏡像投射”,所以虛擬偶像既可以是個“吃貨”,也可以是唱跳俱佳的全能藝人。作為粉絲寄托情感的虛擬偶像,是完美和值得信任的,粉絲為虛擬偶像應援,其實就是換種形式支持自己。
2.4 設置門檻:強化身份認同與網絡互動
粉絲社群一般以“趣緣”為紐帶,粉絲共同建構并且執(zhí)行一套特定而共享的闡釋規(guī)則、象征符號體系及審美原則[7]。就身份認同而言,一般情況下以粉絲對偶像的了解區(qū)分“我們社群”和“他們社群”。這些知識并非官方統(tǒng)一發(fā)布,卻能夠建立身份認同,還能在粉絲社群之中獲得尊重與快樂。洛天依的粉絲社群通常會組織考試,只有通過考試的粉絲才能擁有粉絲編號,雖然并非每一個粉絲都能拿到粉絲編號,但未通過測試的粉絲依然會加入別的應援團隊,以此支持自己的偶像。而洛天依“骨灰級粉絲”的認定則需要經過更加嚴格的程序,需要答對與洛天依有關的各類問題,才能夠得到相應的資格。
網絡互動以符號傳遞為表征,伴隨著高情感的心理預期,同時具有特定交往框架的社會交往行為。網絡互動以互聯(lián)網絡為中介,通過獲得虛擬的身份成為行動者,不僅可以塑造特定的角色形象,還可以用文本創(chuàng)造獨特的對話語境。例如,在洛天依的B站直播彈幕中或粉絲QQ群內,會出現(xiàn)洛天依的各種小名、昵稱,假如你對此并不了解,便無法與其他粉絲交流。
3 結語
人類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每個階段都有偶像存在,在人工智能時代,生產偶像逐漸成為主流,粉絲在偶像的選擇上具有更強的參與感與主宰感。雖然數字復制技術讓每個粉絲都能參與偶像的創(chuàng)作過程,卻剝奪了人的主體性,導致人類的真實歌唱能力無法得到展現(xiàn)。有關虛擬偶像的爭論從未停止,在當前整治娛樂圈的大環(huán)境下,虛擬偶像與粉絲的關系是否會發(fā)生變化,虛擬偶像又會給青少年造成怎樣的影響,都是亟須關注的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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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陳睿. 2017上海網絡視聽季暨第九屆中國網絡視聽產業(yè)論壇[DB/OL].澎湃新聞,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
_forward_1785117,2017-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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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陳彧.共享儀式與互贈游戲——以百度貼吧為例的虛擬粉絲社群研究[J].當代傳播,2013(6):27-29.
作者簡介:孫威(1998—),男,江蘇宿遷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影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