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懿
與其它入選語文教材的作品不同,《狼》選自于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而《聊齋志異》是志怪小說,志怪小說給人的感覺是荒誕不經(jīng)——這部小說中收錄了眾多的鬼怪故事,因此很多人認為其堪稱我國文化藝術(shù)史上的一朵奇葩。正因為其故事本身不大經(jīng)得起推敲,因此其所說明的道理往往容易停留在理論層面,不容易深入到閱讀者的骨髓當中。從這個角度來看,面向初中學生解讀《狼》,就需要教師自身對文章本身進行深入的解讀,只有教師對文本做到深入,才能面向?qū)W生做到淺出,才能讓其所蘊含的道理能夠鑲嵌到學生的生活認知當中去。
有觀點認為,《狼》這則擬人的寓言是以屠夫戰(zhàn)勝兩只惡狼的故事,深刻地反映了我國兩三百年以來階級斗爭的社會現(xiàn)實;也有解讀者認為通過對《狼》的解讀,應(yīng)當認識到在生活中對待像狼一樣的惡人,必須像屠夫那樣善于斗爭,取得最終的勝利。對于這些觀點,筆者以為有其合理之處,但是又感覺不太全面,要知道站在作者的角度,其可能還沒有斗爭乃至于階級斗爭的強烈意識,其更多的應(yīng)當是想說明一些樸素的道理。蒲松齡本身是清代著名文學家,他一生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蒙塾里教書,廣泛地接觸勞動人民,對人民生活情況比較了解,因而寫了《狼三則》寓言,被收集入《聊齋志異》里。課本中的《狼》則是其中的第二則。全文客觀上可分為故事和評論兩部分,整個文章短小精悍,情節(jié)曲折,寓意深刻,形象生動。作者這種經(jīng)歷,反映在《狼》中更多的不應(yīng)當是斗爭,而應(yīng)當是人性與世道。
一、《狼》中的“人性”
先來看一種對《狼》的解讀:這篇寓言性的短文中,蒲松齡采用了巧妙的表達方式,使屠夫的機智和狼的機智同時躍然紙上,給人們一種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感覺,令人們在驚嘆于屠夫的冷靜機智的同時,也不得不感嘆狼這種動物的智慧。顯然,這一解讀與上面的解讀又有區(qū)別,其將屠夫與狼置于幾乎同等的地位來解析,相對于傳統(tǒng)課文解析而言,這樣的解析顯然是一種突破。而一旦將屠夫和狼置于同等的地位,實際上也就相當于切換了文章解讀的視角,得到的結(jié)論自然也有所不同。這里,從“人性”角度來試作闡釋。
“懼”是屠夫人性的第一反映,懼的原因是因為“途中兩狼,綴行甚遠”,這種懼是符合人性的,畢竟一直以來,只有“狼吃人”的說法,即使是屠夫,在遇到這種情形的時候,第一反映也自然是恐懼。這種自然的屬性實際上也體驗在狼的身上,狼綴行屠夫的原因是什么?是為了吃屠夫嗎?事實上并不是,因為當狼看到屠夫“投以骨”的時候,就“得骨止”了,只是在“骨已盡”的情況下,才看到“兩狼之并驅(qū)如故”,即使在這個情形之下,狼也沒有撲上去咬人——因為兩狼只是“并驅(qū)如故”。所以,狼只是因為腹中饑餓,想求一飽而已。這里可以結(jié)合生活經(jīng)驗進行進一步的猜想——屠夫為什么會在途中遇到兩狼,最大的可能只是兩狼嗅到了屠夫身上的肉味而已。當然,這也只是基于生活經(jīng)驗的猜想,畢竟這個故事只是虛構(gòu)的,而蒲松齡虛構(gòu)的依據(jù)一定是他的生活經(jīng)驗。
麥場上的屠夫與兩狼的相持及其后的相斗,意味著事情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這種質(zhì)的變化是有誘因的——屠夫自始至終都認為狼要吃他,因此看到麥場上的積薪之后,就以其為掩體而擺出陣營,而狼顯然也意識到了再無骨頭可盼,再加上屠夫的架勢,于是也就開始了“眈眈相向”。既然是志怪小說,這里不妨猜度一下狼的想法:只是求骨而已,你(屠夫)何以弛擔持刀?此時狼性(對應(yīng)著人性)決定了其不可能無功而返,但是又“不敢前”,于是只得以其智取——這一點,與人性何嘗不是相通的。
二、《狼》中的“世道”
只是基于人性來解讀還是不夠的,因為蒲松齡所寫的,完全就不是指向個人人性的,其總是通過這些志怪小說去表現(xiàn)某些“世道”。世道是由人性組成的,人性是復(fù)雜的,因此世道也會一成不變的,人性與世道一起交織成一個既多彩也復(fù)雜的世界。
有人說,《狼》嘲諷了狼的貪婪、兇狠與狡詐,贊美了屠戶勇敢機智的斗爭精神。同時告訴人們,像狼一樣的惡人不論怎樣狡詐,終歸要失敗的;而對像狼一樣的惡勢力,不能存有幻想、妥協(xié)讓步,必須敢于斗爭、善于斗爭,才能取得勝利?!独恰返慕庾x者是“人”,與屠夫自然屬于同一陣營,而狼作為屠夫的敵人,自然也就是解讀者的敵人。這樣,立場也就分明了!但是,蒲松齡所寫之狼可能又不完全是指動物屬性的狼,更多的是指具有動物性、狼性的人。于是,上一點提到的人性,又可以演繹為一個社會當中兩類人的人性——正方的人性是人性,而反方的人性則是狼性(或動物性)。
將這樣的認識置于世道的視角之下,就會發(fā)現(xiàn)另一層意味:狼是逐肉的,因此其主動向屠夫靠近,并最終發(fā)起了有智慧的進攻;人是會自保的,因此狼再狡猾,也架不住屠夫的“暴起”,當正方勝利之后,自然也就有了“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然而,狼所代表的動物性真的是完全處于被批判的狀態(tài)下嗎?答案并非如此,蒲松齡精心設(shè)計的人的角色是一個屠夫。屠夫是干什么的?是殺豬宰羊的,所殺者,正是動物。盡管屠夫所殺的動物與狼也是被食者與食者的關(guān)系,但正如屠夫見到狼而懼一樣,豬羊見到屠夫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懼”呢?難道屠夫殺豬羊是正義的,狼想屠夫就是非正義的嗎?在這里,倒不是想混淆正義與非正義的邊界,而是想說明世道的復(fù)雜性,又或者說,在蒲松齡所認知的世界里,“人”并不必然代表正義的一方,弱肉強食才是“世道”的真實寫照?!扒莴F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更多的是蒲松齡對正義那一方的期待與信心,而這又是復(fù)雜世道的期望所在!
三、“人性”與“世道”的交織
《狼》無疑是一篇經(jīng)典,這么多年來其在教材當中一直地位穩(wěn)定,就說明了這一點。對于初中學生來說,如果能從《狼》這一篇文章出發(fā)而洞悉《聊齋志異》的真諦,顯然是一個有效的解讀過程。真諦是什么?自然是在文本解讀的過程中所形成的對“人性”與“世道”的認識。
“人”是“世”上的人,“世道”是“人性”的綜合,“人性”是“世道”的個體體現(xiàn)。當“人性”與“世道”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對人性”與“世道”的認識,就不能過于線性化,譬如《狼》中的屠夫與狼。其實,動物常常是作家們表現(xiàn)的對象,這是因為它們千萬年來一直與人類共同生存,并且它們也是與人類在各方面最接近的族類。在動物身上,人們常常會發(fā)現(xiàn)或聯(lián)想到自己同類的一些特征或性情,當然,動物們也常表現(xiàn)出人所沒有的許多方面,對動物熟悉而又陌生的心態(tài),使許多人有進一步了解它們的沖動。這是筆者看到對文學作品中對動物比較中肯的評價之一。由于種種原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對文學作品解讀更多的強調(diào)二元對立,事實上今天的文本解讀已經(jīng)遠超過這種二元對立的層次,對文本的解讀也不應(yīng)當追求非此即彼。
對同一文學作品中的同一個描述對象進行多角度的解讀,可以讓學生對復(fù)雜世道形成更為完整的認識?!独恰芳热灰浴袄恰睘轭},所示者除了狼與人的對立之外,也顯示著很多復(fù)雜的道理,譬如上面提到的故事中的人物為什么是屠夫而不是其他?那是因為屠夫與普通人的區(qū)別,在于其手中有一把屠刀,這把屠刀是否又有某種意味,何嘗不是課文解讀的另一個切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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