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靖怡
諶旭彬 著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2021年7月定價:88.00元
諶旭彬的新著《秦制兩千年》對秦制的歷史進行了深入的思考,他選取戰(zhàn)國至清代兩千年間十六個“歷史橫斷面”,分析秦制的特點及弊端,探究秦制長久存在的根源,很有啟發(fā)意義。
何為秦制?諶旭彬認為,秦制是以汲取最大的人力和物力為主要訴求的制度,其特征是以官僚集團為統(tǒng)治基礎、皇權與官僚集團合作造就散沙化與原子化的扁平社會結構。由于秦制可以最高效地汲取人力、物力,形成最穩(wěn)定的統(tǒng)治系統(tǒng),因此“用商鞅、韓非之道治國而諱言自己是商鞅、韓非的信徒,是中國兩千年秦制時代的常態(tài)?!碑斎唬刂频奶攸c也不止一個,皇權專制、宗法社會、家國同構、儒表法里,可以說都是秦制的特征,但諶旭彬無疑為讀者提供了一個理解秦制的新視角。
諶旭彬對秦制的反思集中在幾個關鍵問題上:秦制之下的大一統(tǒng)局面是如何形成的?這種局面能否稱得上“盛世”?所謂的“盛世”真相如何?反思秦制的意義又在哪里?諶旭彬以歷史的眼光和出色的史料能力,帶我們繞到史書背后,從另一個角度觀察歷史的真實面目。本書前八章討論了戰(zhàn)國末期至魏晉南北朝的秦制形成與完善,后八章討論了隋唐以后秦制的進化與爛熟。西漢立國后,既延續(xù)秦代中央集權的郡縣制,又分封同姓藩王,寓封建于郡縣,西漢知識界也對秦制作出過深刻有力的批評,底層民眾“用腳投票”歸附藩王,本來出現了“告別秦制”的可能。然而“秦君”們意識到最能維護皇權的還是秦制,他們從歷史中學習完善秦制的經驗,將秦制的效力發(fā)揮到最大——他們都在批判暴君厲政,但又無不是借“仁政”之名而實行厲政;史書里記載的都是“盛世”“明君”“賢臣”,卻很少記載千百年來“秦民”被奴役的苦難事實。“秦君”們通過多種變革,增進統(tǒng)治技巧,使秦制在興亡迭代中愈發(fā)成熟。
在諶旭彬看來,歷史上無數的群雄逐鹿故事中,成敗的關鍵就在于能否周全熟練地操縱秦制,即能否掌控內部利益集團,能否將底層民眾控制在扁平的原子化狀態(tài),能否最大程度地汲取社會的人力、物力。“誰對百姓的汲取能力更強、控制能力更強,誰的勝算往往也就更大?!?/p>
關注過諶旭彬“短史記”的讀者都會記得,質疑“盛世含金量”是他最具爭議的觀點之一。對“盛世含金量”的質疑,實際上是對“秦制之下猶有盛世”的否定,也是他重視“秦民”這一歷史主體的體現。一些觀點認為,古代中國確實存在“盛世”——政治清明、政局平穩(wěn)、明君良臣、文化昌榮,難道還不是盛世?諶旭彬的質疑是:符合這些標準,就是盛世了嗎?他重新強調了“盛世”的重要指標:底層“秦民”的生活。只要在秦制之下,底層“秦民”就總是赤貧,總受奴役,總無幸福,還能算盛世么?諶旭彬提醒讀者:秦制之下,橫征暴斂才是常態(tài),兆億“秦民”都是羔羊。當脆弱的“秦民”無法反抗巍巍皇權,只能忍受奴役以滿足“秦君”索取時,虛假的“太平盛世”便產生了。
歷代“秦君”總想找到一個維持現狀的模板,但歷史的幽暗隧洞里卻在不斷上演興亡的循環(huán)劇情,“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事實上,所謂天命流轉、改朝換代,只是一種叢林法則下的權力游戲,而兆億“秦民”總是淪為歷史的“代價”。泰西先哲曾把這種狀態(tài)稱作“自然狀態(tài)”,要想脫離“自然狀態(tài)”進入“社會狀態(tài)”,就必須拋棄野蠻人的叢林法則,代之以現代人的契約法則。好在我們早已走出了漫長的歷史洞穴,兩千年的秦制已被我們的時代遠遠拋在了身后,把歷史還給民眾,以平等的契約法則來開啟現代社會的大門,這也是我們走出兩千年秦制的必然選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