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枝
正深秋,風微涼。他站在休息室門口,鼻子不斷抽搐著,用斜伸著的腿和輕拍著地面的腳,表達著不情愿。
休息室內(nèi),我來回踱著步,心里恨鐵不成鋼:他工作積極認真,組織體育活動有聲有色;他有運動天賦,是運動會上眾人矚目的焦點;雖然他曾經(jīng)管不住自己,但自從當選體育委員后,好轉(zhuǎn)了很多……可他竟然會犯這種錯誤。我又回想了孫老師所說的經(jīng)過:上午第一節(jié)課,他準備上課時,發(fā)現(xiàn)黑板上畫了個張著嘴的豬頭,旁邊還寫著三個字“老孫頭”。這可把孫老師氣得臉色發(fā)青,但出于職業(yè)操守,他仍堅持上完了這節(jié)課。下課后他徑直找到我,氣憤地說了這件事。我一聽也很氣憤,連忙勸他先消消火,我馬上處理。一查,原來是他干的。也許是故態(tài)復萌或掩飾心虛,就出現(xiàn)了門外的一幕。
戒急用忍!我想起了自己的座右銘,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這孩子身處單親家庭,表面大大咧咧,內(nèi)心卻很敏感,個性很倔強,吃軟不吃硬,我要攻心為上,“套”出他的心里話。
我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他,示意他擤擤鼻子。他呆了一會兒,把斜跨出去的右腿迅速縮回,用剛剛插在口袋里的發(fā)涼的手緊緊握住了紙巾,眼里多了一些亮色。
在休息室內(nèi),我拉過一張椅子。
“坐下說吧。”
他連忙擺擺手,說:“老師,不用了,我站著就行。”
我見他執(zhí)意不肯坐,便不再勉強。
我半開玩笑地說:“你畫得還真是惟妙惟肖啊,我甚至能感覺到它的生猛,還有它眼神的不屑?!?/p>
他聽了很高興,脫口而出:“您說得太對了,它就是對人又兇又不屑……”突然他意識到失言了,連忙止住。
我心頭一動,說:“按理說,豬是很可愛的,那你為什么要畫豬的這副表情神態(tài),還要配上那樣的文字呢?”
他低下了頭:“老師,我錯了?!?/p>
原來,他因為英語底子差,加上單詞寫得潦草,多次被孫老師當眾批評。次數(shù)多了,敏感的他覺著孫老師是針對他。今天輪到他寫課程表,在黑板上寫到英語兩字時,聯(lián)想到孫老師對他的態(tài)度,心里很不是滋味,順手就在黑板上畫了豬頭。他本來只是出出氣,想預備鈴響時再擦了,結果孫老師提前來了,他沒來得及擦,于是出現(xiàn)了這樣的結果。
他說,本來以為我會臭罵他一頓,甚至做好了請家長來學校的準備。沒想到我會先給他一張紙巾,還很和藹地讓他到休息室里坐。他說,他很感激我的大度和以前對他的種種關心。
我順勢跟他說起孫老師的好,指出孫老師一直就很負責任,批評是對事不對人。
他聽了,很后悔地說:“都怪我,我馬上去道歉?!?/p>
于是我?guī)フ伊藢O老師。孫老師聽完他的敘述和真誠的道歉后,很大度地說“算了”,并囑咐他以后在英語方面多下功夫。
我知道他是過于敏感,一時腦子“短路”,才出現(xiàn)了“畫豬頭”事件。雖然他認錯態(tài)度較好,但畢竟是當眾侮辱老師,給班級抹了黑,再說他還是體育委員,本更應該以身作則。我決定給他較重的懲戒。
從孫老師那里回來,我在休息室里又跟他繼續(xù)談心。我認真地說:“雖然孫老師原諒了你,但假如這次影響這么壞的事情,我們都不懲罰你,同學們會怎么想呢?你作為體育委員,怎么給同學做表率呢?”
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趕忙說:“老師,您說怎么處理吧,我不會有半點怨言!”
什么懲戒既能服眾又能“直擊”他內(nèi)心深處呢?
對了,這周體育課我們班要跟其他班進行籃球比賽,他是主力球員,對于很喜歡打籃球的他來說,不能上場是件很“殘酷”的事。我自忖了一會兒,咬了咬牙說:“這樣吧,這周體育課別上場比賽了,你就當觀眾?!?/p>
他的臉頓時通紅,遲疑了好一會兒,他才點頭道:“好的,老師?!?/p>
我突然意識到,這只是我的個人決定,對于這種事情的處理,只有班主任“一言堂”,是不合適的,我為什么不把這次懲戒轉(zhuǎn)化為班集體對他的約束呢?
想到這兒,我忙說:“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等下午班會課時,我再征求一下同學們的意見。如果大多數(shù)同學不同意我的處理,那你還是去參加籃球賽吧!但如果大部分同學認為應該給你這樣的懲戒,那你還得遵從?!?/p>
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班會課上,我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的認錯態(tài)度以及這次違紀的嚴重性,并說了我的懲戒設想。
我說:“他是我們班集體的一員,以前他行為習慣很差時,大家給了他很多幫助,讓他越來越好。所以,他這次嚴重違紀,應該受怎樣的懲戒,現(xiàn)在由我們班集體決定。我想聽聽大家的想法。為了讓同學們暢所欲言,沒有顧慮,請體育委員先回避一下。”
他乖乖地走出了教室。
我說:“下面我們舉手表決吧!認同老師處理意見的,請舉手!”
一秒,兩秒……竟無人舉手。
我有些吃驚,又說:“覺得應該讓他參加籃球賽的同學,請舉手!”
39只手齊刷刷地舉了起來。
這讓我有些意外。我請學生說說原因。
他的同桌琪琪搶先發(fā)言:“今天在課間時他就不斷跟我說,他一定會改。我們罰他的目的,是要他認錯并不再犯。他既然已經(jīng)有了深刻的認識,就該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他參賽,為班級爭光?!?/p>
班長毛毛說:“他自從擔任體育委員之后,就很少違紀了,運動會上還給咱們班爭了光。我相信他這次只是頭腦發(fā)熱,我們應該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就算真要懲罰他,也可以用別的方式?!?/p>
就連平時內(nèi)向的圓圓也說:“他雖然做了錯事,但他作為體育委員,工作是很負責的。不能因為他違紀,就不讓他參加籃球賽,再說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
還有同學說:“他作為咱們班籃球隊主力,如果不上場,對班級是很大的損失,也是對我們班的懲罰?!?/p>
說實在話,孩子們的發(fā)言讓我很感動。
“請大家把手再次舉起來!”
我走出教室,面無表情地對站在走廊盡頭的他說:“進去吧!”
他盯住我的臉看了一會兒,我卻不露聲色。他有些焦急地問:“老師,結果是什么?”
我波瀾不驚地說:“進教室你就清楚了?!?/p>
他很不安地與我一起進教室,只見39只高舉的手猶如一幅壯美的峰林圖。我說:“這是贊成你參賽的同學!”
那一瞬間,他感動萬分。他走向講臺,用有些哽咽但很有力的語氣說:“我對不起大家,給咱班丟臉了!我一定用好的表現(xiàn)報答大家!”
最后我們給了他半個月每天認真練習英語書法的懲戒。
后來,在籃球賽上,他發(fā)揮神勇。賽后,我與他擊掌慶賀勝利,那一刻,他笑得無比燦爛。
(作者單位:山東省桓臺縣桓臺一中附屬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