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國
太陽似乎被摁在后背上,身下的黃沙像是在被爆炒。王翰伏在沙丘上,后悔自己的逞能。昨晚,大將軍在帥帳里和將士們喝酒時說,天亮時分,敵軍一支不足二百人的小隊將打這里經(jīng)過,由偏將陶騰領(lǐng)五百人伏擊消滅。王翰見大將軍說得輕松,就請求上戰(zhàn)場。大將軍竟然同意了,還笑說:“大詩人啊,你能不能破敵無所謂,但回來后至少要給我寫一首詩!”
說好天亮,現(xiàn)在都午時了!王翰正想著一定是探馬消息有誤,正北方突然騰起一股沙塵,繼而敵旗隱約可見。敵軍的隊伍越來越長,而且不見尾,顯然不是小隊,更不是二百人,至少三千。
“兄弟們,為我大唐百姓,抓一人是一人。”箭在弦上,陶騰目光堅定?!皽蕚浞偶?!”陶騰話音剛落,白花花的天猛然一暗,繼而黑色的暴風仿佛在地底憋屈太久,猛然噴射。黃沙頓成黑色,漫天翻卷。敵人大亂,沙暴里人踩人,馬踩人,風沙聲、箭鳴聲、馬嘶聲……似乎世界末日。
風停沙靜。唐軍五百將士爬起來,抖摟身上黃沙,說笑著凱旋。
“大將軍,我們打勝仗啦!”一進大營,王翰就興奮地叫道。
“勝仗不是你們打的,是天打的?!贝髮④娖届o地說,“若不是風暴,你們五百人現(xiàn)已全部身殞黃沙?!?/p>
王翰不由得有些后怕。大將軍高聲道:“諸位,為今日我大唐撿回五百條人命,晚上喝酒!喝圣上賜的葡萄美酒!”
落日圓碩,夕陽如血,大營里,將士們十幾二十個地圍著一口大鍋,席沙而坐,肉香彌漫。
“兄弟們,喝!喝個痛快!”大將軍聲震云霄。
“報!大將軍,敵軍三萬人馬正向我軍移動!”探馬來報?!吧杏卸噙h?”大將軍鎮(zhèn)定自若。
“三十里!”“再探!”大將軍又舉杯,神色淡定,“兄弟們,喝!盡情喝!”
“報!大將軍,敵軍離我軍不到十五里!”“知道了?!贝髮④娧鲱^將一杯酒喝盡,“兄弟們,該上陣嘍!”
剛剛還醉臥的將士一骨碌爬起。
琵琶聲起,是大軍出戰(zhàn)的樂曲,昂揚激越。大將軍將王翰叫到面前:“大詩人,這一仗你不要去了,就待在大營里寫詩。記住,子夜時分,大軍不回,你就快馬回京?!闭f罷,大將軍一馬當先,全營將士策馬而上。
子夜將至,大軍還未歸來。王翰步出營帳,面向北方,低聲吟誦: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
吟罷,王翰和留守的文官翻身上馬,馳向北方。
大浪淘沙摘自《小小說選刊》
詩歌介紹:
酒筵上甘醇的葡萄美酒盛滿在精美的夜光杯之中,急促歡快的琵琶聲奏起,想到即將跨馬奔赴沙場殺敵報國,戰(zhàn)士們個個豪情滿懷。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即使醉倒在戰(zhàn)場上又何妨?此次出征為國效力,本來就打算馬革裹尸,沒有準備活著回來。王翰的《涼州詞》悲愴和豪情兼具,是擊中過無數(shù)熱血男兒心靈深處最柔弱部分的千古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