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

前不久，上海博物館舉辦了“絲理丹青——明清緙繡書畫特展”。展上有件清趙慧君繡品《金帶圍圖》，上繡篆書大字“金帶圍圖”和行楷小字長跋，跋款繡“癸卯閏七夕隱梅庵外史”和“春福”。金帶圍花左下角繡“慧君女史繡”等。該繡品尺幅不大，四周題跋卻多達(dá)24處，并由清吳大澂和其孫吳湖帆所遞藏。那么，這個春福和慧君是何許人？隱梅庵又在哪里呢？

春福，姓顧，字夢香，一作夢薌，號隱梅道人、悔遲居士，昆山人。少天資穎異，師于改琦，寫人物、仕女、花卉入手即超?；劬?，姓趙，顧春福妻，擅長刺繡，可與盧靜香并傳。隱梅庵，在蘇州東山，是顧春福心中的夢，夢想中的家。

清《太湖備考續(xù)編》記載：“隱梅庵，在東山卜塢，道光二十六年顧春福字夢薌筑……園中營生壙，潘遵祁為題‘隱梅道人墓’”。有人說顧春福建宅名“隱梅庵”，故號“隱梅道人”，其實(shí)不然。隱梅庵始建于清道光二十六年，而癸卯年，即道光二十三年《金帶圍圖》跋款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隱梅庵”三字。

在顧春福自己所寫的《隱梅庵記》中說，他自幼愛梅，喜歡踏梅尋春，常常流連忘返。在他心里，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買山遍樹梅，結(jié)茅屋其中，恣意游賞，死即瘞于花下?！彼粌H想生活在梅中，還想長眠于梅下。這樣的美夢做了三十多年，直到他51歲時(shí)才有了轉(zhuǎn)機(jī)。這年，在山中友人的介紹下，相中了東山莫厘峰南麓卜塢十畝如意之地，終于開啟了他的筑夢之旅。

購地當(dāng)年，首先買梅種梅。第二年，圍墻整地建主屋。第三年，蓋后屋及旁舍，就山勢架回廊草閣。第四年，增內(nèi)室，據(jù)高筑小亭。第五年，剔石補(bǔ)梅，編籬蒔竹，開山徑，造生壙……“至是始草草告成，僂指已八閱星霜矣?！眽羰敲赖模[梅庵更是美的。說是草草告成，其實(shí)很精致、很夢幻。草堂名臥雪，前后有窗，四周有梅，當(dāng)梅花盛開時(shí)設(shè)榻高臥其間，如袁安之偃仰于積雪中也。與草堂相通的曲廊，名玩月，廊盡頭的閣，名聽濤觀海，還有看到子孫軒、夢薌仙館、天雨曼陀羅華室、不可無竹居、可眺亭、春雨流花澗、梅巖、蘭坂、桂壑、穿珠嶺等等，光是聽聽這些名字，無不令人陶醉，儼然一處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顧春福夢寐以求的隱梅庵，按其自記，始建于道光二十六年，建成于清咸豐三年，此時(shí)他58歲。用他自己的話說，能得十畝地和三百梅，寒香冷艷，生死相依，此生足矣。所謂隱梅庵，“與梅有素期，偕以終隱也?！鳖櫞焊５拿缐舫烧媪耍胱‰[梅庵，余生是梅，來生也是梅。那么，是不是真如他所愿，生死相依、偕以終隱了呢？

清袁學(xué)瀾《隱梅山莊記》記載：“隱梅庵者，道光間顧君夢薌之所筑也……庚申之亂，未毀兵燹，后歸屠氏。越三年，吳都謝君瀛士，愛其景之幽絕，購而居之，以為別業(yè)，易庵名為莊。”庚申之亂，指清咸豐十年的太平天國戰(zhàn)火。清俞樾《春在堂隨筆》寫碧螺春：“屠君石巨，居山中，以《隱梅庵圖》屬題，餉一小瓶……”這個屠石巨，即第二任隱梅庵主。關(guān)于謝瀛士，筆者未查到相關(guān)資料。總之，顧春福偕以終隱的隱梅庵，建成不過十多年，就易主易名了。

清同治元年，顧春福和吳大澂等曾加入上海萍花社畫會，同年為潘遵祁繪過《焚香宴坐圖》。南京博物院藏有顧春福清光緒二年所作《朱淑貞小影》，可見顧春福至少活了81歲。一個歷經(jīng)大清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和光緒五個皇朝的畫家，想了三十多年、筑了八年的隱梅庵，自己卻只享用了十多年，生壙未用，終未終隱，其中原委，或許在其手寫稿本《隱梅庵日記》中可以找到答案。

隱梅庵，終究是顧春福的一場夢，今已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