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萬江，河之墟

一萬條河在這里靠攏、聚散、離合

它是河的軀干、河的旁支、河的段尾

河的神經(jīng)之末。還有河的傳說、轉喻和修辭

它是河之墟，河之市。

可以肯定：第一條河已經(jīng)忘記準確的籍貫

和祖先的形跡。它從哪里來？它的故事滋潤了

哪些奄奄一息的莊稼、流人和村落？任取一截

它依然是河的身家與性命、河的氣象與歸程

第二河是另一條河的女兒。她臨時嫁給了大地上

最親近的情人。隔著一個渡口，她認出了自己的前世

和來生。她看見了蕉林里赤著身子的漢子

不用語言，他們眼里的春天都能一個勁地綠

第三條河姓庾，一部流遷者的族語

它收集了發(fā)音不準的方言，用南方的雨水浸泡了幾個世紀

它要說出桃花、粽葉和糯米，說出飛檐、脊梁和中堂

并用膀臂劃出槳橈下洶涌的離騷

第四條河沒有卵巢和生育，落差無痕。

推動者隱身于秘境。他從地底里冒出，又向南面大灣

扎一個猛子。它的溫度是熱的，但不是太陽的炙烤

他是地底的失蹤者散布在大地上的自白書

第五條河叫深海河。它要有一個對得起自己的名字

三公里或五公里，它就要委身于另一條更大的河了

但它的短暫和庇護，也要圍出一個北島，讓它成為世外花園

它激動河水朝夕反向流動。它認定倒流也是河的絕響

我要省略九千九百九十九條河才能寫到我自己

我誕生于龍的想象、楚的諺語、谷雨前后的思念

在一個中午突然醒來。我睜開天眼

發(fā)現(xiàn)所有的河流都已經(jīng)逝去

地空如洗。而我的第一個波濤還在醞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