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潔

【摘要】 莊子思想產(chǎn)生于距今兩千多年前的戰(zhàn)國時期，當儒家、墨家、法家立足于治世的策論之道時，它卻以超然物外的姿態(tài)在百家爭鳴中唱響了不同于百家的天籟之音。莊子逍遙于各家之外，專注對宇宙萬物、人性人生和生存意識的哲理性思考。人與世間萬物同根同源，隸屬于道的演變派生。他將道作為中心軸點，并由此對自然萬物和宇宙人生進行了發(fā)散性闡釋和終極性探索。所謂自然之道，即在“一體無別，物我兩忘”的境界下繕養(yǎng)本心、兼懷萬物。

【關(guān)鍵詞】 莊子;兼懷萬物;繕性;自然之道

【中圖分類號】B223?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9-0064-02

清人方東樹說“大約太白詩與莊子文同妙，意接而詞不接，發(fā)想無端，如天上白云卷舒，無有定形”?！袄寺娤伞崩畎着c“逍遙散人”莊子兩者在文體上有所區(qū)別，但其共通之處都在于以“有限之詞表達無限之意”，即突破有形的客體局限尋覓無形無端的精神境界。莊子的勝人之處在于他以無端的想象和意出塵外的寓言故事瓦解人們對于既定世俗標準的看法，突破外在形體的束縛，逐漸趨向他所表述的道法。所以“道”能夠破除教條和界定，在修繕內(nèi)在本心中兼懷氣象萬物，洞悉事態(tài)演變規(guī)律。

一、修繕內(nèi)心，涵養(yǎng)精神

陳鼓應(yīng)先生在談及《生命哲學(xué)的人生智慧》時曾深有感觸地說：“我的家鄉(xiāng)是福建長汀的客家村，青少年時代便離開故鄉(xiāng)……然而我終究在尼采的思想中尋找到我的精神家園，在莊子的天地里尋找到我心靈的故鄉(xiāng)?！睆闹锌梢钥闯銮f子的思想足以慰藉心靈，充實精神，帶給人一種強勁的精神力量?！跺羞b游》一篇中，蜩與學(xué)鳩不知鵬程萬里逍遙自樂的精神，而以一種極其的偏執(zhí)和狹隘嘲笑大鵬徙于南冥天池和放眼四方的齊天之樂。在莊子看來，人間俗世中的是非榮辱之分是沒有必要的。一個真正得道之人，可以做到寵辱不驚、安于自然，并不會因為世人的贊譽嘉獎逾越自身原則，奮力追求聒噪的名利聲譽;也不會因為別人的非難而沮喪、流于極端。這就是涵養(yǎng)本性，使自己不偏執(zhí)的修繕之法。只有放下人為評定的各類標準法度，才可以擺脫來自外界和內(nèi)在的種種羈絆，從而達到“至人無已，神人無功，圣人無名”那種天高任我游的至圣之態(tài)，才可以順遂本心、本性進入可望而不可即的“何有之鄉(xiāng)”和“廣莫之野”。

王先謙在《養(yǎng)生主》開篇解釋說“順事而不滯于物，冥情而不攖其天，此莊子養(yǎng)生之宗主也”。順應(yīng)世情體理，學(xué)會因勢利導(dǎo)，但不受外物的鉗制和干擾;自身的心緒不因世間風(fēng)云變幻而波動不已。所以莊子認為，應(yīng)該“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jīng)，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yǎng)親，可以盡年”。如此才可以順遂自然、保身養(yǎng)性，修繕內(nèi)心、涵養(yǎng)精神，從而達到兼懷自然萬物的極致境界。

二、守道合一，齊于萬物

“天下莫大于秋豪（毫）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拔ㄟ_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天下之物之言，皆可齊一視之，不必致辯，守道而已。在莊子的認知里，萬事萬物萬言，都是可以齊一的。這是因為莊子從自然萬物中推究出世間最高的準則“道”，而后又從至高道法反觀萬事萬物，而這是一個雙向互逆的過程，雙方可以合一。

《齊物論》中子游向南郭子綦問天籟：“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蹦瞎郁虢o他的回答則是：“夫天籟者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所謂的“天籟”是由于風(fēng)吹萬物百穴時產(chǎn)生。這些聲音千變?nèi)f化，各不相同，“天籟”之音都是來自事物本身。南郭子綦之所以能夠通曉天籟之音，是因為他已經(jīng)擺脫形體束縛，達到了無妄念的“無我”狀態(tài)。而子游并沒有達到無欲無念、棄脫形體的無我之態(tài)，始終泥于“有我”之態(tài)，所以他只能夠聽聞“地籟”和“人籟”卻無法企及“天籟”的至高境界。

莊子《天下》篇中批駁了廢棄道術(shù)苛求方術(shù)的偏頗行徑。世人不能將“道”視為“齊一”，最終只能是偏執(zhí)一方，各持一孔之見，這完全肢解了圣賢學(xué)說，蒙蔽了道術(shù)本真。諸子百家標榜的言論都與最高準則的“道”南轅北轍，也與莊子所提倡的順遂事物本然之性，徹底消解是非的繕性自然之道背道而馳。要想真正理解道法，須得守道合一，齊于萬物。

三、兼懷萬物，和于自然

在論述人與自然和諧關(guān)系中，莊子富有先見之明。莊子提出，人不僅要調(diào)和內(nèi)心世界，還應(yīng)和于自然，諧于萬物。面對世間萬物賴以生存的自然界，人不能企圖以自身綿薄之力統(tǒng)治和征服自然界。妄圖統(tǒng)治自然界，企圖成為客觀世界的主宰，這嚴重背離了莊子所倡導(dǎo)的修繕內(nèi)心、和于自然的道法精髓。其后果必將是遭到自然界的強大反噬，這就是莊子所說的“無以人滅天”。

“夫道……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莊子的大生命觀認為自然界的一切生命同根同源，萬事萬物都是由“道”所衍生?！胺虻溃草d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天地萬物無一不被“道”所承載和包納，世間萬物的運行發(fā)展都離不開“道”的指引，“道”是天地、宇宙、萬物生靈運轉(zhuǎn)的最高法則。

莊子以“不以人滅天”告誡世人要對自然保持敬畏之心。只有敬畏自然，才會對自己有所約束，有了相應(yīng)的約束才可以逐步達到修繕本性的狀態(tài)。莊子在《秋水》中 “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內(nèi)，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人處一焉;此其比萬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馬體乎？”莊子以無限的宇宙為客觀背景，通過層層遞進地對比，揭示出人與自然相比的渺小不堪。任何人不得妄圖以狹隘的觀念評判宇宙萬物，而是要修繕本性，循乎自然道法，在人和自然萬物中做到兼懷，在有所為和有所不為之間保持適當?shù)膹埩εc平衡。

四、循于自然，復(fù)繕其道

莊子思想里不乏立足于“道”的生命意識思考，這使其思想歷經(jīng)千年而不遜色。《繕性》一篇中莊子提出了“反其情而復(fù)其初”，只有返回其最初性情，學(xué)會修繕內(nèi)心，充盈精神，涵養(yǎng)自然本性才可以實現(xiàn)“陰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jié)，萬物不傷，群生不夭”的自然和美之道。

劉勰《文心雕龍》—— 《養(yǎng)氣第四十二》“清和其心，調(diào)暢其氣，煩而即舍，勿使壅滯……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使刃發(fā)如新，腠理無滯?！本竦玫秸{(diào)節(jié)宣導(dǎo)，才可以心境和順，氣調(diào)通暢。只有以逍遙悠游消除精神勞累，以談笑風(fēng)生醫(yī)治精神疲倦，才可以保養(yǎng)精神，調(diào)和氣息，由此方可漸進莊子所說的繕性之道。

如何才能循于自然，復(fù)繕其道實現(xiàn)道法自然，《莊子》諸篇中也給出了相應(yīng)的答復(fù)。

一是《秋水》中“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以道觀之，即不要局限于世俗標準和囿于自身成見去看待萬物，否則容易產(chǎn)生對立面，甚至是偏見。以道觀之，就是強調(diào)要站在宇宙本體的高度來看待世間萬物，以“無差別”的眼光看待世間“有差別”的事物。與此同時，還要輔以“以物觀之”和“以俗觀之”。莊子并沒有完全否定和抹殺事物間的種種差異和區(qū)別，而是以一種更加宏大的視野來看待，并借此消解人們因狹隘的觀念而導(dǎo)致的種種弊端。

二是“返其真”。何為返其真？“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滅名”?！爸斒囟鹗А?。想要返回最初的本真，就不能以人為的標準涵蓋自然，不能以人間世事去推究遙深的天命，更不能以貪得無厭的心思去追求虛幻的名利。莊子所謂的返真就是要做到謹慎持守天性，勿使最初的美好天性因世俗喪失。

三是“至樂無樂，至譽無譽”。《至樂》一篇中，莊子認為要想到達至樂最重要的就是要放棄天下所尊崇的“富、貴、壽、善”，既不因獲得它們而樂此不疲，更不因喪失它們而痛苦不堪?！疤鞜o為以之清，地?zé)o為以之寧，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鞓肪褪强鞓返谋旧恚灰蚩鞓范鞓?，更不因榮譽而快樂，這就是繕修內(nèi)心之樂。

四是“以鳥養(yǎng)鳥”?！拔粽哂续B止于魯郊，魯君說（悅）之，為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己養(yǎng)養(yǎng)鳥也。若夫以鳥養(yǎng)養(yǎng)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安平陸而已矣”。莊子借魯君以己養(yǎng)養(yǎng)鳥的故事諷刺了大眾總是習(xí)慣性按照自己的標準即人為的標準去做事。而所謂“以鳥養(yǎng)鳥”就是要符合客觀規(guī)律，不要強加私人的意志。對待自然萬物不僅僅只有“人的尺度”，更要有“物的尺度”，如此才可以合于自然之道。

五是“刻意”。即刻去有意，追求純素。“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唯有如此，才可做到心無雜念超脫世俗?！叭舴虿豢桃舛?，無仁義而修，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閑，不道引而壽……澹然無極而眾美從之”。只有真正做到“淡然無極”才能遵循天地之道，感悟圣人之德。

六是“繕性”?！安灰赞q飾知，不以知窮天下，不以知窮德，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莊子講求繕養(yǎng)本性，不以有限的知識和認知窮究事理和苛求德行，而是保持身體和思想的獨立，繕養(yǎng)本心。真正得道者將高官厚祿與貧困潦倒一視同仁，不僅能夠?qū)⑵洚斪魃硗庵锛右酝瓤创?，還能不因得到或者失去而喜憂，能夠跳出俗套，享受自然的本真和出于本性的快樂。其既能夠“莫之為”不妄為，又能夠“常自然”任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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