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艷 南京理工大學

一、何為點翠

點翠是中國一項傳統(tǒng)的首飾制作工藝，先用金、銀等金屬做出不同圖案的首飾底座，再將翠鳥的羽毛貼嵌其上，配以各種珍貴的珠寶，這樣做出來的飾品首飾華貴雍容，美麗不可方物。

以翠羽為飾在中國歷史上由來已久，戰(zhàn)國時期的《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中就有《買櫝還珠》的故事，故事中的楚人丟棄了貴重的珍珠而保留木匣，被現代的人看作是愚蠢可笑、不識珍寶，但殊不知這木匣表面即是“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羽翠”，將翠鳥的藍羽裝飾在盒面上，那是珍珠不可比擬的華美。

翠羽飾品自古就受皇室貴族的偏愛，皇帝的服飾和皇后的鳳冠上就時常有翠羽的身影。翠羽飾品若經妥善保管，其藍紫色的鮮艷光澤可長久保持，經歷漫長歲月依舊光彩奪目。也是因為受到了皇家的重視和偏愛，點翠工藝不斷提升發(fā)展，宋朝時的鋪翠技術便已高超精湛，到了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間，點翠工藝更是發(fā)展到了頂峰。

二、清代宮廷中的點翠頭飾

點翠工藝一直是漢族人的傳統(tǒng)首飾制作工藝，在清朝建立后，卻受到了宮廷中滿族女子的青睞。因為在清代，滿族女子中向來就有 “金頭天足”這一說法，“天足”指的是不像傳統(tǒng)漢族女性一樣裹腳，從小便讓雙足自然生長，而“金頭”則是指注重頭飾的裝扮。也正是因為有了“金頭天足”這一習俗，清代宮廷女子們都十分熱衷于各種頭飾的佩戴，她們尤其喜歡戴發(fā)簪，在佳麗萬千的后宮中，嬪妃們戴得滿頭珠翠，并以此為榮耀。

在近些年來的清代古裝宮廷劇《如懿傳》《甄嬛傳》中，對于頭飾裝扮的要求就極為考究，小主、娘娘們所戴的無一不是由點翠工藝制作的頭飾，在翠羽頭飾的映襯下，美人更顯得傾國傾城。

清代著名宮廷畫家陳枚的著作《月曼清游圖》冊共有12幅作品，其中描繪的便是乾隆時期宮廷嬪妃們一年12個月的深宮生活。就如這幅《四月“庭院觀花”》（圖1）一樣，每幅畫中的嬪妃佳麗們皆戴點翠頭花鳳釵，裝扮美麗別致，還原了那個時代所盛行的頭飾風格，足見點翠在清宮中是何等的風靡。

圖1 四月“庭院觀花”

清代宮廷中的嬪妃都愛以點翠頭飾來裝扮自己，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清朝點翠工藝的成熟。在宮廷中的內務府里，就設有三名專門的“點翠匠”，來負責宮中所用的“翠活計”。宮中女子所戴的點翠頭飾也是種類繁多，有點翠步搖、帽花、鈿花、眉勒子（抹額）、鳳鈿、頭花、蝴蝶釵、鳳簪、鳳冠、鳳釵，做工更是精細巧妙。

三、清代宮廷女子熱衷于點翠頭飾的緣由

（一）翠之美

點翠所用的翠鳥羽毛能夠呈現出湖色、深藏藍等不同的色彩光澤，其中以翠藍色、雪青色為上品。而翠羽美麗的色彩不是來自羽毛本身，而是由光線折射出的，就像一個三棱鏡一樣，將白光分解成其他頻譜，這種色澤是珠寶金銀所沒有的。即使淪為珠寶的鋪底，也難掩其光華，翠羽的那抹藍，明艷而不妖嬈，明明是那么奪目的色彩，卻讓人感到平靜和祥和，這也是點翠的獨特魅力。

“點翠嵌珠寶五鳳鈿”（圖2），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曾經為皇后和妃嬪們在吉慶的場合和傳統(tǒng)節(jié)日時所佩戴?！包c翠嵌珠寶五鳳鈿”以鐵絲、紙板為主要的框架，外部纏繞了用黑絲線編織成的網狀紋飾，再在其表面全部點翠。另外，此鳳鈿還用了數百顆珍珠、青金石、綠松石、珊瑚、紅藍寶石等裝飾，華美無比。

圖2 點翠嵌珠寶五鳳鈿

也有完全都只用點翠工藝做的頭飾，既清雅又不顯單調，這就更考驗匠人的技術與審美。

（二）翠之珍

點翠中的“翠”，指的是珍禽翠鳥，該工藝所用的原材料就是翠鳥的羽毛。一般情況下，一只翠鳥的兩翅上各有十根羽毛，在點翠中行話俗稱“大條”，翠鳥的尾部有八根羽毛，被稱作“尾條”，所以在一只翠鳥身上大概只能取二十八根羽毛。翠鳥背部羽毛相對來說比較柔順細小，用這樣的羽毛做出來的點翠飾品被人們稱作“軟翠”，翅膀部羽毛比較大，質地硬，稱之為“硬翠”。

古人為制作一支小小的點翠金簪，所用到的翠羽就可能要從數只甚至十數只的翠鳥身上采取。點翠工藝的手工匠人通常會根據每根翠羽的色澤來進行篩選，在每一百只翠鳥中，只能篩選出五只或者六只為上品，所以翠羽的淘汰率高達95%。陳子昂曾為此寫道：“多材信為累，嘆息此珍禽?！?/p>

點翠中的“點”字，道出了這門工藝的超高精細度和繁復性，匠人制作點翠首飾時，一般是用金或者銀等金屬，根據各種不同的圖案來制作成底托，再在底托上涂抹一層稠稀均勻的糯米漿或牛皮膠，接著把纖細的絨毛粘貼在其上，之后再拿鑷子輕輕地把一根根羽毛覆蓋在之前細小的絨毛上，千百次的點點貼嵌，才造就那一抹清亮明麗的寶藍。

這看似簡單的工序，卻是最考驗工藝的一步，將柔軟的翠羽一點點地粘到小小的金屬片胎體上，需要一萬分的小心翼翼，其中若是稍有偏差，哪怕只是輕微的手抖，都可能破壞了最終的成效。色澤統(tǒng)一、紋路清晰、按順序排列、胎與翠咬合致密等要點，都是點翠匠人所必須掌握的，它對匠人的毅力、耐心與經驗的要求非常之高。

翠羽的珍貴，工藝的繁復，使得每一件點翠首飾都顯得來之不易，但也正是因為這份不易，讓點翠頭飾成了清代宮廷女子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越是身份高貴的皇后、受寵愛的妃嬪，所戴的點翠就越是華麗。

四、生靈之美

由于清代宮廷女子對點翠頭飾的狂熱追求，對翠羽的需求極大，但是翠鳥本就是珍禽，以天然水域中的小型魚蝦為食，在水邊天然的堤壩土坡上挖掘洞巢繁殖，一旦翠鳥被人捕捉后便不會進食，所以翠鳥無法人工養(yǎng)殖。

清代宮廷的點翠頭飾雖驚艷華美，貴為國家瑰寶，但其中無數的翠鳥生靈也因其消亡。如今正統(tǒng)的點翠工藝已絕跡多年，但失傳的點翠成全了翠鳥的延續(xù)，或許這才是天地之間的一種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