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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05 03:13:46

青春訂閱 2021年9期 收藏

關(guān)鍵詞：宴席

主持人點評

?？耸恰暗谌姼柽\(yùn)動”之后最重要的詩人之一，早年活躍，近年沉寂，但他的寫作并未停止；并且，其質(zhì)地也隨之越發(fā)沉實、凝重了。?？耸钱?dāng)代詩歌寫作中真正的“實力派”“生長派”，寫作對他而言是個人的內(nèi)在生活及其有待完善的技藝。他的詩跨越紛爭，兼收并蓄，但不失尖銳、敏感的力量。風(fēng)格直率，但有細(xì)節(jié)；面貌渾圓，卻異常通透。這是一個在喧囂游行中走丟的人，并非落伍，只是到了更前面。

——韓東

寫 詩

我還以為可以再見到她，

沒想到幾年前就死了，“死于胃癌”，

HUI教授說。我只記得她的姓，

叫什么已經(jīng)不記得了，瘦瘦的，面部沒有光澤，

不愛說話。HUI教授反駁，“不是的，

她非常喜歡交談。”我不知道這兩個特征

如何融會貫通，因為我相信它們都是真實的，

如同米沃什與扎加耶夫斯基分別描述的

波蘭。松花江邊的風(fēng)又細(xì)又柔和，

我講述美術(shù)史與現(xiàn)代主義，而她的畫可能

略微傳統(tǒng)一點兒。我可以肯定是風(fēng)景

而不是人物。HUI教授說她嫁給一個飛行員，

后來又去了新西蘭。我只知道她去北京

讀研的事?！斑€畫畫嗎？”我一直想問HUI

教授

但是后來忘了問。電視臺的導(dǎo)演叫我們

進(jìn)直播間。我們的姓都與樹木有關(guān)，

只是她的姓保留著細(xì)節(jié)。

時尚派對

短襪子并不懂得

控訴，便鞋的小人心理

卻讓諷刺詩作者

皺了皺眉。斯里蘭卡紅茶

悠閑地旁觀，仿佛

置身于大玻璃窗的山水隔間。

我們很酷，但是一點兒

也不善良，無情的采訪者

把提綱甩在餅干臉上。

侍者的皮膚皺皺也不能

讓她擺脫幼稚的標(biāo)簽，

她心里想什么沒有一個人

有興趣去猜?？諝庵械?/p>

拒斥是隱形的毛衣，

扎人但找不出任何證據(jù)。

你要的版型配得上餐館的

土耳其雕花椅子，他見的人

全都在小報上出現(xiàn)過，

而她并不在意身邊跟拍的

攝影師的發(fā)型。

奧頓是Orton還是Auden？

別辯論發(fā)音啦你又不是

布魯克林人。我含著記憶，

笑著面對故鄉(xiāng)的云。

鏡

從日記頁面浮起

半截清蒸魚，灰黑色的

魚皮掀起一部分。我將它讓過去，

繼續(xù)讀日記。

戴斗笠時身邊的人

是誰？我看不清她的臉，

聲音是熟悉的，但和電話中的聲音

并不相同。

水波時綠時黑，

相處日期也存在差異，

山影和樹影全都在水里面抖動，

仿佛春蛇剛剛褪卻的皮。

雙方心里面的鏡子

完全映射著真實愿景，

但是話題總是時不時與此脫離，

而且并非英格蘭的天氣。

藏在英文之中

照樣沒有解決一目了然的公式。

其中一人回轉(zhuǎn)身來，

讓淚水代為轉(zhuǎn)達(dá)歉意。

風(fēng) 景

木樁邊的雪和花園的雪，

誰歧視誰的晚年呢——

更暖的風(fēng)吹過剛剛造完的樓屋

又代表什么意思呢？創(chuàng)造魔術(shù)的人

知道真相還是深知邏輯的人

知道真相呢？每一個問題都會導(dǎo)向

另外一個問題——這是艾略特的

發(fā)明嗎？仿佛技術(shù)嫻熟的

鐵匠看見微縮的細(xì)節(jié)而看不見

它們拼貼的圖案。飛機(jī)上的人

肯定與鼴鼠的價值觀不同，

否則他們不會相視微笑，好像他們

掌握著命運(yùn)的掌紋似的，

掌握著除了飛機(jī)駕駛員之外的

任何苦瓜的命運(yùn)似的。

午后宴席

宴席午后開始？

有什么不可以的？有誰規(guī)定

人生是從嬰兒開始的，而不是

從胎兒或者細(xì)胞？或者一個渾不吝的

中學(xué)生？午后還缺什么？

腐朽的陽光還是燦爛的雪色？

它那么平常，和上一個小時或者下一個小時

沒什么區(qū)別——我們還在乎虛浮的名聲

或者針別兒大小的利益嗎？晚年的生命——

任何東西來到它的面前都會變得特別渺小，

任何東西來到它的面前都會懂得憐憫，

何況午后的宴席或者午后才產(chǎn)生的

縷縷微風(fēng)——從酒杯里刮起來的，

從每一個路過的路人甲或者路人乙的

目光之中誕生的，但是他們無論如何不信

我們是無辜的。難道午后是無辜的？

難道宴席是無辜的？我實在不想

拆穿這里的底細(xì)——

雪夜讀書人

下雪對我這個東北人來說

不算什么。不管冬天下的雪還是今天下的雪，

甚至某年夏天下的雪，都不會讓我

更吃驚。值得吃驚的事情太多了——

以至于我的表情在鏡子中有點兒小小的麻木，

仿佛我是泰山在眼前爆炸面目都沒有

什么變化的好漢——也可能是嚇傻了——

我明白，我必須接受這些玩意兒，

下雪或者下雨或者下刀子下子彈，

我都必須接受。而我更喜歡這樣的場面——

雪下得很深的午夜，我坐在臨窗的桌前看書，

關(guān)于春天的聲音如何在悶罐子車廂中

低沉地回旋……

衰老的步驟

衰老是有步驟的，

或者時間表，比如昨天上午，

一塊脆骨擊潰你的牙齒，

而今天，六號字就敢譏諷

你的花眼。它們還有什么

不敢呢？你的智商究竟有多高，

你能說了算嗎？你對

荒謬的事物曾經(jīng)說過什么嗎？

至于干什么就更不能提了。

容貌變化還是次要的，

服裝的花色越來越鮮艷，

而且偏重于暖色。你心里

肯定是冬天吧。而明天，

又會發(fā)生什么？我還沒提

疾病的眷顧呢，還沒提

孤獨(dú)的拜訪呢。當(dāng)你的

行動力減弱或者不能自理生活，

你就只剩下一個泥沼般的

大腦了，在空洞中旋轉(zhuǎn)，

閃現(xiàn)不連貫的記憶碎片。

生命終于走到句號的地盤，

你只要求肉體或者神經(jīng)的愉悅，

并且就此長眠。而這仍是

奢侈的。奢侈的鐵鏈。

偏僻的風(fēng)景

下車，而有時走路，

曠野非常平緩，望不到盡頭的

也不是天邊。草長得極亂，

薊在蒿草叢中突然就高貴起來，

可能因為它那一點兒紫紅的頭飾。

風(fēng)聲聽起來和氣，但里面

充斥著閃電。冷得哆嗦，

順便抽去風(fēng)景面餅的一層顏色。

冷清混在黑白之中驚詫——

怎么看不見一個活人？

白色

誰能比魚更了解河流呢？

這么糟糕的問題擺在暴風(fēng)雨面前，

它皺皺眉，天色和歷史就變了一副面孔。

草原上無遮無擋，你只能接受

從天而降的炸彈。兄弟們?nèi)耘f相互擁抱，

而妯娌之間就難說了，更別提鄰居或者鄉(xiāng)親。

蠱惑者的魅惑性是極難認(rèn)識的，

尤其是它的左輪槍外面包裹著一圈兒玻璃糖紙，

閃爍著楊樹葉子背面才有的銀色微光。

轉(zhuǎn)述者在觀察者眼里全都是擺歪的鞋樣，

而自負(fù)者站在谷底俯瞰著想象的深坑。

知道

有很多方法打發(fā)

某個夜晚，喝酒與回憶，

而不喝酒的人也會來一杯，

不回憶的人也會想起

某件值得留戀的舊事。

現(xiàn)在還活著，而以后全是

未知，所以趕緊去和

某人說愛你或者干脆

睡在一起，看星辰在烏云

降臨之前努力閃爍，

或者手拉手，閉著眼，

大聲誦讀圣賢的經(jīng)文。

一股風(fēng)或者熱浪

在數(shù)千公里之外便將

他們氣化。沒有不舒服，

也沒有不愉快。

不和你們玩兒

自欺也好自騙也罷，

反正不和你們玩啦，

不論是玩人還是玩飛盤，

或是酒杯中的風(fēng)暴，

反正一本正經(jīng)地告別啦，

以德文或法文，向你們

這些指著鹿偏說是馬的

正人君子，向你們這些

穿正裝的包鐵木船，

沿著海灣，沿著小海鷗

指引的航線。崖岸草花

狂擺，顯示出風(fēng)的

隱形存在，而你的表情

則顯示出黑社會的內(nèi)涵，

反正不和你們玩啦，

無論是虛擬網(wǎng)游還是閨房交談，

或者自編自導(dǎo)的白日夢紀(jì)錄片，

反正一本正經(jīng)地告別啦，

以過敏或脫敏，向你們

倚靠的泛著淚光的河流，

向你們從耗子洞的縫隙

偷來的分分鐘的閑。

責(zé)任編輯 陸 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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