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效
如果不是網(wǎng)絡(luò)發(fā)達,也許就不會發(fā)生這個故事了。如果不是網(wǎng)絡(luò)發(fā)達,也許就不會害死故事中的那個人了??墒?,這能怪網(wǎng)絡(luò)嗎?
北方小城濱江市有一對夫婦,男的叫陳蒙修,女的叫周燕,平時日子過得還算和睦。他們育有一子,名叫陳少達。陳少達從小衣食無憂,腦子也還算靈光,只是貪玩兒,不愛學習,高考成績一般,最后總算讀了一個二本。大學畢業(yè)后,母親通過關(guān)系幫他找了一份還算說得過去的工作,但他不思進取,三十歲了,像個十幾歲的初中生一樣迷戀網(wǎng)絡(luò),一有時間就黏在網(wǎng)上,不是打網(wǎng)絡(luò)游戲,就是在網(wǎng)上溜達。不結(jié)婚,甚至連對象都懶得找。父母催他,他嘴上應著,就是不見行動。
陳蒙修埋怨妻子:“都是讓你慣的!”
周燕反唇相譏:“是讓他爺爺奶奶慣的!”
陳蒙修頓時無語。陳家?guī)状鷨蝹?,爺爺奶奶確實很慣這個獨孫。陳蒙修無法否認這個事實。陳蒙修對兒子說:“你要是孝順你爺爺奶奶,就趕緊結(jié)婚,也好讓你爺爺奶奶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重孫子?!?/p>
陳少達說:“看到又怎樣?看不到又怎樣?累不累啊!”
陳蒙修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對妻子嘀咕了一句:“你怎么生了這么個熊兒子!”
陳少達不在乎父親怎么看他,從感情上講,他和爺爺奶奶更親近一些,和父母,則要淡許多。
一日,陳少達偶然發(fā)現(xiàn)一個關(guān)于血型的帖子,是說血型遺傳關(guān)系的,比如,一對血型為AB型和O型的父母,子女的血型必是A型或者B型,不會是O型。他看了這個帖子,不由心頭一緊,身子哆嗦了一下。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父親是AB型,母親是O型,而他居然也是O型。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自己出生后在醫(yī)院里被抱錯了?那段時間,媒體上連篇累牘地報道抱錯孩子的新聞,全國各地不知有多少孩子被抱錯。陳少達一開始也是當熱鬧看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到被別人看熱鬧的田地。
抱錯了?真的是抱錯了嗎?會不會還有其他原因?如何認證自己的身份,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陳少達不知該怎么和父母說。
他下載了一張《血型遺傳表》,時不時拿出來看看,總想著自己會不會是看錯了。看了多少回,表上標得明明白白,父母為AB和O型血的,孩子可能的血型只有A型或B型,不可能是O型或AB型。為慎重起見,他還專門找了一名血液專家請教:《血型遺傳表》上的“可能”與“不可能”,會不會有例外?專家說:決不會。
自從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血型與父母的血型之間存在“不可能”之后,陳少達的性格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由原來的沒心沒肺變得心事重重。他不打游戲了,也不在網(wǎng)上溜達了,整天哭喪個臉,干什么都心不在焉。
一日,母親周燕發(fā)現(xiàn)了兒子的異常,關(guān)心地問:“兒子,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他擠出一點兒微笑,回道:“媽,我沒什么事?!?/p>
母親不信,繼續(xù)追問道:“有啥事跟媽說,別悶在心里?!?/p>
他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說:“媽,你在醫(yī)院生我之后,會不會把我抱錯了?”
母親愣了一下,繼而笑道:“你這個傻孩子!怎么會問這個問題?”
他執(zhí)拗地問:“你就告訴我,有沒有可能抱錯吧!”
母親不假思索地說:“不可能抱錯!那一撥有七八個孩子,都是女孩兒,只有你一個男孩兒,怎么會抱錯!”
他得到母親的回答,便不再說什么。
母親反問他:“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他說:“沒什么,就是好奇。我明天出差,要準備一些材料,您先去休息吧?!?/p>
母親見兒子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只好作罷。
第二天,陳少達出差走了,他把打印的那張《血型遺傳表》放在他房間的桌子上。他知道母親一定會來幫他收拾房間,也一定會看見這張表。他希望在他出差回來時,母親能給她一個解釋。三十多歲的人了,不能對自己的身世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讓陳少達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出差的第二天,忽然接到父親的電話:家里出事了!母親墜樓身亡!
他腦袋頓時“嗡”的一聲,險些暈倒。
周燕是從濱江市一家酒店十二層的一個陽臺上墜落下去的。腦袋摔裂了,一團帶血的腦漿被擠出腦殼,脫落在距離尸體頭部大約一米遠的地方。那腦漿紅白相間,像一團沒熟的西瓜瓤。
公安局給出的結(jié)論是自殺。
陳少達從外地趕回來,先是到公安局看了母親死亡現(xiàn)場的照片,然后到殯儀館看了母親的遺體。母親遺體還沒有做美容處理,半邊臉塌陷下去,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模樣,身材似乎也矮小了許多。
陳少達情緒十分激動,他問父親陳蒙修:“你怎么斷定這是我媽?”
陳蒙修說:“看臉是看不出來了,但看衣服可以確認是她。而且她死前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p>
陳少達問:“什么短信?”
陳蒙修拿出手機,翻出短信給兒子看,那條短信寫著:“對不起,老陳!我走了?!?/p>
陳蒙修解釋說:“我接到這個短信,馬上給她打電話,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后來再打,就關(guān)機了?!?/p>
陳少達問:“那是誰通知你我媽出事的?”
陳蒙修想了想,說:“好像是公安局的人。”
陳少達感到奇怪:“他們怎么知道死者是我媽,馬上就聯(lián)系到你了?他們是怎么說的?”
陳蒙修又想了想,說:“好像是說,你是陳先生吧?你到江畔大酒店來一下,這里有個女人高空墜落,你來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p>
陳少達問:“你之前向公安局報案了?”
陳蒙修說:“是的。因為你媽媽電話打不通,我很著急,就打了110,說明情況,并報了你媽的電話號碼,想讓他們通過技術(shù)手段幫我查一下你媽媽在哪里。后來我就接到了那個讓我去江畔大酒店的電話。我到了江畔大酒店,老遠就看到事發(fā)現(xiàn)場那里停了好多車,圍了好多人……”
“你之前沒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異常嗎?”
“沒發(fā)現(xiàn)?!?/p>
“我媽她為什么要這樣?”
“我也不知道。”
“我媽的手機在哪里?”
“不清楚。我沒看見。”
“你去找公安局的人問問,我想知道她還和什么人聯(lián)系過?!?/p>
陳蒙修看了兒子一眼,沒說什么,扭頭走了。陳少達獨自留在殯儀館里,面對面目全非的母親,他心里感到一陣絞痛。他隱隱約約地覺得,如果眼前這個已經(jīng)死亡的女人就是母親的話,那么,她的死一定與他留下的那張《血型遺傳表》有關(guān)。他掏了掏母親的口袋,什么也沒有。
陳少達一直非常冷靜,甚至沒有悲傷。他自己也很奇怪,為什么不悲傷呢?一方面他一直沒把眼前這具面目全非的尸體看作是他的母親,另一方面他覺得這里面一定有什么問題。一張《血型遺傳表》,總不至于讓母親尋了短見。他在心里默默地說:“媽,我一定要把這個事情搞清楚?!?/p>
可到哪里去尋找答案呢?他決定先從母親的遺物中查找線索。
從殯儀館出來,他去找了負責辦理此案的民警嚴大雷,那是個長相秀氣的大男孩兒,剛從警校畢業(yè)不久,陳少達對他說:“兄弟,我媽的案子可能不是自殺那么簡單?!?/p>
嚴大雷有些自負地說:“你什么意思?難道你對我們的結(jié)論有異議?你的依據(jù)呢?”
“我正在找,希望得到你的支持?!?/p>
“很抱歉!我想我無法幫你?!?/p>
“你的職業(yè)不就是偵破案件嗎?我認為目前這個案子的疑點很多?!?/p>
嚴大雷用輕蔑的目光看了陳少達一眼,說:“什么疑點?你說來聽聽。”
陳少達并不在意嚴大雷的態(tài)度,他的目的是了解情況,就說:“我在殯儀館檢查了我母親的衣兜,里面什么也沒有。你們警方難道沒有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我母親的任何東西嗎?”
“已經(jīng)被你父親取走了?!?/p>
“你們見到我母親的手機了嗎?”
“好像沒有。對了,這里有一份清單?!?/p>
陳少達看了清單,確實沒有手機。他對嚴大雷說:“我母親在墜樓之前,曾給我父親發(fā)過一條短信,這證明她在決定結(jié)束生命前還在使用手機??墒悄銈冊诂F(xiàn)場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手機,難道你不覺得這有問題嗎?”
嚴大雷似乎意識到這是一個問題,態(tài)度不像一開始那么自負了,他放低聲音說:“也許是被什么人撿走了?!?/p>
陳少達說:“我媽用的是很破的老式手機,不值錢,一般人不會要。我懷疑是被什么人故意拿走的。”
嚴大雷愣了一下:“你到底想說什么?”
陳少達說:“我只是想知道,在我媽媽墜樓之前,她還與什么人聯(lián)系過。這關(guān)系到她為什么會自殺——如果你們真想證明她是死于自殺的話?!?/p>
嚴大雷想了想,說:“你說吧,要我怎么幫你?”
“要么幫我找到我媽的手機,要么幫我到移動公司,把她的通話記錄調(diào)出來。”
嚴大雷沒直接回答他能否幫這個忙,而是問道:“大哥,你是哪個學校畢業(yè)的?”
“沈陽大學,自動化專業(yè)?!?/p>
“我還以為你是警校畢業(yè)的呢!”
陳少達回到家里時,父親正坐在沙發(fā)上悶頭抽煙。母親的遺物裝在一個塑料袋里,就放在鞋柜上。陳少達看了,里面有一把鑰匙,一個手絹,一個布藝的小錢包,錢包里有公交卡和幾張零錢,沒有百元大鈔。
陳少達走進自己的房間,想看看那張《血型遺傳表》還在不在。他翻遍了桌上的東西,沒找到。
“爸,你看沒看見我桌上的一張《血型遺傳表》?”
“什么表?”
“《血型遺傳表》。”
“你放哪兒啦?”
陳少達見父親一臉迷茫,斷定他沒看見,便不再問,而是走到父親身邊,隔著一個茶幾坐下來,對父親說:“爸,你同意警察的說法嗎?”
“什么說法?”
“自殺?!?/p>
“不同意又能怎樣?”陳蒙修猛吸一口煙說,“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标惿龠_很淡然地說,“是我殺了她?!?/p>
陳蒙修用吃驚的目光看著兒子,那眼神分明是說:你腦子沒有問題吧?
陳少達看懂了父親的目光,用手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這里很正?!,F(xiàn)在我媽不在了,有些話我可以直接問你了?!?/p>
陳蒙修坐直了身子,問道:“什么話?”
“我媽年輕時是不是背叛過你?”
“我看你這孩子腦子是真出問題了?!?/p>
“爸,你別激動,這些話如果在我媽在世時,我也許永遠不會對你說。但現(xiàn)在我媽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作為兒子,必須要把這事搞清楚,也是給自己一個說法?!?/p>
“你想要什么說法?”
“你知道父母血型與子女血型的遺傳關(guān)系嗎?”
陳蒙修搖搖頭。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你知道咱們一家三口的血型嗎?”
“我是AB型,你媽是O型,你也是O型。怎么了?”
“從血型遺傳學方面說,你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你說什么?”陳蒙修忽地站起來,吼道,“你胡說什么!”
“爸,這是科學。AB型和O型的夫妻,只能生出A型和B型血的孩子,不會生出AB型和O型血的孩子。”
兒子的這番話,讓陳蒙修吃驚地張開嘴巴,半天沒閉上。
那一瞬間,陳少達忽然感到父親很可憐,辛辛苦苦養(yǎng)了三十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自己還一直蒙在鼓里。陳少達走到父親身邊,流下眼淚:“爸,感謝你辛辛苦苦養(yǎng)育我這么多年。如果說我過去不懂得感恩,現(xiàn)在我懂了?!?/p>
陳蒙修在極度悲哀的情況下,聽到兒子這么暖心的話,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過了一會兒,陳蒙修問兒子:“你剛才說是你殺了你媽,又是怎么回事?”
陳少達就把他意外發(fā)現(xiàn)《血型遺傳表》以后和母親的對話,并故意把它放在桌上的情況說了一遍。陳蒙修聽了,也覺得妻子的死確實很有可能和兒子的這個“意外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
“我已經(jīng)找了公安局辦案的警察,委托他去找我媽的手機,去查我媽的通話記錄?!?/p>
“你想查什么?”
“我媽的真正死因?!?/p>
“你懷疑她不是自殺?”
“如果她要自殺,咱們家住在十三層,高度足夠了,為什么她要舍近求遠,跑到酒店的十二層去跳樓?”
陳蒙修點點頭,表示贊同。
這時陳少達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道:“爸,我出去一下?!?/p>
“你去哪兒?”
“酒店?!?/p>
“去干什么?”
“我去查查,我媽去那里干什么。她一定是去見什么人。”
“我也去!”
陳家父子趕到酒店后,立即到總臺去查前一天酒店的入住情況。服務(wù)員告訴他們,她沒有權(quán)力向外人披露客人的信息。陳少達耐著性子說:“我媽死在你們酒店里,我就想知道那個房間是誰登記的。”
服務(wù)員說:“我要請示一下領(lǐng)導?!?/p>
服務(wù)員用對講機小聲說了幾句什么,很快,一個領(lǐng)班模樣的人來到前臺。他了解了陳少達的身份和目的之后,從電腦上調(diào)出登記記錄,對陳少達說:“登記房間的是周燕?!?/p>
“當時是誰值班?”陳蒙修問。
“我?!碑敯喾?wù)員說。
“你是否見到有人和她一起來?”陳少達問。
“這個我不記得了。當時大廳里面人員很多。”
陳少達抬頭看見對面墻上有兩個探頭對著服務(wù)臺,就問:“我想看看當時的監(jiān)控錄像?!?/p>
領(lǐng)班說:“很抱歉,監(jiān)控室的電腦已經(jīng)被公安局拿走了?!?/p>
“什么時候?”
“就在你們來之前,大約十分鐘吧?!?/p>
陳少達立即給嚴大雷打電話:“嚴警官,你好!我是陳少達。你在哪里?”
“我在移動公司,正在查詢你媽媽的通話記錄,什么事?”
“我在江畔大酒店,想看看監(jiān)控錄像,他們說被公安局拿走了,在你那兒嗎?”
“不在,我回頭問一下吧。”
陳少達說他想看看通話記錄,請嚴大雷過來一下,他在酒店的咖啡廳等他。嚴大雷猶豫了片刻,同意了。
陳蒙修想和兒子一起等,陳少達說:“你回家等我吧。你回去想一下,平時都有什么人和我媽有來往,嫌疑比較大。”
陳蒙修覺得兒子言之有理,就獨自回家去了。陳少達來到咖啡廳,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咖啡,等待嚴大雷的到來??Х葟d服務(wù)員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兒,如果在平時,他會本能地多看幾眼,可今天他沒有心情。
他一邊呷著咖啡,一邊梳理這件事的頭緒。雖然現(xiàn)在無法確定母親是否死于他殺,但是答案很快就會出來。如果電話記錄沒有問題,監(jiān)控錄像沒有問題,那么他只能接受公安局關(guān)于“自殺”的結(jié)論;如果能從電話記錄和監(jiān)控錄像中發(fā)現(xiàn)問題,那么就有可能是他殺。想到這里,陳少達又忍不住去想,兇手會是誰呢?從理論上講,這個兇手很可能是他的生父,他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把母親推下樓,然后用母親的手機給父親發(fā)短信,偽裝成母親自殺的假象。
一想到生父,陳少達的心情極其復雜。所謂的生父,不過是把一粒種子撒在土里就不管了。他和生父之間只有一種血緣上的關(guān)系,沒有任何感情上的鏈接。如果生父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會向生父索命的。
此時,嚴大雷來了,給他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酒店的監(jiān)控錄像下落不明。
“什么叫下落不明?”陳少達感到奇怪,“不是被你們公安局的人取走了嗎?”
“我們的人并沒有取走監(jiān)控錄像,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取走監(jiān)控錄像的人?!眹来罄渍f。
陳少達感到事態(tài)嚴重,馬上拉著嚴大雷去找酒店總臺領(lǐng)班,問他到底是什么人取走的。領(lǐng)班也說不清,就帶他們?nèi)ケO(jiān)控室找負責監(jiān)控的老康,老康說:“是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他給我看了一下工作證,我只看到照片像他,名字我沒看清?!?/p>
嚴大雷問:“你們的監(jiān)控被取走,也不需要什么手續(xù)嗎?”
老康說:“我讓他寫了張條子,簽了個名?!?/p>
嚴大雷看了那張紙條,上寫:“取走電腦一臺,辦案用?!毕旅媸驱堬w鳳舞的簽名,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
“你認得簽名嗎?”
老康搖搖頭。
“你不認得,你找誰要去?”
“找你們公安局啊!”
“你怎么證明電腦是被公安局拿走的?”
老康頓時傻了。
“‘電腦一臺,辦案用這幾個字是你寫的?”
“是。”
“你為什么不讓他自己寫?”
“我當時也沒想那么多。誰能想到公安局的人也會騙人?”
嚴大雷用手指著老康說:“你說話要注意,你怎么能證明那個人是公安局的人?”
老康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歉:“對不起,是他說自己是公安局的人?!?/p>
嚴大雷說:“沒有證據(jù)別亂說。”
老康連連應承:“是是是?!?/p>
嚴大雷讓他詳細描繪一下那個取走電腦的人長什么樣,老康急得頭上冒汗,半天也沒想起那人有什么特征,只是說“中等個兒,長相很普通,屬于那種混在人堆里就找不著的人?!?/p>
嚴大雷遞給他一張名片,說:“你回頭仔細想想,如果想起什么,給我打電話?!?/p>
陳少達和嚴大雷重新回到咖啡廳。陳少達對嚴大雷說:“如果監(jiān)控錄像真的是被不明身份的人拿走了,就說明這里面有問題?!?/p>
嚴大雷掏出一張紙對陳少達說:“這上面的電話號碼,你都熟悉嗎?”
陳少達看了一眼說:“不管熟悉不熟悉,我挨個兒打一遍電話就是了。”然后他就從單子上的最后一個電話號碼開始撥打。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第一個號碼就沒打通。
接著他連續(xù)打了十來個電話,都打通了。對方一聽他是周燕的兒子,都很熱情,只有很少人知道他母親不在了。一圈電話打完,再打最后那個號碼,仍然是關(guān)機。
“這個號碼有問題?!标惿龠_說。
“我去查一下機主是誰?!眹来罄渍f。
“現(xiàn)在看來,此案的疑點越來越多。”陳少達說,“希望你能把這個案子查清楚?!?/p>
“我盡力吧!”
陳少達回到家里,把他約見嚴大雷的情況向父親簡單匯報了一下,然后問父親:“你想起什么事情沒有?”
陳蒙修搖搖頭,一邊翻閱攤在餐桌上的幾大本相冊,一邊說:“我和你媽結(jié)婚三十多年,總的來說,沒有鬧過太大的矛盾,也沒發(fā)現(xiàn)她做過什么出格的事。如果不是你跟我說血型的問題,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她會和別人生孩子?!?/p>
“這么些年,你就沒發(fā)現(xiàn)她和哪個男人走得比較近嗎?”
陳蒙修想了想,搖搖頭。
陳少達拿出那張電話單說:“這是嚴警官到移動公司打印的通話單,我媽臨死前打出的最后一個電話,就是這個號。可是現(xiàn)在這個電話一直關(guān)機。你認識這個號碼嗎?”
陳蒙修看了看,搖頭。
這時,嚴大雷給陳少達打來電話:“那個號碼是用一個假身份證登記的,現(xiàn)在無法查出真正的機主是誰?!?/p>
“不是可以通過技術(shù)手段查出手機的位置嗎?”
“我查過了,這個手機和你母親的手機都不在工作狀態(tài)。如果把電池或者手機卡卸下來,就無法跟蹤定位?!?/p>
“監(jiān)控錄像有沒有下落?”
“目前還沒查到?!?/p>
“我們見個面好嗎?還在那個咖啡廳?!?/p>
很快,兩人在咖啡廳見了面。
陳少達對嚴大雷說:“如果我媽不是自殺,那么殺她的兇手一定就是這個電話號碼的機主!這個電話打了十三分鐘,據(jù)我推測,他們在電話里約定在江畔大酒店會面,兇手讓我媽去登記房間,他隨后趕到。他們在房間里見面時,沒有達成一致意見,兇手為了掩蓋自己的秘密,決定殺人滅口,然后用我媽的手機給我爸發(fā)短信,造成自殺假象。事后,他擔心你們從監(jiān)控錄像中發(fā)現(xiàn)他,就假冒公安局的人把監(jiān)控錄像取走了,目的是銷毀證據(jù)?!?/p>
嚴大雷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陳少達,感嘆道:“你不當警察可惜了?!?/p>
陳少達說:“等我媽的案子辦完了,說不定我會改行?!?/p>
嚴大雷說:“大哥,我糾正一下,是我在辦案子,不是你在辦案子。”
陳少達說:“也對。是我協(xié)助你辦案子?!?/p>
嚴大雷問:“那好,你來告訴我,現(xiàn)在線索都斷了,你還有什么新線索?”
“首先我要提醒你,在沒有發(fā)現(xiàn)新的線索之前,不要向你們局里的任何人泄露有關(guān)信息?!?/p>
“為什么?”
“如果監(jiān)控錄像真是被公安局的人取走的話,就說明你們公安內(nèi)部有問題?!?/p>
嚴大雷正色道:“在沒有搞清楚真實案情之前,你不要信口雌黃。”
“我只是說存在這種可能性?!?/p>
“我想再找監(jiān)控室老康聊聊,你想不想一起去?”
“當然要去。我是你的助手嘛!”
老康見到嚴大雷又來了,并不感到意外,笑臉相迎道:“還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我一定盡力。”
嚴大雷開門見山地說:“你這里有沒有備份的監(jiān)控錄像?”
老康猶豫了一下:“按說我們應該有備份的,但是前段時間備份電腦系統(tǒng)出了問題,拿去修了,就沒有備份。今天剛剛?cè)』貋恚F(xiàn)在用的就是備份電腦?!?/p>
嚴大雷問:“那就是說,被拿走的監(jiān)控錄像是獨一無二的?”
“是的?!?/p>
“那臺電腦是來人自己抱走的,還是你幫他抱走的?”
“他自己抱走的。因為當時這里只有我一人,我不能離開監(jiān)控室?!?/p>
“那個人是開警車來的嗎?”
老康想了一下:“我沒出去,沒看見他開什么車來的?!?/p>
“你仔細看他的工作證了嗎?”
“他就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沒看仔細。”
嚴大雷掏出自己的工作證,遞給老康:“是這樣的證嗎?”
老康接過證件看了看說:“就是這樣的證件?!?/p>
嚴大雷收回證件,接著問道:“你認真想想,在他向你要求取走監(jiān)控設(shè)備的過程中,有沒有什么可疑之處?”
老康沉吟片刻,搖搖頭,說:“他雖然沒穿警服,我敢斷定他就是個警察?!?/p>
“你憑什么這么肯定?”
“他往那兒一站,身上有一種警察的范兒,或者說是一種特殊的氣質(zhì)?!?/p>
“如果你再見到他,你會認出他來嗎?”
老康搖搖頭說:“我不能肯定?!?/p>
嚴大雷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對老康說:“是他嗎?”
老康搖搖頭說:“臉型不一樣?!?/p>
嚴大雷掃了一眼那些監(jiān)控畫面,對老康說:“哪個視頻可以看到1201房間?”
老康指著一個視頻畫面說:“這個?!?/p>
嚴大雷對陳少達說:“大哥,你到1201門口走一趟?!?/p>
陳少達應聲而去。很快就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視頻畫面中。1201房間在走廊的盡頭,那個監(jiān)控探頭就裝在走廊盡頭的上方,從畫面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陳少達的臉。
老康問嚴大雷道:“怎么,是不是監(jiān)控錄像出什么問題了?”
嚴大雷板著臉說:“不該問的不要問!你也不要對別人說我來找過你。這是為你好。”
老康連忙點頭說:“知道了。”
陳少達和嚴大雷再次來到咖啡廳,兩人的神色都有些沉重。
陳少達對嚴大雷說:“嚴警官,你現(xiàn)在還堅持認為我媽是自殺嗎?”
嚴大雷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各種跡象表明,周燕墜樓案并非像之前說的是“自殺”,而很顯然是“他殺”,不然就無法解釋周燕的手機為什么會失蹤,監(jiān)控錄像為什么下落不明。那個拿走手機和監(jiān)控錄像的人,應該就是兇手。
“你對此案產(chǎn)生的疑問,就是因為你母親失蹤的手機嗎?”嚴大雷問。
陳少達不想把血型的事情告訴他,就含糊地說:“也算是吧?!?/p>
“也就是說還有其他原因?”
陳少達掩飾道:“還有監(jiān)控錄像丟失的事嘛!”
“你別跟我打馬虎眼,那時你還不知道監(jiān)控錄像的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那么關(guān)注那個手機?你一定還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p>
陳少達對嚴大雷的語氣很不滿,說:“你少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破案是你的職責,不是我的職責。我?guī)湍慵m正了一樁錯案,你還沒感謝我呢!”
“可你別忘了,這是你家的案子?!?/p>
“我家的案子怎么了?不管誰家的案子,你破不了案就是失職!”
陳少達的聲音很高,引來一些人的目光。嚴大雷連忙緩和下來:“好啦好啦,不說這些了,我盡力來破案?!?/p>
“你打算怎么破?”
嚴大雷起身說:“那是我的事情?!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牛什么牛!”陳少達望著嚴大雷的背影說,“沒有我?guī)湍?,你破個鬼!”
從咖啡廳出來,陳少達準備回家,順路買了兩份快餐,并給父親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的意思就是告訴父親不要做飯了。其實父親不會做飯,以往母親不在家,他們父子倆就煮方便面或者叫外賣。方便面也好,外賣也好,偶爾吃一次兩次可以,天天吃,頓頓吃,任誰也受不了。陳少達忽然覺得,家里沒有人做飯的日子將會很難過。
陳少達回到家,父親已經(jīng)把餐桌上的那些影集收起來堆在餐邊柜上了。父子倆面對面坐著,默默地吃飯。案情毫無進展,父子倆都沒胃口,每人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了。
陳蒙修把剩飯端進廚房,搬過來放在餐邊柜上的相冊,對兒子說:“少達,你看看這張照片?!?/p>
陳少達看了看,那是一張多人的合影,其中有一個男的,看上去有點兒面熟。陳少達指著那個人問:“他是誰?”
陳蒙修說:“他是你媽的大學同學,據(jù)說他曾經(jīng)和你媽談過戀愛。后來不知什么原因沒有成。”接著,陳蒙修又拿出一張陳少達的照片放在旁邊,沒有說話。
陳少達忽然覺得自己和那個人長得有點兒像,他突然明白了父親的意圖,問道:“你覺得他是我的生父?”
陳蒙修說:“我問過你媽媽的同學,他叫丁超,幾年前移居新西蘭了。”
陳少達說:“我讓公安局查一下,看看他最近有沒有出入境記錄?!彼涯菑堈掌瑥南鄡岳锶〕鰜?,馬上給嚴大雷打電話。
“嚴警官,我有重要線索。我們在江畔大酒店的咖啡廳見面?!?h3>七
陳少達很快到達咖啡廳,此時嚴大雷還沒到。服務(wù)員還是那個漂亮姑娘,很純的樣子。陳少達每次來,都是她當班,因為他心里有事,也沒和她多說一句話。
姑娘用茶盤托著菜單走到陳少達面前,甜甜地一笑,說:“先生,您要點什么?”
“一杯卡布其諾。”陳少達說。
“先生,我看您總是點同一種咖啡,難道不想換換口味嗎?”說著,她遞上菜單。
陳少達擺擺手說:“謝謝,不用了?!贝藭r他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彭娜。
彭娜識趣地收起菜單說:“請稍等?!?/p>
這時,嚴大雷風塵仆仆地走來,在陳少達對面坐下,迫不及待地問:“什么線索?”
陳少達把那張照片和一張紙條遞給嚴大雷,指著照片上的丁超說:“他是我媽的同學,據(jù)說現(xiàn)在移居新西蘭了。我想請你查查他最近有沒有入境的記錄?!?/p>
嚴大雷問:“為什么要查他?”
“據(jù)說,他曾追求過我媽,好像他們之間還有些別人說不清的事情,我爸認為此人應該查查?!?/p>
“明白了,我這就去查?!眹来罄渍f著站起來就走。
“我在這里等你消息!”
“你愿意等就等吧!”嚴大雷頭也不回地說。
咖啡送來了,陳少達說了聲“謝謝”,然后問彭娜咖啡廳營業(yè)到幾點,彭娜說,到晚上十二點,接著又解釋道:“晚上十二點就停止服務(wù)了,如果你要在這里等人,隨便你等到幾點。”
陳少達對她充滿了好感,顯然她是剛才聽到了嚴大雷那句話:你愿意等就等吧!可見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這個咖啡廳是敞開式的,原本就是酒店大堂的一部分,顧客很少,吧臺里只有她一個服務(wù)員。陳少達發(fā)現(xiàn)彭娜在有客人時就招呼客人,沒客人時就在那里干坐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景色,從來不玩手機??赡苁怯幸?guī)定,上班時間不準玩手機吧!陳少達想。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也為了打發(fā)時間,他向彭娜招招手,彭娜端著茶盤走過來,茶盤里放著菜單。
“先生,你需要什么?”
“暫時不需要。如果到你下班前,我的朋友還沒來,我就再點兩杯咖啡等他?!?/p>
“好的?!迸砟日f完轉(zhuǎn)身要走。
“等一下,我想問你個事?!?/p>
“請講?!?/p>
“沒客人的時候你怎么不看手機打發(fā)時間呢?”
“我沒有手機?!?/p>
彭娜的回答讓陳少達感到吃驚,現(xiàn)如今,連小學生都有手機了,她怎么可能沒有手機!
“為什么?”陳少達問。
“手機太貴了!我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買一個好手機的?!?/p>
“那就買個便宜的嘛!現(xiàn)在哪還有人能離開手機生活的?”
彭娜搖搖頭說:“那東西的好處沒有壞處多?!?/p>
“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說說它都有什么壞處?”
“上班玩,會被罰款;走路玩,會發(fā)生危險;休息玩,時間長了傷眼睛。所以,我干脆不要手機!”
陳少達感覺這個服務(wù)員挺有意思,就想和她多聊幾句。她卻說:“對不起,我要回吧臺去了,不然被領(lǐng)導看見,我會受罰的?!?/p>
陳少達說:“如果我到吧臺那邊去,就沒事了吧?”
彭娜笑而不答,轉(zhuǎn)身回吧臺去了。
陳少達把臉轉(zhuǎn)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街上的行人很少。一些沒有帶傘的人腳步匆匆,從窗外一閃而過,幾乎看不清他們的面孔。陳少達忽然想:這些人來去匆匆,都在忙什么?是回家,還是去和情人幽會?說不定幾分鐘之后,就會有一場悲劇發(fā)生。幾天前,母親肯定也是這樣腳步匆匆地來見什么人,然后就從這棟樓的上面墜落了下來。
他忽然想,咖啡廳的服務(wù)員會不會對那天的事情有所見聞?反正閑著沒事,說不定能從她這里了解到一點兒什么。他端起咖啡走到吧臺,對彭娜說:“美女,問你個事?!?/p>
“請講?!?/p>
“前兩天你們這里摔死了一個人,你知道嗎?”
彭娜點點頭:“當時我們很多人去現(xiàn)場看了,很慘。我晚上都做噩夢了?!?/p>
“當時你離得有多遠?”
“我沒敢靠跟前,大約有十多米吧!”
“當時旁邊有沒有散落的東西?”
彭娜想了一下:“好像沒什么東西。哦,對了,當時有個同事在離尸體很遠的草地上撿了一個破手機……”
“破手機?是不是很老很舊的那種?”
“是。他們都嫌破,沒人要,要給我,我也沒要。我怕真是那個死人的東西,不吉利?!?/p>
“那個手機在哪里?”
“你等一下?!迸砟饶闷鹨粋€裝酒的空盒子晃了晃,又放下,再拿起一個晃了晃,里面發(fā)出咣啷咣啷的響聲,然后她把盒子放到陳少達面前。
陳少達打開盒蓋一看,正是他母親的手機。他剛要伸手拿出來,突然停住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打嚴大雷的電話,電話的鈴聲卻在他的身后響起。一回頭,只見嚴大雷正向他走來。嚴大雷看了一眼手機,是陳少達打來的,就直接掛斷了。
“你來得正好,手機找到了!”
嚴大雷向盒子里看了一眼,問道:“你沒動吧?”
“沒有。”
“在哪找到的?”
“她的一個同事?lián)斓降摹!?/p>
嚴大雷亮出工作證說:“我是公安局的,這個手機我要帶走?!?/p>
彭娜連連點頭:“嗯嗯。”
“給我一張紙,我寫個收條?!?/p>
“不用了,不用了。”
“必須寫,這是我們的工作程序?!?/p>
彭娜找出一張紙,嚴大雷寫了收條,對陳少達說:“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标惿龠_跟他走到一個桌前,兩人都沒有坐下,嚴大雷說:“我查到了,丁超幾天前入境,現(xiàn)在還沒有出境。我們正在查找他的下落。我現(xiàn)在把這個手機帶回去,有什么進展,我再和你聯(lián)系?!?/p>
陳少達說:“你等一下?!彼ソo嚴大雷要了一杯咖啡,結(jié)了賬,對彭娜說:“謝謝你,姑娘,我還會再來的?!?/p>
嚴大雷走到門口,好像想起什么,忽然收住腳步,對陳少達說:“忘了一件事?!闭f完把裝酒的盒子往陳少達懷里一塞,“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陳少達說:“我和你一起去?!边呎f邊跟了上去。
嚴大雷來到監(jiān)控室,只見里面坐著一個中年人。這個中年人看見突然闖進來兩個陌生人,態(tài)度非常粗暴地吼道:“出去!出去!沒看見‘機房重地,閑人免進嗎?”
嚴大雷亮出工作證:“辦案!”
中年人態(tài)度馬上緩和下來:“什么事?”
嚴大雷問:“老康呢?今天不是他值班嗎?”
“他剛才接了一個電話,說是讓他下去拿電腦,剛出去沒一會兒?!?/p>
嚴大雷立刻警覺起來:“拿什么電腦?”
“被你們公安局拿走的電腦??!”
“你馬上給他打電話!”嚴大雷厲聲說道。
中年人拿起對講機呼叫道:“老康,你在哪里?有人找你。請回話?!边B續(xù)呼叫了兩遍,沒有任何回音。
“打電話!打手機!”嚴大雷叫道。
中年人撥打老康的手機,里面?zhèn)鱽恚骸皩Σ黄穑鷵艽虻碾娫捯殃P(guān)機……”
“不好!要出事!”嚴大雷說,“你這里的監(jiān)控能看到他出去的畫面嗎?”
“我查查看?!敝心耆嗽趲讉€畫面中找到老康的身影,最后老康走出監(jiān)控范圍,不見了。嚴大雷用手機把這些畫面拍了下來。
從監(jiān)控器上的時間來看,老康走出那個畫面的時間是兩分鐘之前。這正是他倆上樓的時間。實際上他倆剛走進左側(cè)電梯,老康就從右側(cè)電梯走出來了,雙方擦肩而過。
嚴大雷對陳少達說:“你在這里等我,不要離開。”然后風一樣沖出監(jiān)控室,他的風衣在身后飄了起來。陳少達在監(jiān)控器上看到了嚴大雷奔跑出去的身影,最后在老康消失的那個地方消失了。
在等待嚴大雷的時候,陳少達和中年人交談了幾句,得知他姓老。這個姓很少,陳少達還和他開了一句玩笑:“你這個姓不好稱呼啊,老老,不好聽;老先生,也不合適,把人叫老了?!?/p>
“他們都叫我老開心。開心是我的名字。”
“這個名字好。”
這時嚴大雷走進監(jiān)控畫面,神情木然,顯然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不一會兒,嚴大雷回到監(jiān)控室,拿出手機對老開心說:“你把十分鐘之內(nèi)的監(jiān)控錄像查一遍,看看有沒有這個人的身影?!?/p>
陳少達看了眼手機上的照片,問道:“這是誰?”
“丁超。我們從網(wǎng)上查到了他的證件照片?!?/p>
“與我給你的那張照片差距很大啊?!?/p>
“大哥,你給我的那張合影是三十多年前的啊!”
老開心沒有查到與丁超相似的人,嚴大雷說:“我要把監(jiān)控電腦帶回去,讓我們的專業(yè)人員去查?!?/p>
老開心說:“我們一共就兩臺設(shè)備,都拿走了,我們用什么?”
嚴大雷說:“這我不管?!?/p>
老開心說要請示領(lǐng)導,嚴大雷在老開心請示領(lǐng)導的時候,給自己的搭檔老崔打了電話,讓老崔開車來接他。嚴大雷說,一會兒在樓下的咖啡廳等他,請他喝咖啡。嚴大雷把陳少達給他打包的那杯咖啡留給老開心,讓他提提神兒。
嚴大雷寫了一個收條,就把電腦抱走了。
嚴大雷抱著電腦進了咖啡廳,找了個位置坐下,陳少達則走出大門,一邊看著門口的探頭一邊走,等他走出探頭監(jiān)控不到的拐角時,一低頭,發(fā)現(xiàn)這里正對著咖啡廳的位置。他立即跑進咖啡廳,在咖啡廳的落地窗前朝外看。
嚴大雷問:“你看什么?”
“探頭監(jiān)控不到的死角,在這里可以看到?!?/p>
“可惜咖啡廳里沒有探頭。”
陳少達看見彭娜站在他們面前,笑盈盈地看著他們。陳少達對她說:“你看,我說我還會再來的?!?/p>
“沒想到這么快。”彭娜說。
陳少達對嚴大雷說:“你把那個照片給她看看,說不定她看見過?!?/p>
嚴大雷把用手機錄下的老康的畫面放給她看:“你剛才是否看到他從這窗外走過?”
彭娜說:“看到了,就在你們剛上樓不久。我站在窗口看雨,他是緊貼著窗戶走的。他是酒店的人,我見過他。”
“你看見他和什么人見面了嗎?”
“有一個人,打著一把黑傘,背對著窗戶,我沒看清他的臉。他們倆打了個招呼,然后一起打著傘往那邊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出什么事了嗎?”
嚴大雷對陳少達說:“你在這看著電腦,我出去看看?!?/p>
“這里有傘!”彭娜追上去遞給他一把傘。
不一會兒,嚴大雷抱著一臺電腦回來了。
緊接著,一個中年男子跟了進來。
中年男子說:“嚯!這么多電腦!”
嚴大雷說:“要不怎么敢勞您大駕呢!”
經(jīng)嚴大雷介紹,陳少達得知這位中年男子就是嚴大雷的搭檔崔毅探長。陳少達又點了兩杯咖啡,嚴大雷向崔毅介紹了最新的情況:“我們找到了死者的手機,監(jiān)控室的老康突然失蹤,這兩臺電腦,一臺是酒店的,另一臺是旁邊一家小超市的……”
崔毅一聽這些情況,馬上站起來,一臉嚴肅地說:“這么重要的情況,你還有閑情在這里喝咖啡!馬上回去辦案!”
這時彭娜已經(jīng)把咖啡端過來了,陳少達說:“打包,帶走!”
崔毅和嚴大雷把兩臺電腦搬上車,陳少達帶著打包的咖啡也要上車,被崔毅攔住了:“小兄弟,謝謝你的咖啡。你回去休息吧!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及時和我們聯(lián)系?!?/p>
汽車開走了,陳少達站在雨中不知如何是好。這時,一個打著黑傘的男子從他身旁走過,他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跑進咖啡廳。
彭娜看見他,笑盈盈地說:“怎么又來了?”
陳少達警惕地向周圍看看,低聲對她說:“你現(xiàn)在的處境很危險,你住在哪里?下班以后我送你回家。”
彭娜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他:“你別嚇我。你說的什么,我聽不懂?!?/p>
陳少達想了一下,說:“好吧!我來告訴你。那天墜樓的那個女人,是我媽。警察一開始說是自殺,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疑點很多,初步斷定是謀殺?,F(xiàn)在監(jiān)控室的老康已經(jīng)失蹤,而你看見的那個打黑傘的人可能就是兇手。如果他發(fā)現(xiàn)你注意到了他,你可能就會有生命危險。我說的這些你聽懂了嗎?”
彭娜驚恐地點點頭,問道:“那我該怎么辦?”
“沒事,我來保護你。你住在什么地方?”
“距離酒店不遠的一處出租屋?!?/p>
“和誰一起住?”
“還有一個女孩兒。”
“不行,你不能繼續(xù)住那里了?!?/p>
“那我住哪兒?”
“要不,你住我家吧!”
“我為什么要住你家?”
“我家有三間屋,我和父親一起住,我睡書房,你睡我的房間?!?/p>
彭娜正在猶豫,陳少達的手機響了,是嚴大雷打來的,他的聲音很急促:“大哥,你在哪兒?”
“還在咖啡廳?!?/p>
“太好了!你別走,我馬上過來。”
“案情有進展了?”陳少達追問。但是嚴大雷那頭兒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
咖啡廳來了一個客人,彭娜走過去為他服務(wù)。那人戴了一頂鴨舌帽,把帽檐壓得很低,像是故意不讓人看清他的臉。
陳少達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嚴大雷匆匆趕來。陳少達向他招招手,他走到陳少達跟前坐下,低聲說:“老康死了。”
陳少達一點兒也不吃驚,平靜地問:“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剛才在濱江路上發(fā)生了一起車禍,肇事司機逃逸。交警趕到現(xiàn)場,在肇事車的后備廂里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經(jīng)查,死者就是老康。”
“司機跑了,汽車是誰的?”
“汽車是被盜車輛,車主是個女人,下午已報案汽車丟失。”
“我媽的手機查到什么線索沒有?”
“手機卡被人卸掉了,手機上的指紋正在提取。估計不會有多少有用的東西?!?/p>
“你來這兒,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主要是為了她?!眹来罄字钢砟日f。
陳少達轉(zhuǎn)臉去看彭娜,她正眼神慌慌地望著他們。這時他注意到,那個戴鴨舌帽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
陳少達向彭娜招招手,她馬上小步跑過來。
“剛才那個人,咖啡喝完了?”
“沒喝完,他接了個電話就走了?!?/p>
“什么時候走的?”嚴大雷問。
“就在你進來以后?!?/p>
嚴大雷掏出手機,給他看丁超的照片:“那個人像不像他?”
“有點兒像。但我不能確定?!?/p>
“你現(xiàn)在的處境很危險?!眹来罄渍f。
“我真的很危險?”
“我剛才和她說了,她還不相信。為了不分散你們的精力,就把她交給我吧!”
嚴大雷看看彭娜:“你信任他嗎?”
彭娜說:“你信任,我就信任?!?/p>
嚴大雷對陳少達說:“那就把她交給你了,今晚我們又得熬通宵了?!闭f完,他買了兩杯咖啡就走了。
陳少達一直等到彭娜下班,然后打車把她帶回家。一路上他還警惕地向四周觀察,看有沒有人跟蹤。他之前給父親打了電話,簡單說了案情的進展,并告訴他要幫助警察保護一個證人,是個女孩兒。
他回家的時候,父親還沒有睡。他把彭娜安頓好,和父親聊了幾句,就走進書房,準備整理一下案件的頭緒。
書房不大,書也不多。一張寫字臺,一張單人床,實際上就是一間客房,平時來人可以臨時住一下。陳少達打印了幾份《血型遺傳表》,又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人物關(guān)系圖和一個案情線索圖。
母親——丁超——老康……
《血型遺傳表》——神秘的號碼——失蹤的手機卡——失蹤的監(jiān)控錄像……
忽然,外面?zhèn)鱽硪宦暸嚎植赖捏@叫聲:“啊——救命!”他連忙跑到彭娜睡的房間,推門,沒推開。房間從里面反鎖著。他一邊敲門一邊喊:“彭娜!彭娜!開門!開門!”
陳蒙修也起來了,問兒子:“怎么回事?”
陳少達顧不上回答,迅速找來一把斧頭,正準備砸門,這時門開了,彭娜披頭散發(fā)地站在門口,面帶驚恐和愧色。
“你沒事吧?”陳少達問道。
“對不起,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彭娜說。
一場虛驚。
陳蒙修長舒一口氣,說:“既然沒事,就抓緊休息吧。”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間。
陳少達轉(zhuǎn)身要走,彭娜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襟說:“大哥,我害怕……”
“那就到書房來,我陪你坐會兒吧?!?/p>
陳少達讓彭娜坐在床上,她仍然有些驚魂未定。他給她倒了一杯水,安慰她:“你在這里是安全的,兩個大男人保護你,壞人是不能把你怎么樣的?!?/p>
彭娜雙手捧著杯子,看見書柜里擺著周燕的照片,問:“這是你媽媽?”
陳少達點點頭。
“你媽挺漂亮的?!?/p>
“你剛才做什么夢了?”陳少達不想談他的母親,主動轉(zhuǎn)了話題。
“一個男人要追殺我……”
“那個男人長什么樣?”
“臉很模糊,看不清?!?/p>
為了讓彭娜放松心情,陳少達就和她嘮起家常。彭娜是獨生女,家住臨縣農(nóng)村,父母外出打工,她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家里經(jīng)濟條件較差,但是爺爺奶奶待她如公主一般,她倒也沒吃過什么苦。高考時她沒有考上本科,讀了個大專。畢業(yè)后,來到江畔大酒店當服務(wù)員。
“挺好?!标惿龠_說,“女孩子學歷不必太高,學歷越高,越不好找對象。”
“為什么?”
“你沒聽說過嗎,男人找對象都喜歡降一檔,比如……”陳少達拿出一張紙,寫上:男,ABCD,女,ABCD,然后在紙上劃線,一邊畫一邊說,“男A找女B,男B找女C,男C找女D,你看,最后剩下女A和男D,怎么辦?女A只好屈尊下嫁男D。人們常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句話就是這么來的?!?/p>
彭娜被逗樂了。顯然,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么奇葩的理論。
“如果女人讀了博士,找對象就更難了。這里面有多種原因,一是女博士大都長得很丑,你想啊,長得好看的女孩兒早就有男人追求了,哪還有心思讀書啊!所以,只有那些長得丑的女孩子,才能寒窗苦讀;二是書一讀多了,就難免有些書呆子氣,不諳世事,不食人間煙火。這樣一來,找對象就更難了。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有三種人:男人、女人、女博士?!?/p>
“什么意思?”
“女博士不男不女,沒人要??!”
“這是你們男人的偏見,或者是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
“也許是吧。”
“女博士,多了不起啊!我要是男人,就娶女博士?!?/p>
“可惜你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不這么想了?!?/p>
“大哥,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對象是干什么的?”
陳少達兩手一攤,表示兩手空空。
“不會吧?你都多大了,還沒有對象。”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現(xiàn)在就是那個男D,就等著哪朵鮮花來找牛糞了。”
“大哥還挺幽默?!?/p>
彭娜的心情放松了,倦意襲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去睡吧,現(xiàn)在不會再做噩夢了?!?/p>
“大哥你也累了,早點兒休息吧?!?h3>十
陳少達睡了大約一兩個小時,被尿憋醒,起來上了一個廁所,因為心里有事,接下來睡不著了。他想給嚴大雷打電話,看看時間還早,就沒打,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昨天晚上父親告訴他,殯儀館來電話,問周燕的尸體什么時候火化,父親已告訴他們,還要等幾天。殯儀館要求補交存放尸體的押金。陳少達想,這個事情需要公安局出面,自殺的話,費用由家屬負責天經(jīng)地義;懷疑他殺的話,費用就不應由家屬負責了。
濱江市是個小城市,所有的醫(yī)院都沒有太平間,人死后直接拉到殯儀館。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存放很長時間,三天之后就火化了。像周燕這種涉及刑事案件的,費用怎么出,陳少達也不知道。
丁超的行蹤查到了嗎?兇手是他嗎?自己的生父是他嗎?陳少達的心里亂成一團,如果兇手和生父是同一個人,我將如何面對?
更讓陳少達感到害怕的是,這個兇手很兇殘,不但殺了母親,還殺了酒店監(jiān)控室的老康。說不定他還會繼續(xù)殺人。他簡直是瘋了!也許這一切都源于那張《血型遺傳表》。如果自己沒有故意留下那份《血型遺傳表》給母親,也許這些事就不會發(fā)生。當初自己為什么要自作聰明地把《血型遺傳表》留下來給母親看呢?誰是親生父母,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這些問題,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曾經(jīng)沉浸在電子游戲的世界里,他從沒有思考過人生的意義,自從母親死后,他忽然覺得,自己一下變成熟了。母親對他很好,父親對他也很好,非要搞清楚親生父親是誰,真是沒有一點兒必要。就因為那點兒好奇心,不但害了母親,還讓老康無辜喪命。一想到這些,他便對那個兇手充滿了仇恨,心想無論那個人是不是自己的生父,都無關(guān)緊要,如此心狠手辣的人,如果抓到,一定要早日正法。
在他終于想明白這件事之后,心中頓感釋然,接著又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父親和彭娜已經(jīng)起床了,兩人正在廚房里準備早餐。彭娜大伯長大伯短地叫著,好像他們已經(jīng)認識了很久。
陳少達看看表,八點多了,他撥通了嚴大雷的電話。但是響了好半天,對方才接聽,電話那邊傳來一股睡意蒙眬的聲音:“喂!”
陳少達忽然想起,對方可能忙了一個通宵,不該這么早打擾他,于是心里充滿歉意,說道:“對不起,打擾你了?!?/p>
嚴大雷說:“哦,大哥,昨天晚上發(fā)生了很多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楚,現(xiàn)在幾點了?哦,八點多了。咱們九點半酒店咖啡廳見吧!”
陳少達匆匆吃過早飯,帶著彭娜去了咖啡廳。因為要辦母親的后事,單位給了他幾天假,所以他不用考慮自己單位的事情。
陳少達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嚴大雷,九點半整,嚴大雷來了。陳少達對他說:“守時的人好交?!?/p>
嚴大雷說:“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一個好的警察,對時間非常敏感?!?/p>
陳少達向彭娜招招手,示意她給嚴大雷上一杯咖啡。彭娜做了一個“ok”的手勢。
“丁超找到了……”嚴大雷頓了一下,又說,“但是不一定是他干的?!?/p>
陳少達本來想說“太好了”,但聽到嚴大雷的后半句話,又把要說的話咽回去了。
原來,警察查到丁超購買火車票的信息,就通過火車乘警查詢他的下落,但是他不在火車上,他的座位是空的。在目的地城市也沒有查到他的蹤跡。后來了解到,他在本市有一個情人,在警察到他情人家找他的時候,他跳窗逃跑了。追了他好幾條街,最后在一個死胡同里終于將其抓獲。
訊問他時,他承認認識周燕,曾經(jīng)追求過她,后來遭到周燕的拒絕,兩人就沒再聯(lián)系。多年前,他在商場上得罪了一些人,后來為了避禍,移居國外。這次回國,是為了一項業(yè)務(wù),他本來買了車票要去外地,在車站意外發(fā)現(xiàn)以前的仇人,就臨時放棄了外出。警察來找他時,他以為是仇家冒充警察追殺他,所以不敢露面,只好逃跑。
“他有不在現(xiàn)場的證據(jù)嗎?”陳少達問。
“昨天晚上老康被殺,可以斷定不是他做的。那時他在火車站,我們在車站的監(jiān)控錄像中看到了他。你媽墜樓的時候,我們還沒有查到他不在現(xiàn)場的證據(jù)?!?/p>
彭娜給嚴大雷送來咖啡,嚴大雷拿出手機給她看丁超的訊問錄像:“你看看這個人,和昨天晚上來喝咖啡的那個人,像不像?”
彭娜看了,搖搖頭。
“好吧,你去忙吧!”嚴大雷說。
彭娜離開之后,陳少達問嚴大雷:“我媽那個手機,查到什么線索沒?”
“技術(shù)人員在手機上發(fā)現(xiàn)多枚指紋,大都殘缺不全,基本沒什么價值。因為手機卡不在里面,其他信息都被刪除了,所以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另外我們查了兇手打給老康的電話記錄,他用的竟然是你媽媽的手機卡?!?/p>
“哦,對了,我還沒顧上注銷那個電話?!?/p>
“暫時先不要注銷,說不定他還會用?!?/p>
嚴大雷告訴陳少達,昨天晚上搬回去的兩臺電腦里,沒有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線索,技術(shù)人員還在繼續(xù)尋找。
陳少達說了殯儀館給他父親打電話的事,嚴大雷說,他們負責和殯儀館交涉。
嚴大雷指著彭娜對陳少達說:“她昨天睡在你家?”
陳少達點點頭。
“你要絕對保證她的安全。我走了,有事再聯(lián)系?!眹来罄渍f完,匆匆離去。
陳少達像是心里的什么東西被他帶走了,感到空落落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懷疑對象,卻基本被排除嫌疑,案件又回到了原點。如果嫌疑人不是丁超,會是誰呢?陳少達想得腦殼疼,也想不出誰會是兇手。
陳少達無所事事,就向彭娜要了幾張報紙隨便翻翻,腦子里仍然在想母親墜樓案。母親生前的最后一個電話,到底是打給誰的呢?兇手殺人,一定要有作案動機。他的動機會是什么呢?忽然,陳少達的腦子靈光一閃:會不會是父親陳蒙修因為嫉妒和氣憤殺了母親呢?他被自己的這個大膽假設(shè)嚇了一跳。但是他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果母親的這個電話是打給父親的,父親為什么會約她去酒店見面呢?就算是父親約的母親,母親也不一定會去。很顯然,從邏輯上來看,這個假設(shè)不能成立。
但是面對案情線索中斷的情況,辦案警察卻不這么想,一切被懷疑對象,都將被列入調(diào)查范圍。
嚴大雷打來電話,對陳少達說:“今天晚上你和彭娜不要回家了,就住在酒店,費用由我們出?!?/p>
陳少達敏銳地意識到,他們開始懷疑他父親陳蒙修了。
“你們是不是在懷疑我父親?”陳少達直截了當?shù)貑枴?/p>
“大哥,在案件沒有偵破之前,我們可以懷疑任何人。”
“你們有權(quán)懷疑任何人,但沒權(quán)胡來!你懂我的意思吧?”
“似懂非懂?!?/p>
“你馬上到咖啡廳來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p>
嚴大雷一聽說有重要的事情,很快就趕過來了。
“你們真的在懷疑我父親?”
“除了你,一切與你媽有聯(lián)系的人,都是懷疑對象。把你排除在外,不是因為死者是你母親,而是因為你正在出差,沒有作案時間?!?/p>
“我理解。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么認定我媽不是自殺嗎?現(xiàn)在我告訴你原因是什么,這樣也許對你們分析案情有好處。”
陳少達拿出一張《血型遺傳表》放在茶幾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這么說來,你父親——確切地說是養(yǎng)父,就更有作案動機了。”
“他之前并不知道我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還是在我媽死后,我告訴他的。”
“你怎么斷定他之前不知道?”
陳少達一下被問住了,但他還是用堅定的口吻說:“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知道。從小到大,他對我非常好,甚至比我媽對我還好。如果是你,知道兒子不是你的,你能做到嗎?”
“對不起,我還沒結(jié)婚,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作為警察,我只能告訴你,按照邏輯推理,你父親絕對屬于重大嫌疑人。也許就在你出差之后,他發(fā)現(xiàn)了那張《血型遺傳表》,他和你母親發(fā)生激烈爭吵,并把你母親趕出家門。你母親只好住進酒店。然后他追到酒店,再次與你母親發(fā)生爭吵,接著,悲劇就發(fā)生了……對不起,我只是推理?!?/p>
“我媽打的那個電話怎么解釋?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父親的手機號碼?!?/p>
“這些問題只有在破案之后才能解釋清楚。我們需要找他了解當時他不在現(xiàn)場的證據(jù)。”
陳少達心里頓時產(chǎn)生一陣悲哀,無辜的父親在蒙受奇恥大辱之后,又要蒙受一次殺人案嫌疑人的恥辱了。
“兄弟,我求你一件事?!标惿龠_含著眼淚說。
“大哥,什么事?請講。”
“我父親是知識分子,身體單薄,意志力也不堅強,你們千萬不能對他動粗。否則,他會死給你們看。如果你們把他逼死了,我就一個親人也沒有了。雖然我和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他卻是我最親的人。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我跟你沒完!我說到做到!”
“大哥,我們只是走個程序。只要他沒有作案時間,就會馬上解除嫌疑?!?/p>
“如果他找不到人證明他沒有作案時間呢?”
“大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請你相信我們都是文明執(zhí)法,你想象的那種屈打成招的情況,早就不存在了?!?/p>
“兄弟,我相信你,拜托了!”
嚴大雷走了,陳少達的心情很沉重。他本來是想把母親的死因告訴警察,以便幫助他們明確辦案思路,沒想到,卻把父親牽扯進去了?,F(xiàn)在,他只能默默祈禱,父親一定要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據(jù)。
嚴大雷一去,就沒了消息,這讓陳少達心里很不安。他腦子里不停地想著,辦案人員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為了破案,會不會對父親采取一些極端手段。
當晚,陳少達和彭娜按照嚴大雷事先的安排,住進江畔大酒店。兩人的房間緊挨著。陳少達仔細檢查了衣柜和衛(wèi)生間,包括門窗,最后囑咐彭娜說:“把門鎖好,任何人敲門都不要開,有事給我打電話?!睘榉乐狗块g里的電話被人破壞,陳少達還把自己的另一部手機交給彭娜,并教她怎么使用。
陳少達回到自己的房間,認真分析案情。嚴大雷不讓她和彭娜回家住,可能出于兩個方面考慮:一是父親成為懷疑對象,擔心不安全;二是父親被傳喚不在家,擔心他一人保護不了彭娜。或者擔心孤男寡女在一起,出現(xiàn)意外。陳少達下午給父親打過電話,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他估計父親已經(jīng)被傳喚,不讓接電話。后來再打,就關(guān)機了??赡芨赣H已經(jīng)失去自由了,他想。他給嚴大雷打電話,也沒人接,后來也打不通了,響一聲便傳來了“對方電話正忙。”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出現(xiàn)這種情況說明他被拉進“黑名單”了。
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此案正在向失控的方向發(fā)展,父親很有可能會成為替罪羔羊。他的心里產(chǎn)生了深深的愧疚,他把隱情告訴嚴大雷,是害了父親。母親是被我間接害死的,如果再間接害死父親,我的罪孽就大了!陳少達追悔莫及。
他的內(nèi)心非常痛苦,翻來覆去難以入睡,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忽然,他的手機“滴滴”響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他抓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一看,是嚴大雷發(fā)來的:此案隊長親自接手,我被停職。
從字面上看,這條短信傳遞了兩個信息,一是隊長很重視,親自接手了案子;二是可能因為嚴大雷辦案不力,被停職。但是陳少達往深處一想,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嚴重性出現(xiàn)在嚴大雷被停職。此案原本被定為“自殺”,是嚴大雷在陳少達的提示下,找出兇殺的蛛絲馬跡,才被改為刑事案件。一個糾正了錯案的警察,何以被停職?只有一種可能,公安局里有人嫌他礙事,將其停職。這樣一來,父親就要吃苦頭了。他的腦海里回蕩著一個聲音:救他,救他,救父親……
可是,怎樣才能救父親呢?他想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卻事與愿違,他越來越煩躁。他走進衛(wèi)生間,沖了一個涼水澡,終于使自己冷靜一些了。站在噴頭下面,他將事情的重點捋了一下?,F(xiàn)在是隊長親自負責此案,自己必須見到隊長??墒?,怎樣才能見到隊長呢?又怎樣才能給他施加壓力,讓他答應自己的訴求?
有了!跳樓!他經(jīng)常在網(wǎng)上看到這樣的新聞,某人為了達到某項訴求,會在一些建筑物上做出危險動作,引起群眾和媒體的圍觀。有的還真就達到目的了。對,就這么干!
主意已定,他擦干身子,穿好衣服,給隔壁的彭娜打了一個電話:“妹子,你醒了嗎?”
彭娜回答:“醒了。大哥早上好!”
陳少達說:“你在房間等著,我去給你買一份早餐?!?/p>
彭娜說:“不用了,我和你一起去餐廳?!?/p>
陳少達用堅決的口吻說:“你今天就在房間里待著,哪兒也不準去,聽話。”放下電話,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真把彭娜當成自己的妹妹了。過去他從來沒有這樣關(guān)心和體貼過什么人。
酒店的早餐是免費的自助餐,一般是不準帶走的。他向餐廳服務(wù)員說明了情況,便給彭娜端了一份早餐送到房間。他在門口對彭娜說:“我上午有事要出去一下,我已經(jīng)給你請假了。我不回來,你不準出屋,有事給我打電話?!?/p>
彭娜點點頭。
陳少達先是到商店買了一大瓶紅色廣告顏料和一只油漆刷,然后回到酒店房間,把床上的白單子扯下來攤在地上,用油漆刷在上面寫了六個大字:求見刑警隊長。
陳少達帶著床單爬上江畔大酒店的樓頂,用繩子拴好床單的兩角,將床單從樓頂放下來,垂下的兩個角上各拴了半塊磚頭,然后,他自己在床單上邊沿的正中央坐下。很快,樓下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堵塞了大酒店門前的交通。有人打電話報警,不一會兒,警車來了,消防車也來了,并在陳少達所在位置的樓下空地上放置了一個碩大的充氣墊。消防隊員很快就將氣墊里充滿了空氣。
陳少達的手機響了,是嚴大雷打來的。陳少達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大哥,你千萬不要干傻事!”嚴大雷聲音急促地說。
陳少達沒有馬上回話,他向下看了一眼,圍觀的人很多,看不清嚴大雷在哪里。
“你告訴我,他們?yōu)槭裁赐D愕穆殻渴遣皇撬麄円炎锩驳轿野诸^上,你反對,就把你趕走了?你跟我說實話!”
“關(guān)于辦案的情況,我不能說。你先下來,有話慢慢說。”
“不是刑警隊長親自辦案嗎?讓他來見我。”
“好的,好的,我一定轉(zhuǎn)告。在隊長來之前,你千萬不要干傻事!”
嚴大雷的電話剛掛,又一個電話打進來。屏幕顯示為“我”,是他自己的電話。他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秒鐘,他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我”的另一個手機在彭娜手里。于是他就接了,里面立刻傳來彭娜的哭聲。
“大哥……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妹子,你在哪里?”
“我就在樓下面……”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來嗎?快回去!”
“我聽他們說你在樓頂上,我怕你出事,就跑出來了?!?/p>
“你不出事,我就不會出事。”
“大哥,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是個可以信賴的大哥。我想認你當我的大哥,讓你保護我,你愿認我這個妹妹嗎?”
“妹子,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認你這個妹子!現(xiàn)在你聽我的,快找一個同事護送你回屋去!我辦完事就下來找你?!?/p>
“好的,大哥。我等你?!?/p>
剛剛掛了電話,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屏幕顯示“媽媽”。陳少達又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很可能是他的生父打來的。他的心情非常復雜,他在哪里?他為什么現(xiàn)在會聯(lián)系自己呢?
“喂!哪一位?”陳少達從樓頂?shù)倪呇靥狡脚_上,他不想被樓下的嘈雜聲干擾。
“孩子,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一定不要做蠢事?!?/p>
“你是誰?”
“我是一個關(guān)心你的朋友?!蹦锹曇羰枪室庾兞寺暤摹?/p>
“你是我的生父嗎?”陳少達試探地問。
“以后有機會再告訴你。再見!”
對方掛掉電話以后,陳少達馬上給嚴大雷打電話:“我媽的電話啟用了,你馬上叫人追蹤。”
過了一會兒,嚴大雷來電話:“那個號碼只出現(xiàn)了一下就消失了。另外還要告訴你,我已經(jīng)恢復工作了,負責與你見面?!?/p>
“扯淡!我要見你們隊長,你別來糊弄我!”
“隊長不可能一下就出來,總要有人來做個鋪墊,你怎么那么笨!”
“那就開始你的表演吧!”
陳少達收起電話,重新上到樓頂?shù)倪吘墸⒃谶吘壣献邅碜呷?。樓下圍觀的人群不時發(fā)出一陣陣驚呼。
嚴大雷來到樓頂,身后還跟著消防員。
“你們不要過來!”陳少達大聲吼道,“我要見刑警隊長!我要見我爸!”
嚴大雷停住腳步,雙手做出下壓的手勢,說:“大哥,冷靜,冷靜!”
“我沒法兒冷靜!要是你爸被抓了,受冤枉,你能冷靜嗎?”
嚴大雷一邊往前走一邊說:“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陳少達做出要跳樓的姿勢。
嚴大雷馬上向后退了兩步,說:“大哥,冷靜,冷靜!”
“我要見刑警隊長!我要見我爸!立刻!馬上!”
這時,一個中年警察走上天臺,大聲說:“我就是刑警隊長?!?/p>
陳少達看著嚴大雷問:“他是嗎?”
嚴大雷點點頭。
“我爸呢?”
隊長說:“你那白單子上寫的‘求見刑警隊長,沒說要求見你爸??!”
“我見你的目的就是要見我爸!你們是不是對他刑訊逼供了?”
“我們都是按程序辦案,不會搞什么刑訊逼供!”
“我不信!我現(xiàn)在就要見我爸!”
“年輕人,你這是擾亂社會治安,干擾公安辦案,屬于違法行為,你知道嗎?”
“你們刑訊逼供才是違法!”
“年輕人,你不要信口胡言,更不要動不動就跳樓。要是每個嫌疑人的家屬都像你這樣懷疑我們的執(zhí)法能力,都以跳樓來威脅我們放人,我們還怎么公正執(zhí)法,怎么破案?”
“你還好意思說執(zhí)法能力!一個兇殺案件,被你們當作自殺事件處理,是不是你們的執(zhí)法能力有問題?兇殺案件破不了,又扣著無辜群眾不放,還把一直尋找真相的民警停職,這就是你所說的公正執(zhí)法嗎?”
“呵呵,真看不出來,你還挺能說啊!不管你把不把我們當回事,我們是把你的生命當回事的。所以,我才來見你?!?/p>
“少廢話!我爸在哪兒?我要見他!”說完,陳少達做出一個要跳樓的姿勢。
刑警隊長非常緊張,不假思索地說:“孩子!不要!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你一定不要做蠢事?。 ?/p>
陳少達聽了這話,忽然僵在那里。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剛才那個電話里的聲音:“孩子!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你一定不要做蠢事?!彼靡环N奇怪的目光看著刑警隊長,那是一種要看透人心的目光。
刑警隊長似乎意識到了剛才的失態(tài),掩飾道:“你這個年紀,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事,否則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也不得安寧?!?/p>
陳少達聲嘶力竭地喊道:“我要見我爸——”
刑警隊長愣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向站在天臺門口的警察招招手,只見陳蒙修在一個警察的攙扶下,緩緩走過來。
陳少達掏出手機,把刑警隊長和父親一起錄了下來,然后說:“你讓我爸一人過來,你們都退后!”其他人退后幾步,刑警隊長仍站在原地。陳少達指著刑警隊長說,“還有你,退后!”
刑警隊長退后幾步,陳蒙修向前走了幾步,陳少達抱住父親,眼淚就流出來了,小聲問道:“爸,那幫人打你了嗎?”
“沒有,兒子,爸沒事。”
“你沒亂說吧?”
“這種事,哪能亂說。你爸脾氣軟,骨頭是硬的!”
陳少達擦了一把眼淚,向刑警隊長招招手說:“隊長大人,你過來。”
刑警隊長不知陳少達的葫蘆里裝著什么藥,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什么事?”
陳少達指著父親說:“我爸在家的時候,腿還是好的,現(xiàn)在怎么瘸了?你不是說你們不會刑訊逼供嗎?你怎么解釋!”
刑警隊長正想解釋,陳少達突然照他的臉上就是一拳,把他給打懵了,接著鼻子就流出血來。遠處的警察一看隊長被襲擊,都撲了過來,有的還舉起了手槍。
“都別動!放下槍!”陳少達一閃身從隊長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否則我把他扔到樓下去!”
刑警隊長用手勢讓警察們退后。
陳少達用手絹擦去隊長的鼻血,并把手絹揣進褲兜。他小聲對刑警隊長說:“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這一拳是我替我爸還給你的。”
“我沒有打你爸。”
“不用狡辯,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相信的,我只相信我自己?!?/p>
“好吧。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要自由活動兩天,你不許派人跟蹤我。”
“你知道你和警察對抗會是什么結(jié)果嗎?”
“無所謂了。我敢從這上面跳下去,你敢嗎?”說著,他就把刑警隊長拖到樓頂邊緣。
“孩子,別沖動。你還年輕!”
陳少達朝下面看了一眼,松開刑警隊長,縱身跳了下去。樓頂和樓下的人都發(fā)出驚呼。
陳少達正好落在氣墊中央,毫發(fā)無損。他在氣墊上滾了幾下,滾到氣墊邊緣,翻身滑下氣墊,拔腿就跑。
陳少達回家換了一身衣服,戴上一副墨鏡,偷偷走進酒店,乘電梯上樓,來到彭娜的房間門口,敲門。
“誰?”
“你大哥?!?/p>
彭娜打開門,陳少達進屋,順手帶上房門。彭娜激動地撲入他的懷中,喜極而泣。
陳少達說:“我說話算話吧?我給你看樣東西?!彼贸鍪謾C,放了一段在樓頂上拍攝的視頻給彭娜看,問,“這個人你見沒見過?”
“他有點兒像那天來喝咖啡的人?!?/p>
陳少達收起手機說:“這兩天你哪里也不要去,我會讓嚴警官給你送一些吃的東西來?!?/p>
“你要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辦完事我會回來。”
陳少達下了樓,很從容地走進咖啡廳,在靠窗的地方坐下,服務(wù)員走來,還沒等她開口,他就很瀟灑地說:“一杯拿鐵?!?/p>
不一會兒,嚴大雷到了,坐在陳少達的對面,低聲說:“你膽子真大,也不怕我來抓你?!?/p>
“我犯什么罪了?”
“襲警?!?/p>
“他打我爸,我替我爸打他。只能算是扯平了?!?/p>
“你找我什么事?”
“我找到我的生父了?!?/p>
“誰?”
“我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我需要你幫我做個DNA比對?!?/p>
“生物檢材呢?”
陳少達掏出一條手絹和一個裝著血液的玻璃管,遞給嚴大雷:“幾天能出結(jié)果?”
“我也說不清楚。等我電話吧!”
嚴大雷起身要走,被陳少達叫住了:“等一下,你抽空給彭娜送點兒吃的,我買東西不方便?!?/p>
嚴大雷做了一個“ok”的手勢。
苦苦等了兩天,嚴大雷終于來電話了:DNA比對上了!
得到這個消息,陳少達心里五味雜陳,他終于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了,也知道了殺害母親的兇手是誰了。其實這些他心里早已有了判斷,只不過需要科學手段驗證而已。在等待比對結(jié)果的時候,他已經(jīng)為下一步行動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現(xiàn)在只待著手實施了。
他秘密約見嚴大雷,拿到那張化驗單。
嚴大雷問:“你生父是誰?”
陳少達淡淡一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爸怎么樣了?”
“他已經(jīng)回家了?!?/p>
“你們找到他沒有時間作案的證據(jù)了?”
“關(guān)于案子的偵辦情況,我不能向你透露?!?/p>
陳少達笑了笑說:“你說不說都無所謂了,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會為你補充一些結(jié)案材料的?!?/p>
“大哥,你這是本末倒置?。∥沂侵鬓k此案的警察,卻有種一直被你牽著鼻子走的感覺?!?/p>
“咱兄弟倆有緣,既然是兄弟,就不分你我了,你就當我是你的助手好了。”
“隨你怎么說吧,但我只奉勸你一句,注意安全?!眹来罄鬃詈笳f。
“放心吧!兄弟?!?/p>
陳少達給江畔大酒店前臺打電話,訂了1201房間,然后給刑警隊長打電話:“隊長閣下,我是陳少達,周燕的兒子。我在江畔大酒店1201房間等你。”
“我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這一次我會給你一個更大的驚喜?!?/p>
“我現(xiàn)在有事,等下班以后再說吧!”
“好的!我給你準備了晚餐?!?/p>
放下電話,陳少達去買了一提雪花啤酒、一只燒雞,還有五香花生米、涪陵榨菜等下酒小菜,在酒店的房間里一邊看電腦上的新聞一邊等待刑警隊長的到來。過去,他從未跟公安局打過交道,這兩天他才從公安局的網(wǎng)站上查到,刑警隊長叫韓林笑,即將被提拔為副局長,正在公示。
當當當,有人敲門。
陳少達打開房門,來人正是韓林笑。雖然他戴著一副能遮住半邊臉的墨鏡,陳少達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陳少達向他伸出手說:“韓隊長,幸會!”
韓林笑走進屋,摘下墨鏡,看到桌上筆記本電腦的新聞頁面,正在公示他的文字和照片。他上前把筆記本電腦合上了。
“請坐!餓了吧?先吃點兒東西,喝一杯?”陳少達說。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很好奇,兩天前,我鬧了那么大的動靜,你完全可以隨便給我加個罪名,把我抓起來,比如擾亂社會治安罪,妨害公務(wù)罪什么的。為什么你什么都沒有做?”
“我不想激化矛盾。再說,你鬧事也是事出有因嘛!”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下面,我再說一件和你我都有關(guān)系的事。”陳少達說著拿出了那張DNA化驗單。
韓林笑看了一眼,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陳少達:“這是什么意思?”
陳少達又拿出一條手絹遞給韓林笑。
韓林笑笑了:“我說你怎么要打我一拳呢,后生可畏??!”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改姓韓了?”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
“有人說,私生子都非常聰明?!?/p>
“可惜你沒把聰明用在正地方,不然你能上清華、上北大?!?/p>
“我怎么樣用不著你管,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殺我媽?就因為你怕你們的私情暴露,影響你的仕途嗎?”
“你媽不是我殺的,她是自殺。我對天發(fā)誓!”
據(jù)韓林笑說,那天周燕給他打電話,說兒子發(fā)現(xiàn)了血型的秘密,她不知如何面對,要求見他。于是,他們約定在酒店見面。兩人見面后,周燕建議向兒子坦白他的身世,并告訴他親生父親是誰。韓林笑認為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讓她過一段時間再說。周燕便以死相威脅。韓林笑勸她冷靜,她情緒激動,兩人在陽臺上爭執(zhí),周燕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墜落身亡。當時他有些慌張,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周燕遺落在房間的手機,就翻出陳蒙修的電話,冒充周燕給他發(fā)了那條短信,然后將手機丟掉。為了掩蓋他們之間的通話記錄,他扔手機之前把所有信息刪除,并取走了電話卡。沒想到他的這個舉動弄巧成拙,讓陳少達從中發(fā)現(xiàn)了破綻,一步步找到了自己。
“就算我媽墜樓是一個意外,那老康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老康太貪心了。那天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問有沒有人去找他查監(jiān)控錄像的事,他說有。他說他還有一個備份硬盤,沒有告訴他們。我問他為什么沒說,他說想和我做筆交易。我問他怎么做,他說他要買個房子,還差十萬塊錢。我說成交。那天晚上我去見他,他說其實并沒有備用硬盤,那十萬元是封口費。我一氣之下,就把他封口了。因為我從來沒殺過人,心里緊張,沒想很快就發(fā)生了車禍?!?/p>
“你是不是還想殺咖啡廳的服務(wù)員?”
“我為什么要殺她?”
“因為你擔心她看到了你?!?/p>
“那天晚上我去咖啡廳,是想喝杯咖啡定定神兒,沒想到在那里見到了你和嚴大雷,所以我假裝接電話,趕緊離開了?!?/p>
“你覺得你這些話,別人會信嗎?”
“信不信由你?!?/p>
“我不是說我,我是說別人。”
“你是我兒子,我是你爸爸。難道你想大義滅親?”
“對不起,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就是我不想滅你,老天也會滅你?!?/p>
“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說,別人誰知道?”韓林笑說。
“你去自首吧!”
“如果我不去自首呢?”
“那就等你的部下來抓你吧!”
韓林笑拔出手槍,指著陳少達的腦袋說:“看來你真要大義滅親?。 ?/p>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你犯下的一個錯誤,難道你要再以一個錯誤結(jié)束我的生命嗎?我覺得你還是留下一個能給你上墳的人為好?!?/p>
陳少達的這句話,一下?lián)糁辛隧n林笑的要害,那只端著手槍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爸,對不起,除了上墳,我也不能為你做什么了?!标惿龠_站起來說,“爸,我出去一下,你再想想吧!”
陳少達很自然地叫了兩聲“爸”,韓林笑鐵青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陳少達走出房間,身后傳來“嘭”的一聲槍響。陳少達身體抖了一下,站住,沒有回頭。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嚴大雷的號碼,說:“案子結(jié)了,你來收拾殘局吧!”
陳少達來到彭娜住的房間,對她說:“妹子,你說要認我當哥哥的事情,是真的嗎?”
“是真的。你都答應了,不是為了應付我吧?”
“當然不是。案子結(jié)束了,這個房間該退了。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回你的出租屋,二是跟我回家。”
“我回出租屋……”彭娜見陳少達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接著又說,“收拾一下東西。”
陳少達刮了一下彭娜的鼻子,說:“你說話大喘氣??!明天再收拾吧!先回家看爸爸!”
陳少達買了一些吃的東西,他告訴彭娜,他和爸爸都不會做飯。彭娜說:“我會做?。∫院笪邑撠熥鲲?!”
回到家里,陳少達看見父親在客廳里設(shè)了一個小小的靈堂,正在給母親上香。
陳少達對父親說:“爸,我認了一個妹妹,你有女兒了?!?/p>
陳蒙修朝彭娜點點頭:“歡迎!”
陳少達對彭娜說:“還不叫爸?”
彭娜甜甜地笑著,叫道:“爸!”
陳蒙修應道:“哎。來,給你媽媽上個香?!?/p>
陳少達和彭娜每人點了三支香,跪在周燕的遺像前,把香舉在頭上,磕了三個頭。
陳少達說:“媽,兒子不孝,給您賠罪啦!”說著淚如雨下。
彭娜說:“媽,原諒大哥吧!明年清明,我倆一起給您上墳?!?/p>
陳蒙修對二人說:“你們過來坐下,我跟你們說個事。”
陳少達和彭娜在陳蒙修對面坐下,互相看看,都不知道父親要說什么事。
陳蒙修對兒子說:“你媽是個好女人,你不要責怪她。”他拿出一張化驗單遞給兒子,“這是我在你媽的遺物中找到的。這是一張三十年前的化驗單,比你的年齡還大?!?/p>
陳少達看了化驗單,吃驚地瞪大眼睛:“你沒有生育能力?”
陳蒙修說:“我們結(jié)婚兩年后,你媽一直沒有懷孕,我們?nèi)メt(yī)院做了檢查,檢查結(jié)果是她去拿的。她沒有告訴我實情,而是說醫(yī)生讓她給我加強營養(yǎng)。從那以后,她每天給我做好吃的。我們陳家三代單傳,她是為了不讓陳家斷了香火,才想了這個下下策……”
陳少達聽了,忍不住號啕大哭,連連抽了自己幾個耳光:“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媽媽!”
彭娜抱住陳少達說:“哥,別這樣。人死不能復活,咱們好好伺候爸爸,讓媽媽在那邊放心?!?/p>
過了一會兒,陳少達情緒平靜下來,對父親說:“爸,過去我不懂事,沒做過什么讓您和媽媽驕傲的事情。今后兒子一定好好孝敬您,報答您的養(yǎng)育之恩。”
陳蒙修點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說道:“明天咱們?nèi)グ涯銒寢尩暮笫罗k了吧!”
責任編輯/張璟瑜
繪圖/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