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佶剛

【摘要】在經受啟蒙運動的無情滌蕩和理性精神的洗禮之后，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的法國思想界逐漸興起了以飽含自由、想象、夸張和偏執(zhí)等為特色的浪漫主義運動。德拉克洛瓦正是這一時期最具典型代表的浪漫主義繪畫大師，他的藝術成就輝耀史冊，世人稱頌。本文試圖從德拉克洛瓦代表性的繪畫作品中探尋其本真、追求自由和激情的繪畫理念及其傳承和影響。德拉克洛瓦的這種執(zhí)著與真誠為后世畫家點燃了永不熄滅的創(chuàng)作熱情之燈。

【關鍵詞】浪漫主義；本真；激情；自由

明代文學家宋濂在其著作《報恩說》中曾言：“愛如魑魅，幻化不一，能迷惑一切修善之士，顛倒錯繆，喪其本真?！边@里的“本真”一詞，意指人的天性、本性。在此，本文不妨借用此意來探索德拉克洛瓦繪畫作品中所流露出來的強烈的純真性、表現(xiàn)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特質。在19世紀初期的法國，人們由于經受了啟蒙運動的理性沖刷，在精神上出現(xiàn)了長期無法排遣的空虛和寂寥。在物極必反的常理下，那種向往主觀、自由和理想的浪漫主義思潮便隨之漫延開來，浸透到社會的各個領域，帶來了一股滋潤心田的清泉，澆灌了人們干涸已久的精神家園。德拉克洛瓦便是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中逐漸成長起來的。1789年他出生于法國南部阿爾代什省的一個外交官家里。因為家庭環(huán)境優(yōu)渥，他自少年起就受到了藝術熏陶，而且在繪畫上稟賦出眾。在17歲時，他進入了巴黎美術學院蓋蘭的畫室學習繪畫，接觸了前輩繪畫大師提香、魯本斯、拉斯凱茲等人的作品，讓他如癡如醉，同時還受到同門師兄籍里柯繪畫語言的影響。①在繼承前輩繪畫大師的構圖、結構、素描等方面有益成果的基礎上，他大膽地打破了古典主義繪畫過于注重理性，追求典雅、莊重、和諧之美的程式，從而以其自身的本真思想、山洪般激情和對繪畫的獨特見解，運用象征、主觀和對比的手法進行了史無前例的創(chuàng)新，最終創(chuàng)造了浪漫主義繪畫的理想王國。

一、曲折隱晦的象征表達

德拉克洛瓦在少年時期就懷有樸素的民主思想和一顆善良的心，對當時社會上的種種丑惡現(xiàn)象無比痛心。當他閱讀了意大利詩人但丁的《神曲》后，但丁和維吉爾共渡冥河，穿越地獄的可怕場景便自然而然地與現(xiàn)實社會中的不平等現(xiàn)象聯(lián)系了起來，在他的思想上產生了共鳴，從而創(chuàng)作出了成名之作《但丁之舟》（圖1）。該幅作品用陰暗的色調表現(xiàn)了緊張恐怖的感覺，折射出當時人們在波旁王朝黑暗統(tǒng)治下的精神世界，也象征了畫家郁悶的心情和早期的純樸思想。

二、真情實感的現(xiàn)實流露

在1824年，德拉克洛瓦創(chuàng)作了《希阿島的屠殺》（圖2）。此幅作品內容來源于轟動歐洲的暴行事件，表現(xiàn)的是希臘人民反抗土耳其統(tǒng)治而進行的一場獨立戰(zhàn)爭中的場景。畫家德拉克洛瓦用手中的畫筆聲討了土耳其侵略者的這次血腥屠殺，奏響了一部悲哀、痛苦和絕望的交響曲，充分體現(xiàn)了畫家人道主義的思想和對正義的極大關注。畫家德拉克洛瓦于1827年創(chuàng)作了《薩達那帕拉之死》（圖3），這幅畫盡管取材于古代歷史事件，但他卻完全跨越了古希臘藝術所擁有的“高貴的單純與靜穆的偉大”②的美學內涵藩籬，而是運用天馬行空的想象來表現(xiàn)人類在暴亂時的野蠻、縱欲和病態(tài)的殘忍，體現(xiàn)了德拉克洛瓦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表現(xiàn)欲求，也“是他靈魂中最珍貴的野蠻的那一部分，完全用來創(chuàng)作他夢幻的畫作”的展現(xiàn)。③這兩幅屠殺之作，畫家分別借現(xiàn)實政治熱點和歷史事件來表達自己對國家前途命運的關切之情，這種將個人的理想愿望寄托于現(xiàn)實題材的繪畫之作，彰顯了畫家內心情感的愁苦與無助。同時，也有力地詮釋了畫家心中的理想世界與現(xiàn)實生活的矛盾沖突，也使畫家從曲折隱晦的方面表現(xiàn)階段邁向了直觀現(xiàn)實的表現(xiàn)層面。

三、理想信念的自由憧憬

德拉克洛瓦在1830年創(chuàng)作了最具代表性的浪漫主義繪畫杰作《自由引導人民》（圖4），他一反過去沉湎在文學作品中吸取創(chuàng)作靈感和尋覓創(chuàng)作題材的方法，而是大膽地選擇了神話中象征“自由女神”④的女性形象來作為畫面上的中心人物，將心中的理想與現(xiàn)實的革命斗爭場景結合在一起。畫面中構圖高低起伏，主次分明，節(jié)奏強烈，充滿動感，給人一種緊張而又激昂的氣氛，使整個畫面的主題產生了一種心理上的真實，傳達出一種無限魅力和浪漫情調的藝術力量?！蹲杂梢龑嗣瘛肥且环硐肱c現(xiàn)實、自由與浪漫結合的完美典范之作，也恰似一曲使畫家靈魂深處之中的本性得到徹底釋放的天籟之音。該作品自從問世以來，它就一直成為法國人民為爭取自由與民主解放的精神象征。至此，德拉克洛瓦的繪畫成就已經達到了他人生的巔峰，這也使得他成為了浪漫主義繪畫的旗手和領軍人物。

1847年前后，他的繪畫尺幅越來越大，主要精力都集中到壁畫和天頂畫的創(chuàng)作。只有這種大篇幅作品才能足以表現(xiàn)他那如雄獅和火山爆發(fā)般的繪畫激情與本真思想。正如有人夸張地說，“如果讓他的熱情充分發(fā)揮的話，他一個晚上就能用顏色涂滿巴黎的墻壁”⑤。至此，德拉克洛瓦的繪畫激情亦如奮蹄奔跑的駿馬一般，向著他的理想境地不斷地飛馳而去。

四、本真理念的傳承與反思

德拉克洛瓦在繪畫上的本真與欲求、激情與幻想和“華麗與極端”⑥為后來興起的印象派和表現(xiàn)主義的畫家們開啟了一扇明麗的天窗。在印象派畫家中，受德拉克洛瓦影響最大的就是雷諾阿。雷諾阿能夠成為印象派繪畫中獨具特色的繪畫大師，這主要歸功于他對德拉克洛瓦繪畫思想和作品的深入學習和研究，大膽地繼承和發(fā)揚了德拉克洛瓦的激情、表現(xiàn)與浪漫，使得他的畫面色彩豐富透明，筆觸奔放、自然和諧。

后印象派的大師梵·高曾說過，“我的創(chuàng)作方法與其說是被印象派，還不如說是被德拉克洛瓦的思想所滋養(yǎng)。因為我不是想正確地重現(xiàn)我眼睛所看到的東西，而是較隨意地使用色彩，以便有力地表現(xiàn)自己”⑦。我們從梵·高所繪制的油畫《星空》中，看到那夸張的藍色調以及粗獷、蜿蜒的筆觸，就可以感知這種主觀處理的手法來源于德拉克洛瓦的主觀、激情和狂野的繪畫理念。高更的繪畫語言也脫胎于德拉克洛瓦，他認為在畫面上為了色彩的整體和諧之美，畫家可以隨意更改物象的顏色。為了表達自由與激情，畫家可以大膽地運用夸張、變形和象征等藝術語言來創(chuàng)作作品。后來的象征主義、野獸派、表現(xiàn)主義等畫家或多或少都曾受到德拉克洛瓦的繪畫影響。

同時，德拉克洛瓦的繪畫本真思想給我們當代語境下的中國繪畫留下了許多積極的反思。在目前金錢利益至上、熱衷炒作甚囂塵上的藝術觀念下，我們更應該冷卻自己的頭腦，追尋一下藝術表現(xiàn)的真正內涵及其本體意義。我們少一份追逐利益的世俗之情，就多一份繪畫本真特質和純樸的天性之美。藝術的實質在于藝術家要用自己的真情實感來表達現(xiàn)實生活中美與丑、悲壯與樂觀、偉大與渺小等事物的精神實質，從而達到感染觀者的內心，引起思想上的契合。只有這樣來進行創(chuàng)作才能引起大眾的共鳴，突顯作品的思想性與藝術性。倘若只是一味地用市場來衡量繪畫作品藝術的高低與價值、唯展廳效應馬首是瞻，繪畫藝術的本真終將被傷逝殆盡，其中的藝術價值又何從談起呢？在這樣的觀念盛行下，畫家充滿激情和原始的欲求繪畫理念也就一去不復返了！

結語

德拉克洛瓦以他對繪畫的本體欲求、無限激情和對色彩的大膽嘗試，以及運用無比豐富的想象和象征的藝術語言將現(xiàn)實與自己的人生理想融合創(chuàng)作了浪漫主義繪畫的眾多經典。他對繪畫的杰出貢獻使他成為浪漫主義畫派名副其實的先鋒。作為跨越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繪畫大師，他的繪畫創(chuàng)新理念和對藝術的執(zhí)著精神是后世畫家不斷攀越的一座高峰。同時，他的繪畫激情和本真理念更值得我們從事繪畫工作的每一個人進行理性回歸，是留給我們繪畫思想最原始的火種！

注釋：

①蔡芳芳、陳剛：《經典西方美術作品欣賞》，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第85頁。

②朱立元：《美學大辭典》（修訂本），上海辭書出版社，2014，第518頁。

③[法]夏爾·波德萊爾：《現(xiàn)代生活的畫家》，郭宏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第110頁。

④王仲章：《西洋藝術家事典》，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第171頁。

⑤舒遐：《畫家與名畫的故事》，希望出版社，2008，第48頁。

⑥安燕：《影視視聽語言》，重慶大學出版社，2011，第10頁。

⑦胡軍：《外國美術史十講》，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3，第1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