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給我們提供了無限豐富的形態(tài),蘊含著無窮的可能性。寫生主要在于感物之生,寫物之生氣。
寫生是聯(lián)結自然和自我的通道。如何感受、觀察是寫生的首要問題。浮泛的、尋常的觀看是毫無意義的。培養(yǎng)敏銳的觀察力,如何在看似尋常的景物中找出不同,發(fā)掘其中的意義至關重要??捶Q定了畫法。建立自己的觀察角度和觀察方法,用心感受,用心觀察,從紛繁復雜的大自然中提取形象是畫者畢生的功課。
寫生是通過自然建立自我的好途徑,寫生激發(fā)我的感受,讓我找到形的依據。從感覺入手,帶有“感”的“觀”,本身就帶有鮮活的氣息。由大自然的鮮活激發(fā)出內心的鮮活,生機勃勃,不可遏止。眼前生機一片,下筆自然會有鮮活之致。
寫生的過程就是面對自然思考的過程。靜觀自然,默契神會。在過程中思考,把自己放空,避免慣性和概念化的東西。思考的過程也是尋找的過程,有時極其艱難,久之不能下一筆。有時峰回路轉,筆下有意外之致。寫生的過程甘苦相參,令人欲罷不能。剔除表面的浮泛的觀察,在對自然長期的凝視中慢慢形成自己的觀照方式。
寫生讓我腳接地氣,站在田埂上望著遠處的山水,心中覺得實在?!疤崱敝笪矣挚释傲杩铡保氤窖矍八?,到達一個新的地方。不局限于眼前所見,尋找物外之象,象外之意。高更說:“我閉上眼睛,才能更好地感受自然?!睆摹靶难邸庇^物,方能精鶩八極,心游萬仞。
敏銳的感受力在于平時的涵養(yǎng)?!霸耘嘈纳系兀B(yǎng)性中天。”涵養(yǎng)心性,變換氣質,不斷提升心靈的質地。厚積薄發(fā),方能游刃有余。外師造化,關鍵在于中得心源。與自然意會,運我神會他神。以期終達“物我合一”“物我兩忘”之境。
再好的想法都要落實到畫面上。取舍的方向決定了畫面的可能性。在畫面上斟酌一個點、一條線、一個形。推敲形象,擺布方圓、曲直?!盁捫巍倍郑罂缮罹?。長一點還是短一點、大一點還是小一點、實一點還是虛一點、鈍一點還是利一點都關乎形的意味。獨特的“型感”需要在長時間的尋找中慢慢發(fā)現、歸納。獨特的形的意味幾乎奠定了畫家風格的基本面。要善于從大自然中提取形象,敏感地發(fā)現大自然給予我們出人意料的提示。
畫面的結構環(huán)環(huán)相扣,從一個形生發(fā)出第二個形,形與形之間相互配合,各安其位。形的大小、面積、位置都會對畫面產生巨大的影響。將寫生的對象落實到畫面結構中,不斷發(fā)現新的可能。
節(jié)奏感是個難題。很多風格獨特的畫家都有其獨特的節(jié)奏感。在限制中尋找自由,尋找自己獨特的節(jié)奏方式,個中探索的空間很大。
筆墨是中國畫本體的主要命題之一。筆墨表達的是生命氣象,古人說對筆墨有所悟,于中國畫思過半矣。我對書法有特殊的感情。在我的內心深處書法和國畫是一體兩面,不可分割的。練習書法有助于我們抵達筆墨的深處。近十年來,我的興趣點從帖學系統(tǒng)轉入金石學系統(tǒng)。我訪天柱、游云峰、觀經石峪、棲四山摩崖;參商周彝器、龜甲獸骨、磚銘陶文、習清代民國諸家法書。隨著年歲的增長和研究的逐步深入,眼中所見,漸有不同。金石靜穆沉厚、高古大氣、斑駁蒼茫、深厚渾樸的氣象深入我心。下筆自然澀而不滑,氣息也漸趨質樸。再讀古人畫論如:“木如飛白石如籀,寫竹還于八法通?!薄皹淙缜F,山似畫沙?!彼坪鹾蛷那按蟛幌嗤?。我比較關注清代至近現代以金石入畫一脈的畫家的作品,但我的審美趣味也不僅局限于此。傳統(tǒng)文人畫、民間繪畫、西方現代繪畫我都喜歡。乾嘉以來,金石學大興。許多文人、學者、藝術家都投入其中,開拓了新的審美方向。近現代國畫四大家吳昌碩、黃賓虹、齊白石、潘天壽皆是深諳金石氣三昧者。金石學系統(tǒng)博大深厚,值得用一生去探索研究。
當代的中國畫創(chuàng)作價值觀趨于多元化,在很多人的眼中,筆墨已經可有可無了。但于我而言,我還是深深地感受到中國畫筆墨的魅力,愿意在筆墨上下一番深究的功夫。我認為筆墨的內質是關乎精神品質的。筆墨當隨時代,時代感是我們無法回避的問題。用筆墨表達當下的感受,表達個體對自然真切的感覺,應成為畫家自覺的追求。
寫生過程是不斷否定、超越、突破的過程。在過程中慢慢純化感覺,提煉語言,慢慢使心意相通,眼手相合。
要有洞見,持續(xù)發(fā)現、探索新的可能。在尋找中發(fā)現自己,在不確定之中慢慢確立自己。我向往單純、質樸、大方的畫面,我希望能保持持續(xù)的探索和不停的思考。
“自然的風景是心靈的境界”。境界的提升空間是無窮無盡的。
周松
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廣西書畫院美術館館長。作品獲第九屆全國美術作品展優(yōu)秀獎,第四屆民族百花獎中國各民族美術作品展金獎,第四屆廣西文藝創(chuàng)作銅鼓獎。作品入選第十屆全國美術作品展等全國性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