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紹東
故鄉(xiāng)雖說只是一個符號,但它留給人們的卻是刻骨銘心的烙印,包括一個人、一個物、一件事……。時光之舟,遠逝之水帶走了永不回來的時間。童年的許多記憶,也在生活的磨礪中散落成河邊的小卵石,然而故鄉(xiāng)的柿子,卻承載著兒時的歡笑與苦澀不時在腦海中盤旋,并勾起我沉淀已久的記憶。
故鄉(xiāng)多山,山高、坡陡、箐深是故鄉(xiāng)真實的寫照。故鄉(xiāng)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但它被舞動著的群山托舉著,像一個拘謹?shù)睦先瞬铰嫩橎?,一直在往前行走,每走一步都要回頭張望,回望著逝去的和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初冬的一個早晨,我再次回到了久別的故鄉(xiāng),感覺昔日雞鳴狗吠豬歡的情景早已不見了蹤影。隨著打工經(jīng)濟的興起和異地扶貧搬遷,外出的外出,搬遷的搬遷,大部分人家都在城里買了房子,就連子女都到城里上學去了,空落落的村子里除了兒時的影子外,再也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只有村西頭的那些柿子樹還在堅強地挺立著,樹上掛滿了金黃色的柿子。盡管柿子樹上的葉子落得光禿禿的了,但柿子仍然緊緊拉著樹枝不離不棄,好似一對對難舍難分的戀人。這金黃透亮的柿子,便成了故鄉(xiāng)冬季里一道亮麗的風景。
在我的記憶中,柿子是故鄉(xiāng)人的寶貝疙瘩,更是故鄉(xiāng)人的希望。村里不少人家都種了柿子樹。房前屋后,田邊地頭的柿子在深秋初冬的季節(jié)里,一串串、一顆顆,壓彎枝頭的柿子在秋風掃落黃葉后依然獨占枝頭,在寒氣中紅潤、成熟,成為一片燈火輝煌的大觀園。每年大年初一,青壯年都要帶上斧子、鐮刀為柿子樹修枝打葉,尤其是長在柿子樹上的寄生草,更是一枝不留,孩子們還要拿上紅紙或者是封門錢粘貼在柿子樹干上,祝福風調(diào)雨順,來年柿子樹結(jié)出又大又多的柿子。柿子紅了,希望也就有了,柿子便是故鄉(xiāng)人一年的希望。母親的針頭線腦錢、兒女們讀書的字本錢、父親的酒錢以及家里的燈油、鹽巴都寄托在了這一個個的柿子上。柿子成熟的季節(jié),是母親和我最高興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家母親安排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叉柿子,叉柿子的工具很簡單,就是一顆長長的竹竿,在竹竿尖上綁上一個漏斗似的儲物袋,然后只要把儲物袋往柿子上一套,利用這個長竹竿,一推一拉中,柿子就落入到儲物袋里了。這樣摘下來的柿子不會損壞,沒有疤痕。然后再到山里找來酸木瓜,把酸木瓜切成片和柿子一道放入瓦缸里,封好缸口后一周,皮薄肉甜的柿子就可以食用了。這時候母親就用竹筐放點稻草,一層層裝上柿子挑到集市上賣,一個柿子2角,或者1角,甚至5分,一挑柿子賣下來有十多元錢的收入。七八十年代,十元錢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字。那個時候,成熟的柿子如果不及時采摘,貂鼠、耗子、雀兒、蟲兒就會搶占先機。哪顆柿子熟透了,哪顆柿子最甜,那些雀兒、蟲兒比人明白得多,你不抓緊,就成了它們的口中食了。柿子紅了的時候,采摘柿子不一定是挑熟的摘,而是全盤皆收。紅了只是代表著長大成材了;而熟了,就是老了。叉柿子也有落空的時候,掉落到地上的柿子,就有了破損,只能去掉皮串成串掛在墻上曬成柿子餅。我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因了柿子的陪伴,記憶中有過不少甜蜜的故事。有一次我為了想去坐一趟火車,就死纏著要跟母親去賣柿子,母親拗不過就答應(yīng)了。到了集市上我才弄明白,賣柿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長途顛簸勞累,身背肩挑外,還得有耐心,更主要的是自己家柿子的品相要好,如果看沒有樣,吃沒有味,就賣不出去。因為賣柿子不像賣其他水果那樣,小販們不會挑來挑去的,柿子都是那么樸實的,看樣子就能知道它的甜度,紅燦燦的柿子上映出的都是一張張笑臉。鮮柿子和柿子餅都是我所喜愛的,而柿子餅則是最愛。鮮柿子的紅艷和甜蜜讓人看在眼上,甜在心里;而柿子餅則是經(jīng)歷了風吹日曬后,洗盡浮夸、脫盡水分后的本質(zhì),沒有了美麗的外表,卻更甜,從它的甜蜜中沒人能忘記他曾經(jīng)成長時的努力。
日子在忙忙碌碌的腳步聲中,悄無聲息地流淌著,走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而今的柿子已經(jīng)不再是故鄉(xiāng)人的經(jīng)濟支柱,也不可能像當年那樣受寵,熟透了掛在樹上也無人問津,就連蟲、鳥也不大光顧,只能任憑風吹日曬鼠咬自生自滅了。偶爾遇到個留守老人,都會說,你們要柿子就自己去摘吧,現(xiàn)在柿子不值錢,拿到市場上賣功夫錢都不來,我們也不要了。此時此刻,我不知道是應(yīng)該感激兒時故鄉(xiāng)人受寵的柿子為我付出的一切,還是痛惜如今無人問津的柿子?心里感到一陣陣酸楚。但看到故鄉(xiāng)的柿子又紅了的時候,舌尖上的味蕾還是被一種甜潤的饞欲所侵占和沉醉了。
責任編輯:李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