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貽芹
上大學分專業(yè)時有兩個方向,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特殊教育專業(yè),沒有與任何人商量。那時的我雖懵懵懂懂,卻滿腔熱血,獨自在心里畫下宏偉的職業(yè)發(fā)展藍圖。也是從那時起,理想主義在我心里扎了根。畢業(yè)后,我成為特教學校的一名班主任。漸漸地,我體會到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距離。我曾以為愛心能融化所有事物,但在特教學校,教師僅憑單純的愛不能解決問題。面對自閉癥和智力障礙兒童,所謂的“威嚴”也不能唬住學生,因為他們情況特殊,很多自閉癥兒童很難明白教師表情的含義,但也正是這種壓力,激發(fā)我在這條路上奮勇前進。
進入特教的第一年,我擔任了唱游與律動課教師。在人們的印象中,音樂往往是舒緩溫柔的,我的性格也是如此。有些同事開玩笑地對我說:“你那么溫柔,學生怎么會聽你的話?”我開始從自己的專業(yè)中尋找辦法,試著一點點弄清學生內(nèi)心的想法,與他們好好相處。在這個過程中,我經(jīng)歷過失敗,也領(lǐng)悟到每個學生都是可教育的。我發(fā)現(xiàn),教育不但不神秘,反而能讓我在溫柔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力量。
音樂是情緒的轉(zhuǎn)換器
一天,我正在上課,明明突然雙手抱拳放在嘴邊,發(fā)出痛苦的聲音。我還沒弄清原委,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雙拳揮向旁邊的多多,我立即一個健步擋在多多前面,明明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衣領(lǐng)。我立刻拽住明明的手,以免他做出更危險的動作。就在這樣的拉鋸戰(zhàn)中,過了好一會兒,明明的情緒才慢慢穩(wěn)定下來,沒有傷及其他同學,這讓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后來我才知道,這是明明不定時的情緒大爆發(fā)。
這種“火山式”的爆發(fā)在特教學校很常見。這次的爆發(fā)事件,讓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明明患有自閉癥,刻板行為本就嚴重,加之伴有情緒行為問題,因此會有不知緣由的哈哈大笑和突如其來的暴躁之舉。
在不斷的摸索中,我發(fā)現(xiàn),很多學生對音樂的熱愛是與生俱來的,他們會不自覺地隨著音樂搖擺,盡管踩著不協(xié)調(diào)的舞步,也能大膽地展現(xiàn)自己;盡管不熟悉歌詞,他們也愿意跟著音樂哼唱。我豁然開朗:音樂或許會成為他們快樂的源泉。
有一次,我在給明明上唱游與律動課,明明課前情緒非常不好,我播放與他情緒狀態(tài)同步的音樂,讓他在音樂中找到共鳴。音樂讓明明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明明的情緒也變得平穩(wěn)了。這是因為,音樂對人的情緒有巨大的影響,很多自閉癥學生是沒有語言的,我們無法通過言語與其進行交流談心,而音樂卻是一種獨特的交流形式,音樂真正的力量和價值恰恰在于其非語言內(nèi)涵。從此,音樂成了我手中的有力武器,也成了明明的“情緒轉(zhuǎn)換器”。
音樂助力學生更好地表達
小呂是我們班的“開心果”,臉上有小小的酒窩,笑起來特別動人,深受大家喜愛。小呂愛吃糖,愛吃零食,愛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搖頭晃腦,還愛擺弄電腦。不過,即使是“小天使”,也有變成“小惡魔”的時候。
有一天,小呂媽媽送他來上學,由于之前被媽媽批評了幾句,小呂一改往??蓯蹨仨樀哪樱劾锝M淚水,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砸凳子,把桌子推倒在地,還使勁地拍自己的手。這個場面把我嚇呆了,這可不是我平時認識的小呂。我第一反應(yīng)是上前制止。幸虧當時時間早,教室里其他同學還沒來到,不然大家聚在一起,我擔心情緒的互相傳染會引起集體情緒爆發(fā)。
把小呂安撫好后,我隨即想到,學生平時都愛聽音樂,不如試一試能否用音樂來轉(zhuǎn)移他的壞情緒。果然,一首《鵝鵝鵝》響起來,他開始跟著音樂搖晃身體,慢慢地,情緒平復下來。事后,在與小呂媽媽談話中我了解到,小呂那天早晨從吃早飯開始就一直玩手,沒有認真吃飯,到了教室就擺弄電腦,媽媽沒忍住批評了他幾句。我給家長分析小呂“瘋狂”的原因——媽媽批評他,小呂語言表達能力的發(fā)展又不太好,無法用語言來訴說自己的需求,只能用極端的方式表達不滿,才做出了這一系列的“破壞行為”,以表達自己的情緒。我告訴小呂媽媽,以后與小呂說話的時候要將自己與孩子放在同等地位,不能急躁,多給孩子一些溫暖,一旦出現(xiàn)逆反行為,可以嘗試用音樂來舒緩他憤怒的情緒。那次事件之后,我經(jīng)常觀察小呂的情緒行為,一旦問題出現(xiàn),我就立刻用音樂幫他轉(zhuǎn)換情緒。
音樂讓生活更美好
特教學校的孩子娛樂方式不多,生活上又受到各種限制,進入特教學校的第一年就擔任唱游與律動學科教師,這讓我非常開心,因為音樂這門學科的娛樂性強,也比較活潑靈動。帶領(lǐng)孩子們進入音樂教室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他們對音樂的好奇,總有孩子拿著某一件樂器問我:“老師,這個是什么?”“老師,這個怎么玩?”我會耐心引導他們運用多種感官去認識一件樂器,比如:“摸一摸,它是涼的嗎?”“來,聽一聽,這個是聲音像什么?”“它是木頭還是金屬做成的呢?”
欣欣是中度智障,雖然已經(jīng)十多歲了,但心理年齡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她是個女孩子,很愛美,音樂課上我們跳舞,她興致很高,總能快速學會,還能指導其他同學學習。有一次,我播放了一首《大夢想家》,欣欣跑過來問我:“老師,這首歌真好聽,叫什么名字?”我告訴了她,沒想到過幾天再上課,她已經(jīng)能跟著哼唱歌詞了,我問她是不是回家反復聽,她告訴我,她按照我說的方法,用媽媽的手機從網(wǎng)上搜來聽,那一刻,我為她感到驕傲。因為在她的能力范圍內(nèi),她能將老師在學校教的內(nèi)容延伸到生活里。她享受這種娛樂方式,在休閑時間能自己度過愉快的時光。她也許只能用“好聽”這一個簡單的詞來形容一首歌,但我相信,音樂已經(jīng)給她的生活增添了色彩。在休閑的時候,欣欣能做到不打擾家人自己聽歌,這就是我作為一名特教音樂老師所希望的——有一天,我們的孩子也能獨立感受藝術(shù)的美。
其實,學校里像明明、小呂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他們能讓你笑,也能把你氣哭,但是他們同時也是可愛的、單純的、真實的。在特教學校的日子里,我迷茫過,不知如何面對這群特殊的孩子,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好這份工作。在同事領(lǐng)導的幫助下,我逐漸開朗起來。我開始鉆研業(yè)務(wù),翻閱大量關(guān)于音樂治療的書,堅信溫柔中有力量,音樂能讓我與學生連接在一起。我愿意在特教崗位上與他們一路同行。
(責任編輯:李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