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外國語大學，陜西西安 710000）

自弗拉基米爾于10世紀末將東正教從拜占庭正式引入古羅斯，東正教便成了國教，隨之相關的宗教藝術也被視為藝術品同時帶入。雖然圣像畫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也經歷了西方的文藝復興、宗教改革，但似乎受到思潮的影響并不大，之后蘇聯時期的嚴重破壞也沒有完全中斷圣像畫的傳統(tǒng)及研究，所以在俄羅斯的整個成長過程中，圣像畫一直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而“存在”，同時它又區(qū)別于現代的藝術作品，盡管近現代的藝術作品的題材與形式豐富多彩，但圣像畫作為宗教藝術仍不斷有杰作出現，那是什么樣的原因能讓俄羅斯的宗教藝術在中世紀一度占統(tǒng)治地位，而且至今依然杰作頻出呢？筆者試從它的宗教性及藝術性兩方面進行分析探索。

一、圣像畫的宗教性分析

圣像畫的宗教性是與生俱來的，它自始至終服務于宗教，它是東正教圣傳跟禮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供圣徒祈禱用的，所以圣像畫對于俄羅斯東正教人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正教神學家謝爾蓋·尼古拉耶維奇·布爾加科夫在著作《東正教——教會學說概要》中概述東正教特點中寫道：“東正教民族，首先是拜占庭和俄羅斯，具有洞見神靈世界之美的才能?！?。這正說明了東正教的“純粹性”，一方面是東正教徒對信仰的純粹，另一方面是圣像畫功能性的純粹。

1.教徒信仰的純粹性

東正教圣像學說的一個重要根據是教會傳統(tǒng)，也稱為“圣傳”，是耶穌和使徒口頭傳給教會，是保持自己學說的一種方式，后來才有了圣經，圣像也是圣傳的一部分，圣像畫里的元素來自圣傳與圣經，如果說圣經通過文字表達神的啟示，那圣像畫便是用畫面進行表達，教徒通過圣像畫表達對神的敬仰。在東正教被引入古俄羅斯之前，圣像雖幾度經歷破壞運動，但最終圣像崇敬還是贏得立場納入教義，被大眾認可，所以當東正教引入到古羅斯的時候，東正教的發(fā)展已經相對比較穩(wěn)定及成熟?；o羅斯大公弗拉基米爾是一位非常有遠見的統(tǒng)治者，他在10世紀的時候，借用宗教鞏固統(tǒng)治，迎娶拜占庭公主安娜，隨機將東正教引入古羅斯，代替了多神教，并令基輔公國的所有臣民領受東正教盛大的洗禮，之后大興土木，建教堂，引入圣像畫。從此東正教在俄羅斯根深蒂固，一些俄國哲學家分析，正是因為這種宗教的終極性及宗教性，妨礙著俄國的現代化，所以雖然從17世紀之后彼得大帝鼓勵西學，但在根本上沒有撼動其精神文化，這已經形成了俄羅斯固有的人文主義精神，這種人文主義精神已侵入到人們的生活、藝術、教育等等。

2.圣像畫功能的純粹性

東正教的圣像畫從10世紀末引入古羅斯到17世紀前，一直獨占俄羅斯美術史，直到彼得大帝時期才逐漸接受西方畫風及畫種，在其他畫風引入之前，圣像畫一直保持著一種禁欲主義的風格，原因就在于圣像畫的功能性，圣像畫中所表現的元素大部分是來自圣傳與圣經，而非現在世俗繪畫中的自由主義藝術，這也是圣像畫區(qū)別于世俗繪畫的主要特點，雖在彼得大帝時期，圣像畫的風格因受西方繪畫的影響有所改變，但它在本質的功能上沒有任何區(qū)別，所以這樣更能體現圣像畫功能的純粹性。

古羅斯時期，大部分的圣像畫家，都是出自東正教教徒，如費奧方、安德烈·盧布廖夫等，他們都把自己的作品由神學思想性和高度的藝術性結合在一起的，而并不是在畫面中直接的表達“偶像崇拜”。俄羅斯東正教神學家布爾加科夫說：“圣像是一種特殊的教會傳統(tǒng)，只不過它不是口頭的和文字的，而是以色彩和形象體現的?！彼?，圣像畫是一種宗教藝術，它的內容、題材以及它的表現形式都是卻決于傳統(tǒng)教會，它的功能性是非常純粹的，圣像畫家在繪制圣像畫的過程其實更多像是在與神進行交流。很多圣像畫家同時也是神學家，他們在面對圣像畫的時候，更像是在接受傳統(tǒng)教會，接受一種神的傳達，所以他們在面對圣像畫時虔誠的狀態(tài)是非常純粹。同時宗教的純粹性及它在俄羅斯民族中的不斷根深蒂固，促使俄羅斯形成了一種精神文化價值，這種綜合性的價值觀使他們不停地對生命整體和精神生活進行關注和探索，筆者認為這也是為什么圣像畫在俄羅斯從古至今頻頻出杰作的原因之一。

二、圣像畫的藝術性分析

俄羅斯神學家布爾加科夫認為圣像畫不是為藝術而藝術的，它是一種宗教藝術。從它的功能性上來看，圣像畫是出于宗教，但經過一千多時間的積淀，圣像畫已經形成它獨有的藝術美感。以下筆者11～16世紀圣像畫風格的演變，及不同的畫派進行分析探索。

10世紀末圣像畫及壁畫均是出自于拜占庭及希臘畫家之手。直到11世紀40年代基輔圣索菲亞大教堂的完工，才出現了小部分的俄羅斯畫家作品，他們承擔的是教堂外走廊和樓梯塔上比較簡單的水彩壁畫，拜占庭畫師大多承擔的是馬賽克壁畫，而馬賽克壁畫主要分布在教堂的重要位置，后來圣索菲亞教堂的建筑群的壁畫成了俄羅斯圣像畫家繪畫的樣板。當時圣像畫中圣徒的形象主要特點是：夸張的大眼睛，大額頭，深皺紋以及灰綠色的衣服，這種畫風特點延續(xù)了拜占庭的風格。

《弗拉基米爾圣母像》是12世紀比較有代表性的作品，它出自于拜占庭畫家，這幅作品給俄羅斯圣像畫藝術及宗教生活帶來了非常大的影響，它是俄羅斯最著名的圣母像，成了俄羅斯歷史的見證者和庇佑者。12世紀的繪畫是非常多樣的，而且風格明顯，比如諾夫哥羅德圣像的貴族畫派，他們作品如《金發(fā)救主像》《金發(fā)天使像》，主要特點是紅色輪廓與綠色銜接，大而長的眼睛，小而鮮紅的嘴唇，金如絲的頭發(fā)，目光的繪制不跟以往一樣朝向圣徒，而是強調人物的封閉性，力圖讓圣徒在面對圣像畫的時候沉入內在的精神世界，整體繪畫風格略顯貴族。

11世紀中期的時候，還有一些基輔統(tǒng)治的國家，到了13世紀初他們就分裂成單獨的公國，所以不同地區(qū)的文化形成了不同的地方風格畫派，主要有諾夫哥羅德畫派、普斯科夫畫派、羅斯托夫畫派、特維爾畫派以及14～15世紀比較流行的莫斯科畫派。

諾夫哥羅德地區(qū)的圣像作品特點是多風格相融合，有拜占庭藝術風格，以及當地的民俗風格還有部分的“拉丁主義”風格，拉丁主義的風格主要表現在服裝以及頭上光環(huán)的造型上，包括淡紫、靛藍以及深祖母綠的用色上等。

普斯科夫在諾夫哥羅德的西南部，這個城市一直沒有受到蒙古軍的統(tǒng)治，因此在這個城市更多地保留了古羅斯的文化與作品。普斯科夫畫派一直延續(xù)到16世紀中期，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圣徒帕拉斯卡娃、瓦爾瓦拉和烏里揚娜》，這一時期作品的特點是人物衣服厚重，喜歡加入裝飾物，多用赭石色以及黃色的底色，深藍與深綠做服飾的配色，以及白色劃線，擺脫了早期拜占庭那種注重人物面部繪制，服飾輕紗描繪的繪制風格，普斯科夫畫派的作品更顯厚重。

羅斯托夫與雅羅斯拉夫爾兩個城市距離較近，形成了一種畫派。畫面特點是面部的色彩濃重色調接近，整體造型宏偉，代表作有《托爾加圣母像》。

特維爾城市在弗拉基米爾的西北邊，后期也收到蒙古軍的影響，代表作有《圣徒鮑里斯和格列勃像》，該作品誕生于14世紀，構圖擁擠，用動態(tài)的造型元素突出人物的靜態(tài)感覺，大面積的黑色與紅色的使用凸顯畫面的緊張氣氛，15世紀下半期畫派作品的特點是人物面部發(fā)亮，整體冷色。

莫斯科相對以上幾個城市地理位置偏向南方，它受到了蒙古軍的影響，這一畫派的黃金時期是在14～16世紀，在蒙古軍統(tǒng)治結束也就是15世紀，這一畫派融合了多個中心地區(qū)畫派的風格，并達到了整個圣像畫的黃金時期。這一時間段產生了三位非常有代表性的圣像畫家：費奧方·格列克，安德烈·魯布廖夫、季奧尼斯。

費奧方·格列克畫師生于拜占庭，他在14世紀下半期來到俄羅斯是已經是一位著名的畫師。他是運用色彩與光的大師，他的作品受到了神學思想靜修主義的影響，靜修主義主張通過沉默無語的靜修來直觀上帝，強調光的重要性，因為光是基督教的核心概念和形象。他與1378年繪制的《基督——全能者》，光的概念表現的淋漓盡致，整幅作品呈現在教堂的圓頂上方，主要用紅褐色與白色兩種顏色完成，基督被夸張化的眼睛里似乎放射出閃電一樣的光芒，非常的具有嚴肅性。15世紀初，費奧方與長老普羅霍爾及修士安德烈盧布廖一起在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宮報喜教堂作畫，他的作品特點人物形象氣勢雄偉，富有內在的力量和激情表現力，這些特點也均是受到靜修主義的影響，外柔內剛。他的創(chuàng)作為之后莫斯科繪畫藝術的形成產生了重要的意義。

安德烈·魯布廖夫也是靜修主義的杰出畫家，他是14～15世紀俄羅斯比較著名的圣像畫師，他的作品總是能夠給人一種靜和狀態(tài)。他對光的運用方式不同費奧方，他的創(chuàng)作更均勻些，比如在作品《變容》。魯布廖夫的另外一個靜修主義的經典之作是謝爾吉圣三一修道院三一教堂的《舊約圣三位一體像》，這幅畫也是魯布廖夫創(chuàng)作的頂峰，作品從構圖、用色以及元素的運用上均能表現出一種安定祥和神圣的感覺，同時在人物造型的刻畫上不難看出畫師對拜占庭畫風的喜愛。魯布廖夫的繪畫規(guī)則對后繼的圣像畫家的影響非常深遠，在多屆的俄羅斯東正教宗教會議中都建議畫家遵循魯布廖夫的圣像畫規(guī)則。

季奧尼斯是15-16世紀比較有代表性的一位畫師，他受魯布廖夫的影響也非常大，作品也是追求和諧祥和，但與魯布廖夫不同的是，他展現這種特征更多的是體現在線條與色彩上面，用色純度很低，如櫻桃紅、深藍、淡紫色、白色等，人物1：9的比例，這些特點在作品《白湖的圣基里爾像》《都主教彼得像》《都主教阿列克西像》均有表現。

圣像畫的風格形成與畫師的個人修養(yǎng)及環(huán)境的影響有直接性的關系，圣像畫黃金時期的三位畫師，均信奉東正教，深受靜修主義的影響，但個人宗教體驗及親身修行實踐不同，感悟也不同，所以他們在繪制圣像畫時的理解及呈現是不同的。在11～16世紀，古羅斯經歷了戰(zhàn)亂到統(tǒng)一，圣像畫經歷了萌芽到發(fā)展，俄羅斯人民對信仰的忠貞，促成了圣像畫其深遠的宗教性質及藝術性質，同時也使這種獨特的藝術形式能夠在俄羅斯長遠發(fā)展并經久不衰，它的成長過程見證了俄羅斯人民獨特的人文主義氣質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