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梓良,吳 濤,陳響秋,溫志強,鄭清友
(南方醫(yī)科大學深圳醫(yī)院泌尿外科,廣東深圳 518101)
原發(fā)性附睪惡性腫瘤極為罕見且進展快,易于早期轉移,與其他附睪腫瘤鑒別困難。在此我們通過報道2020年1月收治的1例附睪橫紋肌肉瘤(rhabdomyosarcoma,RMS)合并附睪炎的診療經過,詳細介紹附睪RMS的發(fā)病特征及診療方法,結合國內外文獻探討該病的診斷、鑒別診斷、治療及預后。
本例患者,19歲,因左側陰囊進行性腫大7個月于2020年1月31日收住入南方醫(yī)科大學深圳醫(yī)院泌尿外科。7個月前在當地醫(yī)院就診,剛發(fā)病時伴有發(fā)熱及陰囊紅腫熱痛,患者查血常規(guī)白細胞顯著升高,行陰囊彩超提示:左側附睪腫塊,輪廓較清楚,內部呈低回聲,回聲欠均勻,腫塊周邊及內部可見少量血流信號,考慮炎性病變與腫瘤相鑒別,左側睪丸大小形態(tài)正常(圖1A)。當地醫(yī)院診斷為“附睪炎”并間斷予以左氧氟沙星、頭孢克肟治療4個月。經間斷抗感染治療后,患者退熱、白細胞恢復正常,陰囊潮紅、疼痛癥狀緩解,但陰囊仍進行性腫大。來我院就診時已發(fā)病7個月。查體左側陰囊內觸及8 cm×7 cm×7 cm團塊狀實性腫物,質硬、不光滑、無壓痛,睪丸附睪分辨不清,透光試驗陰性,腹股溝未捫及腫大淋巴結。實驗室檢測:血紅蛋白91 g/L,血小板計數17×109個/L,白細胞計數正常。磁共振成像:左側陰囊內團塊狀長T1稍長,T2異常信號影,邊界清楚,增強掃描明顯不均勻強化,考慮惡性腫瘤病變,無法辨認左側睪丸,雙側腹股溝區(qū)未見腫大淋巴結。骨盆可見多發(fā)骨質破壞(圖1B)。胸部計算機斷層掃描(computed tomography,CT):雙肺及胸骨、肋骨、肱骨、胸椎多發(fā)病灶,考慮轉移瘤。術前診斷:左側陰囊內占位,附睪惡性腫瘤可能。全身麻醉下行骨髓活檢和左側根治性睪丸切除術,術中見左側陰囊內結節(jié)狀、團塊狀腫物,將其整體連同左側精索完整切除(圖1C)。術后病理檢查:大體觀察,灰白色帶包膜腫物與睪丸組織間有分隔,腫物大小8 cm×7 cm×6 cm,切面灰白色質軟(圖1D)。
A:彩超表現[附睪腫塊(黑色箭頭),同側睪丸(黃色箭頭)];B:磁共振表現;C:切除的左側陰囊內結節(jié)狀、團塊狀腫物;D:大體觀察[灰白色帶包膜腫物(黑色箭頭)與睪丸(黃色箭頭)組織間有分隔]。圖1 原發(fā)性附睪橫紋肌肉瘤患者影像學表現及大體標本
鏡下觀察:瘤細胞大小不一,多數體積小、胞質少、核深染,細胞呈小圓形、梭型、不規(guī)則形,排列成束狀、交織狀、實片狀結構或彌漫狀分布,核分裂象多見,局部組織壞死(圖2A)。免疫組化檢查:波形蛋白(+),肌源性轉錄調節(jié)蛋白1(Myogenic Differentiation 1,Myod1)(+),結蛋白(+),肌紅蛋白(弱+),Ki67(70%+)。病理診斷:附睪胚胎型RMS。左側腹股溝2枚淋巴結可見轉移。骨髓活檢病理:造血組織明顯減少,骨小梁間可見密集梭形腫瘤細胞聚集,伴灶性壞死,符合胚胎型RMS侵犯骨髓(圖2B)。因患者存在嚴重骨髓抑制無法耐受化療,術后在輸注血小板后,予口服靶向藥物安羅替尼12 mg/d共1周。后因患者出現發(fā)熱及胃腸道反應而停藥。術后1個月患者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
A:附睪RMS病理鏡下觀察(HE,×200);B:骨髓活檢病理(HE,×200)。圖2 附睪RMS鏡下病理及骨髓活檢
通過在PubMed及國內核心期刊上檢索關鍵詞“附睪橫紋肌肉瘤(epididymal rhabdomyosarcoma)”,回顧性收集2010年1月至2020年9月發(fā)表的相關病例報告,共找到24篇文獻報道。
2.1 發(fā)病特征文獻共包含29例男性患者,年齡介于1~71歲,發(fā)病年齡中位數為17歲,16~19歲為發(fā)病高峰(共13例,占43%)。右側發(fā)病率略高于左側(左側11例,右側16例,3例不詳)。
2.2 臨床及影像學表現患者大多因無痛性陰囊腫大而就醫(yī),但其中4例合并陰囊腫痛等附睪炎癥狀。發(fā)病時間多為1~5個月,中位發(fā)病時間為3個月。發(fā)病期間腫瘤在短期內生長迅速,腫瘤最大徑介于3~13 cm。CT平掃可見陰囊內軟組織團塊影,密度不均勻,與周圍邊界不清。影像學檢查常能發(fā)現遠處轉移灶,共19例患者發(fā)生遠處轉移(63.3%),其中高達40%的患者在剛就診時就已發(fā)現轉移(12/30)。最常見的血行轉移部位為肺(14例)、骨(4例)。RMS常出現“跳躍性”淋巴結轉移,其中8例(26.7%)出現腹膜后淋巴結(retroperitoneal lymph node,RPLN)轉移。
2.3 治療所有病例均行手術治療,其中28例行經腹股溝的根治性手術,2例因腫瘤侵犯陰囊皮膚而行半側陰囊切除術,術中均未見侵犯睪丸。所有病例均手術順利,術后未出現并發(fā)癥。術后病理:胚胎型RMS 18例(60%),多形性型RMS 7例(23.3%),腺泡狀RMS 4例(13.3%),胚胎型合并腺泡狀RMS 1例(3.3%)。結合年齡來看,多形性型RMS平均發(fā)病年齡為28歲,較另外兩型大(胚胎型為15.7歲,腺泡狀為12歲)。
24例患者術后均采取輔助化療,常用VAC方案(長春新堿、阿霉素、環(huán)磷酰胺)。2例因一般情況差無法耐受化療,在術后1個月內死亡。另外4例術后未予輔助化療的患者遠期均出現了轉移。后期腫瘤進展的挽救性治療包括化療(放線菌素D、拓撲替康、卡鉑、異環(huán)磷酰胺、依托泊苷等構成的多種方案)、腹膜后淋巴結清掃術(retroperitoneal lymph node dissection,RPLND)、局部放療、靶向藥物治療(安羅替尼)等。其中僅3例患者行RPLND。
2.4 預后截至文獻發(fā)表時間,病例平均隨訪17.9個月。隨訪期間,12例患者(41.4%)經治療后未見復發(fā)或轉移,8例(27.6%)患者腫瘤無進展(帶瘤生存)。9例(31.0%)經治療后死亡,均為遠處轉移患者,死亡患者的中位總生存期僅為9個月(表1)。
表1 30例患者臨床資料和疾病特點
續(xù)表1
RMS是來自橫紋肌母細胞的軟組織肉瘤,是橫紋肌母細胞異常增殖的結果,可發(fā)生于含有胚胎間質組織的身體任何部位,甚至可發(fā)生于無橫紋肌的部位[1]。最常發(fā)生于頭頸部,約占35%,其次為四肢和泌尿生殖系。多見于兒童,占所有兒童期腫瘤的5%~10%。罕見于成人,僅占成人軟組織肉瘤的3%。據報道,4歲和18歲為RMS的2個發(fā)病高峰。其中,來源于精索、附睪或睪丸鞘膜間質成分的睪丸旁RMS約占7%[2]。
根據腫瘤的臨床特點、光鏡形態(tài)、細胞和分子遺傳學特征,2002年版的世界衛(wèi)生組織分類將RMS分為胚胎型、腺泡狀、多形性型3種類型。胚胎型(包括梭形細胞RMS、葡萄簇樣RMS、間變性RMS)為兒童患者最常見的類型,90%的睪丸旁RMS均為此型,預后相對較好;腺泡狀主要見于10~25歲患者,好發(fā)于四肢部位;多形性型最為罕見但多見于中老年患者。
附睪RMS早期多無癥狀,通常表現為無痛性陰囊腫塊或轉移癥狀,如腹股溝淋巴結腫大、疲勞、食欲下降和體重減輕等。腫塊很少侵入陰囊皮膚,但可沿腹股溝管向陰囊外生長。當患者出現疼痛、陰囊紅腫時,常被誤診為附睪炎。據統計7%的附睪RMS病例伴有陰囊疼痛,有時可能出現鞘膜積液[3]。KIM等[4]描述了1例伴有附睪炎的附睪RMS,表現為陰囊腫痛。對于附睪RMS,目前仍未有相關特異的血清腫瘤標志物,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甲胎蛋白等常為陰性,僅有助于與生殖細胞腫瘤相鑒別。超聲檢查能發(fā)現沿陰囊及腹股溝生長的不均勻回聲腫塊,但無特征性表現,通常睪丸回聲正常。但超聲無法明確腫瘤性質,且易與非特異性附睪炎、附睪結核等混淆。附睪RMS易發(fā)生局部浸潤和經血、淋巴道轉移,但少見浸潤陰囊皮膚。血行轉移常見于肺、肝、骨、骨髓轉移。除區(qū)域淋巴結外,附睪RMS存在跳躍性淋巴結轉移。據報道,RPLN轉移的發(fā)生率高達28%~40%[5]。胸腹部CT掃描有助于評估淋巴結和遠處轉移的情況。磁共振對于評估腫瘤侵犯范圍有重要價值。在本例報道中,彩超能清楚辨認正常的睪丸及附睪區(qū)域的腫物,但對腫物的性質判斷不清;而磁共振能基本判定腫物的良惡性,但無法分辨腫物與睪丸的關系。隨著附睪RMS的增大,會侵犯、破壞正常睪丸,此時影像學上難以區(qū)分腫瘤原發(fā)于附睪或睪丸,確診常需要最終的組織學病理結果。
附睪胚胎型RMS大體標本常為侵襲性生長的腫塊,切面灰白或灰紅色,內可見出血、壞死和囊性變等。鏡下由原始的小圓細胞、梭形細胞和不同分化程度的橫紋肌母細胞以不同比例組成。小圓細胞為分化較為原始的細胞,核圓形、短梭形,染色質深染,胞質少,淡嗜伊紅,細胞界限不明顯;橫紋肌母細胞則可表現為梭形、帶狀、球拍樣細胞或大的多角形細胞,胞質豐富、嗜酸性,易見縱紋,偶見橫紋。核分裂多見,異形性顯著。電子顯微鏡下瘤細胞具有平行排列的粗細肌絲、Z帶和糖原,具有一定診斷意義。RMS有時鏡下難與其他小圓細胞瘤如惡性淋巴瘤、神經母細胞瘤、尤文肉瘤等鑒別,而免疫組化結果為RMS區(qū)別于其他原發(fā)性間質腫瘤和生殖細胞腫瘤的重要依據。RMS瘤細胞表達波形蛋白、結蛋白、MyoD1、肌紅蛋白、肌動蛋白等,其中特異性較好的為結蛋白、MyoD1、肌動蛋白,靈敏度較高的為波形蛋白、肌紅蛋白等。
附睪RMS的治療為根治性手術治療、化療、放療的綜合治療。手術切除應行經腹股溝的根治性手術,要求盡量做到腫瘤完整切除及切緣鏡下無殘留,同時高位切除精索,若侵犯陰囊皮膚則需行單側陰囊切除。據報道,單純的手術治療輔助化療的應用顯著提高了RMS的生存率,因此所有附睪RMS的患者術后均應化療,不論是否有淋巴結轉移。常用VAC方案(長春新堿、阿霉素、環(huán)磷酰胺),后期引用了放線菌素D、表柔比星、異環(huán)磷酰胺、卡鉑和依托泊苷等藥物組成多種化療方案。MONDAINI等[6]對14個隨機試驗的薈萃分析表明,以阿霉素為基礎的多種化療方案可以延長局部復發(fā)的時間及降低遠處轉移的發(fā)生率。KOBAYASHI等[7]報道,阿霉素+長春新堿+環(huán)磷酰胺+氮烯唑胺的方案對于伴有肺、淋巴結轉移的附睪RMS具有良好的效果。
關于是否常規(guī)行RPLND術仍存在爭議,雖然可通過影像學檢查評估RPLN,但假陰性率較高。DANG等[8]通過分析255例睪丸旁RMS患者,發(fā)現年齡越大的患者RPLN轉移的幾率越高。在大于10歲患者中,行RPLND術能將患者5年生存率從64%提高到86%。HAMILTON等[9]通過研究近40年發(fā)病的111名青少年睪丸旁RMS患者(10~18歲),發(fā)現約2/3的患者常規(guī)行RPLND,與未行RPLND術者相比5年生存率顯著提高(92%vs.64%)。因此推薦大于10歲的患者行RPLND術。在本文中,26.7%(8/30)患者出現RPLN轉移,其中5例為首次確診時已出現轉移,考慮存在影像學假陰性的可能,RPLN的轉移率可能更高。在30例患者中,大于10歲患者有24例,但行RPLND術僅有2例,且均為發(fā)現轉移時進行的挽救性治療。目前國內外常規(guī)行RPLND術的占比不高。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①該病為少見、罕見病,許多醫(yī)師終其一生可能無法碰見1~2例,因此普遍對該病的認識不足;②病患可能首診于兒科、兒外科、泌尿外科、腫瘤科等不同科室,各科室對該病的診療未達成共識;③隨著影像學技術的發(fā)展,醫(yī)生過于依賴影像學結果,而忽略假陰性的可能;④患者由于各種原因對影像學陰性常規(guī)行RPLND術的接受程度不高。
影響附睪RMS預后的因素包括年齡、腫瘤大小、病理類型、局部復發(fā)、轉移情況和對化療的反應。據報道,經過綜合治療后,兒童附睪RMS的5年生存率可達到70%。成人RMS的預后顯著低于兒童,成人5年無進展生存率和總生存率僅為為28%和40%[10]。
綜上,附睪RMS罕見且進展快,易于早期轉移,術前診斷困難,且附睪炎、鞘膜積液等的存在易于混淆原發(fā)病的診斷。本例患者發(fā)病初期合并發(fā)熱、陰囊紅腫熱痛及血白細胞升高等附睪炎的表現,經抗生素治療后患者炎癥癥狀好轉。其早期附睪炎掩蓋了原發(fā)腫瘤的病癥,因此失去了早期治療的機會,到后期已出現多發(fā)肺、骨、骨髓、淋巴結等轉移,因骨髓重度抑制無法耐受術后化療。該病例提醒我們:治療附睪RMS重在早期診斷及早期綜合治療,但不典型的臨床表現使得該腫瘤難以在術前診斷。在附睪炎抗炎治療無效、附睪腫塊發(fā)展迅速的情況下需警惕附睪RMS的可能。此時早期行增強的磁共振可有助于判斷腫塊的性質,若磁共振提示惡性傾向時盡早行經腹股溝的根治性手術,將有助于早期確診及早期治療。早期或晚期患者均應接受化療,化療可以降低復發(fā)率、提高患者生存率。考慮到其易于轉移的特性,應對患者進行長期隨訪監(jiān)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