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曄旻
近代上海是個五方雜處的通商大埠,國人與外國人交往比較頻繁。外國人舊時叫做“洋人”,所以過去上海話里帶“洋”的詞匯就有很多。比如“縫紉機(jī)”叫“洋機(jī)”,“金屬雨傘”叫“洋傘”,銀元稱為“ (銀)洋鈿”。至于“傻瓜”“外行”,在上海話里則叫做“洋盤”。要是花費大價錢買了啥不值錢的物件,旁人聽說,不免說一句,“儂(你)只洋盤,上當(dāng)了”,當(dāng)事人自己,事后往往也不免自嘲,“啊呀,今朝真是洋盤了!”足見這個“洋盤”,實在不是什么好稱呼。
然而,“洋盤”的來歷到現(xiàn)在還是眾說紛紜。有種說法是,五口通商以后,上海人看到外國人進(jìn)餐的餐具不是瓷做的盆,就是銅鑄的盤,而且個個都很大,而且也不知道這個盛菜的餐具到底叫什么,就只好以“洋盤”來命名。有些“新潮”的商人為了和外國人做生意,也開始學(xué)習(xí)吃西餐,可是橫豎學(xué)不像,所以就被人叫做“洋盤”,后來它就被用來形容外行的新名詞了。還有一個說法干脆認(rèn)為“洋盤”就是個洋文詞兒,是英語里的“youngboy(年輕人)”音譯過來的。年輕人么,少不更事,容易上當(dāng)受騙,所以就用“洋盤”這個洋涇浜英語來代指此類人的“傻瓜樣子”。
除此之外,還有人認(rèn)為,“洋盤”雖然帶著“洋”字,其實與外國人沒什么關(guān)系。這種說法認(rèn)為“洋盤”是從“開盤”“收盤”引申來的。做生意,開門叫做“開盤”,打烊叫做“收盤”。這里的“盤”是指“算盤”,慢慢引申為“價格”的意思。定價格,也說成是“定什么盤子”。如果來做生意的是摸不清門道的洋人,店家自然要狠狠宰上一刀,報個高價,大敲一筆竹杠。這種暗中漲價的行為就叫做 “洋盤”。久而久之,以高價買了平常貨的行為,也就被稱“洋盤”了。
大概也是因為“洋盤”的形容相當(dāng)生動形象,這個詞匯也不脛而走,流傳到上海周邊的吳方言與江淮官話地區(qū)。蘇州、杭州、揚(yáng)州、鹽城方言里都有“洋盤”這個詞,雖然讀音略有區(qū)別,意思跟上海話則是一模一樣的。
最有趣的是,就像晚清年間遽園的《負(fù)曝閑談》第九回里所說的那樣:“正是北邊人所謂‘冤桶,南邊人所謂‘洋盤”?!把蟊P”一詞的流傳,居然還不限于上海周邊。大概是因為長江水路交通方便,彼此往來密切的緣故,距離上海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大商埠,湖北省會武漢,也曾經(jīng)流行“洋盤”這個詞語。在早些年的武漢話里,既可以說“你真是個洋盤,連這都搞不懂”,也可以講“他蠻洋盤很洋盤哪,連這都不曉得”,甚至發(fā)展出了程度更甚的“洋里洋盤”說法。誰要是被說成“洋里洋盤”,那可真是有點不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