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君霞， 馬麗

(1.四川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 四川 成都 610066； 2.成都大學 師范學院， 四川 成都 610066)

甲午一役后，世人對西方的學習從“器物”轉向“制度”。文明世界的隆替興衰，絕非僅在造船、工業(yè)一時之事，國民智力、道德、教育水準的提高，才是永遠成敗之端。然時局日急，唯有興學育才，方為救急之法。興學之重，首在師資。1897年，盛宣懷創(chuàng)立南洋公學，首辦師范院，此為中國師范教育之嚆矢。自此之后，師范教育始終肩負著“革舊習，興智學”、定“群學之基”的歷史重任[1]?！坝栍币辉~最早來自德國教育家赫爾巴特①。19世紀末，經由日本，主要通過公開出版物、教育學者、留日學生三種途徑傳入我國[2]。師范作為教育之母，其訓育有著特殊使命。師范教育的特點，便在師范教育的訓育[3]。目前學術界對于“訓育”這一主題已有一定的探討，在時間上，主要集中于民國之后，于清末民初時期探討較少；在主題上，主要集中于高校訓育制度、訓育思想或中小學訓育方法以及訓育課程等的研究。因此，相較而言，對于師范教育的訓育研究鮮有提及②。有鑒于此，筆者在爬梳相關史料基礎之上，于清末民初時期師范訓育的歷史背景、基本內容和實踐進行一定的鉤沉，并做出一定的歷史評析，最后得出對現(xiàn)實的啟示。

一、清末民初師范訓育的時代背景

自洋務運動興辦學堂以來，清廷企望培養(yǎng)出精通“西文”“西藝”“西政”的“異才”，以適應時事的需要。然創(chuàng)院雖易，求師甚難[4]。這種“難”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傳統(tǒng)的師資難以滿足新式學堂對教師的要求；二是外國教習水土不服，非長久之計。茲分述如次。

傳統(tǒng)的師資難以滿足新式學堂對教師的要求，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傳統(tǒng)教師無新式課程知識的儲備，二是科舉取士帶來的后遺癥，使師道之風下移，教師從教意愿不高。就知識儲備而言，清末學校教學內容為“四書”“五經”，科舉考試以此為主，并以八股文為論題模式，以朱熹《四書集注》為標準答案。學子窮年矻矻，終日所學“八股文而已，試帖而已，他非所習也。帖括之外，無文章；講義以外，無事業(yè)”，時人將此稱為“圣賢糟粕耳、腐敗章程耳”[5]。此狀終使學子“讀書未盡乎史漢，于古今治亂之理，茫然無所知，而遑論乎時變?！盵6]最終“問之以天文學，則曰未能也；問之以地理學，則曰未能也；問之以技藝等學，亦曰未能也”[5]，“問以兵法而茫然，叩以禮制而昧然，質以格致性道諸學，更目瞠然，舌矯然，而罔知所措或且強為之說”[7]。這樣的“拘墟迂陋，鮮見寡聞”之人，實非能堪任新式學堂之師。就師道而言，清末時期，學子擔任教師者，其目的主要有二。首先，為了生存?！盀閹熣?，一年之館谷也”[8]，“束脩而已”[6]。其次，清末新式學堂雖建立，但科舉制度的路徑依賴仍存，士子視科舉為正途，教師從教亦為下次科舉做準備?！翱频诙眩撬嬕病盵6]。至于如何教學生，則關注較少?！敖裰疄閹熣?，擁皋比，計脩脯，而于生徒之如何教育，如何裁成，視為后也?！盵9]學生評價老師，僅以是否能幫其考取功名為準繩，師生關系變質，師道下移。“及門之中，偶有博一衿，掇一第者，莫不從而鄭重之日，唯師之功，于是執(zhí)贄之費酬謝之議，斤斤于厚薄之間者，唯恐不及。嗟乎！師道如此，子弟之被其貽誤者，豈淺鮮哉？”[6]時人嘆曰：“古稱師道尊嚴，而末世竟同于江河日下，更何望人才輩出，為國家之柱石?！盵7]“吾常見今世之為師者矣，擁皋比，登講席，非不赫然其可觀也，試考其德行之若何？足以為表率否？不能也”[6]。真是求科舉之師，雖千萬人而易得，但求學堂之師，雖一二人而為難。

外國教習水土不服，非長久之計，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外國教習質量堪憂；二是實際教學中出現(xiàn)諸多問題。丁韙良認為清廷自洋務運動興辦學堂以來，一直聘請外國教習以解決師資問題[10]。然則“唯華人自習為師，乃為美事。西人日人，止可借為學步，非可長作師資也?！盵9]首先，外國教習中不乏濫竽充數(shù)、學問拙劣者?！捌淦赣梦魅苏?，半屬無賴之工匠，不學之教士?！盵11]其次，外國人擔任學堂教師，實踐中已暴露出諸多缺點：西人語言不通，教習上課每發(fā)一言，必俟翻譯，輾轉口述，強半失真；因自幼生長環(huán)境不同，其教學方法相互齟齬；外國教習對中國舊學所知不多、不透，講授時難免會“撥棄本原，幾成左衽”；不同國家教習語言不一致，對同一問題闡述迥異，使學子混淆概念；外國教習俸祿普遍高于本國，給國家造成財政負擔[12]。

鑒于上述諸般事實，興辦師范學堂，培養(yǎng)本國師資，洵為知本之論[13]。“不然學堂林立，學生充牣于其中，遂日望人才之輩出，是何益于田畝具存種粒皆備，而無播種之人”[6]。師范學堂從創(chuàng)辦之初，就以培育學生精神和德行為主旨?！板憻捑瘢サZ德操，在為教員者最為重要，故教師范生徒，務涵養(yǎng)優(yōu)良高尚之性情，使不萌卑鄙陋劣之思想?！盵14]“夫師之一舉一動，皆為學者效法，不特口舌傳授已也，即品行性情，亦息息相感。”[9]這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中國傳統(tǒng)尊師重道文化的延續(xù)；二是清廷統(tǒng)治者意識到，只有在“教育之母”的師范學堂，穩(wěn)固“中學”之基，日后才能培養(yǎng)出順從國意的學生，不讓“西學”顛覆政體，從而實現(xiàn)“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變革精神?！皫煼渡饺巳私砸俗哉瘢忠讼嘟洌湫男g不可不正醇，其言行不可不忠信”[15]。師范教育的訓育，在以上背景下由此展開。

二、清末民初師范訓育的基本內容

清末至民國初期，師范訓育處于萌芽與探索時期，訓育在理論上始見端倪，然而還未能引起同實踐的聯(lián)系[16]。及至民國成立，1914年12月，民國教育部發(fā)布《教育部整理教育方案草案》，第一次正式規(guī)定“師范學生采嚴格訓育主義，俾將來克盡教師之天職”[17]237。由此拉開了師范訓育統(tǒng)一化、標準化、規(guī)范化的歷史帷幕。

概覽清末民初時期師范訓育內容，主要是零星散見地分布在不同的文本中，未成系統(tǒng)化[17]229。經筆者整理后發(fā)現(xiàn)，主要體現(xiàn)為四個層次：品格德行的重視、愛國精神的培養(yǎng)、本國文化的培植、體育精神的重視。茲分述如后。

其一，品格德行的重視。1897年，盛宣懷創(chuàng)辦南洋公學，師范院立學宗旨中的“五格”內容，對師范生品格規(guī)定尤為詳細。其認為師范生不僅要“勤學誨勞”“志慕遠大”，還要注重自身的修養(yǎng)，使自己“無畛域計較，無爭無忌，無驕矜，無吝嗇，無客氣，無火氣”，最終達到“性厚才精，學廣識通，行正度大，心虛氣靜”[17]153。其后，1898年京師大學堂成立，設置師范齋，尤重德育，強調師范應該以“倫理道德”為先，這是“培植人才之始基”[18]。京師大學堂師范齋創(chuàng)辦后，全國零零散散地開始興辦師范學堂。如1902年創(chuàng)辦的樂西師范學社，其宗旨為：“本學社教育，兼重體智德三科，而尤以德育為標準?！盵19]可看出，不管是設在天子腳下的京師大學堂，還是遠在下層縣市的師范學社，均重視師范生德行的培養(yǎng)。1903年5月，清廷命張之洞、張百熙及榮慶共同修訂1902年頒布的《欽定學堂章程》，11月奏陳修訂后章程，同月奉上諭頒行，即《奏定學堂章程》，史稱“癸卯學制”，自此開啟了師范教育制度化的嘗試。其中，《初級師范學堂章程》所規(guī)定的訓育內容，為此時全國初級、優(yōu)級師范學堂等訓育之主旨。其強調師范生的要務為“變化氣質、激發(fā)精神，砥礪志操”，且要“敦品養(yǎng)德，循禮奉法，言動威儀足為?？盵20]400。1912年，民國肇造，政體更新。同年，教育部頒布《師范學堂規(guī)程》，訓育強調師范生應“獨立博愛”“尊品格而重自治”。

其二，愛國精神的培養(yǎng)。師范教育唯一之使命，重在訓練師資，而教師培養(yǎng)當以精神問題之訓練事項為最重要[21]。師范生徒將來有教育國民之重任，當激發(fā)其愛國志氣，勉以勸學誨人，為對國家盡義務[14]。京師大學堂章程總旨開篇即道：“京師大學堂之設，所以激發(fā)忠愛，開通智慧”，并且強調各學堂要“謹遵此次諭旨”[18]。1904年，《初級師范學堂章程》規(guī)定：“國民之智愚賢否，實關國家之強弱盛衰；師范生將來有教育國民之重任，當激發(fā)其愛國志氣，使知學成后必當勤學誨人，以盡報效國家之義務”[20]400。民國成立后，1912年頒布的《師范學堂規(guī)程》中亦明確規(guī)定：師范生要“愛國家，尊法憲，為充任教員者之要務，故宜使學生明建國之本原，踐國民之義務”[22]。

其三，中國文化的培植。清末的新教育是“傳統(tǒng)的封建文教體制邊上長出來的新東西”[23]?！安樘┪鞲鲗W，均有精微，而取彼之長，補我之短，必以中學為根本?！盵17]147《奏定學堂章程》辦學宗旨規(guī)定“無論何等學堂，均以忠孝為本，以中國經史之學為基。俾學生心術壹歸于純正，而后以西學瀹智識，練其藝能，務期他日成材，各適實用，以仰副國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17]197同時，清廷又頒布《學務綱要》，要求“京外大小文武各學堂均應遵諭旨，以端正趨向、造就通才為宗旨，正合三代學校選舉德行道藝四者并重之意”[17]197。1906年，學部右侍郎嚴修執(zhí)筆，專門擬訂《奏請宣示教育宗旨折》，此后“忠君、尊孔、尚公、尚武、尚實”的教育宗旨正式確立。而“忠君、尊孔”系中國政教之所固有，而亟宜發(fā)明以拒異說者[24]。就師范教育而言，《初級師范學堂章程》規(guī)定：“孔孟為中國立教之宗，師范教育務須恪遵經訓，闡發(fā)要義，萬不可稍悖其旨，創(chuàng)為異說”[20]400。其后，1907年清政府頒布《女子師范學堂章程》，此舉在男尊女卑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開啟了女子師范教育之先河。但其訓育內容仍然以傳統(tǒng)中國文化之女德掛帥，“今教女子師范生，務時勉以貞靜、順良、慈淑、端儉諸美德，總期不背中國向來之禮教與懿媺之風俗”，女子應該知守禮法、做賢母，其他自由的想法和行為，比如不謹男女之辨自行擇配，或為政治上之集會演說等事，務須嚴切摒除，以維風化[20]574-576。女子對于父母、夫婿，總以服從為主，凡為女子師范教習者，務于此旨體認真切，教導不怠[20]578。以上所述對本國文化的強調，最終落實在課程的內容上。翻看清末時期師范學堂之課程內容，倫理、經學幾乎是所有師范學堂的必修課。倫理以學習古代諸賢名理、各朝學案等為主，經學以《書》《詩》《論語》《孝經》《孟子》等為主，此外女子師范學堂的倫理課增加《列女傳》《女誡》《女訓》《婦學》等中國傳統(tǒng)文化讀本[20]243-244。

其四，體育精神的重視。1891年，康有為在長興辦學，借孔子“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四言為學綱[25]。弟子梁啟超在《康南海傳》中對其做了進一步解釋：“其為教也，德育居十之七，智育居十之三，而體育亦特重焉。”[26]174而梁啟超本身也重視體育，提倡學校應興辦體育，鍛煉國民之體魄。嚴復認為中國“積弱積貧”的根源就在于“民力已苶，民智已卑，民德已薄”，其后必須“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以此培育“真國民”，因此應該倡導“德智體”三育并舉的方針[26]285。而“鼓民力”即提倡體育，使國民擁有健康的身體?？梢哉f，上述“三育”并重和重視體育的思想，為之后的教育宗旨和學校章程的制定提供了一套全新的理論坐標，對近代辦學方針的變革起到了積極的導向作用[27]。維新運動后，國人體育觀念發(fā)生變化。這主要表現(xiàn)在一是將西洋兵操引進學校教育，二是女子體育得到重視[28]。這在師范教育領域亦有所表現(xiàn)。京師大學堂師范齋規(guī)定“中國圣經垂訓，以倫理道德為先，外國學堂于體育智育之外，尤重德育”[18]，非常明確地提出了體育的位置。癸卯學制建立后，《初級師范學堂章程》規(guī)定：“身體強健，成業(yè)之基；須使學生常留意衛(wèi)生，勉習體操，以強固其精力。”[14]明顯看出將體操作為開辦體育的重要形式。而對女子教育的重視，在《女子師范學堂令》中規(guī)定：“女子必身體強健，斯勉學持家能耐勞瘁。凡司女子教育者須常使留意衛(wèi)生，勉習體操，以強固其精力”，并且強調廢除女子纏足等陋習，保護女性的身心健康[20]577。民國成立后，訓育中對體育的重視一直延續(xù)，1912年頒布的《師范學校規(guī)程》第一條即為“健全之精神宿于健全之身體，故宜使學生謹于攝生，勤于體育?！盵17]702

綜上可知，清末民初時期師范訓育的內容較為全面，涉及德行、愛國、文化、體育四個方面。而且清末和民初之間對訓育的內容有著一定的繼承性。德行品格、體育和愛國精神延續(xù)性最好，沒有因為民國成立后政體更新出現(xiàn)很大的變動，而本國文化的培育在清末時期比較突出，這是清廷在面對來勢洶洶的西學潮流時，嘗試以傳統(tǒng)經典來規(guī)范人心，亦為清末典型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政教方針的彰顯。

三、清末民初師范訓育的實施方式

清末在涉及訓育方式的文字中，專門針對師范訓育的資料很少。其主要介紹了小學階段兒童的訓育方式：兒童校外監(jiān)督法、貯金訓育法、講堂講話法[2]，但是對寄宿舍于師范訓育的重要性多有提及。從后期民國的資料可知，師范生訓育確是以寄宿舍為主。“師范教育在實施訓育時，特設寄宿舍勒加訓誨?！盵29]1905年《保定初級師范學堂寄宿舍總則》第一條主旨規(guī)定：“設寄宿舍之主旨，首在使學生通曉管理及服從之關系，并養(yǎng)成遵守規(guī)律秩序之習，及由共同生活上喚起普通感想與同情之念，以涵養(yǎng)順良信愛威重等之德性”[30]。此例可與后期民國學人的資料相互印證，此處通過清末寄宿舍中具體的訓育方法，間接窺探其時的師范訓育方式。

寄宿舍制度首創(chuàng)于泰西各國，由來甚久。紀元以前，如希臘、埃及，即已行之[31]。紀元之后，神學盛行，寺院僧侶寄宿尤多，自是而后，孤兒院、盲啞院、感化院更是推行寄宿舍之制[2]。其后傳入日本，然寄宿制首次運用，實在日本師范學堂?！拔┘乃奚嶂贫瓤济髦纬跄?1868)，各縣之師范教育學校寄宿舍?！盵31]20世紀初，隨著大批留日學生的歸國，帶入此制，并運用于新學。日本學者真田幸憲認為：寄宿舍制度是達成訓育目的的重要方法。此制具有培養(yǎng)學生“養(yǎng)成規(guī)律之習慣、勉勵學問、鍛煉性格、健康身體、尊重交際”等優(yōu)點[32]。清末時人討論寄宿舍之價值時亦認為：“學校之寄宿舍為訓育上最有力之機關，而有陶冶生徒品性之絕好機會?！盵33]寄宿舍不僅為食宿之地，實訓練修養(yǎng)之重要機關矣[34]。寄宿舍是師范生的“禮儀之修養(yǎng)所、友愛之修養(yǎng)處、勤勞之風養(yǎng)成處、審美趣味培養(yǎng)處”，最終的目的是培養(yǎng)師范生精神的統(tǒng)一[35]。

從現(xiàn)有資料看，寄宿舍中實行訓育主要有兩種途徑。一是設置一定的場域。如1905年保定初級師范學堂設立自習室和談話室，且當時自習室因限于地暫以講堂充之[30]。這一舉措一直延用至民國時期師范訓育的實施，1915年，江蘇第三師范學校亦設置自習室和談話室。并規(guī)定自習室“不得以談話妨礙別人作業(yè)、不得高聲喧嘩做游戲、不得私閱小說、不得存放故紙廢物”[36]。二是采用一定的方法。在清末此舉主要在寄宿舍核心人物舍監(jiān)的指導下完成。舍監(jiān)主要負責學生的訓育及其衛(wèi)生[35]。資料顯示，當時的舍監(jiān)應該具有這樣的資格：不可不有至誠澈于人心之德、當有一定之人生觀、不可不通青年心理、對于青年當有同情心、為青年之友、有變通之才、一校內主持上下級[35]。當時寄宿舍具體的訓育方法，經整理后，如表1所示。

表1 清末寄宿舍訓育方式一覽表

從上表可知，當時寄宿舍內的訓育方式從禮儀、招待、會議、勞動、談話等層面展開，兼顧學生社交、合群、運動、德行、師生關系、社會化等維度的培養(yǎng)。這亦和1903年《學務綱要》要求各學堂要對學生的品行進行一定的考核，分言語、容止、行禮、作事、交際、出游六項的精神一脈相承[17]200。于師范生而言，禮儀層面如集于一室受朝禮、夜禮、開學禮、畢業(yè)禮、名人蒞校演說等方式有助于培養(yǎng)學生的品格德行、本國文化及愛國精神；而勞動層面如去運動場共游戲、掃除及拂拭等有助于提高學生的身體素質，體現(xiàn)師范生體育的精神。但是不免存在著一定的歷史局限性，存在管得太嚴，侵犯學生個人隱私等現(xiàn)象。如“學生休日或歸省，至來校時攜有果物，應分配于舍監(jiān)室”“共入浴所”等。1914年，陜西女子師范學校的袁希濤感到此管理有“厭苦或沖突之弊害”[37]。民國時期有人為此批評道：“清末訓育主張嚴厲主義、禁止主義，學生所處之地位絕對的不能自由，以嚴重之規(guī)則部勒之極，其弊身心失其活動能力，缺乏自動機會，養(yǎng)成其依賴性質。”[38]

四、清末民初師范訓育的歷史評析與啟示

清末時期，師范和訓育作為舶來品，開始在近代中國大地上“生根發(fā)芽”。就清末整個教育而言，訓育主要是通過制定和要求學生執(zhí)行嚴格的學規(guī)章程來維護學校的風紀，如《各學堂管理通則》《學務綱要》等，對學生的管理和教育多采用干涉和禁止的做法。相較而言，師范學堂的訓育略顯“溫和”，更加突出了以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和本國文化來感化其心性。民國之后，訓育逐漸作為一種教育制度，開始在師范學校確立下來。

從訓育內容上來看，有幾點值得深思。首先，清末時期，學人能夠將師范訓育和其他訓育進行一定的區(qū)分，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精神。他們在學習西方的實踐中，認識到“師范學堂為教師造端之地”，自然對師范生的培養(yǎng)要有所不同，注重了師范教育的獨立特質。其次，清末時期師范的訓育，總體來說是注重師范生的個人修養(yǎng)、德行和品格的陶鑄。盛宣懷在辦理南洋公學師范館時，雖未明文規(guī)定師范生的德行，但其內容主要是教師的個人修養(yǎng)與品格塑造。京師大學堂師范齋之后，“楷模”“德育”“倫理道德”為培養(yǎng)師范生之第一義。及至民國時期，德行的培養(yǎng)一直是師范生培養(yǎng)的重中之重。再次，師范學堂對體育精神的重視。自康有為、梁啟超、嚴復等人呼吁體育之重要性后，師范生身體的康健，體育精神的培養(yǎng)一直出現(xiàn)在師范訓育的文本中。最后，從清末到民初，師范訓育從著重個人修養(yǎng)開始向學生自治、鼓勵合作的精神轉變，這亦為近代民主思潮勃興影響的后果。

師范學堂師范生的訓育亦即目前對師范生師德的培養(yǎng)。自2018年以來，黨和國家密集出臺了一系列師德相關政策。《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2018)提出“要全面加強師德師風建設”?！督處熃逃衽d行動計劃》(2020)啟動“師德養(yǎng)成教育全面推進行動”?！督逃F(xiàn)代化2035》(2020)提出將師德師風作為評價教師素質的第一標準?！蛾P于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師德師風建設的意見》(2020)提出全面提升教師思想政治素質和職業(yè)道德水平[39]。由此可見師德在新時期教師隊伍建設中的重要地位。清末民初時期是我國培養(yǎng)教師的奠基時期。一個事物建立初期確立的品質必將極大地影響這一事物后續(xù)的走向[40]。其注重師范生德行、人格的培養(yǎng)理念，亦為晚清面臨中西文化價值沖突時對中國傳統(tǒng)師道的堅守。立德樹人是高等教育目的價值取向之一。立德樹人就是要堅持德育為先、育人為本、能力為重、全面發(fā)展的育人觀，引導學生既成人又成才[41]。從培養(yǎng)的方式來看，清末時期以實行寄宿舍制為主，采用舍監(jiān)負責制，對學生實行監(jiān)督管理，養(yǎng)成良好的品格和紀律意識，雖然有其歷史局限性，但某些方法現(xiàn)在看來仍然有借鑒意義。儀式對于學生的感化作用，運動會談對學生個性的培養(yǎng)等，目前來說都是培育師范生師德的有效途徑。

注 釋：

① 在赫爾巴特的教育體系中，訓育是其重要內容。1987年，李其龍先生譯介了赫爾巴特的《普通教育學》與《教育學教授綱要》，此乃目前學界認識并了解訓育的主要渠道。其中，德文Zucht被譯作“訓育”。詳見赫爾巴特著，李其龍譯《普通教育學》，人民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133頁。

② 筆者以“師范訓育”為主題詞，在中國知網數(shù)據(jù)庫進行檢索，截止目前，僅有3篇文獻論述師范教育訓育問題，其分別是：周小喜、李美香《論民國中后期武岡中等師范學校訓育實踐——以武岡境內師范學校學生自治會為例》，《當代教育論壇》2016年第1期，第79-86頁；申衛(wèi)革《師德何以可能？——基于民國師范院校訓育制度的分析》，《揚州大學學報(高教研究版)》2017年第5期，第3-7頁；石攀峰《20世紀二三十年代師范學校訓育問題探討》，《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18年第9期，第74-77頁。

③ 朝禮夜禮者，則檢查舍中人員之有無維持舍中之嚴肅至要之事也，夫子弟在家庭朝夕伺候父母長上，父母見其子弟之達者，莫不欣然色喜，而無所擇故。舍監(jiān)舍生之間亦必養(yǎng)成家之愛情、由愛情中生一種之禮節(jié)，則其禮節(jié)不嚴而威矣，所以點檢等稱宜改為朝禮夜禮。具體方法為，舍生從室長指揮，整列于所定之場所，依部長為先導，待舍監(jiān)至而付以番號。舍監(jiān)去后，乃靜肅解散。(資料來源：夢雛《寄宿舍之研究》，《直隸教育雜志》1909年第20期，第11-1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