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璞

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終極意義到底是什么？這一路走到哪里才算終點？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地方是永遠不可能到達的，那么它存在的意義是什么？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卻有永遠不可能碰到的東西，永遠不可能看到的風景，永遠不可能做到的事，一想到這個，我就悲傷。

如果這時候有一個什么人，朝我走過來，要告訴我所提出的問題的全部答案，我想我不但不會感激他，我還會恨他；如果這個人是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我想他會說，他也不知道，但他很愿意陪我走一段路。

我想沒有什么能和十九世紀偉大的俄羅斯作家們相媲美，他們盡情流露對人和自然的感情，他們的靈魂自然而然因一切的苦難而受傷，又在淚水涔涔里懺悔和柔順。從精神信仰、人格境界和情感態(tài)度上來看，那些優(yōu)秀的俄羅斯作家，幾乎各個都體現(xiàn)出很高的道德水準和文化修養(yǎng)——同情弱者，熱愛自由，崇尚真理，贊頌自然，贊美女性，批判現(xiàn)實，關(guān)注生活，等等。我想他們也在尋找答案，帶著一種不安或不滿的情緒，一次又一次出走。

“我氣喘吁吁的，已經(jīng)不能夠躺下來。我突然下了離家的最后決心，寫信給她，并開始準備必要的東西，然后就只剩下走出去這件事情了。我要實行跟我的年紀差不多的老年人普遍所做的事情，使自己一輩子的最后幾天在孤獨和靜寂當中過去而隱遁于世外?！蓖袪査固┰谕砟耆沼浿袑懙?。然而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沒有家的，你讓他回去，他找不到來時的路，一旦他找不到要去的地方，就會死在某一個角落，這類人無疑生命中填染著悲壯底色，卻也疲憊。傻頭傻腦、意志薄弱，敏感而脆弱是藝術(shù)家的天性，所以堅強的寫作者是出類拔萃的，唯獨托爾斯泰這樣兼?zhèn)洫毩⒕窈蛷姶笕烁竦淖骷也趴梢杂谩皞ゴ蟆边@個詞來形容。

關(guān)于出走，托爾斯泰在晚年最后的日記寫道：“這里的生活已經(jīng)被完全毒害了，不論我走到哪里，都不由得感到羞慚和痛苦，生活在其中，出現(xiàn)不應(yīng)有的那種瘋狂奢侈的不合理現(xiàn)象，一天天變得更惡劣，更沉重，我無法忘記，也無法不看見?！鄙畹亩竞?，暴力引發(fā)的痛苦，在一個虔誠的文學(xué)家的內(nèi)在嗚咽里，轉(zhuǎn)化為愛，讓托爾斯泰陷入深深的懺悔和自責。

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么？這條路還要走多遠？想要知道答案，或許只有親眼去看一看托爾斯泰墳?zāi)骨澳且恢旰谏牟?。一生一世那么短暫，當你發(fā)現(xiàn)你所熱愛的，就應(yīng)該不顧一切去追求。你不知道生命何時會終止，但命運是大海，當你能夠暢游的時候，你就要盡情游向你的所愛，哪怕是八十歲，哪怕是出走，因為你不知道狂流什么時候會到來，卷走一切希望和夢想。

這樣一顆“俄羅斯偉大的心魂”，百年前在大地上散發(fā)著光焰，在十九世紀終了時陰霾重重的黃昏，他是一顆撫慰人間的巨星，他的目光足以吸引并撫慰我們的靈魂——盡管我還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但仍感謝托爾斯泰陪我走過這一程。

（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