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賢，但 菲

（沈陽師范大學學前與初等教育學院，遼寧沈陽 110034）

一、問題提出

情緒能力指個體能夠感知、理解自己和他人的情緒，恰當?shù)乇磉_和調節(jié)情緒，進行有效社交的適應性情緒反應［1］。3-6 歲是幼兒情緒能力迅速發(fā)展的關鍵階段，對個體后期成長和社會融入有著重要作用。情緒主題繪本通過為幼兒呈現(xiàn)有關某種情緒狀態(tài)的故事，幫助幼兒能夠識別自己或他人的某種情緒狀態(tài)，進而使幼兒表達和疏解自己的情緒，是幼兒情緒能力培養(yǎng)的重要媒介［2］。近年來，國內以情緒繪本為載體的幼兒情緒教育研究正在日益豐富與完善，相關的行動研究和實驗研究明顯增多，研究內容也從幼兒的總體情緒能力逐漸區(qū)分出情緒理解、情緒表達、情緒調節(jié)等內部維度。然而，研究者對于情緒主題繪本的選擇缺乏統(tǒng)一的取向和標準，選擇依據(jù)不免含糊籠統(tǒng)，科學性和合理性仍有待驗證。以經(jīng)典情緒繪本“我的感覺”系列為例，多數(shù)研究者選擇該系列繪本作為教育載體。研究對象的年齡跨度大（小班、中班、大班），研究內容的情緒維度差異大（情緒的理解、表達、調節(jié)）。可見，目前的情緒繪本選擇雖然參考了適讀年齡、參考書目、繪本選擇標準等諸多方面，但選擇結果極易流于表面，僅是落腳于情緒繪本的“3-6歲適齡圈”，未能抓住繪本內容與目標年齡段幼兒發(fā)展相契合的“情緒適讀點”。

面對繪本市場中龐雜多樣的情緒類繪本，“適齡期3-6歲”不應是教育者選擇繪本的唯一標準，而是需要以繪本內容為基準，選擇符合幼兒心理發(fā)展特點的情緒繪本。筆者基于扎根理論，運用NVivo11.0 質性分析軟件，選擇50 本具有代表意義的3-6 歲幼兒情緒主題繪本，扎根于繪本的第一手文本內容，精讀細讀，歸納總結出幼兒情緒主題繪本中的核心節(jié)點，分析繪本中不同類型的情緒事件，為今后的幼兒情緒繪本選擇提供一定的理論參考。

二、研究方法

（一）幼兒情緒繪本的界定與選擇

首先，綜合考量已有的實證研究，科學界定本研究中幼兒情緒繪本的基本概念。幼兒情緒能力指其辨識、理解自己與他人情緒，進而自主調節(jié)、控制和正確表達情緒的能力［3］。繪本由“picture book”譯成，指由文字與圖畫或完全由圖畫組合而成的圖畫故事書［4］。因此，本研究中的幼兒情緒繪本即通過呈現(xiàn)有關某種情緒狀態(tài)的故事，幫助幼兒辨識、理解常見情緒，引導其正確表達情緒體驗，進而調節(jié)情緒，提升情緒能力為主旨的兒童圖畫故事書。

其次，通過線上、線下的方式收集3-6歲幼兒情緒繪本。線上通過查閱各大售書網(wǎng)站（淘寶、亞馬遜、京東、當當網(wǎng)、孔夫子舊書網(wǎng)、老約翰繪本館）以及微博、微信公眾號、百度、搜狗等方式收集；線下通過查閱沈陽師范大學圖書館的情緒繪本以及相關參考書進行收集。仔細篩選后，剔除存在文化差異的繪本，最終選擇“我的感覺”系列繪本（全7 本），中國第一套兒童情緒管理繪本（部分），以及獲得國際安徒生獎、美國凱迪克獎等國內外獎項，在多個實證研究中建立專家效度的情緒繪本，共計50 本，見表1。其后，對全部繪本的文本內容進行錄入與整理，形成最終的文本分析稿。

表1 情緒主題繪本書目

續(xù)表1

（二）繪本內容的編碼

依托扎根理論，筆者通過NVivo11.0 質性分析軟件對繪本材料進行處理和分析。NVivo11.0軟件是以編碼為主要手段的定性研究工具，研究者在研究之前，要擱置自身的傾向與先前想法，不預先建立理論假設，而是從已有資料中歸納概括出概念和命題，之后建構理論，是在經(jīng)驗事實上抽象概括出理論［5］。

基于繪本本身的文學性與人物情緒狀態(tài)的情境性，筆者將50 本幼兒情緒主題繪本的最終文本分析稿導入NVivo11.0 軟件中，逐篇、逐句、逐字精讀。首先，在開放編碼過程中，筆者對每句話進行自由編碼，若不涉及情緒狀態(tài)則不記錄在內。對于內含多個節(jié)點的同一句話實行特殊標記，并將相似內容或重復內容二次整合。其次，在主軸編碼過程中，筆者通過整理已有自由節(jié)點，正式建立各類屬之間的聯(lián)結模型，保證以編碼劃分情緒維度節(jié)點的準確性。以繪本《雙味情緒》為例，“既開心又傷心”“既興奮又擔心”“既自私又友好”在語境和語義上皆可界定為混合情緒，而混合情緒又屬于“反省的情緒理解”類屬，則二級編碼為“反省的情緒理解”。

因此，經(jīng)過開放編碼（建立自由節(jié)點）、主軸編碼（建立樹狀節(jié)點）等多次反復循環(huán)調整，在保證精準架構編碼節(jié)點的前提下，最終形成3 個核心節(jié)點（情緒理解、情緒表達、情緒調節(jié)），共計1044個參考點，見表2。

表2 幼兒情緒繪本的核心節(jié)點編碼

（三）編碼的信度

為保證編碼的信度，筆者進行他人的百分比同意度和自身內部一致性的信度檢驗［6］。首先，筆者自身間隔兩周后，對同一份繪本文字稿進行編碼，并利用軟件比較兩次編碼的結果，內部一致性的比例為96.73%。其次，請一名學前教育專業(yè)研究生對相同材料進行編碼并與筆者的編碼進行比較，計算出兩者的編碼一致性的比例為93.15%，編碼的信度良好。

三、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幼兒情緒繪本中情緒理解要素的節(jié)點分析

幼兒期的情緒理解主要表現(xiàn)為幼兒對情緒發(fā)生的原因和產生的后果進行解釋，并對他人做出適宜表達的情緒反應能力。本研究中的情緒繪本包括三個主要的情緒理解層次，由最低層次到最高層次依序作為外在的情緒理解、心智的情緒理解以及反省的情緒理解。其中，外在的情緒理解最多，建立322 個參考點；心智的情緒理解涉及60 個參考點；而最高層次的反省的情緒理解內容較少，占23 個參考點，具體內容見表3。

表3 幼兒情緒理解的樹狀節(jié)點編碼

1.外在的情緒理解

本研究中的繪本人物的外在的情緒理解主要包括表情識別、外因情緒理解、愿望情緒理解，共建立405個參考點，占比較大。

面部表情是人們情緒體驗的外在表現(xiàn)。表情識別指幼兒能夠根據(jù)面部表情來推測個人的情緒狀態(tài)。本研究中共有26 本繪本出現(xiàn)人物的面部表情識別事件，正向情緒識別的次數(shù)少于負向情緒識別。其中，涉及正向情緒識別的繪本有11 本，共32 個參考點；負向情緒識別的繪本15 本，共50 個參考點。研究表明，幼兒面部情緒識別能力發(fā)展較早，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強，對高興、快樂等正向情緒的識別優(yōu)于對生氣、害怕等負向情緒的識別［7］，且4-5 歲是生氣情緒識別的關鍵期。因此，關于表情識別的繪本相對適讀于小、中班幼兒（3-5 歲左右），如繪本《幸福，在我身邊》中描述了小春和媽媽從眼睛、嘴巴、耳朵找到了“幸?！钡墓适拢m合小班幼兒；《我的情緒小怪獸》以顏色、表情為線索，呈現(xiàn)出五種常見的情緒，有助于小、中班幼兒提升情緒識別能力。

外因情緒理解指個體對他人的情緒體驗作出原因性解釋和推斷的能力。繪本中的外因情緒理解共編碼105 次，在29 本繪本中出現(xiàn)，對生氣、害怕等負向情緒的歸因居多，包括家庭矛盾（57）、社交問題（34）、自身經(jīng)歷（14）方面。如繪本《我的大喊大叫的一天》中，“我的弟弟鮑勃正在房間里滿地亂跑”是“我”脾氣暴躁的家庭原因；“餅干碎了、豌豆太燙了、身上濕濕的”是自身的經(jīng)歷原因等。而正向情緒歸因僅僅在繪本《我為什么快樂》《我愛我家》《小麻雀的快樂一天》三本書中出現(xiàn)?？梢姡壳暗那榫w繪本較少關注人物正向情緒體驗的歸因及情境分析。已有研究指出，3-4 歲是促進幼兒對情緒外因理解能力的關鍵期，4-6 歲幼兒已經(jīng)基本具備了對常見情緒的解釋能力。也就是說，與情緒外因理解相關的繪本更為適合小班幼兒（3-4 歲左右）進行閱讀，如《我為什么快樂》（19個參考點）。

幼兒知道某種情緒是由內心的愿望決定的，稱為愿望情緒理解。本研究的繪本材料中包括被他人關注的愿望（63）、公平分配的愿望（39）、興趣滿足的愿望（24）。可見，繪本中的人物最為渴望家人、朋友的關心。如繪本《我不怕孤獨》提到的“大人們的背影總是忙來忙去”。其次是二孩家庭中家長公平對待的訴求，以及自身興趣需要滿足的愿望，反映出現(xiàn)實生活中幼兒存在的主要心理需求。從年齡角度出發(fā)，研究顯示，大約在3-5 歲，幼兒能夠理解同一件事為什么會讓有不同愿望的同伴產生不同情緒。3歲是兒童理解愿望情緒的關鍵時期［8］。這也從理論上解釋了多數(shù)繪本展現(xiàn)出愿望情緒理解相關內容的原因，3-6歲幼兒基本具備該維度的理解能力。緊密聯(lián)系幼兒的已有經(jīng)驗，有助于幼兒與繪本人物的內心情感產生共鳴。

2.心智的情緒理解

心智的情緒理解包括了解以信念為基礎的情緒、以記憶為基礎的情緒及隱藏情緒。本研究主要涉及信念情緒理解和線索情緒理解。

信念情緒理解指個體對于情境與自己或他人所持信念是否一致時所產生的情緒理解。幼兒從4 歲開始理解信念相關的情緒，到了6 歲才能普遍習得基于信念的情緒理解［9］。在50 本情緒繪本中，共有17本繪本涉及人物的信念情緒理解，積極信念共建立13個參考點（如自信心、勝任感、安全感），而消極信念則建立35 個參考點（如自卑、焦慮、擔心）。從編碼結果可以看出，3-6歲幼兒的情緒類繪本傾向于幫助幼兒弱化自身對消極情緒的信念感，進而完成幼兒積極情緒信念的正向建立。例如，我的感覺系列繪本《我好擔心》中，主人公小莉一直在擔心并沒有發(fā)生的事，像是“壓倒房屋的大樹”“生日蛋糕不夠吃”“老師找我麻煩”，長達12個參考點。而故事結尾“朋友小玉”的出現(xiàn)消除了小莉的擔心情緒。在滿足故事戲劇性、趣味性的同時，也間接暗示，幼兒可以通過人際支持等情緒調節(jié)方式來糾正錯誤的情緒信念。

線索情緒理解指個體根據(jù)特定的情景線索對人物情緒進行識別或推斷。研究表明，幼兒能夠逐步理解過去環(huán)境中的某些元素可以作為一種線索式信息，當這種線索式信息再次出現(xiàn)時，當時發(fā)生過的情緒會被再次激發(fā)，并且幼兒對高興情緒的線索識別能力最強［10］。在本研究的繪本文字內容中，僅有《生氣湯》《我好難過》《我會關心別人》三本繪本提及線索情緒理解，繪本故事中的主人公在看到他人身體受傷或遭遇挫折后能夠準確判斷出相對應的情緒體驗。不過，材料編碼數(shù)據(jù)中情緒線索的缺失可能與文字本身的局限性有關，幼兒在與繪本內容緊密結合的插圖中更容易清晰直接地識別活動發(fā)生的情境，進而判斷人物情緒。

3.反省的情緒理解

反省的情緒理解包括：了解道德情緒、了解混合情緒可同時存在。道德情緒指個體依據(jù)社會規(guī)范或行為準則評價行為時產生的情緒。在學前階段，幼兒對道德情緒的理解能力發(fā)展非常緩慢，要在9 歲以后才開始有顯著的發(fā)展和提高。與幼兒的發(fā)展特點相符，繪本中出現(xiàn)道德情緒的文本內容較少，相關繪本書目主要有《我覺得自己很棒》（自豪、樂于助人），我會關心別人（共情），《陷入困境的克萊奧》（尷尬）等等。其中，助人為樂的道德情緒編碼次數(shù)最多，總共建立12 個參考點。例如，繪本《我覺得自己很棒》中：“幫助別人時，我感覺很好”；繪本《我會關心別人》中：“幫助人的感覺很愉快”；繪本《巴比提的壞心情》中：“巴比提輕輕地幫瓢蟲翻過身來，露出了微笑”。因此，教育者不宜為3-6 歲幼兒選擇道德情緒事件過多、過雜的繪本來開展閱讀活動，可從貼近幼兒實際生活的社會性情緒出發(fā)，既可以為幼兒今后的道德情緒理解做鋪墊，又能幫助幼兒建立良好的同伴交往關系。

混合情緒理解指個體理解相同情境導致同一個體的多種不同或矛盾的情緒反應。在社會認知和社會知覺的共同作用下，兒童往往在8 歲左右才開始初步具備對混合情緒的理解能力，包括存在沖突的情緒［11］。本研究中共有兩本繪本涉及幼兒的混合情緒理解：《雙味情緒》和《害羞的哈利》。其中，《雙味情緒》描述了10 種幼兒生活中常見的情緒矛盾事件，如“丹尼爾一邊為贏了比賽而興奮，一邊擔心自己會失去朋友”“凱文擔心朋友會嘲笑自己帶著玩具熊睡覺，卻又害怕玩具熊自己在家會失眠”“卡蒂十分討厭身上的痘痘，但是很開心可以和小狗吉吉舒服地躺在床上”等。該繪本借助幼兒的生活經(jīng)歷向幼兒解釋了復雜的混合情緒，有助于5-6 歲幼兒初步了解該情緒的基本特征。

（二）幼兒情緒繪本中情緒表達要素的節(jié)點分析

情緒表達在國內外的研究中概念較為一致，指的是個體通過可見的方式向外表達自己內在的情緒感受［12］327。本研究中的繪本人物在情緒表達過程中主要采用言語和非言語兩種外顯方式，非言語表達包括肢體言語表達和面部表情表達［13］。在編碼過程中，筆者對兩種方式的情緒正負性、強弱性進一步劃分，發(fā)現(xiàn)文本內容幾乎不涉及強度較弱的情緒表達。一是可能出于幼兒本身活潑外向的天性，夸張有趣的情緒表達更能吸引幼兒的注意力；二是考慮到幼兒的社會性發(fā)展特點，識別隱藏情緒的能力處于初步發(fā)展階段，不能準確區(qū)分真實情緒和表面情緒。該節(jié)點共建立278 個參考點，強度適中的負向非言語表達（48）最多，強度較強的正向言語表達（3）與正向非言語表達（3）最少，見圖1。

圖1 幼兒情緒繪本中情緒表達節(jié)點及參考點

1.正向言語/非言語表達

本研究中人物情緒的正向言語表達包括高興（30）、愛（18）、感謝（13）、喜歡（11）、自豪（5）、興奮（3），共80個參考點，且在所有情緒表達節(jié)點中編碼數(shù)量最多，側面反映出多數(shù)情緒繪本能夠有效引導幼兒通過言語來表達內心的積極情感。在情緒強度方面，除繪本《巴比提的壞心情》中“小松鼠”表現(xiàn)出較強的興奮情緒之外，其他情緒表達事件均強度適中。例如，繪本《我愛我家》中：“嘿，這就是家，這就是家呦！我真的好愛好愛我的家?！?/p>

人物情緒的正向非言語表達共建立57 個參考點，包括擁抱（23）、笑容（20）、蹦跳（12）、幫助（8）、分享（4）。在《我很善良》《沒有你，我怎么辦》《我愛我家》等13本繪本中作者多次為幼兒呈現(xiàn)擁抱的情緒表達方式。如“朋友傷心時，我會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吉彼用力地抱住小狐貍”“他們的擁抱好溫暖，我感受到他們的愛”。在繪本《你愛誰多一些》中，通過“兩只小熊貼得太緊了，讓愛莉很難受”這樣親切生動的方式表現(xiàn)出過于強烈的正向情緒表達，讓幼兒明白愛不是自私的，不能過度占有。

據(jù)研究，4 歲幼兒雖然已經(jīng)意識到在積極情境中也需要使用情緒表達規(guī)則進行調節(jié)，但是表達能力還比較差。從5 歲前后開始，幼兒的正向情緒表達能力進入快速發(fā)展的關鍵期。也就是說，關于正向情緒表達的繪本對不同年齡段的幼兒均起到情緒教育作用，尤其是處于關鍵期的大班幼兒。

2.負向言語/非言語表達

繪本人物情緒的負向言語表達共建立63 個參考點。和正向情緒表達不同，情緒強度較大和適中的負向言語表達編碼次數(shù)較為均衡，分別占33 個參考點和30 個參考點。可以看出，人物消極情緒比積極情緒的表達更易激烈和放大。其中，憤怒情緒言語表達的覆蓋率達80%，嫉妒與煩躁次之。在繪本《不要哭，清楚地說》中，作者通過將冷靜表達的小狗和言語沖動的小熊進行鮮明的對比，幼兒能夠在閱讀過程中清晰感知到負向情緒的正確言語表達規(guī)則，引導幼兒像繪本中的小狗那樣，用適當?shù)难哉Z表達消極情緒。

負向非言語表達指幼兒通過面部表情、肢體動作等方式表達內心的負向情緒。繪本中的消極情境以憤怒情緒和害怕情緒居多，難過情緒次之。文本中包括踢打物品（22）、摔扔東西（16）、拉拽他人（9）等強度較大的表達方式，也包括躲藏（17）、臉紅（10）、發(fā)抖（4）等低強度的表達方式。以憤怒情緒為例，《菲菲生氣了》《野獸國》《我變成一只噴火龍了》分別描述了主人公“踢東西”“燒毀房屋”“往墻上釘釘子”等過激的情緒表達行為。對于害怕情緒表達，繪本人物往往是通過“鉆進被窩”“身體發(fā)抖”“手腳冰涼”等不具有攻擊性的表達方式體現(xiàn)出來，具體內容可參考繪本《不再害怕獨自睡覺》《我不會害怕》《床底下的怪物》等。

一般情況下，年齡較小的幼兒最常使用夸大的情緒表達策略，也就是采用編碼結果中強度較大的表達方式；到了4歲，幼兒的負向情緒表達能力已經(jīng)開始發(fā)展，4-5 歲是幼兒消極情緒表達能力發(fā)展的關鍵期。因此，教育者可針對該階段幼兒的情緒發(fā)展特點，為幼兒選擇培養(yǎng)負向情緒表達認知、學習負向情緒表達規(guī)則的繪本。

（三）幼兒情緒主題繪本中情緒調節(jié)要素的節(jié)點分析

情緒調節(jié)指個體從主觀意志出發(fā)，采用一定的策略控制自己的消極情緒，使個體的內在體驗、外顯行為發(fā)生適應性變化，進而滿足個體對自身、外界環(huán)境的需求。情緒調節(jié)策略是幼兒實現(xiàn)情緒調節(jié)的重要手段和方式。筆者通過對繪本人物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進行編碼來反映相對應的情緒調節(jié)。在50本繪本中，情緒調節(jié)策略包括積極調節(jié)、消極調節(jié)和中性調節(jié)，并進一步分為替代活動（103）、認知重建（97）、問題解決（65）、人際支持（64）、情緒宣泄（27）、自我安慰（5），共361個參考點，具體見表4。

表4 幼兒情緒繪本中情緒調節(jié)的相關節(jié)點

1.積極調節(jié)

積極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包括替代活動、問題解決、認知重建和人際支持。替代活動一直是幼兒調節(jié)自身消極情緒的主要方式之一，尤其對于處于同伴交往轉折期的4-5 歲幼兒，是一種相對有效的積極調節(jié)策略。而隨著年齡增長，部分幼兒在同伴交往中選擇避開沖突，側面反映出幼兒的社會性發(fā)展。50本繪本里的人物共進行103次替代活動，消極情緒主要發(fā)生在家庭、幼兒園等常見場所，具體替代活動包括看書、畫畫、聽歌、泡澡、玩游戲、做手工等貼近幼兒日常生活的活動。如繪本《杰瑞的冷靜太空》中，杰瑞和媽媽用油漆、泡沫塑料球、白色卡紙等材料共同制作了一個冷靜太空，在手工制作過程中排解了先前的煩躁情緒。

問題解決策略對幼兒各方面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4 歲起，幼兒自我意識的萌芽促使其主動解決問題，但能力有待提高。在20 本涉及問題解決策略的繪本中，只有少數(shù)繪本的主人公獨立解決情緒問題。如《我喜歡我自己》中做錯事后鼓勵自己再試一次的小粉豬，更多的是主人公與同伴合作解決問題（如《不怕被嘲笑》《手不是用來打人的》《我變成一只噴火龍了》等），或是從家長的角度間接引導幼兒去模仿調整情緒的處理方式（如《你睡不著嗎》《并不壞的壞情緒》等），符合幼兒的思維特點和能力發(fā)展水平。

文本分析稿中共建立97 個認知重建的參考點，分別出現(xiàn)在害怕（38）、難過（21）、孤單（19）、妒忌（11）、自卑（5）、憤怒（3）六個消極情境中，且現(xiàn)實生活中，認知重建也主要應用于消極情緒的調節(jié)。心理學研究表明，幼兒在分析綜合過程中，把握事物復雜組成部分的能力較差［14］。幼兒綜合分析事物多面性的能力有待增強，較難“換位思考”和變換角度考慮問題。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兒童對事件的加工、分析能力不斷提高，也更容易用認知重建的策略調節(jié)自身的消極情緒。可見，閱讀關于認知重建的情緒繪本能夠普遍提高幼兒對消極情緒的調節(jié)能力，且年齡較大的幼兒接受性更強。

人際支持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繪本中主要來源于家人（31）、同伴（28）、教師（5），共64 個參考點。親子情緒談話有利于幼兒習得情緒表達規(guī)則，處理日常情緒事件，促進情緒調節(jié)能力發(fā)展。如繪本《生氣湯》中，媽媽同霍斯煮了生氣湯，教會他以“吐舌頭”“尖叫”“敲鍋子”等方式調節(jié)自身的憤怒情緒。向同伴尋求幫助是另外一種人際支持方式，在調節(jié)情緒的同時，既可以拉近幼兒的同伴關系，又可以增加合作、友愛等親社會行為。如在《不怕被嘲笑》中，大猩猩穆奇通過向鬣狗、長頸鹿、樹懶、瞪羚請教不被別人嘲笑的辦法，學會不去介意別人的眼光。

2.消極調節(jié)

面對沖突情境時，初入幼兒園的3-4 歲幼兒社會交往能力有限，再加上以往對于成人的依賴，更多的是通過哭鬧、發(fā)脾氣等方式來吸引成人的注意，也就是使用情緒宣泄策略，且男孩比女孩更傾向于宣泄消極情緒［15］。11 本繪本文本中共出現(xiàn)27 次情緒宣泄行為，包括哭喊（15）、動作發(fā)泄（7）和言語發(fā)泄（5）。如繪本《野獸國》中，馬克斯和野獸狂叫、狂跳，發(fā)泄出不愉快的壞情緒。到了4-5歲，幼兒的大腦前額葉迅速發(fā)展，控制能力增強，情緒宣泄行為明顯減少且持續(xù)下降?？梢姡榫w宣泄策略的繪本相比之下更加適讀于小班幼兒或是控制力差、易失控的幼兒，能夠逐漸引導幼兒以積極的調節(jié)方式替代情緒宣泄。

3.中性調節(jié)

自我安慰是一種中性的情緒調節(jié)方式。語言安慰是指兒童用一些詞語來安慰自己，而行為安慰是指兒童重復無意的、類似的、連帶性的肢體動作。在全部繪本中，自我安慰是編碼次數(shù)最少的情緒調節(jié)節(jié)點，僅出現(xiàn)在繪本《我好擔心》中。研究表明，兒童的情緒調節(jié)隨著自身運動能力的發(fā)展而發(fā)展，隨著吸吮手指等身體自慰行為的逐漸減少，自我安慰的情緒調節(jié)也會隨之弱化［16］，3-4 歲是弱化幼兒自我安慰行為的關鍵期。因此，和情緒宣泄的調節(jié)方式類似，涉及自我安慰調節(jié)方式的繪本更適用于3-4歲左右的低齡幼兒。

四、教育啟示

（一）針對幼兒心理特點，選擇適讀情緒內容

隨著年齡增長，幼兒的情緒體驗日益豐富，心境不斷轉變，但其情緒能力及各個維度的發(fā)展仍有待加強。教育者應遵循幼兒情緒能力的年齡發(fā)展特點，將情緒繪本的選擇標準從“年齡準入”細化到“內容準入”，有針對性、順序性、差異性地確定幼兒情緒教育的繪本載體。

在情緒理解方面，教育者可從外在的情緒理解、心智的情緒理解、反省的情緒理解等維度出發(fā)；在情緒表達方面，情緒的正負性、強弱性及言語/非言語方式都是情緒繪本的重要內容；在情緒調節(jié)方面，應幫助幼兒逐漸習得問題解決、替代活動、人際支持、認知重建等積極的調節(jié)策略，同時也要結合幼兒的個體差異及不同的生活經(jīng)驗。例如，從我國第一套兒童情緒管理繪本中《我愛我家》提及的“愛與被愛、包容與接納、信任、信心、重視、尊重、安全感、理解和欣賞”可以看出，該繪本相對適讀于情緒理解能力發(fā)展較快的中、大班幼兒，對于3-4歲幼兒在理解程度上有一定的難度。

總之，結合本研究中情緒繪本三大核心節(jié)點的編碼結果，不同維度的情緒主題內容無疑是繪本選擇的重要依據(jù)，但不是唯一的平衡標準，教育者還需根據(jù)不同年齡幼兒對繪本插圖與色彩、故事情節(jié)與結構、繪本材質等方面的偏好，綜合考慮繪本的選擇。

（二）接納幼兒負面情緒，合理利用人際支持

首先，悲傷、生氣、害怕、擔心都是個體的基本情緒。負面情緒表達能力是幼兒釋放壓力、表達訴求、向他人傳遞內心情緒體驗、調節(jié)生理和心理平衡的必備條件之一。然而在部分繪本中，成人扮演著幼兒負面情緒的打擊者與消殺者，向幼兒傳達“生氣鬼沒有朋友”“男子漢不能哭”“厲害的大人從來不害怕”等過于絕對的情緒觀，成人的嚴格控制會導致幼兒逐漸隱藏消極情緒。因此，教育者應選擇有利于幼兒正確表達負向情緒、疏導沖突情感的繪本，以一種包容的態(tài)度看待幼兒的負面情緒。正如繪本《我好難過》中所說：“和別人訴說自己的難過并不是什么難為情的事，就算哭出聲來也不要緊?！?/p>

其次，向成人或同伴尋求人際支持是3-6 歲幼兒處理負面情緒的常用調節(jié)方式，但過度依賴他人的幫助不利于幼兒獨立解決問題。因此，對于不同年齡的幼兒，人際支持類的繪本也應符合幼兒不同時期的身心特點。例如，小班幼兒傾向于尋求家長或教師的安慰與指導，可閱讀《我愛我家》《我想念你》等鼓勵幼兒勇敢向成人求助的繪本；到了中班，幼兒同伴交往能力提高，學會向同伴表達情感，繪本《沒有你，我怎么辦》《我不怕孤獨》等幫助中班幼兒的社會性發(fā)展；大班幼兒情緒策略的運用日益復雜，能夠根據(jù)自己的實際情況選擇調節(jié)方式，可選擇涉及多種情緒調節(jié)方式的繪本，如《不怕被嘲笑》《我好擔心》《巴比提的壞心情》等。

（三）著眼幼兒閱讀視角，寓教于情兩者兼顧

兒童視角要求成人發(fā)現(xiàn)和理解兒童眼中世界的意義，理解兒童如何主動建構自己的生活。情緒繪本中的幼兒閱讀視角指繪本借助幼兒的見識或語氣來講述情緒事件，從幼兒的敘事角度來影響情緒變化的步調、式樣、組織及心理意識等。目前，成人往往比幼兒掌握著更大的繪本選擇權。部分家長和教師從成人視角出發(fā)，更多注重繪本的識字功能、審美功能，更加關注繪本內容是否能夠“一步到位”地解決幼兒的情緒問題，而忽視了幼兒的情緒體驗度和繪本的閱讀趣味。因此，教育者需要尊重幼兒本位，選擇兼顧教育性和趣味性的情緒主題繪本。

結合Gillespie和Conner提出的幼兒繪本選擇標準，可將以下條件作為情緒繪本的選擇依據(jù)：首先，故事內容要貼近生活，與幼兒常見的情緒相呼應，以期引起幼兒的共鳴，回想起自己的日常生活體驗。如繪本《我為什么快樂》共涵蓋了9種幼兒常見情緒，列舉了30 多個情緒發(fā)生的場景，多是“扮鬼臉”“被蜜蜂蟄”“玩過山車”等常見的生活情境。其次，故事主人公的形象要鮮明，能具體表現(xiàn)某種情緒狀態(tài)變化。最后，故事情節(jié)要簡潔有趣，能吸引幼兒注意力并以簡明的情節(jié)表現(xiàn)故事轉折和情緒轉變。如《鱷魚怕怕牙醫(yī)怕怕》利用鱷魚和牙醫(yī)互相恐懼的矛盾情緒吸引幼兒興趣，在多次重復中簡潔清晰地引導幼兒理解情緒，并以牙醫(yī)的幽默話語“所以你一定不要忘記刷牙”作為繪本的結束，調節(jié)了幼兒對牙醫(yī)的恐懼心理，引導幼兒理解牙齒衛(wèi)生的重要性?？傊?，成人在選擇情緒繪本時應綜合評估繪本對幼兒認知能力、社會適應能力以及情緒情感理解、表達與調節(jié)能力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