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宇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洪水故事在世界范圍內分布較廣，文本類型繁多。中國近百年來的洪水故事研究范圍在不斷擴大，但結構研究卻有待深入。陳建憲先生將其搜集到的600余篇中國洪水故事以母題分類法劃分出了5種亞型：神諭奇兆型、雷公報復型、兄弟開荒型、尋天女型、難以歸類型［1］。本文以其劃分出的雷公報復亞型為基礎，從中隨機選取20篇作為研究對象，借鑒劉魁立先生的故事形態(tài)分析方法，對其進行結構形態(tài)研究，試圖厘清該類型故事的情節(jié)結構。由于該類型故事主要在南方少數(shù)民族（苗族、壯族、侗族、土家族等）中流傳，這些民族對“雷公”有不同的稱呼：雷公、雷神、雷公雞、雷婆等，本質上都是指掌管風雨、引發(fā)洪水的神，本文統(tǒng)一采用“雷公”一詞指代之；與雷公產生矛盾的也有姜央、布杰、王素、張?zhí)鞄煹龋疚慕y(tǒng)一稱為“人”；洪水后繁衍人類的兄妹有伏羲兄妹、張良張妹、德龍爸龍、盤古兄妹等，本文統(tǒng)稱為“兄妹”。

一

雷公報復型洪水故事異文較多，主要分布在黔、湘、川、桂、滇等地，涉及包括苗、瑤、布依、哈尼、漢、毛南在內的15個民族。該類型故事情節(jié)大都相似，因此在對這些文本進行形態(tài)學研究中，筆者擬先劃分出每則異文中意義相對完整的情節(jié)單元（情節(jié)單元即意義相對完整的情節(jié)片斷）［2］，然后將所有文本的情節(jié)單元進行疊加，重疊的部分連結起來即是該類型故事的情節(jié)基干（情節(jié)基干即每篇異文都具有的母題鏈，它是同一個類型故事的標志）［3］，其他單元組合則是衍生出的枝干情節(jié)段/母題鏈（母題鏈即若干個先后相承的情節(jié)單元組合成的故事情節(jié)鏈條）［3］。早在20世紀30年代，芮逸夫率先對此類故事進行研究，在《苗族的洪水故事與伏羲女媧的傳說》一文中，將在湘西苗族搜集到的四個洪水故事文本進行對比，把其中的中心人物與重要情節(jié)總結后，發(fā)現(xiàn)這四個洪水故事都有四條一樣的情節(jié)：（一）人類的始祖設計擒住雷公，但雷公設法逃脫；（二）雷公為了報仇，就發(fā)洪水來淹人類始祖；（三）世人盡被淹死，只留兄妹二人；（四）兄妹結為夫婦，生下怪胎，剖割拋棄，變化為人［4］。這四條情節(jié)也即后來所說的情節(jié)基干。經對所選20篇故事的抽繹分析，筆者歸納出該類型故事的情節(jié)基干：“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洪水滅世——兄妹成親繁衍人類”，在此基干上，又生發(fā)出不同的母題鏈，即出現(xiàn)了異文。

在第一個母題鏈“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中，可以采用回根溯源的方式來分解出各個情節(jié)單元。首先，雷公為什么報復？——雷公在與人的爭斗中失敗并被人關押，因此報復人類。其次，人為什么會與雷公產生沖突而爭斗？——這里其實形成了一個開放性空間，在講述的時候，可以產生多種解釋。最常見的是人（人的母親）想吃雷公肉或者雷公心，如《捉雷公》（侗族）、《伏羲兄妹的傳說》（仫佬族）、《布索和雍妮》（土家族）等；或者是人故意打破雷公的禁忌（不吃雞屎澆的菜）捉弄雷公，導致沖突，如《雷公的故事》（苗族）、《阿陪果本》（苗族）等；或者人和雷公原本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在比試本領的時候雷公被人趕到天上，心有不服產生沖突，如《侗族祖先哪里來》（侗族）、《洪水滔天》（侗族）；也有因為雷公失職導致干旱，于是人上天捉雷公，如《布伯》（壯族）、《賽胡細妹造人煙》（布依族）等。人與雷公產生沖突母題也因爭斗方式不同衍生出不同的母題鏈。如果與雷公產生沖突的對象為普通人，則人需要借用計謀（在屋頂鋪樹皮、青苔等使雷公滑倒，用糯米粘住雷公）俘獲雷公，就會自然衍生出“智斗”母題；如果對象是有超能力的人或者神，爭斗方式就是直接打斗俘獲雷公，這種情況還常常鏈接上“連續(xù)變幻”母題。經過人與雷公產生沖突母題之后，無一例外，所有異文都會集中到雷公被俘的情節(jié)，在這一情節(jié)中，又衍生出禁忌母題。為了使兄妹放走雷公的情節(jié)在邏輯上更加合理，人會離開家（一般為出門買鹽腌制雷公或人去天上赴宴），并且對兄妹設禁（不能給雷公水或者火）。人離開后，兄妹或因年幼無知或因心地善良為雷公所騙，破了禁忌，放走了雷公，并因此得到了雷公的報答（常常是雷公贈送牙齒、葫蘆籽、南瓜籽或者金瓜籽）。雷公回到天上，等到兄妹種的葫蘆或者南瓜長大之后，就會引發(fā)洪水。致洪方式也會有多種，并與后續(xù)退洪方式相關聯(lián)。在退洪情節(jié)上，衍生的母題鏈差異較大：如果是人上天退洪，一般就是人用杵或鐵棍戳地，附帶解釋山川丘陵的形成。在退洪過程中“人”有兩種結局：死去或者留在天上（追打雷公，解釋現(xiàn)在天上出現(xiàn)雷聲的原因），絕不會回到地上，以此形成“洪水滅世”的真空狀態(tài)。如果是雷公或者天帝退洪，一般是放出十二個太陽曬干洪水，自然地黏附上射日的母題。

以上是針對該類型故事的“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這一母題鏈的分析，所有母題鏈都是直接或間接黏附在“雷公報復發(fā)洪水”這一鏈接能力極強的中心母題上［5］。

承接上一母題鏈終端的“洪水滅世”情況，幸存者需要繁衍人類，故事才能繼續(xù)生長，于是形成“洪水滅世——兄妹成親繁衍人類”母題鏈。在一則最簡短的異文中只用四句話概括了這一母題鏈：“只剩張良和張妹，留在世上好孤單，兄妹二人開親后，才把子孫繁衍。”［6］這幾句話已經將這一母題鏈敘述清楚，但是在各個母題間也留下了不少可供發(fā)揮的空間。兄妹如何成親？這里會有三種衍生母題鏈：一是兄妹找伴婚配，實在找不到，就會得到神仙的指示，直接指示兄妹結合，這里的指示者由留在天上的人或其死后的化身、太白金星，或者是鷹、喜鵲、竹等動植物擔任。二是兄或者妹主動要求結合。三是兄妹向竹、松、龜?shù)葎又参飭柌?，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母題還會衍生出更多情節(jié)以解釋動植物特征。問卜的時候兄妹會對動植物進行詛咒或者加害，如問竹時將竹子砍成幾節(jié)，解釋竹節(jié)的來源，問松樹的時候詛咒其砍一棵死一棵或者撕碎其葉子，解釋松樹繁殖特征和松針的來源，問烏龜時踩碎龜殼，解釋龜殼裂紋的原因等。在經過其中一種母題鏈后，又會衍生出上天認證情節(jié)。該情節(jié)一般就是從山頭滾磨、滾篩子、簸箕，隔河穿針，兩山頭燒火合煙等難題或考驗母題組成。這些難題因何解決？此處又可衍生出幾個母題鏈：一是承接神仙指示結合型，就會得到上述神仙的幫助解決。二是承接主動結合型，兄妹之一得到動物（一般為龜）、植物的幫助解決。經考驗后兄妹才能結合，其后所有異文都會匯聚到“生怪胎”這一母題上。兄妹主動或經指示砍碎怪胎，碎片化生為人類。有的異文在這一部分會鏈接上解釋百家姓的來源或者解釋各族為什么居住在不同的地方等母題。雖解釋各異，但其本質即是實現(xiàn)了人類繁衍的終極目的。以上梳理出的這些枝干母題鏈，都是直接或間接地鏈接在“兄妹成親繁衍人類”這一中心母題上的。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到，該類型故事存在兩個中心母題：“雷公報復發(fā)洪水”“兄妹成親繁衍人類”，一旦這兩個母題缺失，其余母題鏈就喪失了附著點，整個故事就難以成型，也就不能稱其為“雷公報復型洪水故事”了。故事中的有些母題具有極其活躍的變異性，因此具有極強的鏈接能力。如果把所有文本都放在一起看，在鏈接時，這些母題又具有多歧性、多向性，它可以吸附多種母題鏈，循著許多不同的道路向前推進情節(jié)［3］，各式各樣的異文由此產生。結合所選20則異文，筆者劃分出該類型故事的若干情節(jié)單元，見表1：

表1 情節(jié)結構表

從表1可以看出，該類型故事包含兩個基本母題鏈：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洪水滅世——兄妹成親繁衍人類，前者中心母題為“雷公報復發(fā)洪水”，后者中心母題為“兄妹成親繁衍人類”。這兩個母題鏈共同組成了故事的情節(jié)基干：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洪水滅世——兄妹成親繁衍人類。在遵循該情節(jié)基干發(fā)展順序的基礎上，各個情節(jié)單元可以實現(xiàn)各類排列組合，不同的組合方式就會形成不同的異文。當然經過大浪淘沙流傳至今的故事，它們各情節(jié)單元的組合也絕非完全任意，一般會遵循故事發(fā)展的藝術規(guī)律。劉守華的《中國民間故事史》分析了故事中情節(jié)的連接方式：現(xiàn)代敘事學把情節(jié)連接方式分為三種情況，即連貫、插入和交替。交替是將發(fā)生在不同時間空間背景上的事件交替敘述，常見于作家創(chuàng)作的小說特別是長篇小說之中。插入式即大故事里套小故事，它是系列組合的長篇故事結構。我們通常所見的民間故事結構大都屬于連貫式［7］。連貫式是指按時間先后順序，以一人一事為主線，連貫地展開情節(jié)的敘述方式，細致區(qū)別又可分為重迭式、連鎖式和遞進式等。就雷公報復型洪水故事來看，大多屬于連貫式中的重迭式結構。這個“重迭”體現(xiàn)在多個情節(jié)組合中，故事開頭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情節(jié)段中通常會出現(xiàn)三段式結構：如《卜伯的故事》（壯族）中雷公要求向人收租，人通過第一年種芋頭，第二年種稻谷，第三年種玉米這三次行為使得雷公收租不成，引發(fā)二者之間的沖突。在兄妹成親情節(jié)段中也會出現(xiàn)此種組合結構：在《洪水滔天歌》（苗族）中，兄妹繁衍人類的過程由三段構成：神/動物指示——難題考驗——砍碎怪胎，經過這三個情節(jié)組合后，人類才得以繁衍。甚至在每一個小的情節(jié)內，也會出現(xiàn)“重迭”現(xiàn)象：兄妹成親會經過多種動植物來指示，難題考驗也由多個難題組成。經過幾番曲折，故事才算結束。

從該類型故事來看，有的異文內容十分精簡，基本只由情節(jié)基干就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如《洪水潮天》（仫佬族）在“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母題鏈上僅由A1、B2、C1、D1、E3、F5、G5這幾個基本情節(jié)單元組合而成，在“洪水滅世——兄妹成親繁衍人類”母題鏈上，則以“兄妹成親繁衍人類”一句話總結［8］。在《洪水滔天》（侗族）一文中，講述雷公與動物、人類本是一母所生，后來起了沖突（A5），雷公發(fā)怒發(fā)洪水（F1），洪水后只剩了張良張妹兄妹（H1），二人配對成親將人類延續(xù)。尤其是表格中情節(jié)單元標注為“其他方式”類，在文本中的體現(xiàn)有時就是一句話，如G5在《洪水潮天》（仫佬族）中就為“水消后”，甚至在《洪水滔天》（侗族）文本中缺失了退洪這一情節(jié)。民間故事在講述過程中情節(jié)缺失是較為常見的，故事每一次被講述都不會完全一樣，但某些情節(jié)缺失并不會導致整個故事的講述脫離該類型故事的情節(jié)基干。有時故事家講述時記憶的遺失，或者具體語境下對特定情節(jié)的強調或儉省，或者面對熟悉群體講述時對共同知識的有意省略，導致某些情節(jié)的缺失，這種省略或遺失的情節(jié)并不會妨礙讀者對故事內容的理解［9］。故事中的某些情節(jié)是隱性的，比如在《洪水滔天》中，兄妹成婚的前提就是退洪之后，也就是故事已經隱含了退洪情節(jié)，這種隱性情節(jié)并不會影響故事接下來的走向。

正是這種簡單的“情節(jié)基干”式敘述或者省略式敘述會留下許多的疑問，情節(jié)中的每一處不完整或者說每一個疑問都會成為一個“缺失”，形成一個個鏈接能力極強的節(jié)點（即劉魁立先生所說的鏈接力超強的肌腱型母題）。在民間敘事中，只要存在缺失，就一定會形成“緊張”，每一個緊張都必須引進一種或多種新的母題鏈來加以消解、彌補原有情節(jié)的缺失［10］。比如“洪水滅世”是一種空缺狀態(tài)，一定要補接一個有關“再生”的母題鏈才能填補這一空白。補接的母題鏈多了，就會吸附更多的情節(jié)單元，從而構成復雜的情節(jié)結構，故事內容也更加豐富。

創(chuàng)世神話的存在是創(chuàng)世史詩產生的一個基礎，洪水神話作為創(chuàng)世神話之一，往往保存在民族史詩中。民族史詩記敘了各民族中有關天地開辟、萬物起源、民族遷徙、民族戰(zhàn)爭等諸多重大歷史事件，是民族歷史的形象反映，也是神話與歷史的結合。它多是以韻文或以韻文為主的韻散結合體語言，由本民族的巫師吟誦或者演唱出來的。洪水神話作為民族史詩的一部分，也是以韻文形式存在的，比如布依族的《捉雷公》，就是布依族古歌中的一節(jié)，它的文本形式如下：雨點象陀螺，雨柱象竹竿。下了七天七夜，江河漲洪水。淹了兩岸的莊稼，漸漸淹了房屋，漸漸淹了樹木，漸漸淹了山坡。高山不見了，村寨不見了，人煙不見了，到處是汪洋。天瑞和天婉，種下葫蘆籽。一天就牽藤，三天就結瓜，五天就長大，七天象囤籮，九天成倉囤［8］。該文本講述神奇五兄弟的母親因病要吃雷公（A1），五兄弟智斗雷公（B2），雷公被人俘獲關押（C1），五兄弟出門之前交代兄妹不能靠近雷公心和雷公肉（D4），兄妹破禁導致雷公逃脫，兄妹得到葫蘆籽（E2），雷公發(fā)洪水（F5），洪水滅世（H1），兄妹在老鷹（I3）的指示下經過滾石磨（J1）成親，四年后生下肉團（K1），砍碎后肉塊成為了人，人類煙火（L4）得以延續(xù)。該文本的情節(jié)單元組合為：A1、B2、C1、D4、E2、F5、H1、I3、J1、K1、L4，可以看到在情節(jié)基干“人與雷公發(fā)生沖突——雷公報復發(fā)洪水——洪水滅世——兄妹成親繁衍人類”的基礎上并未衍生出過多母題鏈，但也不至于缺失某些母題。

由于先民對世界認識的不斷發(fā)展，史詩在傳承過程中也會融入更多的內容，內含的神話故事在情節(jié)基干的每一個母題上就會衍生出更多枝干母題鏈，使故事情節(jié)趨于合理，內容更加豐富。苗族古歌《洪水滔天》的情節(jié)單元組合為：A4+A1、B2、C1、D1、E2、F2、G5（堵天肚臍、開消水洞）、H1、I3+I1、J1+J4、K1、L4［11］?？梢钥闯?，在這個文本中，情節(jié)基干上衍生出的母題鏈包含了表1內的大部分情節(jié)單元，并且在每個情節(jié)上形成的空缺處都補接了新的母題鏈。比如在A沖突原因處，該故事說因為分家后人沒有牛耕地，于是向雷公借牛并且故意不還，捉弄雷公，成為沖突導火索。在I3情節(jié)單元上又衍生了額外的枝干情節(jié)（兄妹被竹、冬瓜、南瓜等植物勸婚，兄妹因不愿違禁而詛咒這些動植物，造成它們的特征來源）。在L4情節(jié)單元又衍生了肉球砍碎成人之后，不會說話，兄妹燒竹發(fā)出爆破聲使其說話，兒女之間又互相分家傳子孫的情節(jié)。除了鏈接新的母題鏈使故事枝干各個末端都形成閉合狀態(tài)，使其很難再鏈接新的母題鏈之外，故事內部的各個情節(jié)單元也講究前后呼應。如在C1情節(jié)單元中增加了人罰雷公搓棕索的情節(jié)，與G5中人靠著棕索上天退洪情節(jié)相呼應；在I3情節(jié)單元處增添勸婚的動植物因受到兄妹的詛咒，心有不甘，詛咒兄妹日后生沒耳鼻無嘴巴的怪胎，與K1生肉球，L4燒竹使孩子說話的情節(jié)相呼應。這樣一來，這則異文所敘述的故事從情節(jié)結構上來看就非常曲折，故事內容又前后呼應，聯(lián)系緊密，這一類的異文就相對成熟。類似苗族古歌《洪水滔天》這種情節(jié)曲折，內容完整的故事還有《伏羲兄妹的故事》（瑤族）、《繁衍人類》（土家族）、《卜伯的故事》（壯族）、《賽胡細妹造人煙》（布依族）等。

從對“情節(jié)基干”式與簡單的“復雜結構”式比較中，可以看到，前者在眾多母題處形成了“缺失”，或者隱藏了某些情節(jié)，從而營造了巨大的生發(fā)空間，在流傳過程中可以吸附更多母題鏈使故事得以繼續(xù)發(fā)展；后者是前者不斷生長或吸附各類母題鏈后的形態(tài)，并且每個母題鏈的末端都呈現(xiàn)出閉合狀態(tài)，生發(fā)空間相對較小。正如一棵樹的生長過程一樣，原本可能只有主干部分，慢慢的長出來第一支枝干，第二支……在二級枝干上又長出來三級枝干乃至第四級、五級……然后再長出更多的葉子（情節(jié)單元），最后成為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當然本文所選的《洪水滔天》（《苗族古歌》節(jié)選）并非口頭敘事原文，而是經過整理的修訂本，但從中也可看出民間故事在流傳過程中的變異特征，衍生的枝干母題鏈并非胡亂生長，而是傾向使故事朝著更加合乎大眾邏輯和大眾情感方向發(fā)展［11］。

本文嘗試將民間敘事生命樹的故事形態(tài)分析思路應用于雷公報復型洪水故事的分析中，雖未畫出一棵真正的“故事生命樹”，但已經在該理論的指導下，分析出了一則民間故事是如何從一種“情節(jié)基干”式敘述發(fā)展到“復雜結構”式敘述的過程。

附錄20個雷公報復型洪水故事

T1：《洪水滔天歌》，苗族，節(jié)選自《苗族古歌》，貴州人民出版社，1979年。

T2：《雷公的故事》，苗族，選自《松桃苗族故事選》，貴州民族出版社，1990年。

T3：《阿陪果本》，苗族，選自《苗族故事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

T4：《卜伯的故事》，壯族，選自《1978-1982年全國民間文學作品評獎獲獎作品選 故事傳說部分》，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4年。

T5：《賽胡細妹造人煙》，布依族，選自《民間文學》1980年第8期。

T6：《捉雷公》，布依族，選自《布依族古歌敘事歌選》，貴州人民出版社，1982年。

T7：《洪水滔天》，布依族，選自《布依族民間故事集》，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2年。

T8：《洪水滔天》，侗族，選自《侗族民歌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

T9：《伏羲兄妹的故事》，瑤族，選自《瑤族民間故事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80年。

T10：《繁衍人類》（《擺手歌》節(jié)選），土家族，選自《楚風》，1981年第1、2期。

T11：《洪水潮天》，布依族，選自《布依族民間故事》，貴州人民出版社，1982年。

T12：《侗族祖先哪里來》，侗族，選自《侗族祖先哪里來 侗族古歌》，貴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

T13：《捉雷公》，侗族，選自《南風》，1981年第2期。

T14：《發(fā)習冬奶》，瑤族，選自《楚風》，1982年第2期。

T15：《桐油火和天洪》，畬族，選自《畬族民間故事》，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

T16：《洪水潮天》，仫佬族，選自《民間文學資料 仫佬族民間故事》第四十九集（貴州），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貴州分會編印，1982年。

T17：《伏羲兄妹的傳說》，仫佬族，選自《仫佬族民間故事》，漓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

T18：吳良佐講述的洪水故事，苗族，選自《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人類學集刊》第1期，南天書局，1938年。

T19：石啟貴抄錄的儺神起源歌，苗族，選自《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人類學集刊》第1期，南天書局，1938年。

T20：《布索和雍妮》，土家族，《土家族民間故事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