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

父母對兒女的付出，就在這一進一出之間。放下成見之后，我才真正看到了愛的模樣。

會演苦情戲的“作精”老太太

在結婚之前，就經常聽到閨蜜抱怨自己跟婆婆處不來。閨蜜的婆婆酷愛挑撥是非，讓她和老公之間戰(zhàn)火不斷，家無寧日，險些走向離婚。

閨蜜的吐槽讓我對“婆婆”這種生物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生怕自己結婚后也會被惡婆婆傷害。我和愛人付濤7年戀愛才結婚，因為在省城西安工作，而他的父母遠在農村，我們除了過年過節(jié)回去短住兩天，相處時間并不多，因此結婚一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婚后一年，我懷孕了，因為孕期反應特別厲害，再加上胎兒狀況不穩(wěn)，奈何母親身體不好，在照顧我的事情上有心無力，付濤只得把婆婆接來西安。婆婆來了后，每天變著法地給我做好吃的，可是因為孕吐，那段時間我的體重不升反降。

晚上11點，付濤拉著我趴在臥室門口偷聽，客廳里婆婆正在給公公打電話，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我隱隱約約聽到她說：“我真沒用，專門跑來照顧楠楠，飯菜卻不合她胃口，楠楠都瘦了……”話語中有隱隱的哭聲。

我和付濤面面相覷。付濤坐在床上一邊給我揉腿一邊說：“你看做個飯把咱媽為難的，你就不能多吃點兒嗎？”我本來還覺得婆婆心疼我，蠻感動的，一聽老公這話頓時委屈了，孕吐吃不下飯又不是我的錯，懷孕的辛苦我得受著，吃飯少也有罪了？

對婆婆的那點兒好感“咻”地煙消云散，瞬間覺得這老太太沒安好心，故意趁著我們沒睡給公公打電話訴苦，還“恰好”讓她兒子付濤聽到。果真是閨蜜說的那種“作精”老太太呀，太會演苦情戲了！

可能是因為心里有了芥蒂，之后再看婆婆做啥，都覺得她那看似勤快精干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不懷好意的心。之后幾個月，為了避免與婆婆發(fā)生沖突，除了吃飯時間，我基本都待在自己的臥室里不出來。

家里成了養(yǎng)雞場

冬天的第一場雪后，女兒出生了，婆婆整天樂顛顛地照顧孫女，精心為我準備月子餐。原以為卸了貨會一身輕松，沒想到接連7天的宮縮疼痛讓我難以忍受，痛到吃不進任何東西，體質也是每況愈下，出現(xiàn)嚴重貧血。

那天，婆婆外出買菜，我正在臥室里休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我打開門，原來是樓下的鄰居。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委婉地指著一個方向說：“這幾天總有一股怪味兒從你家那邊飄過來，是有什么東西壞了嗎？”

聽鄰居這么一說，我隱隱約約好像也聞到一股怪味兒，尋著味兒才發(fā)現(xiàn)我家陽臺上赫然放著一個大鐵籠，幾只老母雞正在里面啄食菜葉子，一只公雞正在打盹。我之前養(yǎng)的三角梅和其他花花草草都耷拉著葉子，被委屈巴拉地塞在角落里，我斥巨資買的鵝卵石和防腐木上都是臟兮兮的泥土和臭烘烘的雞屎……

難怪我這段時間偶爾會聽到雞叫聲，還以為是樓下誰家養(yǎng)的雞，哪知道這雞居然就跟自己共處一室！我強忍心中憤怒，趕緊給鄰居賠禮道歉，并且保證一定盡快把這些雞全部弄走。

婆婆接了我的電話慌忙趕回來后，我黑著臉說：“媽，這不是農家小院，您養(yǎng)雞干啥??？今天要不是鄰居被咱家的臭味兒熏得找上門來了，恐怕我得出了月子才知道您在陽臺上養(yǎng)雞！”婆婆卻一點兒都沒覺得不好意思，她說：“楠楠，我想著你現(xiàn)在坐月子，得多吃雞蛋和雞肉補充營養(yǎng)，就把老家里的雞運來養(yǎng)著，以后我及時把雞糞清理掉就不臭了?！?/p>

天?。∑牌畔肜^續(xù)養(yǎng)雞就算了，竟然還把鍋甩到我身上，這是要氣暈我的節(jié)奏。我強烈反對：“媽，我先謝謝您的好意，您想給我補充營養(yǎng)，直接去市場買就是了，沒必要大張旗鼓在陽臺上養(yǎng)雞，如果您繼續(xù)在陽臺上養(yǎng)雞，鄰居肯定會找物業(yè)投訴咱家的?！?/p>

婆婆盯著我看了半天，嘆了口氣妥協(xié)道：“那我給你公公打電話，讓他把這群雞弄走?！?/p>

當天晚上，我就在業(yè)主群里看到有人拍了我家陽臺上雞舍的照片并配文：“天哪，咱小區(qū)居然有人在自家養(yǎng)雞！”圖片一發(fā)出，就遭到小區(qū)業(yè)主們的集體diss（鄙視）：“見過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還真沒見過養(yǎng)雞的。”“每天聞著臭烘烘的雞屎味，怎么吃得下去飯？”“沒想到這么文明的小區(qū)里，居然住著這么一戶奇葩！這要是夏天還得了，還不得蒼蠅蚊子滿天飛??！”

大家說什么的都有，我原本強壓下來的火氣又開始噌噌冒出來。我把業(yè)主群里的消息拿給老公看。沒想到他漫不經心地說：“這群人真是吃飽了撐的，不就是養(yǎng)幾只雞嘛，礙著他們什么事了？”

“還說呢？你媽把好好一個家弄得一屋子的雞屎味，一想到自己和一群雞待在一個房間里，我就覺得惡心！”

“哪有那么玄乎？咱們臥室離陽臺那么老遠，你能聞到什么味??？”

“不光是臭味，雞叫聲也吵得人睡不著覺，你讓我怎么坐月子？你讓其他住戶怎么看待咱們家？”

這一進一出間的親情

聽到我們倆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婆婆趕緊進房間把我老公推了出去，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安撫我說：“楠楠，坐月子不宜生氣，這事兒是媽不對，如果鄰居再找來，我去跟他們解釋，請他們再多擔待兩天。媽沒想別的，只想讓你每天都能吃到新鮮的土雞蛋，喝到正宗的雞湯。你太瘦了，生孩子遭罪不說，還傷了元氣，需要好好補補?！?/p>

“可是這些市場都有的賣啊，干嗎非要弄這么一群雞養(yǎng)著？”我的語氣沒那么沖了，但還是不贊同她的做法。

“市場上賣的雞，哪有咱們的土雞有營養(yǎng)？我當姑娘的時候，付濤的奶奶也是這么照顧我的，我就尋思著，決不能虧待了咱們家的兒媳。但是你們住在樓里我離不開身，付濤上班也忙，不方便經常到鄉(xiāng)下給你們帶吃的，我就想弄個雞窩在這養(yǎng)著，沒想到給你們添了這么大的麻煩?！?/p>

婆婆不停地搓著手，她眼里滿是深深的自責，看得我突然有些心疼。

我忍不住回想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一切，再看婆婆看著我時那小心翼翼的眼神，以及累得深陷下去的眼眶，愧疚和難過一起涌上心來：“媽您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啊？”婆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做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

第三天一大早公公就來家里幫著婆婆拆雞籠，一邊拆還一邊嘀咕：“城里人就是矯情，連個雞也不讓養(yǎng)?！逼牌乓贿叺晒贿叴驁A場：“你爸就是這么個嘮叨人兒，你別跟他計較?！蔽乙残πΓ骸拔野终f得對，城里人就是事兒多！”公公曬得黑紅的臉上露出了樸實的笑，我心里卻有些酸澀。

60多歲的婆婆，在我們需要的時候，離開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把自己隔絕在鋼筋水泥的四方天地里，一門心思地想要努力扶助我們的小家。他們當初把雞籠搬進家時，是出于對我們的愛，如今再拆除雞籠，也是因為愛。

父母對兒女的付出，就在這一進一出之間。放下成見之后，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公公和婆婆對我們這個小家真摯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