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法國、德國特派特約記者 李永群 青木 ●任重

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27日在訪問盧旺達時，承認法國對1994年發(fā)生在盧旺達的種族滅絕負有“巨大責任”?！耙粋€非洲國家和一個曾經(jīng)的殖民宗主國對歷史上的罪行達成了共同理解，這實屬罕見”，《紐約時報》評論稱，自2017年上任以來，馬克龍就試圖“重置”與非洲國家的關系，而這次與盧旺達的和解是他在“與中國、俄羅斯、土耳其等國爭奪非洲影響力”方面“最成功的嘗試”。當今世界，大國在非洲的競爭并不新鮮，但如果考慮到在這塊大陸上有近20國說法語、14國使用西非法郎，還有數(shù)國至今依靠法國軍隊，而戴高樂時期簽署的一些條約在多個非洲國家依然有效，那么就不應低估馬克龍對非洲的雄心，盡管一些媒體認為他并不能再現(xiàn)“法非共榮”的景象。

“最有力聲明”，但不是道歉

據(jù)法國國際廣播電臺27日報道，馬克龍當天歷史性訪問盧旺達。本次出訪的目的是實現(xiàn)兩國外交緊張的最終和解。因1994年法國在盧旺達的圖西族種族滅絕事件中的作用，導致雙方長達超過25年的外交緊張。

當天馬克龍在基加利憑吊了盧旺達圖西族遭種族滅絕大屠殺紀念館，并發(fā)表長篇講話。他表示，法國在盧旺達有“一個角色、一段歷史和一項政治責任”。它有責任正視歷史，承認它長期以來讓沉默戰(zhàn)勝了對真相的審視，從而給盧旺達人民帶來了痛苦。法國實際上是站在種族滅絕政權一邊，法國在導致最壞結果的漩渦中應承擔“壓倒性的責任”?！敖裉欤覒阎t卑和尊敬的心情站在你們身邊，就是承認了我們的巨大責任”。馬克龍雖然提到“責任”，但強調(diào)法國并非同謀：“那些在沼澤地、山丘、教堂里出沒的殺手并沒有法國的面孔。法國不是幫兇。流淌的鮮血沒有玷污法國的武器，也沒有玷污法國士兵的手，他們也用眼睛看到了難以啟齒的、包扎好的傷口，并把淚水忍了回去?！?/p>

馬克龍的表態(tài)得到了各方不同的反應。盧旺達總統(tǒng)卡加梅贊揚馬克龍的話“比道歉更有價值：它們是真相”。法媒稱，這是到目前為止，法國領導人在承認責任方面作出的“最有力聲明”，而盧旺達是馬克龍重塑法國在非洲形象戰(zhàn)略的核心。但大屠殺幸存者組成的“伊布卡法國”協(xié)會主席艾迪安認為，幸存者希望得到“明確的道歉”。在幸存者協(xié)會工作的盧旺達研究員穆耶蘇里則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說：“最重要的不是他在紀念活動中說了什么，而是將采取哪些行動——司法和立法行動?！狈▏恢北恢肛熢试S胡圖族犯罪者離開盧旺達，并讓他們中的一些人多年來安逸地生活在法國。

馬克龍的雄心

《紐約時報》27日稱，在歐洲城市里殖民時代人物的雕像紛紛被推倒之際，馬克龍以重新審視痛苦的歷史篇章來“重置”與非洲國家的關系，他找到了一個合作伙伴，那就是卡加梅。對卡加梅來說，雙方的友好關系有望吸引法國的投資，以及加強與其他法語國家的關系。

此次隨馬克龍訪問盧旺達的有包括歐洲衛(wèi)星通信公司在內(nèi)的15家法國頂級企業(yè)的高管，據(jù)盧旺達《新時代報》28日報道，他們有興趣擴大其公司在盧旺達的足跡，已確定的投資領域包括衛(wèi)生、物流、能源、信息通信技術和農(nóng)業(yè)。法新社27日稱，解決過去的問題將最終打開新的一頁，馬克龍將比他的前任們走得更遠。28日在結束對盧旺達的訪問后，馬克龍前往南非與該國總統(tǒng)拉馬福薩舉行會晤，然后前往比勒陀利亞大學啟動一個支持非洲疫苗生產(chǎn)的項目。

據(jù)法新社報道，馬克龍將在南非為法國企業(yè)做宣傳，他和拉馬福薩還將討論莫桑比克北部的安全危機，那里血腥的武裝叛亂已經(jīng)進入第4年。

《紐約時報》稱，此次訪非馬克龍只選擇了盧旺達和南非，不在任何前法國殖民地停留。法國在非洲大陸的經(jīng)濟活動越來越少地集中在講法語的非洲，而更多地面對東部及南部非洲。2019年，馬克龍在埃塞俄比亞承諾為修復遺產(chǎn)提供資金，并簽署軍事合作協(xié)議；與肯尼亞簽署了價值數(shù)十億美元的協(xié)議，并承諾為內(nèi)羅畢修建一條通勤鐵路。

美國《外交政策》雜志27日稱，馬克龍明確表示，他對非洲的關注超越前法國殖民地。2018年他訪問尼日利亞，在著名的“非洲圣殿俱樂部”跳舞，會見年輕的科技企業(yè)家，他還支持非洲文物的回歸，但當他將非洲的挑戰(zhàn)歸結為“文明的挑戰(zhàn)”時，暴露了自己的一些偏見。由于利益范圍如此廣泛，很難解讀馬克龍在非洲大陸的目標。目前，他正尋求投射影響力、建立新的聯(lián)盟、修補舊的裂痕，并緩和國內(nèi)的移民問題。

“法非共榮”時代重來？

不知是不是受了馬克龍的觸動，就在28日，德國宣布在經(jīng)過近6年的談判后與納米比亞達成和解協(xié)議。德國政府首次承認殖民占領期間在納米比亞犯下了種族滅絕罪行，同時承諾提供價值11億歐元的“經(jīng)濟援助”。德國曾于1884年到1915年對納米比亞進行殖民統(tǒng)治，并在1904年到1908年間屠殺了數(shù)以萬計的當?shù)卦∶瘛５聡饨徊块L馬斯28日表示：“我們將以現(xiàn)今的觀點正式稱這些事件為種族滅絕”。法國“24小時”新聞稱，這會讓德國在非洲“走得更遠”。

而非洲對于法國是更重要的?！都~約時報》稱，法國的國際地位很大程度上來自其對前非洲殖民地的影響力?！暗聡暋狈Q，法國的前非洲殖民地已經(jīng)獨立60多年，但法國的影響力依然無處不在。非洲許多國家的政治制度都是從法國引進的。法國在非洲有相當大的軍事力量，支持和穩(wěn)定著一些國家的政權。法國在非洲大陸擁有1100家公司、約2100家子公司及僅次于英國和美國的第三大投資組合。法國還保留著對一些國家自然資源的優(yōu)先取得權和獲得政府合同的特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一些國家學校教科書的內(nèi)容仍由法國決定，過去非洲國家最多將外匯儲備的65％存入法國國庫。西非法郎目前仍在8個西非國家和6個中非國家使用。法國近期與8個西非國家達成協(xié)議，將用一種新的西非單一貨幣代替西非法郎。根據(jù)該協(xié)議，西非國家中央銀行將不再需要像現(xiàn)在這樣將其外匯儲備的一半存入法蘭西銀行。

盡管如此，外界并不都看好馬克龍在非洲重塑法國形象的努力。英國《衛(wèi)報》批評馬克龍與被西方民主派人士視為“侵犯人權獨裁者”的卡加梅做交易?！都~約時報》稱，法國在非洲的影響力受到新興國家挑戰(zhàn)，“俄羅斯和土耳其正在社交媒體上煽動非洲的反法和反殖民情緒，中國正在象牙海岸獲取更多商業(yè)利益”。法國《非洲報告》雜志稱，法國給非洲“提供不了什么新東西”，也沒有資源來維持其在非洲的雄心壯志。英國《金融時報》甚至稱，馬克龍重啟法非關系的嘗試到目前為止是失敗的，法國軍隊在非洲陷入反恐戰(zhàn)爭的泥潭，法國外交官也卷入了幾內(nèi)亞和馬里等資源豐富的前殖民地的棘手政治，在科特迪瓦，馬克龍被指責干涉政治。這些問題可能會給馬克龍拋棄殖民主義包袱的努力蒙上陰影?！胺▏c非洲的關系顯然已經(jīng)告別了過去的‘法非共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