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諜,朱立新
(上海師范大學 旅游學院,上海200234)
休閑活動在老年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有著極其重要的影響(孫櫻,2000)。老年人由于身體、精力等方面的原因,在從事耗費體力及新興時尚的休閑活動時存在一定困難。如何保障老年人的休閑參與,提升老年人的幸福感,使其在高速發(fā)展的社會中“不掉隊”,是社會、學界需要關注的問題。自2019年底以來,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使人們生活的許多方面受到沖擊,本就受到多重制約的老年人休閑活動又會發(fā)生何種新變化?如何保障老年人在新冠疫情期間的休閑質量?這些都是需要探討的問題。
以“老年人”“老年群體”“休閑”等詞在中國知網上檢索,共檢索到期刊論文、學位論文等文獻近500篇。其中,孫櫻(2000)以及孫櫻 等(2001)通過問卷對北京市老年人休閑活動進行考察,揭示了大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的基本特征、行為機理以及時空分異規(guī)律,是較早對老年人休閑活動進行的研究。馬慧娣 等(2002)、馬慧娣(2011)以中國人口老齡化進程為背景,總結了在我國老年人休閑生活中存在的觀念和認識方面的各種誤區(qū)和問題。近年來,核心期刊中更偏重使用定量研究的方法檢驗、探究老年人休閑生活中具體方面之間的關系,如休閑動機、休閑涉入與休閑滿意度等(郭啟貴 等,2019),或是休閑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胡榮 等,2019;張莉 等,2017),其中主觀幸福感受到學者們較多的關注(姬玉 等,2019;鄭元男,2019)。
在休閑活動內容方面:孫櫻等(2001)在對老年人的休閑行為進行調查時,將休閑活動細分為益智型(棋牌活動、閱讀、影視活動等)、怡情型(養(yǎng)寵物、書畫活動、逛市場等)、康體型(球類活動、散步等)、交流型(訪友、聚會、聊天等)和公益型(社區(qū)管理等);王琪延 等(2009)通過調查,將北京市老年人的休閑活動劃分為體育鍛煉、文娛興趣、學習、公益及旅行游玩等五種類型。丁志宏(2010)、姬玉 等(2019)在研究老年人休閑活動時采用六分法:將無事休息作為閑待型;將閱讀書報雜志、學習自修和教育下一代作為學習型;將體育鍛煉、散步作為康體型;將棋牌活動、書畫活動、吹拉彈唱跳舞、養(yǎng)花草寵物和宗教活動作為怡情型;將看電視、聽廣播、上網娛樂、看演出作為消遣型;將參與社會公益互動、與親友鄰里聊天、參觀或游玩作為社交型??梢?,由于不同研究中案例的不同,其所研究的休閑活動之具體內容也有所不同。而在時代、科技進步以及新冠疫情的影響之下,老年人的休閑活動內容也可能發(fā)生新的變化。梳理、研究老年人休閑生活的具體內容,可以為更有針對性地提高老年人休閑質量提供指導。
西方的休閑制約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期,其中影響最廣且受到學者廣泛認同的是Crawford等(1987)關于休閑制約概念的解釋及其提出的休閑制約的三個層次。他們認為,休閑制約是限制休閑偏好形成或阻礙休閑參與的諸多因素,休閑制約包括個人內在制約、人際制約與結構性制約三個層次。此后,各類學者對休閑制約的內涵構成、模型構建進行了更為深入的研究,也有部分學者嘗試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探討休閑制約。例如Palen等(2010)在研究南非未成年人休閑制約時,除了上述三種制約外,還提出了“社會文化休閑制約”(sociocultural leisure constraints)。隨著對休閑制約研究的深入,國外一些實證研究開始強調休閑制約的可協(xié)商性和人面對制約因素時的積極能動作用,否認休閑制約是休閑參與不可逾越的障礙(林泓 等,2019)。
相比較而言,國內明確以老年人休閑制約為主要研究內容的文獻數(shù)量較少。施林穎 等(2014)在對國外休閑制約研究的綜述中指出,國外休閑制約研究的主體涉及面廣,但有關中老年群體的研究相對較少?,F(xiàn)有文獻大都借鑒已有休閑制約的相關理論,運用定量研究的方法對假設模型進行檢驗(賴國毅,2011),一定程度上缺少對老年人休閑制約具體內容、對應影響的休閑活動以及背后的深層原因等的深入探討,在體現(xiàn)老年人特征方面也有所欠缺??梢?,老年人的休閑制約問題仍有待進一步研究。
以半結構訪談、日記(游記)采集所收集內容為主要數(shù)據(jù)來源,并輔以非正式談話、觀察和微信朋友圈及群聊記錄采集作為數(shù)據(jù)補充。
在半結構訪談中,共訪談三組四人(其中2號、3號受訪者為夫妻關系,同時接受訪談)。受訪者年齡、訪談途徑、訪談時長等如表1所示。訪談流程、問題設計參考了Palen等(2010)研究南非未成年人休閑制約時的做法。訪談內容及問題如表2所示。訪談過程中,訪談者使用生活化的語言,依照提綱對話題走向做必要的引導和提示,捕捉有效信息并進行追問,同時根據(jù)受訪者的反應靈活調整問題順序。除了自身,受訪者往往還提及身邊其他老年人的情況,這些信息也被用于分析。訪談過程全程錄音,錄音后的音頻先通過機器轉錄,隨后經過人工校對形成用于分析的文字稿。
表1受訪者信息和訪談情況
日記(游記)的采集對象是訪談中的1號受訪者。在訪談過程中,1號受訪者提及自己有寫日記、游記的習慣,并愿意將以往寫下的游記、與休閑相關的日記以及在新冠疫情期間的日記分享給筆者供研究使用。觀察與非正式談話是指,筆者在日常生活中對上述訪談對象及其他老年人進行觀察所得的記錄材料,以及通過隨機的、短暫的“閑聊”獲取的對話材料。微信朋友圈采集是指,筆者對微信好友中的老年人朋友圈、群聊聊天記錄等文本材料的獲取。
表2訪談內容及問題
使用主題分析法,遵循自下而上的研究邏輯,借助質性分析軟件NVivo 11,對收集到的訪談信息、日記、游記、朋友圈文本材料等進行編碼。首先,對全部文本材料逐句反復閱讀,保證研究者對材料的熟悉。隨后,將文本材料放入NVivo 11,在扎根原始材料的基礎上,參考已有文獻中對休閑活動、休閑制約的分類,反復對比,從原始材料中提取不同主題。最后,找尋不同主題之間的關系,得出研究結論。
根據(jù)質性材料,結合已有文獻中對老年人休閑活動類型的劃分,可提煉出六類疫情前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四類疫情期間的休閑活動。具體類型和項目如表3所示。
表3新冠疫情前及新冠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類型
1.新冠疫情前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
新冠疫情前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類型可歸納為社交類、體育類、文娛興趣類、消遣類、公益類和游玩旅行類等六類。其中:社交類、文娛興趣類、消遣類活動是城市老年人從事頻率最高且時長最長的三類活動,幾乎每天都占用大量時間;體育類活動的頻率及時長居中;公益類與游玩旅行類活動的頻率較低。新冠疫情前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的活動類型、活動項目、主要活動地點和同伴情況如表4所示。
表4新冠疫情前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情況
在與老年人的交流中筆者發(fā)現(xiàn),“同伴”在老年人休閑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對于配偶健在的老人來說,配偶是重要且主要的休閑同伴。除此以外,休閑同伴還包括親屬(孫輩、子女或兄弟姐妹)、以往的同事同學,以及在休閑活動中結交的新同伴。后兩者雖與老人無血緣關系,卻在老人的休閑生活中與其關系緊密。
筆者接觸的所有老人幾乎都提到了老年大學。老年大學不光為老年人提供了學習文娛興趣類休閑活動所需技能的機會,也提供了接觸興趣相投的同齡人的機會。并且,這種關系往往會由同學情發(fā)展為友情。這種友情不僅會在老年大學學習期間維持,還有可能延伸到其生活中。例如,2號訪談對象提到:
“他(指丈夫)自己辦‘第二課堂’,就是自己找地方,有的時候到公園里,他帶著大家去練、去學。他把自己的學習體會告訴這些學員們……。他在老年大學的口碑特別好,大家都說他素質高?!?/p>
除了老年大學,老人們還會在公園等城市公共休閑空間發(fā)展友誼。除了少部分的深入交流以外,這種同伴關系更多時候局限于休閑活動中,但也給老人們帶來了心靈的慰藉:
“一般一個半小時,大家就說明天再聊了……。大家有一種交往,有一種友誼也在這里產生,相互認識,相互理解。大家也確實有互相幫助的時候。例如,……(省略內容為一位老人幫助另一位老人的兒子找工作)。這就體現(xiàn)了在中間也有一種感情,對吧。時間長了,人都是感情動物,而不是冷血動物,一點感情都沒有。所以在一塊聊天也能增加不少友誼,大家互相理解,有煩心的事也談談,有不滿的事也會發(fā)牢騷?!保?號訪談對象)
2.新冠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
新冠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類型可歸納為社交類、體育類、文娛興趣類、消遣類這四類,其活動類型、活動項目、主要活動地點和同伴情況如表5所示。
表5新冠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情況
由于場地的限制,體育類休閑活動的頻次較疫情前減少,老人們在疫情期間的休閑活動局限于在家中做操(包括打太極拳)或者在小區(qū)內散步。然而部分小區(qū)并沒有能滿足其需求的休閑空間:
“疫情期間憋太久也想動動。雖然我們并不愿意在小區(qū)里散步,但又沒辦法。小區(qū)里車太多,活動空間不夠。”(3號訪談對象)
在社交類和消遣類活動中,除了無法聚會以外,其余活動項目和疫情前相比并未發(fā)生明顯變化,但活動的具體內容,如聊天的話題,看電視、瀏覽新聞時的關注重點等都發(fā)生了變化。疫情期間,老人們在微信群聊天時互相關心身體狀況,積極轉發(fā)有關疫情的新聞動態(tài),交流個人看法,話題的中心大多圍繞疫情而展開。
除此以外,如前所述,老年大學中發(fā)展出的同伴關系在老年人的休閑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在疫情期間,老年人也積極通過線上途徑,保持與這些同伴的聯(lián)系,并在有限的條件下共同開展以文娛興趣類活動為主的休閑活動:
“疫情期間就在網上搞活動。他(丈夫)帶頭先拉曲子,拉完了再發(fā)給大家交流……。還有就是云合奏,每個人用不同的樂器自己在家里練習并錄像?!保?號訪談對象)
3.新冠疫情對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類型的影響
對比城市老年人在疫情前及疫情期間的休閑活動類型可知,疫情期間城市老年人休閑活動的類型“有減有穩(wěn)也有增”。
由于疫情的影響,需要外出、對場地有所要求,以及需要與除家人外的其他人員接觸的休閑活動大多無法進行,活動類型減少。少部分老年人通過抖音、微信公眾號等平臺,學習制作西點、做手工等技能,由此開發(fā)了新的休閑活動。除此以外,疫情期間絕大部分休閑活動是對疫情前休閑活動的延續(xù),部分休閑活動由線下轉為線上。特別是一些依賴于互聯(lián)網與他人發(fā)生聯(lián)系的休閑活動(如微信問好、群內聊天等),其頻率較疫情前有所增加。老年人在疫情期間更加關心同伴的境況,也更希望與同伴交流。
由于研究樣本所在區(qū)域受到疫情的影響相對較小,2020年3月底以后,當?shù)卣畬π蓍e活動的限制逐步放寬,到公園聊天、外出散步,甚至旅游等休閑活動逐步復蘇,老年人逐步恢復原有的休閑生活。
根據(jù)材料,結合已有文獻中普遍運用的休閑制約因素分類,疫情前及疫情期間城市老年人的休閑制約均可歸納為個人內在制約、人際制約和結構性制約(見表6)。
表6新冠疫情前及新冠疫情期間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
1.新冠疫情前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
疫情前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可歸納為個人內在制約、人際制約、結構性制約三個方面(見表7),且這三個方面被訪談對象提及的次數(shù)相當。
表7新冠疫情前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
在個人內在制約因素中,可提煉出缺乏休閑技能、缺乏興趣、身體情況限制這三種主要制約因素,其中缺乏休閑技能是被提及最多的。而在休閑技能當中,老人們最為苦惱且影響相對最廣的是與互聯(lián)網、電腦、手機相關的使用技能。1號受訪者在日記中寫道:
“(手機)雖然時尚又先進,但功能又多又繁雜,老年人很難熟練掌握。兒女們上班忙,沒時間細細指教。孫女成了我的老師,我學會了QQ聊天、微信發(fā)帖,但不會圖像設計?!?/p>
4號訪談對象也提到:
“雖然問好、發(fā)微信消息沒問題了,但是這些照片我拍了想分享出去,就是發(fā)不出來,搞半天也搞不好。另外,要是點餐、網上買東西等這些都會,那就很好了。”
可以看到:僅僅掌握接聽電話、收發(fā)信息等手機基礎操作技能,已不能滿足老年人的需要;在休閑生活中,老人們還有分享及美化圖片、點餐、網上購物等需求。這些方面技能的欠缺不光會影響老年人參與社交類活動,也會影響他們參與文娛興趣類活動。老人們在從事樂器演奏、書法繪畫時,常常需要在網上搜索相關資料,在進行閱讀寫作時又需要將文字輸入電腦。而大部分老年人無法使用手機的文字輸入功能,需要借助手機的手寫功能或電腦手寫板才能完成文字輸入操作:
“但我不會打字啊,普通話也不標準,語音識別不出來,后來家里小的(年輕人)買了手寫板,連接在電腦上,就可以寫進去了?!保?號訪談對象)
“手機我還能手寫,但電腦就沒辦法了,要搜索什么的我都不行?!保?號訪談對象)
在人際制約中,可提煉出找不到同伴、同伴身體情況限制、家庭責任、服務人員態(tài)度這四個具體制約因素。如上所述,同伴在老年人休閑活動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幾乎所有被訪老年人都提到,如果找不到同伴,就可能不愿意從事某項休閑活動:
“我是比較喜歡熱鬧的,一般都是三兩個姐妹一起去跳舞、旅游……。如果她們沒空,我就也覺得沒意思,不想去?!保?號訪談對象)
老年人對同伴的“依賴”,一方面是因為喜愛熱鬧和集體活動的氛圍,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大家互相有個照應”的考量。與同伴一起休閑,在自己或同伴出現(xiàn)身體不適時可以互相照顧,遇到問題(如需要使用手機App預訂旅游產品)時也可互相幫助:
“作為老同志自己出去的,除了身體很好的,(其他人)都需要大家互相照應。(有些老年人)買票、訂住房等都有困難。(我們)三五個中間有個別會的,他就能幫大家解決問題?!保?號訪談對象)
在結構性制約因素中可提煉出休閑產品供給方的規(guī)定和限制、休閑時間沖突這兩個具體制約因素。這兩者都主要體現(xiàn)在游玩旅行和文娛興趣類活動中與老年大學相關的休閑活動參與上。老年大學廣受老年人歡迎,但其名額有限,部分興趣班無法滿足老年人的需求。3號訪談對象說道:
“J老年大學馬頭琴班很難報名的!名額不夠哇。以前沒網絡,那些老年人都搬著小板凳一大早就去排隊?,F(xiàn)在在網上報名,家里寬帶的速度還得快,不然名額一下子就被搶沒了?!?/p>
除此以外,由于老年大學興趣班開設時間固定,老年人選擇余地較小,往往會因時間沖突而無法參與其中。
“游玩旅行”則是被訪老年人提到的受到制約最多的休閑活動。除了自身身體情況、相關技能的限制和對同伴的需要以外,酒店、旅行社、餐廳等供應方服務人員的態(tài)度也使老年人在外出旅游時受到制約:
“我們到黃山去,住旅館也好,吃飯也好,人家都很為難。到旅館一登記,問多大年紀,一看這么大年紀了,就問,可有一個年輕的陪你們?我們說就我們三個,他們又問,你們身體都怎么樣?”(4號訪談對象)
這樣的情形并不能完全歸結于服務人員個人素質,其公司的相關規(guī)定也是重要原因。提供這些服務的公司對老年人游玩旅行的種種規(guī)定和限制,更多的是屬于結構性制約:
“報團的時候,對于70歲以上的,如果沒有家屬陪伴,就不讓報。比如說我們倆到柬埔寨,它(旅行社)就規(guī)定必須和兒子一起去,這就感覺不方便。你(旅行社)應該看看這個老人身體到底是什么樣子。如果他本身就很健康,你何必再搞那么多。還有的要增加費用,你年紀超過多少,就要給你加個幾百塊錢,這就劃不來了。”(1號訪談對象)
需要注意的是,老人們在談到上述種種制約時,雖感到不方便,但也常常表示理解。
關于服務人員態(tài)度:
“但他們的擔心也不能說是不應該。萬一參加的老人有個慢性病,他們也麻煩?!保?號訪談對象)
關于家庭責任:
“退休以后把精力放在下一代的身上,所以說就對這個(二胡)不太感興趣了,下一代更重要?!保?號訪談對象)
身體情況限制:
“因為有高血壓,所以也不愿意出去跑了。出去了大家都得照顧你,在家也好?!保?號訪談對象)
可見,休閑制約并不總是帶來消極的感受和結果。部分學者甚至將某些制約稱為“有益制約”,它們對于成功實現(xiàn)老齡化反而會起到積極促進作用,基于安全考慮而降低休閑強度也是對老年人的保護(施林穎 等,2014)。
2.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
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類型仍包括個人內在制約、人際制約與結構性制約,其具體內容、主要涉及的活動類型如表8所示。與疫情前不同,在疫情期間,結構性制約是影響最大且具有決定性的制約因素。結構性制約的規(guī)定及號召,影響了個人內在制約中的“興趣”以及人際制約中的同伴態(tài)度。
表8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
在個人內在制約中,可以提煉出缺乏休閑技能和缺乏興趣兩個具體制約因素。前者的內涵與疫情前相比并無明顯變化,而后者的內涵則與疫情前有所不同。就城市老年人在疫情期間缺乏興趣的深層原因來說,更多的是出于“不添亂”的家國情懷,以及對自身健康的擔憂。1號受訪者在日記中寫道:
“庚子年開年不利,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宅家不外出,不添亂。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宅在家,為了自己健康,不去添亂添堵?!?/p>
其他幾位老人也在訪談或非正式談話中提到:
“就不想出門了,珍愛生命。而且作為老年人,也不想給國家添亂?!保?號訪談對象)
人際制約中包括同伴拒絕外出和缺乏線上聯(lián)系方式兩個具體因素,前者主要是受到結構性制約的影響,后者則主要與疫情前同伴之間關系的緊密程度有關。由老年大學發(fā)展出的同伴關系由于有專門部門協(xié)助管理,組織更為緊密,常常建立了微信群等線上交流通道。而公園聊天、棋牌活動等發(fā)展出的同伴關系,組織相對松散,其中大部分成員彼此之間依靠“每天都這個時間來”的慣性保持聯(lián)系,未形成群體的線上交流途徑。因此,在疫情期間,這些老人們暫時失去了交流的通道。
結構性制約可提煉出疫情期間禁止外出和疫情期間場所不開放兩個因素,它們使社交類、文娛興趣類、體育類活動中需要外出或有場地要求的活動被迫取消,公益類活動、游玩旅行也無法進行。
需要注意的是,與疫情前類似,老人們在面對疫情期間的種種休閑制約時,其態(tài)度并非完全消極。部分制約的存在雖阻礙了其休閑參與,但這種疫情期間對人群聚集的限制,不僅是對老年人自身生命健康的保障,也有益于全社會的疫情防控,是全民抗擊疫情的體現(xiàn)。
3.疫情對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的影響
綜上可知,疫情前與疫情期間的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在大類上并未有明顯變化,但其影響程度發(fā)生了變化。疫情之前,個人內在制約、人際制約與結構性制約“均衡發(fā)力”;而疫情期間,結構性制約成為主要制約因素,并對其他制約因素造成影響。與此同時,疫情期間三大類制約因素中部分因素的內涵或者說側重點發(fā)生了變化。而擁有更多休閑技能的老年人在疫情期間擁有更多休閑活動的選擇。大部分老年人雖未直接提及缺乏文娛類活動相關技能所帶來的制約,但也紛紛表示,在疫情期間,擁有這些技能使“生活不那么無聊枯燥”。可見,技能掌握對于疫情期間的休閑制約協(xié)商具有重要作用。
1.疫情使城市老年人的部分休閑制約充分暴露,但也為其休閑制約協(xié)商提供了契機
疫情帶來的結構性制約使老年人與同伴的絕大部分線下交流無法進行,獨自休閑的時間增加,部分休閑活動被迫由線下轉向線上。這一變化使缺乏休閑技能、同伴之間缺乏線上交流途徑等休閑制約充分暴露。缺乏互聯(lián)網、手機、電腦使用技能的老年人甚至有“與世隔絕”之感。
與此同時,疫情在某種程度上也為休閑制約的協(xié)商提供了契機。其中最為明顯的是,疫情使年輕人被迫獲得“假期”,增加了與家中老人相處的時間,也認識到老人在互聯(lián)網使用上的種種困難。這為老人提供了向年輕一代學習互聯(lián)網、手機使用技能的機會。
2.互聯(lián)網、電腦、手機成為疫情期間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協(xié)商的重要途徑
互聯(lián)網、電腦以及移動設備的普及打破了時空的界限,為老年人的休閑活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在本次研究中,不少老年人提到,“網絡給老年人注入了新的活力”,“智能手機是調劑老年人生活的好助手,可以活動大腦和健身”。在疫情期間,互聯(lián)網使用技能成為城市老年人休閑制約協(xié)商的重要途徑,使得一些活動能夠脫離線下接觸而進行。
然而,絕大部分老年人在學習互聯(lián)網、電腦、手機的使用技能方面存在困難,大多需要家里中青年人的密切指導。在疫情之前,中青年人往往忙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大多只是告訴老人一些基礎操作技能,但這并不能滿足老人更高層次的學習需求。不少老年人希望老年大學能夠開設相關課程,為老年人提供學習相關技能的平臺。
3.休閑同伴在城市老年人休閑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
如前所述,城市老年人的休閑活動非常依賴其休閑同伴,休閑同伴由親屬、以往的同事同學,以及在休閑活動中結交的新同伴構成。親屬中的配偶是最主要的休閑同伴,而子女、兄弟姐妹充當休閑同伴的頻率較低。對于喪偶的老年人來說,以往的同事同學以及休閑活動中新結識的同伴就顯得格外重要。
而城市老年人結識除家屬、以往同事同學以外的休閑同伴,主要是通過老年大學或在城市公共休閑空間休閑。其中,由老年大學中發(fā)展出的關系最為緊密,這一關系也在疫情期間的老年人休閑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但在本次研究中,沒有一位老人參與過社區(qū)組織的休閑活動或擁有社區(qū)內的休閑同伴,也沒有老人提及社區(qū)在疫情期間的休閑活動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以往文獻中已提到,我國的社區(qū)缺乏專業(yè)的管理人員、文化設施以及相關活動組織,社區(qū)建設不能充分滿足老年人的休閑生活需求,尤其是不能很好地滿足其精神文化生活需求(馬惠娣,2011)。目前,此類問題仍然存在,社區(qū)作為老年人的“家門口”,應該做出更多努力,為老年人結識更多休閑同伴創(chuàng)造機會。
在研究樣本的選取上,本文的訪談對象、朋友圈采集對象均生活在地級市,生活條件良好,有一定受教育經歷,且自身、家人的身體均相對健康,僅非正式談話中接觸到需要照顧患重病丈夫以及自身存在健康問題的老年人。因此,研究結果無法反映經濟條件窘迫、身體健康不良、受教育程度有限的老年人的情況。同時,訪談對象的年齡為64~78歲,年齡跨度相對較大。后續(xù)研究需要關注更多不同類型(如不同年齡段、不同經濟水平等)的老年群體,以獲得更多的實證研究數(shù)據(jù)。除此以外,樣本所在城市局限于受疫情影響較小的地級市,研究結果不能反映受疫情影響較大的城市的老年人情況。
在研究方法上,本文采用主題分析法。該方法雖能夠較為深入地挖掘研究數(shù)據(jù),但在探討不同種類的制約、不同休閑活動的參與、滿意度等變量之間的具體關系上,在量化疫情對老年人休閑生活的具體影響上尚存在不足。這些問題有待未來運用相應的研究方法進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