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萬物皆有情趣,對于豐子愷先生,需要多費些筆墨。
豐先生是浙江桐鄉(xiāng)人,自幼喜歡畫畫。1924年,他的成名作《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在雜志上發(fā)表,畫中近處僅有桌子、茶器,遠方一彎新月寧靜悠遠,如鉤的新月預示著將來重逢的圓滿,畫面中仿佛有余音裊裊。他的畫造型洗練,含蓄深摯,萬物在他筆下,不但富有情趣,而且具有靈性。朱自清對豐子愷的評價是:一幅幅漫畫就如一首首的小詩——帶核兒的小詩。你將詩的世界東一鱗西一爪地揭露出來,我們這就像吃橄欖似的,老覺著那味兒。
1933年,豐子愷用自己的稿費蓋了緣緣堂。緣緣堂的取名來自弘一法師,1926年,豐子愷請法師寫堂名,當時法師寫了許多風雅的字讓豐子愷抓鬮兒,他摸到的第一個字是緣,第二個仍是緣,于是得名“緣緣堂”。豐子愷喜愛“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句子,他在緣緣堂的院子里種滿了芭蕉和櫻桃。
有一天,豐子愷的小女兒豐一吟放學回家,看見櫻桃樹上結滿了櫻桃,驚奇地問:“咦,我早晨去上學時,櫻桃還沒長呢!”豐子愷在一旁呵呵地笑,他把一串串櫻桃摘下來給一吟吃。原來這些櫻桃是豐子愷買來掛上去的。豐子愷自稱“兒童的崇拜者”,這非凡舉動契合了兒童的情趣。
是的,萬物皆有情趣。小草如茵,孩子在上面奔跑如心跳。我就喜歡不斷從時間與空間中提取遼遠,喜歡一個早晨看雨,另一個黃昏去看橋,因為萬物皆有無限的情趣等你來領受。有時也愛像孩子一樣滿地瘋跑,永遠癡迷做大地的棋子,那時風兒吹動我的發(fā)梢,有鳥兒在不遠的枝頭鳴叫,我歪著頭想——它們是不是很快會把這片林木叫綠?夏丏尊說,真正的節(jié)日不在哪個日子里,它活在我們的心里。
發(fā)現(xiàn)萬物的情趣是心的修行,它也使你的情懷變得亮晶晶。笑容穩(wěn)妥時刻,麥芒從麥穗上抽出金色的光芒,露水從喇叭花瓣垂下昨晚細碎的浪花。萬物因你的情趣,染上了幸福的色澤;萬物因你的關愛,向你張開舞動的雙臂。任何一株花草的生長和開放都不急,因為需要你和我來它那里小憩。萬物從容,才能生發(fā)情趣。梅花開時,桃樹靜靜地看著。白玉蘭凋落,茶樹方如火如荼地開過,萬物和時間都需要走得慢一些,心思才能如蜜。
回想幾十年前,齊白石坐在盛活蝦的清水碗旁邊,因蝦在水中的姿態(tài)生出無限情趣,內心開了一朵又一朵花。當時的活蝦,已化作畫苑珍寶,等待后人領悟。
(摘自《散文選刊·下半月》,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