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
“一考定終生”“考砸這輩子就完了”……韓國高中生也是聽著類似“恫嚇”長大的。
高考及考試當天的“盛況”,韓國一點不輸中國。
2020年12月3日,為讓考生順利趕考,各大公司清晨錯峰上班,韓國證券交易所推遲一小時開市;英語聽力期間,進出港航班停止起降。已經在天上的飛機,則需要留在3000米之上盤旋;教堂和寺廟里,緊張的家長點燃蠟燭向上天、佛祖祈禱。他們邊禱告邊看表——9點,“保佑我孩子語文超常發(fā)揮”;11點,“保佑我孩子數(shù)學保持狀態(tài)”;14點,“英語聽力千萬不要出差錯”……
韓國高考通常在每年11月中旬舉行。由于新冠疫情,2020年春季,所有高中推遲一個月返校,這也意味著考生損失了一個月的高質量備考時間。作為彌補,政府決定將當年的考試日期推遲兩周,安排在12月3日。
沒料到,隨著氣溫下降,韓國迎來第三波疫情,光是高考當日的新增病例就高達540例,給本就“壓力山大”的考試帶來更多變數(shù)。
韓國考生紛紛無語凝噎,仰天感嘆“我們這屆真是太難了!”
最特殊的高考
在往年,可以用“熱鬧非凡”來形容韓國考場外的景象。低年級學生拉橫幅、喊口號、敲鑼打鼓給學長學姐打氣。他們還會給考生獻上熱茶以及一種傳統(tǒng)太妃糖,寓意要“粘上自己理想的大學”。
2020年,出于防控考慮,政府要求學校取消“應援活動”,家長也不能在考場外給孩子加油吶喊。
變化遠不止這些。進入考場前,工作人員會檢測考生體溫??紙鰞?,每張桌子前都豎起一塊透明塑料擋板,用以減少人與人之間的直接接觸。
更要命的是,學生在考試期間必須全程佩戴口罩。韓國的高考是在一天內考完所有科目,本來就是場腦力、體力的雙重“馬拉松”,這次還要戴著口罩“跑”,想想都覺得缺氧。
對于那些不幸感染病毒的考生,教育和防疫部門也另有安排。
根據(jù)韓媒報道,有35人是在負壓病房里完成考試的。這35人不僅擁有穿著D級防護服的考官一對一監(jiān)考,還有醫(yī)護人員通過錄像遠程監(jiān)控,以提供必要的醫(yī)療援助。400余名尚處在隔離期的考生,也在特定考場完成了考試。
考試當天的變化只是“冰山一角”,更大、更繁瑣的工作在考試之前的準備階段。
為抑制病毒傳播,高考前一周,韓國所有高中就停課轉為線上教學;衛(wèi)生部門則花費數(shù)天,對31000間考場教室一一消毒;政府運營的診所也保持24小時營業(yè),好給在最后時刻身體抱恙的考生提供幫助,安排特殊考場。
考生家中,安全之弦更是緊繃。為了不把外面的病毒帶回來,不少父母過上了公司、家庭兩點一線的生活,放棄了應酬和休閑活動。有些家庭,全職媽媽甚至責令丈夫暫時住在婆婆家,其他孩子周末留在學校,好給備考考生提供一個相對“無菌”的環(huán)境。
是否推遲高考時間成為政治問題
關于要不要二度推遲高考,引發(fā)了巨大爭議。
考試前幾周,6000多人在線簽署一份請愿書,呼吁再將高考日期往后推半個月。這份請愿書將如期考試形容為“把孩子往火坑里推”,還質問政府到底認為學習重要,還是學生及民眾的安危更重要。
這種擔心并非毫無道理,韓國疾病控制預防中心介紹,此次疫情與之前兩次都不同,主要是在年輕人間傳播。此外,12月3日高考結束后,一些學生還會去往外地參加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一條“漏網之魚”混入考場,極有可能引發(fā)聚集傳播,然后隨著自主招生的進行,潛在病毒攜帶者又分散到全國各地……韓國疫情防控恐怕會直接失控。
但總統(tǒng)文在寅發(fā)推鼓勵民眾,“如果在艱難時刻我們還能順利進行高考,這將證明韓國式隔離防控十分優(yōu)秀!”教育部長俞銀惠也聲援表示,高考已經被延期一次,不能再次推遲。
要不要二度推遲高考,“當事人”考生群體眾說紛紜。大多數(shù)學生似乎覺得夠了。一名叫羅英緒的考生說,“講真,我希望考試趕快結束,雖然有些危險,但是無止境的推遲和學習對我來說更煎熬?!?/p>
估計不少父母也這么想。夫妻分居、其他孩子被迫住?!@么一推再推,不知道多少家庭將會“支離破碎”。
千軍萬馬爭搶階層躍升“門票”
“一考定終生”“考砸這輩子就完了”……韓國高中生也是聽著類似“恫嚇”長大的。
盡管70%的學生都能進入大學校園,但高考競爭仍舊激烈——只有金字塔尖的2%可以被有“SKY高?!敝Q的首爾大學、高麗大學以及延世大學錄取。在韓國,從這三所高校畢業(yè),意味著更有可能進入政府機關或者“大財閥”企業(yè)工作。
對于家境普通的學生來說,這是社會流動性變差大背景下,一個少有的階層躍升機會。
與中國類似,韓國人對考試的“狂熱”由來已久。早在公元958年高麗王朝時期,“古韓國”就開始借鑒中國的科舉考試制度。只有通過科舉考試,韓國人才能進入政府體系工作、提升其家庭的社會地位。
韓國的現(xiàn)代高考成形于19世紀50年代。盡管那時的朝鮮半島飽受戰(zhàn)火紛擾,經濟、政治十分動蕩,但韓國堅持反對日據(jù)時期的“教育精英化”,致力于教育的全民普及。
隨著韓國經濟不斷發(fā)展、轉型,高考成為國家及社會選拔人才的重要渠道。就像高麗王朝時那樣,不少家庭把“優(yōu)異的高考分數(shù)”看作了脫離貧困的“門票”。
二戰(zhàn)結束時,韓國文盲率居高不下,只有不到5%的成人擁有中、高級別的文化水平。朝鮮半島只有一所大學,學生主要還是日本人,但2019年,這一數(shù)字已經上升至203所(還有127所學院)。韓國學生的學業(yè)水平也位居世界前列,科學、數(shù)學成績長期霸占經合組織國家前三甲。
只是優(yōu)異成績的背后,是一張張因壓力過大而“扭曲變形”的面龐。一位高考備考生曾向《大西洋月刊》透露自己的一天:白天,在學校不間斷學習10小時,倉促的晚飯后,是必須參加的晚自習。晚上十點,自習結束,一些學生回家繼續(xù)學習,另一些則去私人補習班“填鴨”。
一份調查曾發(fā)現(xiàn),韓國10至29歲的青少年擁有世界上最高的自殺率,自殺原因多與考學引發(fā)的焦慮及其他精神疾病有關。另一份經合組織的報告也指出,在被調查的30個國家中,韓國兒童是最不快樂的。
“高中三年里,從來沒有一個老師問過我未來想成為什么,或者大學想學什么專業(yè)。沒人真正關心我的興趣愛好,也不關心我更擅長什么?!币晃豁n國學生曾如是控訴道。
摘編自《看天下vista》2020年第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