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維泉 曾思思

摘 要：近年來，國產動漫創(chuàng)作掀起了一股經典IP解構與重構的熱潮，諸如以悟空、哪吒、白蛇等家喻戶曉的角色形象及背后的故事背景、時空架構等被多次搬上熒屏，重新演繹。從《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到《白蛇：緣起》，從《哪吒之魔童降世》到即將上映的《新神榜：哪吒重生》，國產動漫的踐行者們從未停止對經典民間文學故事的挖掘與探索，新作、佳作不斷問世。文章旨在梳理以“白蛇傳傳說”為藍本創(chuàng)作的動漫作品，對其展開淺顯論述。

關鍵詞：“白蛇傳傳說”;國漫創(chuàng)作;動漫改編

注：本文系2019浙江省高等教育“十三五”第二批教改研究項目“傳承創(chuàng)新非遺民間美術理念下‘定格動畫課程‘三步走教學模式的探索與實踐”（jg20190321）的階段成果;浙江傳媒學院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研究基地課題（ZJ14FY006）成果;浙江傳媒學院國家動畫教學研究基地成果。

“白蛇傳傳說”以至真至情的動人故事謳歌了人們對于純貞愛情、解放人性的追求與向往以及不屈不撓的抗爭精神。該傳說塑造的主要人物有白素貞、許仙、小青、法海等，主要故事情節(jié)發(fā)生地為浙江杭州和江蘇鎮(zhèn)江。筆者試從傳統(tǒng)動漫創(chuàng)作分類的常規(guī)視角將根據“白蛇傳傳說”改編的動漫作品概括為動畫電影（劇場版）、電視動畫系列片（TV版）及漫畫故事繪本等三種類型，以此展開分析。

一、動畫電影（劇場版）

迄今，根據“白蛇傳傳說”改編創(chuàng)作的影視作品有二十三個不同版本[1]。除了我國觀眾比較熟知的《新白娘子傳奇》（1992年趙雅芝版）、《青蛇》（1993年王祖賢版）、《白蛇傳說》（2011年黃圣依版）等影視作品外，還有一部1958年出品的日本動畫電影《白蛇傳》（日譯《白蛇伝》）。這部堪稱日本動畫史里程碑級的作品由東映動畫制作，藪下泰司導演，大川博監(jiān)制，時長75分鐘，分上、下兩集，是日本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片電影。該影片是由1956年日本東寶映畫出品，豐田四郎導演，池部良、李香蘭、八千草薰主演的電影《白夫人の妖戀》改編而來。主題最接近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但情節(jié)改動較大，結尾與《梁山伯與祝英臺》相似，跨文化傳播的變異性比較明顯。在此基礎上改編創(chuàng)作的動畫電影版《白蛇傳》，主要人物角色仍然沿襲傳統(tǒng)，即許仙、白素貞、小青以及法海四人，并將小青“蛇”的形象改為“魚”，削足適履，意蘊陡減[2]。誠然，將小青作為“魚”的形象呈現并非該片首創(chuàng)，明末出版的馮夢龍《警世通言》中所收錄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的小青便是青魚的身份而非青蛇，只是在后世的演變進程中，小青“魚”的身份逐漸由“蛇”取代[3]。一方面，與白素貞白蛇的身份相吻合，暗含蛇比魚的法力和修為更大之理;另一方面，有觀點認為青蛇是白蛇雙重性格的隱喻。但不管怎樣，單就日本這部動畫電影的改編來看是順理成章的。小青“魚”的身份與劇情中其伯父——一條大鯰魚精（水族領袖）的身份更為相符，并且在“水漫金山”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中，魚似乎比蛇更親近水族，擁有更龐大的“群眾基礎”。此外，受美國迪斯尼動畫創(chuàng)作模式的影響，該片也加入了幾只擬人化的小動物用以渲染情感并承接故事脈絡，如主人公許仙的寵物便是一只中國“國寶”——大熊貓“小胖”和一只小熊貓“咪咪”。這些角色設計既是動畫敘事要求使然，也間接體現著中國文化對日本產生的影響。

在角色與場景設計上，剪紙鏤刻效果的許仙、白蛇，中國畫水墨暈染風格的西湖風光，充滿中國皇家氣息的宮殿，浸潤著濃郁節(jié)慶風情的蘇州市井以及身穿和服、腳踏木屐的法海盡顯東方美學的人文景觀，也凸顯著中國文化元素在日本的移植與嬗變。此外，《白蛇傳》故事之所以被東映選定為首部動畫長篇電影創(chuàng)作題材，也與白蛇這種生靈在日本的地位影響密不可分。在該民族看來，白蛇象征著財富與感情，許多人都將印有白蛇圖案的掛件與配飾放在自己的貼身內衣與隨身包裹中，以此祈求愛情、財富、平安幸福。這樣看來，動畫電影《白蛇傳》已經不僅是一部對日本而言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更是一部飽含深厚的民族情結與文化崇拜，豐滿而立體的時代作品。

從1958年到2018年，日本動畫電影《白蛇傳》已持續(xù)60年之久而無新作打破其“壟斷”之地位，但就在2019年新春伊始，一部名為《白蛇：緣起》的國產三維動畫電影悄然問世，終于圓了“白蛇動畫電影IP中國造”的夢想。該影片由追光動畫與華納兄弟影業(yè)公司聯(lián)合出品，黃家康導演，獲得了第29屆安錫國際動畫節(jié)長篇動畫單元“水晶獎”提名及第3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美術片”提名。

這部電影雖有別于傳統(tǒng)認知的白蛇傳說，如其片名一般講述的是一段“前世姻緣”，但絲毫不影響觀眾對該片接受與喜愛。誠如豆瓣一位網友所言：“對于國漫，我們向來苛責的不是技術，而是創(chuàng)作者究竟有沒有造夢的野心及講好故事的耐心?！栋咨撸壕壠稹窡o疑是成功的，畫面幀幀質感，動作高度擬人，情節(jié)緊湊轉合，完全不給人機會跑神?！惫P者深刻地同意該觀點，該電影無論是講故事的方式、人物角色的刻畫、對白設計、中國風元素的呈現等都是花了很多心血去構思和意向物化。在眾多已知的“白蛇傳”影視題材里，或多或少都會交代白蛇與許仙前世有緣，白蛇此生前來報恩，而該片妙就妙在大篇幅講述這前世姻緣，猶如一次探秘過程，抽絲剝繭。影片中部分鏡頭及橋段也有對經典影片的致敬，如雙姝共沐、斷橋相會等，你能看到電影《青蛇》以及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的痕跡，讓觀眾在憶往昔的情懷中感受著全新的故事建構。

“白蛇傳傳說”IP是恒久的創(chuàng)作母題，每一次的再創(chuàng)作都能迸發(fā)出新的創(chuàng)意靈感。中國的動畫電影創(chuàng)作一方面要注重傳承傳統(tǒng)，注重中國元素的運用，另一方面，又要考慮當下受眾及市場，也就是說要兼顧民族性、現代性、國際性、創(chuàng)新性相統(tǒng)一。相信，會有越來越多優(yōu)秀的諸如“白蛇傳傳說”的國漫IP品牌在歷經革新后煥發(fā)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二、電視動畫系列片（TV版）

與“白蛇傳傳說”有關的電視動畫系列片（TV版）方面，相對而言，數量比電影版多得多，主要是針對學齡前兒童的MV性質的說教動畫以及受《新白娘子傳奇》（1992年趙雅芝版）影響的無厘頭、戲謔惡搞性質的同人創(chuàng)作等。就質量來看，多數作品過于簡單直白，甚至可能十分劣質粗糙。但2008年由陳家奇導演，南京鴻寶影視文化公司與鎮(zhèn)江廣電局及中央電視臺聯(lián)合出品的52集大型系列動畫《水漫金山》便是其中的一股“清流”。

2012年3月13日，電視動畫片《水漫金山》正式播出。金山寺、保和堂、五條街、鍋蓋面、金山湖等眾多鎮(zhèn)江地域文化元素在片中得到充分體現，有力地宣傳了作為《白蛇傳》神話傳說源發(fā)地之一的鎮(zhèn)江的地域特色。在角色上，這部作品除了保留四位主角之外，還特別獨創(chuàng)了一個超級反派——蛙面水蛇。它法力無邊，神通廣大，妄圖破壞人間的美好與祥和，該設計使故事發(fā)展的矛盾沖突更合理也更適合動畫形式的表達[4]。同時，考慮到動畫特有的敘事方式并效仿迪士尼“主角加寵物”模式，還增設了一個叫“五鬼”的角色，與小青在劇中互動，起穿針引線之功效。蛙面水蛇代表的黑暗邪惡勢力，將原本許仙、白青二蛇與法海之間的對立關系轉化為他們并肩與蛙面水蛇作戰(zhàn)的合作關系，讓觀眾對人物背后的社會現實意義有了全新的理解和認知。正如總導演陳家奇所言：“故事改編需要適合當下大眾對社會道德、文化理念、審美情趣的需要和認同，表達一個忠善有報、邪惡必滅的美好愿望。白娘子一心一意追求和許仙的幸福生活，小青不畏艱難困苦，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洗滌凡塵市井的污垢黑暗。人與人應該平等和諧地相互關愛，對道德標準要有深厚而正義的認知，對美麗生活要努力執(zhí)著地追求，以及面對惡勢力要團結勇敢地斗爭?！敝档靡惶岬氖牵搫赢嬈么笃墓P墨刻畫小青，透過小青的視角，從小青青澀、率真、正義、勇敢到經歷過許多事情后的成熟，到逐漸學會愛、懂得愛，引領觀眾意識到白素貞心系蒼生的大愛才是屬于人間真正的無窮力量。用這種方式來講故事，顯然比平鋪直敘或者“過關打怪”的方式要生動、自然、人性化得多，讓觀眾沒有心靈上的距離感。另外，在描述矛盾轉化時，該作品對法海進行了適當的修正與重構，更客觀地詮釋了這個人物的內在思想和外在行為轉變的因果根源，這些細節(jié)上的革新都是之前的創(chuàng)作版本中所未涉獵的。

三、漫畫故事繪本

漫畫故事繪本方面，通過文獻數據搜索，可歸納為三個類別：第一類是以我國廣大青少年兒童讀者為對象，擇取故事片段，編繪成冊，注重貼近小朋友的理解力和接受度，用中國風的表達方式傳承傳統(tǒng)文化，如中國畫報出版社的《繪本森林——中國民間神話故事之〈白蛇傳〉》等。這類以兒童為主要受眾的出版物，故事相對較為簡單，畫風契合兒童審美。第二類是基于國際化視角出版的有中英、中法、中德等對照版本的致力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外交流與傳播的漫畫繪本，如五洲傳播出版社的《中國著名神話故事繪本系列中法對照版——白蛇傳（中法）》等?？紤]到對外的傳播與推廣，該系列繪本對故事本身進行了適度的刪減與弱化，并充分顧及國外閱讀者的思維習慣，因此，受眾群體相對有限。第三類是以漫畫界專業(yè)畫家出版的個人作品集。這些作品既凝結了作者本人獨有的世界觀與價值觀，亦使得白蛇傳的故事得到多視角、多形式、多內涵的解構與個性化再現。最為典型的代表當屬臺灣著名漫畫家蔡志忠先生繪制的《白蛇傳》漫畫系列叢書，該書受眾多、傳播廣、影響大。

蔡志忠擅用現代人的思維重構傳統(tǒng)經典。漫畫叢書多以Q版的角色形象繪制，輔之以精煉的文字，將老莊哲學、孔孟之道等原本深奧的哲理思想通過膾炙人口的民間文學、傳說故事等載體進行二度呈現，正所謂“智者化繁為簡，大為而小治”。綜觀蔡志忠的系列作品，如國學漫畫系列《老子說》《莊子說》《列子說》等，經典傳說系列《白蛇傳》《封神榜》《少林寺》，名著改編系列《西游記》《后西游記》《水滸傳》《三國志》以及鬼怪故事系列《鬼狐仙怪》，就不難發(fā)現，言簡意賅的“論道”精神始終是他在作品中一如既往的堅守。也正是這種“簡”引領現代人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隨著作品傳遞的訊息穿越古今，暢游若思，安逸成趣。曾任《漫友》雜志的副總編輯丹飛這樣建議公眾品讀蔡志忠漫畫：“最好的讀法絕不是從頭讀到尾，而是讀哪一本、從哪一頁開始讀都可以。這與悟道的機緣類似：悟道不分早晚，苦思、苦修也許都悟無可悟，而在一事、一人、一花、一塵埃等等某個關節(jié)點上就頓悟了?！?[5]

在這一背景之下，我們會進一步發(fā)現蔡志忠漫畫版《白蛇傳》無論是美術形式還是故事內涵都與他其他漫畫系列一脈相承——“嘲而不虐、滑而不稽，融古匯今，演繹哲理與幽默。” 蔡志忠更是將視角跳出臺灣放眼世界，通過流暢簡練且富有禪意的線條重塑獨具個性的人物形象，并巧妙結合現代風格的對話和故事情節(jié)以塑造飽滿的人物性格，如有點滑頭的許仙、慧黠而個性強硬的白娘子、有些孩子氣的小青等。在不偏離白蛇故事主線的前提下，在四格漫畫的框架模式下，穿插了現代人關注的熱點如炒股、整容、計劃生育、環(huán)境保護甚至貪腐賄賂等，充滿了反諷式幽默以及大智慧。此外，在將古典傳說進行現代化再創(chuàng)造的同時，蔡志忠也秉持著對傳統(tǒng)的堅持。通過對海內外各種白蛇專著和戲曲形式的研究，他將小青畫成一位由青魚修煉而成的少女，從青蛇到青魚，不僅還原了白蛇傳說的原貌，也從傳奇的歷史沿革角度進一步開闊了讀者的眼界。

將蔡志忠漫畫版《白蛇傳》作為個例來研究，只是拋磚引玉，目的是借助藝術家鮮明的個性化創(chuàng)作特點來重新審視中國經典名著中獨到的哲學思維以及倫理見解。隨著多媒體時代的到來，電子傳媒的發(fā)展，影視、攝影、繪畫等圖像符號為基本表意系統(tǒng)的敘事表達越來越被大眾所接受，蔡志忠正是選取了其中的一種進行創(chuàng)作而取得了不錯的成績[6]。在21世紀的今天，當前的漫畫創(chuàng)作亦可以從多種方法去實踐多種理念，繼而達到多種效果，這是值得現代從業(yè)者借鑒與思考的。

綜上所述，筆者僅從動漫淺層學術角度對與“白蛇傳傳說”改編的動漫作品進行綜述，希冀通過這樣的脈絡梳理為在堅定文化自信語境下發(fā)展的國漫創(chuàng)作助力。

參考文獻：

[1][2]楊新磊.《白蛇傳》的二十三個影視版本及其多維探究[J].文化藝術研究，2012（1）：177-187.

[3]戴不凡.名家談白蛇傳[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6.

[4]李南，孫哲.寫在《水漫金山》播出時：訪《哪吒傳奇》《美猴王》《水漫金山》動畫總導演陳家奇[J].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4）：105-110.

[5]丹飛.不可說：蔡志忠印象[J].出版廣角，2012（5）：84-85.

[6]楊向榮，黃培.圖像敘事中的語圖互文：基于蔡志忠漫畫藝術的圖文關系探究[J].百家評論，2014（4）：83-90.

作者簡介：

井維泉，浙江傳媒學院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動畫。

曾思思，浙江傳媒學院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