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峰 韓 為
1.安徽中醫(y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38;2.安徽中醫(y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yī)院,安徽 合肥 230061
《針灸問對》是汪機針灸學術思想的代表作,為針灸史上第一部全面評議刺灸法的專著,書中以問答的形式來闡述針灸的學術觀點。本書的上卷是對針灸的基本理論的探討,醫(yī)理遵從內、難,涉獵廣泛,很多理論為后世醫(yī)家所推崇[1]?,F(xiàn)就汪機在針灸治療學上體現(xiàn)的辨證論治思想探析如下。
1.1 察色診脈
1.1.1 察色以判定病邪性質 汪機認為察色診脈是針灸治療上辨證的基本依據(jù)?!夺樉膯枌Αぞ碇稀さ谒氖邌枴分醒裕骸耙暷恐迳灾宀?,決死生。視其血脈,察其色,以知其寒熱痹”,色為臟腑精氣上榮于面部的表現(xiàn),即如《靈樞·本臟》中言:“視其外應,以知其內藏,則知所病矣”,因此觀察色澤,可了解疾病的屬性和癥狀,推斷疾病的預后順逆吉兇。汪機在此處強調的是面部望診在針灸治療學上的重要性,掌握了面部的望診,就可以直接獲取疾病信息,通過面部氣色的變化判斷疾病正邪相爭情況,對疾病性質進行判斷,從而明確病位,判斷病性,最終確立針灸治療的法則,或調整治療方案,最終達到治病的目[2]。
1.1.2 診脈以明確經(jīng)脈、臟腑虛實 脈象對于診斷經(jīng)絡辨證具有重要意義,由于脈象的形成和臟腑氣血的運行有密切關系,因此脈象可以判斷疾病的病位、性質和邪正盛衰的變化,并能對疾病的進退預后進行判斷?!夺樉膯枌Αぞ碇稀さ谒氖鶈枴费裕骸按斯?jié)全憑察脈盛衰,以知病在何經(jīng),乃可隨病以施針刺也。茍不診脈,則經(jīng)脈之虛實,補寫之多寡,病癥之死生,懵然皆無所知矣?!睔馔苿友}的運行,可以反映正邪因素的動態(tài)變化。寸口脈象是人體氣機活動的動態(tài)反映,是病機的外在表現(xiàn)[3]。按脈除按寸口而知之,還可以通過按經(jīng)絡來辨證,如“用針者,必先察其經(jīng)絡虛實……乃后取而下之”,腧穴為經(jīng)絡氣血輸注于體表的部位,隸屬于經(jīng)絡臟腑,故其可以反映病位的深淺、氣血的運行狀況。
汪機在書中抨擊了因“既不識脈,又不察形,但問何病,便針何穴,以致誤針成痼疾者有矣”的針家,“切脈察色,醫(yī)之大要”強調了察色按脈在針灸辨證論治中的重要性。色是臟腑精氣的外在表現(xiàn),脈為經(jīng)絡氣血運行的動態(tài)表現(xiàn)。察色診病就是強調察色與按脈結合,脈色合參,即視診和脈診相結合,這里的脈色合參其實是對中醫(yī)四診的概括。如《素問·五臟生成》中“能合色脈,可以萬全”揭示了四診合參是針灸治療學中的重要手段。而《瀕湖脈學》中亦言“上工欲會其全,非備四診不可”,因此可知察色按脈對于辨證是十分重要的[4]。
1.2 辨別氣血陰陽
1.2.1 陰陽是辨證論治的總綱 汪機在辨證中強調氣血陰陽的重要性,是通過對病位在氣在血的判斷,來明確病性屬陰屬陽,確定疾病的本質,以此來制定針灸治療的具體方案?!夺樉膯枌Αぞ碇稀さ谑鍐枴费裕骸安≈绕鹩陉幷撸戎纹潢?,后治其陽;病之先起于陽者,先治其陽,后治其陰?!辈⌒跋确戈柦?jīng),后發(fā)展至陰經(jīng)者,取陽經(jīng)腧穴為主,輔以陰經(jīng)腧穴;陰病為本,陽病為標者,則應取陰經(jīng)腧穴為主,輔以陽經(jīng)腧穴[5]。此處提出的治病當先別陰陽,實際上是在警示醫(yī)家,在針灸治療上首先要明確疾病標本虛實。正如《素問·標本病傳論》中言“凡刺之方,必別陰陽,前后相應,逆從得施”。在辨別陰陽的同時,還應當辨別明陰陽的不足或是有余[6],即所謂“形氣不足,病氣不足,此陰陽俱不足也”,“形氣有余,病氣有余,此陰陽俱有余也”,汪機在此處明確了辨證的綱領是陰陽,只有辨別形氣不足或有余,才能明確陰陽的偏盛偏衰,在針灸治療上才能采取或補虛,或是瀉實。
1.2.2 經(jīng)絡氣血可判斷病邪深淺 汪機認為在針灸辨證之時,首先要了解經(jīng)絡的循行,知曉氣血的往來,明辨疾病的陰陽屬性,才能正確指導針灸治療。《針灸問對·卷之上·第三十四問》中言:“經(jīng)絡不可不知,孔穴不可不認。不知經(jīng)絡,無以知血氣往來;不知孔穴,無以知邪氣所在?!苯?jīng)絡能夠“行血氣、營陰陽”,是氣血陰陽運行的通道。因此在針灸治療上首先要審察經(jīng)絡[7],這是辨別病位在氣在血的手段,以此來分清病位之深淺,從而用針取穴。即所謂“審經(jīng)與絡,分血與氣,病隨經(jīng)所在,穴隨經(jīng)而取,庶得隨機應變之理”,同一疾病,病因病機不同,則治法大異。因此在辨證上以審察經(jīng)絡病位之淺深,來判斷邪在氣血之差異。
《素問·皮部論》曰:“故凡十二經(jīng)絡脈者,皮之部也”?!鹅`樞·經(jīng)脈》云:“經(jīng)脈十二者,伏行分肉之間,深而不見”,經(jīng)絡病深淺不同,起病之時,邪氣侵犯的部位不同;或人體正氣抗邪力不同,則人體在病證的表現(xiàn)上也應當各異。所以在針灸治療上分清病家在氣分、在血分,是至關重要的,“須知在氣分者,上有病,下取之;下有病,上取之;在左,取右;在右,取左”,氣分病變,邪氣客于上部,則氣機升降失常,應當上病下治;邪氣客于下部,經(jīng)絡之氣血不能上行,則宜下病上治;病位在左側者,經(jīng)絡氣血不能循環(huán)右側,則取右側的穴位,反之亦然[8]。即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言:“故善用針者,從陰引陽,從陽引陰,以右治左,以左治右”,左與右在中醫(yī)學上代表不同的陰陽屬性,左屬陰,右屬陽。氣為陽則宜升,血為陰則宜降,升降協(xié)調是謂平人[9]。汪機在書中解釋為“夫邪客于大絡,左注右,右注左,上下左右與經(jīng)相干而布于四末”。這也是筆者在針灸臨床上,對在左側肢體病變,通過針刺右側腧穴,達到益氣活血的作用;而右側肢體病變,通過針刺左側腧穴,達到養(yǎng)血行氣的作用[9]。
《針灸問對·卷之上·第三十四問》以發(fā)問的方式提出“諸家言某穴主某病,其說亦可從乎”,后文中并說理到“醫(yī)者不究病因,不察傳變,惟守某穴主病之說,執(zhí)中無權,按譜施治,譬之狂潦泛濫,欲塞下流,而獲安者偶然也”,其中“治病無定穴”一言是針對針灸治療學所提出的辨證論治的思想。并針對當世醫(yī)家對八穴使用的原則,言:“今之用八穴者,絡穴六,經(jīng)穴二,余絡余經(jīng)置而不用”,來抨擊臨證只選用特殊穴,而置之經(jīng)絡辨證不用,或“但問某病,便針某穴”,執(zhí)著于“某穴主某病”的當世醫(yī)家。認為這種不知變通、按圖索驥的針灸醫(yī)家的治療方法是不能發(fā)揮針灸真正療效的。在后文中汪機解釋到,雖特殊穴在臨床使用過程中也常有療效,但當知曉“蓋八穴,病在氣分,則有可劫之功;若病在血分,徒損元氣,病何由安”,即病變位置在氣分,則可劫擄病邪,收效顯著;而病入血分,八穴不僅沒有驅邪之功,還有損傷元氣之弊,加重疾病的進展。
汪機在本篇中雖然提出“治病不同穴”,但并非否定特殊穴的使用,而是強調應該辨證使用,病在氣分之時,當用八穴者,則必須用之。這里強調的是臨床治療上應該遵從“同病異治”的原則,人因稟賦、年齡之不同,有強弱之分;天有四時之變化,有寒熱溫涼之別;地勢不同,有東南西北中五方之異。故治療上應當同病異治,機圓法活,隨證立方,隨病用穴[10]。由于在臨床上疾病的變化無常,病機復雜,性質多變,則在證候表現(xiàn)上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結果,醫(yī)生所看到的病勢的輕重緩急也各不相同,這就決定了在治法上必須變化萬千,不能固守成規(guī)[11]。汪機在針灸治療上對當時醫(yī)家不辨證論治的“血病寫氣,氣病寫血”行為抨擊,就是對針灸辨證論治思想的發(fā)揚。其認為不辨證論治,治病偏執(zhí)于某穴者,只能偶有中的,但是導致病情向逆的情況更多;而不知變通,墨守成規(guī),往往在治療上難有成效。
《針灸問對》上卷諸多原文言及辨證論治之法,并常以《內》、《難》二經(jīng)說理,臨床辨證之基本手段不外乎察色按脈、辨別氣血陰陽;辨證而論治,汪機將論治之法由“同病異治”發(fā)揮為“治病無定穴”。氣血運行于經(jīng)絡、脈道之中,診察脈象之盛衰可以判斷疾病的病位和病性;色澤為臟腑精氣之外華,察色則是了解臟腑氣血盛衰及病變部位的重要手段。脈色相合,四診合參,是臨床辨證之基礎。氣屬陽,血屬陰,《內經(jīng)》云:陰陽乃“天地之道”,“變化之父母”,其重要意義可見一斑,故后世醫(yī)家以陰陽為辨證之綱領。萬物皆有綱領,亦有理法。臨床辨證中,須謹守察色按脈和辨別氣血陰陽兩個手段,一為獲取辨證資料之途徑,一為臨床辨證之綱領,二者合參,斷病位,定病性,確立論治方法?!爸尾o定位”是對“同病異治”的發(fā)展補充,亦是針灸論治的思想指導,意在警戒后世醫(yī)家在針灸治療上不可以按圖索驥,教條于“某穴主某病”,要結合經(jīng)絡辨證、臟腑辨證,了解疾病的病機變化,辨證取穴,隨證施針,才能獲得針灸的真正療效。汪機在《針灸問對》中所體現(xiàn)的辨證論治思想,值得在臨床中學習和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