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段祺瑞同意南下，王揖唐說：“芝帥南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國民政府對您無恩，倒是日本人與您無怨，他們雪中送炭……”段祺瑞斥道：“我是中國人，決不做漢奸傀儡。你自己也得好好想想，別對不起祖宗、父母、子孫后代?！?/p>

“九一八”事變后，段祺瑞雖說下野，但北洋元老聲望猶在，同僚、部屬、學(xué)生滿天下，一呼百應(yīng)。日本人為物色傀儡出任華北五省“領(lǐng)袖”，自然盯上了段祺瑞。

日本人先是讓曹汝霖拉段祺瑞參加“中日密教研究會”并出任會長。該研究會由天津日本駐屯軍司令香月清司組建，成員有日軍軍官和日本僑民，賦閑在津的前北洋軍政大員孫傳芳、陸宗輿、王揖唐、齊燮元等，經(jīng)費由日本方面提供。名義上中日共同研究佛學(xué)，實質(zhì)是籠絡(luò)北洋下野政客、軍人。沒多久，段祺瑞看穿了日本人的陰謀，退出了研究會。

蔣介石擔心日本侵略者與國內(nèi)軍閥相勾結(jié)，特派遣親信錢永銘持由他簽署的信件到天津，請段祺瑞南下“頤養(yǎng)”，以便隨時“商談國是”。段祺瑞看過蔣介石的親筆信后，見條件優(yōu)厚，樂于順水推舟，避開日本人的糾纏。他對錢永銘道：“如介石認為我南下于國事有益，我可以隨時動身?！?/p>

南下之路

段祺瑞的言行均在日本人的監(jiān)視之下。錢永銘前腳離開段府，住在對門的王揖唐便趕緊向段祺瑞的侄子段宏綱打探消息。段宏綱告訴他，老爺子接受了蔣委員長的南下邀請。

王揖唐急得大嚷：“咱們一向是北方的，去南方能干啥？不要去南方，守在北方好?！?/p>

第二天，段府上下正忙著收拾行裝，王揖唐又來了，見到段祺瑞，他忙道：“芝帥（段祺瑞字芝泉，被稱為芝帥），想當年，袁大人就任總統(tǒng)，說什么也不肯去南京就職。咱們的基業(yè)在北方?。　?/p>

段祺瑞愛理不理，只是閉目養(yǎng)神。王揖唐又說：“國民黨就是要打倒北洋軍閥，芝帥南去，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國民政府對您無恩，倒是日本人與您無怨，他們雪中送炭……”

段祺瑞突然睜眼，斥道：“我是中國人，決不做漢奸傀儡。你自己也得好好想想，別對不起祖宗、父母、子孫后代?！?/p>

1933年1月21日，段祺瑞在國民政府特使錢永銘的陪同下，乘專列離開天津赴南京。1月22日，專列到達浦口。國民政府要員朱培德、張群等及少將以上軍官悉數(shù)到車站迎接。段祺瑞一行登上渡輪，直抵南京下關(guān)碼頭。蔣介石親自上船迎接段祺瑞，并攙扶其走下渡輪。

這時，碼頭上鼓樂齊鳴，國民政府文武大員和社會各界代表夾道歡迎民國元老。有記者在警戒線后面大聲發(fā)問：“國難當頭，芝公將如何與國民政府合作？”

段祺瑞駐足，朗聲答道：“值此共赴國難之際，政府既有整個御侮方針和辦法，無論朝與野，皆應(yīng)一致起為后援。瑞雖衰年，亦當勉從國人之后?！?/p>

出了下關(guān)碼頭，段祺瑞上了蔣介石的轎車，數(shù)十輛轎車直奔中山門勵志社臨時下榻處。

晚上，蔣介石在黃埔路宅邸設(shè)素宴為段祺瑞接風(fēng)。第二天上午，蔣介石、孫科、張群、何應(yīng)欽陪同段祺瑞晉謁中山陵。當晚，蔣介石安排專列從南京開往上海，并親自到火車站送行。

段祺瑞定居上海的消息很快傳開，《申報》記者對其進行了采訪。

當問到抗日之事，段祺瑞鏗鏘作答：“日本人橫暴行為，已到情不能感，理不可喻之地步。我國唯有上下一心一德，努力自救。全國積極備戰(zhàn)，合力應(yīng)付，則雖有十個日本，何足畏哉？”

保持晚節(jié)

段祺瑞為避開日本人而南下，但日本人和漢奸仍不死心。天津的“中日密教會”借段祺瑞的名義四處活動，組織便衣隊，擾亂社會治安，助紂為虐。消息傳到上海，段祺瑞斷然致電王揖唐等人，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日下華北局勢嚴重，恐有假借名義，為軌外行動者，殊非愛國之道。盼諸弟嚴密訪察，告知地方當局，嚴加制止?！?/p>

某日，上?？偵虝飨鯐曰[造訪，向段祺瑞出示幾份日文報紙，上面刊登電通社東京消息，稱日、中、俄、“滿”將相互提攜，實行“大亞細亞主義”……此議已得到中國政壇元老段祺瑞支持，段氏南下后，曾向蔣介石、張學(xué)良力主此方案。

段祺瑞想起前不久，日本駐華公使有吉明來滬拜訪他，拐彎抹角要求他出山主持“華北五省自治”。同王曉籟、段宏綱等商量后，段祺瑞接受了中央社專訪，予以辟謠。

再說王揖唐，段祺瑞南下后，他仍不遺余力為日本人效命，并試探段祺瑞對重返天津的意向。由此，還鬧出了一場沸沸揚揚的電報風(fēng)波。

1935年的一天，王揖唐給段祺瑞發(fā)了一封非常古怪的電報，全文為：“玉裁詩集，已預(yù)約五部，余詩接洽，再待奉告。王賡?！边@封在外人看了不知所云的電報，段祺瑞卻一看便心知肚明。原來，王揖唐初名志洋，后改名王賡。“玉裁”原指清代文字學(xué)家段玉裁，但此處則隱喻段祺瑞?！拔宀俊笔侵杆^的“華北五省自治”。段祺瑞看出日本人仍要他出山，于是回了一封電報，斷然拒絕了王揖唐的邀約。

王揖唐和段祺瑞的電報往來盡管都用了暗語，但還是被記者獲悉了。一時猜測紛起，不少記者索性跑到段公館探問究竟，段祺瑞干脆請《立報》記者把往來的電文公布于眾，他的這一愛國舉動深得人們的贊許。

八勿遺囑盼復(fù)興

1935年后，段祺瑞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體力日見衰弱，但他仍然關(guān)心華北時局。

段祺瑞的老友、懋業(yè)銀行總經(jīng)理沈吉甫和老部下李思浩結(jié)伴看望他，得知北方局勢混亂，日軍在華北搞了許多“事件”：在平漢、津浦、北寧、平綏各線駐扎重兵，威脅平津;日軍和漢奸在平津濫捕抗日人士，浪人趁機興風(fēng)作浪，制造恐怖。聽到老下屬王揖唐當上冀察政務(wù)委員會委員，成了日本人的走狗。段祺瑞不禁悲憤傷感，夜不成眠。

自知來日無多，段祺瑞命段宏綱磨墨鋪紙，親自寫下“八勿遺囑”：勿因我見而輕起政爭，勿尚空談而不顧實踐，勿興不急之務(wù)而浪用民財，勿信過激言行之說而自搖邦本。講外交者，勿忘鞏固國防;司教育者，勿忘保存國粹;治家者，勿棄國有之禮教;求學(xué)者，勿鶩時尚之紛華。本此八勿，以應(yīng)萬有，所謂自力更生者在此，轉(zhuǎn)弱為強者亦在此矣。

1936年11月1日，段祺瑞胃病復(fù)發(fā)，大出血不止，醫(yī)治無效，于11月2日晚病逝，時年71歲。

（水云間薦自《中外書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