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亮
周末早上,我常去離家六七百米遠的菜市場逛逛。感覺那里是最接地氣、最通鄉(xiāng)情的地方。那一塊地盤是留給城郊的農(nóng)民到城里來賣菜的??匆娝麄儯路鹨娭斯枢l(xiāng)的親人;看著擺在他們身旁的各類蔬菜,我便想起母親和她的菜園。心中擁有這一份秘而不宣的情感,進城20年來,我一直喜歡去菜攤逛逛。
某天早餐,女兒忽然提起菜攤上一位鄉(xiāng)下大姐賣的酸蘿卜。那位大姐腌制的酸蘿卜,味道確實好極了!酸得恰到好處,且香脆還有嚼勁,十分開胃。這些年來,我一直買她家的酸腌菜。先是在她媽媽的攤位買,后來她媽媽帶著她和她妹妹擺了兩個攤位,每天五六桶鮮脆的酸豇豆、酸辣椒、酸蘿卜之類的一售而空。佩服這位大姐和她妹妹跟她媽媽學了一手腌酸菜的好手藝。一年四季的餐桌上,酸菜雖不是主角,但少了它,總感覺這飯吃得不香,吃得不過癮。特別是鄉(xiāng)下的酸腌菜,媽媽一手純正的味道,勾起無限回憶。
臘月,菜攤上開始年味飄香了,到城里賣菜的農(nóng)民也漸漸多了起來。除了往日的蘿卜、白菜、青菜、蓮藕、芹菜等各類酸腌菜之外,山里金黃的冬筍、灰白的年糕、凍米糖、土粉絲、山芋干、玉米松、雞鴨鵝、農(nóng)戶家殺年豬的七零八碎都會出現(xiàn)在菜攤上。甚至連山里含苞待放的蘭花也占了菜攤一角。買菜偶遇,總忘不了買上幾朵?;貋砺飞希皇质卟?,一手蘭花,在塵世間穿行,暗香縈繞,感覺撿了便宜似的。我很感激把這幽香帶到城里的農(nóng)民。
其實這些家在城郊的農(nóng)民,賣點菜并不輕松。他們一早就拖著板車或騎著三輪電動車趕來搶占攤位,這一塊是流動攤位擺放點,來遲了就占不到好位置。有一次,我看見一位賣菜的中年婦女的頭戴電筒還沒有取下,于是在她的菜攤上買了兩顆大白菜和三條冬筍。和她交流得知,她家離縣城有10公里路,早上5點多天還沒亮就出門了。2021年皖南氣溫低,她的臉凍得發(fā)紫。擺在身旁的各類蔬菜用一塊干凈的舊毛毯蓋著,露出一角的大白菜看起來沒有超市的光鮮,味道卻十分好。這也是我常常在菜攤買菜的原因。
我買菜有個習慣,一般固定在幾個攤主那里買,買過幾回,也就熟悉了。有時還聊幾句家?;虼蚵犑虑?。有一段時間沒到菜攤買菜,一位熟悉的攤主問我最近去哪里了,說給我挖的治牙疼的草藥還留著。我隨口說的事而他卻惦記于心,很感動。趕忙給他留了手機號碼,說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聯(lián)系。這些樸實的農(nóng)民,有時讓你感覺比一些朋友更親切。
清代名臣張英在《聰訓齋語》書里寫道:“鄉(xiāng)里間,荷擔負販及傭工小人,切不可取其便宜。此種人所爭不過數(shù)文,我輩視之甚輕,而彼之含怨甚重。每有愚人見省得一文,以為得計,而不知此種人心忿口碑,所損實大也?!蔽以诓藬傎I菜,還有一個習慣,從不問價格,看中即買,是多少錢就付多少錢。我逛菜攤,不是圖便宜,是喜歡看四季菜蔬好顏色,是好奇八方物產(chǎn)各不同,也是喜歡和這些樸實的農(nóng)民聊幾句家常,仿佛他們來自我的故鄉(xiāng),可以慰藉我那無處安放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