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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淀區(qū)VS上東區(qū)媽媽,精英育兒沒有國界

        2021-03-12 09:50:19阿栩
        睿士 2021年2期
        關鍵詞:雞娃托兒所東區(qū)

        阿栩

        上東區(qū)媽媽薇妮斯蒂· 馬丁

        “精英育兒大戰(zhàn)是對女性的壓迫”

        搬去上東區(qū)之前,薇妮斯蒂從未意識到,在這里,育兒戰(zhàn)爭從女性懷孕開始就已經(jīng)打響了。更令她意外的是,由生活富足的上東區(qū)女性組成的育兒圈層牢固又難以接近。妝容完美、穿著時髦、身材苗條,是她們的典型形象。沒過多久,薇妮斯蒂就發(fā)現(xiàn)自己是其中的異類,因為她常常穿著衛(wèi)衣來接送孩子,這也意味著在學校里,沒有孩子會愿意和自己的兒子玩。在努力融入上東區(qū)媽媽圈的過程中,作為人類學家的薇妮斯蒂漸漸窺視到這場育兒大戰(zhàn)的本質(zhì),其實是上東區(qū)男女性別權力的不對等。

        Q:和上東區(qū)別的媽媽相比,你的育兒焦慮開始得早嗎?

        A:我非常幸運,在我的孩子兩歲的時候才感到一些育兒焦慮。很多上東區(qū)媽媽從她們計劃懷孕就開始為這件事感到焦慮,她們需要規(guī)劃好自己在哪一個月懷孕,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孩子有一個好的出生日期。有一次,我和我的兒子在公園里玩,一位剛從托兒所里接到孩子的媽媽走過來和我們聊天,我們在討論要去哪里上幼兒園。聊天快結束的時候,她問我,你的兒子生日是什么時候。我告訴她是在7月,她驚訝地說,那他有一個不太好、不太幸運的生日。對于上東區(qū)媽媽們來說,讓自己在正確的時間懷孕,就能讓孩子在正確的月份出生,這樣申請幼兒園的時候才不會因為出生月份的原因錯過最好的時機。為此,媽媽們甚至會借助一些醫(yī)學上的技術,來保證自己懷孕的時機是最好的。

        Q:為什么你在孩子兩歲的時候開始感到焦慮?

        A:在我兒子兩歲的時候,我們從曼哈頓市中心(downtown)搬去了上東區(qū)(UpperEast Side)。住在市中心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應該開始思考送孩子去哪家托兒所,但我當時覺得,等搬去上東區(qū),住進新的公寓,去家附近的托兒所就可以了。當我真正搬過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我發(fā)現(xiàn)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為送孩子去哪一家托兒所而焦慮,很多人都告訴我,我已經(jīng)錯過了托兒所的申請截止日期。我仿佛身處另一個陌生的世界,在這里,每一個媽媽在懷孕的時候就要開始規(guī)劃自己的孩子兩歲時要去哪家托兒所。

        Q:你最后是怎么把孩子送進托兒所的?

        A:我丈夫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系,他有一個親戚的朋友在上東區(qū)一家托兒所里工作,所以我們在最后時刻報上了名。之后我卷入了上東區(qū)媽媽的圈子里,也因此讓我的兒子轉(zhuǎn)學去了一個更好的托兒所。后來我的二兒子出生,也申請了這家托兒所。其實在美國的大多數(shù)地方,你的孩子可以直接去你居住的街區(qū)托兒所上學,它們幾乎都是免費的,且差別不是很大。但紐約不一樣,曼哈頓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在孩子一歲的時候,有的家長就會送他們?nèi)プx昂貴的Diller-Quaile音樂學校,這是一所需要很多很多關系才能把你的孩子送進去的音樂學校。

        Q:衣著和化妝對于上東區(qū)媽媽為什么這么重要?

        A:在上東區(qū),有根深蒂固的女性展示自己身體的文化。要理解這種文化,需要先理解上東區(qū)的家庭性別分工:男性負責賺錢,女性負責育兒。很多上層階級的女性就算學歷很高、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也會在社會對于完美女性形象的要求和壓力之下辭掉工作,成為一個全職太太。當男性成為了她們的全部收入來源,也成為了她們的安全感來源,女性在這種情況下是十分脆弱的,因為男性有隨時拋棄她們的權力——如果她們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就失去了一切資源。在上東區(qū),男性是更稀缺的資源,并且他們壟斷了大量的工作資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下,女性必須讓自己的外表看起來美麗、有誘惑力、能取悅男性,這是她們通向財富和安全感的唯一道路。這也意味著,女性之間有強烈的同性競爭,你不僅要通過精致的打扮來維系你現(xiàn)有的婚姻關系,更需要讓別的女性知道你處于食物鏈頂端——不要妄想通過美貌搶走你的丈夫。另一方面,上東區(qū)的媽媽們通過相似的穿著來形成了一個共同體。大家都背著一樣的包、穿著差不多的衣服,這讓她們輕易辨認出哪些是她們的同類,而哪些是這個圈子以外的人。

        Q:疫情會改變上東區(qū)媽媽們的育兒方式嗎?

        A:一方面,疫情讓媽媽們的育兒壓力更大了,因為大部分的家庭都不能再請保姆,所以女性要承擔更多的家務。特朗普在這四年里的很多措施損害了女性的權益,就算是上層階級的女性也不能幸免。另一方面,疫情將上東區(qū)媽媽們從一種長期自我展示的壓力里解放出來,因為她們無處可去、無人可展示,所以也不再需要思考每天背什么包、穿什么衣服,不再需要每天去健身保持身材,不再需要和別的女性競爭。很多媽媽現(xiàn)在十分享受這種狀態(tài),盡管也有一些媽媽,想趁著居家隔離的時間,把自己的身材練得更加完美。

        Q:這段經(jīng)歷是否改變了你的育兒理念?

        A:我確實在那些媽媽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但學到最多的是教訓。我現(xiàn)在開始把我自己的人生目標、身份認同和對孩子的期待分開來,但我也同時意識到,“媽媽”這個身份也是值得我驕傲的。在曼哈頓,媽媽們常常通過佩戴首飾的多少來顯示自己家里孩子的多少,因為孩子越多,意味著你越有錢、社會地位越高。我現(xiàn)在覺得,這些首飾同樣代表媽媽們在養(yǎng)育孩子中付出的努力。我并不后悔在上東區(qū)的這一段經(jīng)歷,但是我很慶幸自己最終把孩子送去了曼哈頓西區(qū)的學校讀書——那里的生活更輕松,學校里的社會、政治氛圍也更加進步。

        Q:你會給中國媽媽什么樣的育兒建議?

        A:在中國,競爭更加激烈,因此媽媽的育兒壓力可能也會更大。在美國有一個小故事,說中國一個學校的負責人來美國請教,應該如何讓孩子學會玩。孩子是不需要學會玩的,因為他們天生就會。我覺得中國的媽媽和孩子可能需要一個機會去自由地玩、休息,這會是一個巨大的文化觀念轉(zhuǎn)變,但我相信這會讓媽媽和孩子都更加輕松。相信我,一個孩子如果不會玩耍、休息,就算他考上了哈佛大學,人生也不會幸福的。

        海淀區(qū)媽媽安柏

        “雞娃競賽花錢,更花家長的精力”

        第一次聽到“雞娃”(指不停給孩子打雞血、不停地讓孩子拼搏)這個概念的時候,安柏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外星人,但很快她就成為了其中一員。為了能讓兒子在小升初考試中順利考上“海淀六小強” (指海淀區(qū)升學率最好的六所中學),安柏為他換了三次奧數(shù)班、自學考到了雅思7.5分、每天流連在各大家長論壇收集“情報”。不過,在整個過程中,安柏也開始接受自己的孩子可能“真的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為什么接受了兒子的平凡卻仍然想要“雞娃”,安柏給出的解釋是:“一個人的優(yōu)秀不是成為人群中最牛的那一個,而是要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p>

        Q: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感到強烈的育兒焦慮?

        A:從花生四年級下的時候,他生日的時候我給他在學校附近辦了一個生日的party,邀請了幾個他的好朋友。他們小孩坐一桌,我們媽媽坐在旁邊一桌。那會兒開始討論小升初的問題了,她們提出了很多術語,“(海淀)六小強”、“坑班”。我當時對這些名詞特別陌生,感覺自己好像一個外星人。生日會以后,花生也和我說他有幾個好朋友都在為升學做準備了,有的要去清華附中的美術班,有的要去人大附中的足球班。我就問他,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他和我說,我的朋友都去這么好的學校,我當然也希望自己去。我之前也不算完全不雞娃,但還是以素質(zhì)教育為主,報的補習班也都是興趣班。我繼續(xù)研究就發(fā)現(xiàn),去六小強難度還挺大的,很多家長很早就開始準備了。

        Q:現(xiàn)在很多家長會從幼兒園、托兒所階段就開始競爭。你會覺得和其他家長相比,你的焦慮開始得相對比較晚嗎?

        A:對,一方面是因為我們那會兒沒有朋友圈之說,如果沒有線下的交流,你就不知道別人在干嘛。大家都處在一個盲區(qū),不會有特別明顯的比較,就不太容易焦慮。在微信普及以后,信息來得更容易了,但是很多時候媒體的報導和一些信息是有傾向性的。比如牛娃,其實真正的牛娃也沒這么多,但是這種(有關牛娃的)宣傳是會被大家看見的,這就讓人有一種緊迫感。再加上有各種規(guī)劃的指導,可以獲得的資源也越來越多了,大家對孩子的期望值也提高了,競爭也就更激烈了。

        Q:你覺得“雞娃”這個概念為什么會出現(xiàn),并且如此流行呢?

        A:我是上世紀90年代的大學生,但我那些沒有上大學的中學同學,有些工作比我還要好。那時候因為處于一個經(jīng)濟上升期,你其實不需要一個大學學歷,就可以找到一個很好的工作。另一方面,那個時候父母也沒多少精力來管孩子,小孩都是靠自己,自覺一點就會脫穎而出。

        Q:現(xiàn)在很多家長工作壓力也很大,但是“雞娃”還是流行起來了。

        A:“雞娃”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自己去雞娃,還有一種是通過外包來雞娃。自己特別忙的人,可以通過金錢來實現(xiàn)外包雞娃,可以請人、送到培訓班、安排一對一的輔導。

        Q:在外包雞娃的過程中,海淀媽媽們花錢比較典型的例子是什么呢?

        A:最極端的就是藝考,有的小孩是因為成績不好才轉(zhuǎn)去學音樂、美術。這種小班或者一對一輔導費用是比普通學科班高很多的。同時,這些孩子還得學考(高中學業(yè)水平考試),我身邊有朋友為了讓孩子通過學考,所有科目都找了一對一老師,一年得花50-60萬。

        Q:家長們會因為孩子的焦慮降低自己的生活和消費水平嗎?

        A:會的,如果不是家里經(jīng)濟條件特別好的話,一年幾十萬的費用一般人都不太吃得消。但是大家也不是刻意地去省吃儉用,而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大家沒有心思去逛街、買包、買好看的衣服,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以前人家可能買MaxMara這樣的意大利奢侈品牌,現(xiàn)在都是去買Zara、優(yōu)衣庫這樣的快時尚品牌。以前買大牌包包的,現(xiàn)在就干脆背學而思、新東方的帆布袋。我們很喜歡背這種帆布袋,因為自重很輕,還可以裝很多書。雙肩背包在媽媽中也是比較流行的,裝很多書背起來也不會很累。我們都不是看品牌的,是看實用度。

        Q:你家里主要是你和你丈夫來輔導孩子的學習,為此你有做什么努力呢?

        A:我們也有一定限度的外包,奧數(shù)還是會上補習班,但是和別的家庭比起來,花的錢比較少。比如奧數(shù)班,我們請的不是一對一,一個禮拜可能就只上一節(jié)課。但是老師會布置一些作業(yè),為了節(jié)約孩子的時間,我會把他不懂的題目自己全部看一遍,聽一遍老師的講解,再給他講,這樣可以提高效率。英語方面,我本來是專八水平,但是隔得比較久遠了。在給花生輔導作業(yè)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英語的閱讀理解我有時也會做錯,就決定要把英語重新?lián)炱饋?。我就去報了一個新東方的線上雅思七分班,花了三四個月復習,然后去考了雅思,總分拿了7.5分。

        Q:上東區(qū)媽媽很在意自己的穿著、妝容,對于海淀媽媽們來說,每天花費心思在這方面嗎?

        A:順義媽媽可能會這樣,因為她們有很多社交的需求。我們海淀媽媽,大部分都是比較樸素的,一般就穿一雙平底鞋或者球鞋,衣服也都是比較耐臟的,化妝的就更少了,基本不會有。我有一次因為采訪拍攝,稍微化了一點妝,穿了一條裙子,花生一個同學的媽媽看見我就說,你穿得好講究。我當時還挺不好意思的,因為大部分媽媽都穿得比較灰暗,顯得我特別亮麗,這種感覺很奇怪。

        Q:你覺得海淀媽媽們育兒焦慮的根本來源是什么呢?

        A:我覺得是怕孩子以后缺乏選擇權,現(xiàn)在學歷的貶值很嚴重,考公考編都是幾千人去競爭一個崗位,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央企、外企招人也都很挑剔。每年大學生的供應量又有這么多,如果(HR)有清華北大的大學生或者985的大學生挑,他就不會選擇別的簡歷。如果孩子的學歷比較差,家里又沒有雄厚的資源的話,他找工作就會很被動,只能等著別人來挑。

        Q:你怎么評價和孩子的這趟“上岸”之旅呢?

        A:“上岸”這個詞其實一語雙關,一方面是指你升學成功了,另一方面是心態(tài)上岸的過程。人生是上不完的岸,但最關鍵的是你的心態(tài)要上岸,就算是你在海里飄著、奮斗的時候,也不能很焦慮、很迷惘。教育孩子得有自己比較穩(wěn)定的價值觀,比如小升初我也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如果不成功,我們付出的這些努力、學識上的積累、小孩學習習慣的培養(yǎng)不會因為結果而改變,這對以后還是有幫助的。

        Q:你覺得紐約上東區(qū)的媽媽會面臨怎樣的育兒焦慮呢?

        A:和洛杉磯這種西部城市相比,紐約會更傳統(tǒng),階層意識會更強,對于外來的人來說,這種鴻溝是比較明顯、外化的。那對于媽媽來說,要求可能就更高,因為需要去迎合一個圈子里約定俗成的東西,你才能融入,不然你就會被排擠。在外人看來,她們增加了很多沒有必要要做的事情,而海淀媽媽們不用考慮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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